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音 耶羅篇 亭子
    那些不眠的夜晚。

    那些殷紅的血液。

    那些猙獰的傷口。

    全都重新回到了靡音的生命中。

    果然。

    他果然沒有死。

    雖然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可是靡音一時之間還是無法接受。

    為什麼,他還是活著。

    靡音坐在椅子上。

    她想站起,但是,卻感覺無能為力。

    她瞬間失卻了所有的力氣。

    「靡音。本來我想瞞著你。但是你最終還是會知曉地。所以。我情願自己告訴你這個消息。」高遠修緩緩說道:「極淨萬回宮。也是和朝中重臣一起商議此事。」

    見靡音臉上是惶然。高遠修歎口氣。

    他握住了靡音地手。

    縱然天氣和暖。靡音地手。還是冷如薄冰。

    就像是從來都不曾溫暖過。

    「靡音。把一切都放下。你已經盡了自己最大地努力。你已經做得夠好了。」高遠修努力地想讓她平靜下來:「靡音。我知道你現在無法接受。但是。你必須忘記這一切。當它們是過眼雲煙。你不能讓這這些事糾纏住你。明白嗎?」

    靡音點點頭。

    但是那弧度,卻是幾不可察的輕微,是無意識的。

    她,並沒有做出什麼許諾。

    「靡音……」高遠修還想說什麼,但是話臨到口中。還是放棄了。

    他想說自己想保護靡音。

    可是他沒有這個能力。

    曾經多少次,他信誓旦旦地說要保護她。

    但到最後,靡音還是受傷了。

    上一次,在他的面前,靡音被趕走。

    而這次。在他地府中,靡音被抓走。

    是的,他已經知道了靡音被大皇妃她們毒打的事實。

    當天晚上。他發了瘋似的,潛伏在大皇子府外。

    他的手中,是毒刀。

    他做好了玉石俱焚地準備。

    他決定要殺了大皇妃,還有景薩奇。

    他要殺了一切傷害靡音的人。

    但是,就在他準備動手時,第真機趕來,制止了他。

    「如果你這麼做了,不僅是你。就連你想保護的那個女人。也一樣會沒命地。」

    第真機這麼告訴他。

    是的,就連靡音,也會沒命的。

    高遠修像是被一盆冰水被從頭淋到腳。

    冷得他徹底清醒過來。

    是的,他是沒用的。

    他根本保護不了靡音。

    以前的誓言,都是塵埃。不。

    比塵埃,還要輕微。

    他明白,靡音是因為不想讓他難過,才會跟著極淨萬來到這裡。

    所以,他也就裝作不知曉的樣子。照舊和靡音通信。

    前些日子,耶羅以為殷獨賢已死,朝中無人掌權,便開始蠢蠢欲動,準備趁此機會進攻。

    可是他們錯了。

    殷獨賢突然出現在軍營前,士氣瞬間被鼓動起來。

    在他和楊池舟的帶領下,耶羅損傷慘重。

    是地,殷獨賢沒有死。

    他還活著地。

    靡音閉上眼。

    她的眼珠,在微微地顫動著。

    一種情緒。在裡面流溢。

    是恐懼。還是其他。

    她不明白。

    沒有人能夠明白。

    一隻大手,掐著她的脖子。

    一塊陰影。壓在她心上。

    一些往事,擠壓著她的腦子。

    靡音感覺到無法呼吸。

    是的,她無法呼吸。

    她需要一些氣味。

    需要一些竹葉。

    靡音告訴高遠修,說自己想要出去走走。

    之後,她來到了慕情的山莊中。

    她想要見他。

    沒有為什麼。她只是想要見他。

    所以,靡音來到了這裡。

    從僕人口中,她得知,慕情正在醫廳中給一名患者治病。

    醫廳,是慕情診治病人的地方。

    如果是平時,靡音會等待。

    但是今天,她等不了了。

    她只想看見他。

    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

    她也是可以安心的。

    靡音地緞鞋上,繡著一朵梅花。

    而現在,梅花就在快速地移動。

    一直在醫廳前,那小而精緻的梅花,停下了。

    靡音倚在雕花木門前,靜靜地看著裡面。

    一張竹榻上,正臥著一名妙齡女子。

    她的臉孔,並不特別牽惹人的心目,但是那雙眼中燃燒的春情,卻讓她的面孔頓時鮮活起來。

    靡音理解她的目光。

    那名女子,此刻,正看著慕情。

    那是濃濃的愛慕。

    大膽的示意。

    靡音看向一旁地慕情。

    他地臉上,依舊是淡雅如竹的笑容。

    彷彿和熙地陽光,在這間屋子中生了根。

    可是靡音的心,卻是冰涼一片。

    原來,慕情的笑容,並不是專屬於自己。

    或許,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親切。

    醫者父母心。

    或許,慕情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名患者。

    一名需要特殊照顧的患者。

    只是一名患者。

    靡音站在醫廳門口,忽然之間,感覺到天旋地轉。

    她的手,忙緊緊抓住雕花木門。

    如蔥般的手指,死死地,像是要掐入木頭中。

    她緊緊地咬住嘴唇,牙齒擠壓著唇瓣,下面的血液,全都逃竄。

    她的唇,開始蒼白。

    她的臉色,也開始蒼白。

    她的生命,早就已經是蒼白。

    而當她穩住身子,重新將目光投向廳內時,卻發現,慕情已經發現了自己。

    她的樣子,是異常的。

    「靡音,你怎麼了?」慕情問。

    靡音什麼也沒說,她轉身,跑走了。

    此刻的靡音,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

    她任由自己,帶領著自己逃跑。

    天空,忽然之間,陰雲密佈,那些厚重的雲,層層疊疊,像是要向著地面壓來。

    向著人的心,壓來。

    靡音跑出了山莊。

    但是她並沒有回極淨萬為她安排的府邸。

    她在山林中奔跑著。

    快速地奔跑著。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

    周圍,都是濃濃的黯淡的黃色。

    沒有任何緩衝的時間,暴雨就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砸在靡音身上。

    凜冽的風,刮著靡音的臉龐。

    刺骨的冷,鑽入靡音的骨髓。

    腳下的泥土,被雨水浸潤,變得軟滑無比。

    靡音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許多次。

    她的身上,臉上,都是骯髒的泥土,被雨水沖刷成縱橫的一條條。

    狼狽而脆弱。

    地上,還有很多的小石子,有著尖銳的稜角。

    靡音跌落在地時,手腕上就被劃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殷紅的血,合著灰色的泥,在她的身體表面流淌著。

    但她似乎是無知無覺的。

    感覺不到痛。

    此刻,她的心裡,暗湧著一股無比複雜的情緒。

    眾多的事,眾多的人,交雜在一起,成為鈍鈍的刀,一點點地凌遲著她。

    靡音的衣服,緊緊地貼在她的身體上,成為第二層皮膚。

    她就這麼拖著浸滿雨水的身子,在山林中奔跑著。

    她的眼睛,被狂風,被暴雨所擊打,一直是瞇縫著的。

    而當她能夠睜開眼時,已經來到了亭子中。就是這間亭子,就是在這裡,靡音將自己的全部事情,都告訴了慕情。

    當靡音走進亭子中時,雖然外面的世界仍然是狂風驟雨,但是她卻感覺到了沉靜。

    風聲,雨聲,她都聽不見了。

    亭子的下面,便是山坡。

    傾斜的山坡。

    跌下去,是沒有活路的。

    而靡音,則站在了亭子的護欄上。

    在風雨之中,她纖細的身影,在護欄上,搖搖晃晃地站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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