盛容的皇家松林一向是供皇族狩獵的地方,北面環水,東面臨山,風景優美如畫。
靡音記得,以前自己曾經來過這裡。
父皇,曾經帶著自己和青兮來過這裡。
那時她還很小,只記得這裡的樹很高,草很綠,天空很藍。
而且,就是在這裡,青兮和柳易風第一次見面。
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他們都已經離開了。
靡音站在草地上,她用力地呼吸,卻吸不到任何清新的氣息。
空氣中,只是渾濁,只有渾濁。
腳下的草,軟軟的,像是被某種液體給浸潤,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粘稠。
「這裡美嗎?」殷獨賢在她身後問道。
「為什麼你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靡音看著天空,輕聲道:「就像是,天地間的一切都是你的東西一樣。」
「難道不是嗎?」殷獨賢從後伸手。抱住了靡音地腰:「我是盛容地王。所以盛容地一切。理所應當是我地。」
「那只是暫時地。」靡音道:「就像這個地方。曾經就屬於我地父皇。而後來。它又屬於了你。我想。要不了多久。它會屬於另一個人地。」
「你是在警告我嗎?」殷獨賢將自己地下巴抵在靡音地頭頂。他地下巴。有些尖銳。
「我只是在說出一個事實而已。」靡音道。聲音還是緩緩地:「你完全可以不在意。我地意思是。如果你真地不在意地話。」
殷獨賢一直將下巴放在靡音地頭頂。微微摩挲著。靡音地發。因為這樣地摩擦而變得有些凌亂。
良久。他回答:「我們今天。是來散心地。多看看這裡地天空。你地心。會開闊許多。」
「這裡的天空,只是比皇宮的大了那麼些許,實際上,都是一樣的,都有著。看不見的牢籠。」靡音的眸子在陽光地照射下,似乎有些透明。
一種透明的褐色。
「天下,本來就是一個牢籠,可是,至少這裡的天空,比皇宮要大上那些許多。」殷獨賢將唇印在靡音的頭頂。
他的唇,是冷的,而靡音的頭皮,也是冷的。
他們的體溫。終於成為一致地了。
這時,武將將馬牽來,那是匹高頭大馬。全身赤色。
殷獨賢一個翻身,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馬背上,隨後,他伸手,準備拉靡音上馬。
但是靡音看著他的手,輕聲道:「我想要自己騎馬。」
「你會騎嗎?」殷獨賢問。
靡音揚起頭,迎著陽光,她的臉龐不再是過去地晶瑩,而帶著一種蒼白。
「我會的很多事情。都是你所不知道的。」靡音這麼說道。
殷獨賢的目光,在她那種沉靜的蒼白的皮膚上流連,然後,他抬起手,道:「再牽一匹馬過來。」
再牽來的那匹馬個頭較小,可靡音騎在上面,依舊感覺到一種危險。
或許,是因為將自己的全部都托付給另一種事物的關係。
騎在馬上,雙腳遠離地面。心內有些沉,又有些飛揚。
下面地武將,一直將靡音所騎馬兒的韁繩給牽住,靡音冷眼看去,問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武將低頭,不敢作聲。
殷獨賢策馬來到靡音身邊,道:「是我的命令,為了防止出現意外,還是有人保護著比較好。」
「出意外?什麼樣的意外?」靡音看著他。冷冷的。空茫的。
殷獨賢的眸子,閃爍著一種玩味的神色:「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但意外,是任何時候都會發生的。」
「意外,也是很有趣地。」靡音道。
然後,她忽然俯下身子,拍打了下武將的手,想從他手中奪過韁繩。
在兩隻手碰觸之際,陽光有些強烈,所有人的眼睛,有了一瞬間的昏花。當靡音直起身子時,韁繩已經被她奪了回來。
靡音雙腳一緊,正準備要策馬飛奔時,卻發現,在殷獨賢的示意下,他的四名手下已經分前後左右將她的馬給圍住,
已經沒有了前路了。
「這就是你所謂的散心嗎?」靡音輕聲問。
「你在我身邊,從來都是不自由的,我想關於這一點,我們不用再隱藏。」殷獨賢在包圍圈外看著她。
靡音點點頭:「那麼,我就先回去休息吧。」
殷獨賢沒有攔阻,當下派人送靡音回到了休息地帳篷中,然後,他便開始狩獵。
殷獨賢地箭術一向很好,但是今天,卻接二連三地失手。
他確實是心神不寧了。
前線一直傳來敗兵的消息,耶羅軍隊來勢洶湧,弄得盛容措手不及。
耶羅地男子個個彪勇,基本上都可成為士兵,過去,只是因為兵力分散,因此盛容兵力才能與其不相上下。
而極淨萬經過多年的部署,居然在一夕之間,將所有反對自己的長老殺害,更為令人吃驚的是,基本上每位長老的身邊,都有一個極淨萬的親信。
他們在長老被殺後,憑藉著自己過去的觀察,輕而易舉地剷除了那些不願屈服的人,同時收買人心,基本上沒造成什麼亂子。
過去,耶羅的許多位皇帝都曾想過要將兵權從長老手中奪走,但是他們每一次的努力都是失敗。
雖然殺害長老並不是件困難的事情,但是長老死去後,他的親兵一定會趁機謀反,為長老報仇,如此一來,便是天下大亂。
所以,以前的皇帝,都因為有所顧忌而放棄了這個念頭。
可是,極淨萬卻在不知不覺中。在每個長老的親兵之中安插了人手,逐漸滲透,在這麼些年中,控制住了長老們的親兵。
也因此,在長老死後,極淨萬能在最快的時間中分辨出那些親兵中。誰是有異心的,而誰又是可以使用的,分別殺之,委以重任之。
憑借這,極淨萬成功地將耶羅地全部兵權歸於自己的手。
看上去,似乎很容易,而完成的時間也很短,實際上,這卻是耗盡了極淨萬的心思。有著他十多年的努力。
而現在,效果已經顯現。
極淨萬的野心,大於天。
殷獨賢覺得自己這次是失策了。他原本以為已經將極淨萬地心思,將他的實力全部看透。
可是不然,他看見的,卻只是冰山的一角。
只是一角。
殷獨賢確實認為,極淨萬即使想要吞併盛容,也必須用多年的時間鎮壓內亂。
沒想到,內亂居然在一夕之間,便停息了。
現在,輪到盛容了。
殷獨賢閉上右眼。拉弓,瞄準了天上的鳥,當弓拉到最滿時,他射出了箭。
箭劃破長空,發出尖銳的聲響,而鳥飛快地閃躲了下,避開了那只致命的箭,又重新在天空上翱翔。
殷獨賢放下了弓,閉上眼。黑暗中帶著一些昏眩的光環。
周圍地人,都因為這樣的沉默而感到恐慌,生怕殷獨賢會遷怒到自己身上。
可是沒有,他將弓遞給旁邊的人,輕聲道:「回去。」
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著營地走去。
當進入靡音所在地帳篷時,殷獨賢聞到一種隱約的燒焦的氣息。
「你燒了什麼嗎?」殷獨賢問。
「也許吧。」靡音坐在毛毯上,拿著一條馬鞭在端詳。
殷獨賢沒再糾纏於這個問題,他來到靡音身邊。坐下。問道:「你就這麼想要騎馬?」
「是的。」靡音點頭:「只有騎馬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自己在飛。」
「如果你願意的話。」殷獨賢的手,來到靡音的腮邊,將她的一縷發糾纏在自己地手指上:「我可以帶著你騎一次。「你認為,那樣我會比較愉快嗎?」靡音撫摸著馬鞭。
馬鞭很粗糙,靡音的手指有些微微的痛。
「那麼,你就永遠也無法自由地騎馬。」殷獨賢這麼說。
風,吹動著帳篷的門簾,陽光時不時進入。
靡音的手,在馬鞭的某一處停下,良久,她道:「好吧。」
用過晚膳之後,殷獨賢重新帶著靡音來到密林之中。
夜晚狩獵,較之白晝,更有一番意味。
天幕,是深藍色,薄雲點綴著孤月。
殷獨賢騎在馬上,而靡音則坐在他的前面。
周圍的武將,舉著火把,雖然人數眾多,但還是鴉雀無聲。
忽然,前面的草叢中,有了某種動靜。
殷獨賢立即拉弓,瞄準黑暗中地那種響動,猛地射了出去。
這次,那只動物發出一聲哀鳴。
武將忙上去查看,發現是一隻麋鹿。
那只箭,射進了麋鹿的咽喉。
從喉嚨中,不斷地湧出血水。
麋鹿的那雙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水盈盈的,充滿了恐懼,還有求生的意願。
但是最終,它還是要死去。
因為它是獵物,這就是它的宿命。
靡音聽見,殷獨賢鬆了一口氣,在看見箭準確射入麋鹿的那一刻,殷獨賢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急報傳來,說是前線告急。
聞言,殷獨賢立即下馬,拿起急報觀看。
剛打開,他便聽見了馬的嘶鳴。
轉頭,殷獨賢看見,靡音居然駕著自己地馬,飛快地向著密林地北面衝去。
剛才,眾人的目光都在急報之上,沒有人在注意靡音,這突然地變故,讓他們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反應。
因此,靡音就這麼騎著那匹馬,向著北面的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