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王的野妻 第一章
    茂盛的樹林中枝啞交錯,好似一頂天然蓬帳,阻隔了天地之間的交接,讓這片叢林彷彿與世隔絕一般。

    樹蔭下,粗大的樹根縱橫交錯,到處都是比人還高的野草。這般景象若是白日見著,足以令人讚歎自然界的神奇。

    可是,在這濃黑如墨的夜晚,這景象看起來可就不怎麼賞心悅目,它給人的感覺是詭譎的、是不可預知的,更隱含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意。

    隱藏在樹梢間的夜梟,不時引頸啼鳴,那刺耳的聲響更為這片叢林增添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這恐怖、詭譎的叢林一到黑夜,膽子較小之人是絕對不敢輕易步入的,因為他們怕會驚擾到隱身於叢林間的魑魅魍魎。

    也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更不知是哪位多話的人以訛傳訛,誇大地渲染這座叢林的可怕,使它成為附近居民口中的「死亡之林」,人人皆對它又敬又怕,一點也不敢褻瀆它。

    可……古嫦喜卻不然。

    不是她的膽子比別人還大,更非她不相信鬼神之說,而是她向來篤信「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的道理。

    她相信老天是有眼的,只要不存害人之心,就算這座叢林中當真有所謂的魑魅魍魎,只要不招惹他們,他們應該也不會打擾到她這名過客才是。

    因此,她不但不恐懼這座可怕的叢林,而且為了節省回家的時間,她還選這條路作為每日必經的歸途。

    「糟了!這麼晚還沒回家,娘親鐵定又餓著肚子在為我等門了。」古嫦喜喃喃念著,掛心家中的娘親。

    再仰頭望向濃黑如墨的天際,她暗暗思忖,看樣子等會兒可能會不起一陣大雨,若不在下大雨之前趕回去,到時候難免會淋得一身濕。

    其實自己會不會濕了身子,她並不在乎,她真正忌憚的是娘親那高超絕頂的嘮叨功夫。

    論起娘親的這門功夫,天底下當真是無人能及,她若不小心把娘親給惹火了,那鐵定會三天三夜也不得安寧。

    想起娘親那呶呶不休的「念」功,她就得趕快趕路,但是若照原先的方向直行,那等在她面前的可是座深不見底的水潭。

    萬一不小心跌下水潭,不諳水性之人,一定會被那深潭吸入而無法逃脫,到時候就算在閻羅王那兒喊冤,也無「鬼」理會;不過……那座深潭對她而言,就如這座死亡之林一般,她熟得很,就算真的不慎跌入水中,她照樣能安全地游回岸上繼續趕路。

    就在她邊走邊想之際,突然--一股涼颼颼的寒意就從她背脊上襲來。

    為何會有這般奇怪的感覺呢?

    她雖存有幾分疑惑,卻毫不懷疑自己的直覺。

    她可以不信自己雙眼所見、雙耳所聞,卻無法不去相信自己那萬無一失的直覺。

    因為這份直覺,古嫦喜二話不說地找了塊巨石,身子一蹲,就隱身於巨石後頭,非常好奇的四處張望,就等著看看她的直覺到底想告知她什麼事。

    果不其然,隱身於巨石之後的她,很快的便見到一名男子腳步踉蹌、氣喘吁吁的往她這個方向奔來。

    看他那狼狽不堪的模樣,她不由得暗自揣測。

    瞧他跑得那麼急,難道後頭有人正在追著他?

    就像印證了她心底的疑問一般,須臾後,一陣紛至沓來的馬蹄聲也朝著她的方向奔來。

    「宴丞相下令,只要能親手砍了聞人龍的腦袋,便能獲得加官晉爵的機會。」一名男子大聲嚷嚷著。

    聽到這男子的話,再看那男人狼狽不堪的模樣,古嫦喜已猜出個大概。

    現在的問題是,她到底該不該救眼前這老是在同一個地方轉來轉去,已經迷失方向的陌生男子?她到底該用什麼方法幫助他逃過後頭的追兵呢?

    心念一轉,她倏地有了主意,同時也決定要幫助這名陌生男子。

    她突然從巨石後頭竄出,大剌剌地扯著陌生男子的手臂,「想活命,就跟我走!」

    慌張不已的聞人龍,一看到這憑空出現的「小伙子」,再聽他想救他的言詞,心慌意亂的他也沒想那麼多,就跟著他往前奔。

    一直跑到一座水潭前,她才再度開口:「跳!」

    「跳?」聞人龍為難的瞅著眼前這座深潭,心中猶豫不決。

    他不懂泅水,若真往下一跳,他怕自己就算不死在叛賊手中,也難逃水鬼鎖魂,那豈不死得更加冤枉?

    一聽馬蹄聲已逐漸往他們逼來,她更是焦急的大喊:「你到底在踟躕什麼?你若再不跳,我可救不了你!」

    「我不會泅水哪!」這句話聞人龍說得有點靦腆,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就怕這潭底藏了些什麼不可預知的危險。

    慘了!這陌生男子竟然不懂得泅水,這下子可真是寡婦死了兒子--沒啥指望。

    真要放棄,不管他的死活嗎?若真這麼做,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受良心譴責,再說,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地步,要她功虧一簣、救人救到一半,實非她的行事作風。

    罷了!乾脆狠下心吧!古嫦喜直接抬起一隻腳來,用力地往他背後一踹,非常無情且自作主張地將他踹向水潭,然後自己也跟著跳入潭中;接著,她再用力扯住他載浮載沉的身子往潭底游去。

    能在水中閉氣多時的她,根本無心注意身旁聞人龍的狀況,她豎起耳朵,專心地聽著潭面所傳來的聲音。

    「找不到!到處都找不到聞人龍的蹤影,這是怎麼回事?」追兵中的一人大聲叫著。

    「喂,大夥兒來瞧瞧,這裡有座深潭,你們說,聞人龍可能跳入這潭中嗎?」另外一人如此猜疑。

    「哈哈哈!這是不可能的,聞人龍根本不懂泅水,對水更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傻得自尋死路?再說,他若真的跳入潭中倒也好,省得我們浪費力氣動手殺他,不是嗎?」一名追兵的高談闊論獲得眾多人的支持。

    「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就在這附近找找,若真找不到人也只好作罷,就直接回去覆命了事。」

    這個建議當場獲得眾人的首肯,馬蹄聲便逐漸往遠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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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完那些追兵的談話內容,古嫦喜總算是鬆了口氣,瞭解他們已經安全了。

    不過,目前還不宜浮出水面,得再多等一會兒,直到確定所有的追兵全數散去,他們才能算是真正的安全。

    在等待的這段期間,她無意的轉頭一看,這才發現身旁的男子當真不懂泅水,也不懂閉氣。

    瞧他那痛苦至極、無法呼吸的神情,古嫦喜心想,糟了!自己若不趕緊渡氣給這男子,他就算逃得過追兵,也逃不了閻羅王的索命令。

    秉持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的決心,她沒有去在意什麼男女有別,不假思索地貼上他那兩片薄唇,不斷的渡氣給他。

    過了一會兒,潭面上總算恢復原先的寧靜,古嫦喜這才拖著那沉重的身軀,往岸上游去。

    費了好大的勁兒,她才把聞人龍給拖上了岸。

    呼。呼,好累!這男人的身軀還真是沉重,若非她已使盡全身的力氣,否則想把這男人拖上岸來,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喂,現在已經安全,你可以放心了。」本以為對方會對她說聲謝謝,怎知等了許久,依舊聽不見回應。

    怎麼,這人這麼不知感恩,連聲謝也吝於說出口?她不悅地轉頭往聞人龍的方向一看。

    這一看,她可傻眼了!

    天啊!這男人竟昏厥過去了?

    她原本想不再管這男人的死活,只是……她就是狠不下心哪!

    「唉!算了!就當是本姑娘欠你的,我就再救你一次吧!」話落,她的唇再次往他的唇瓣一貼,渡氣給他。

    正所謂盡人事聽天命,他是死是活,可得全看他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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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昏昏沉沉之中,聞人龍感到自己的雙唇被人「褻瀆」了,更可惡的是,那褻瀆之人還不斷用言語激他。

    「喂!你別這麼不濟好嗎?好歹我也渡了不少氣給你,你肚子裡的水我也幾乎全幫你給擠出來了,這樣你還不醒,我可不管你了喔!」

    聽到這番話,聞人龍很勉強的張開雙眼,十分意外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竟是一張清麗的臉龐。

    這人到底是男還是女?聞人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倘若她是女子的話,為何要穿著男子的服飾?倘若她是男子的話,又為何有這般柔媚的五官?

    「太好了!你總算醒過來了!」看聞人龍已經清醒過來,古嫦喜也不再多話,她直接站起身子,便想繼續趕路回家。

    只是……

    「耶?你拉著我的手做什麼?」她掙扎著,想甩開他。

    奈何力氣比不過他,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瞪著已經坐起身子的陌生男子,用表情來表示她對他的不滿。

    「你是誰?」聞人龍不只問得霸道,緊盯著她的雙眼中更盈滿一種不容逃避的堅定光彩。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保住了一條命,還有更重要的是……」話說到此,她意有所指的睨著他緊抓著她不放的手,抗議他逾矩的行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這般待我,難道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救他並不奢求他的回報,只求他能快點放手好讓她趕回家去:不然她娘親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出門尋她,這才是她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事。

    「救命恩人……對啊!你不提這四字,我都快忘了追究你方才將我踹入潭中的那一腳,更甭說你差點害我溺死在潭中!」雖說眼前這小妮子的本意是為了救他,可也沒必要這麼粗魯地待他吧?

    最可惡的是她的那一腳,簡直有辱他太子的身份!就算她真的救了他一條命又如何?功歸功、過歸過,該追究的過錯,他聞人龍是怎麼也不可能如此善了!

    「你、你……」她不知道他是誰,卻被他狂妄霸道的性子給惹火了。若早知這陌生男子是如此不可理喻,她一開始便絕不插手這檔子閒事。

    管他是生是死,那全都是他自己的造化,與她何干?

    這下可好!碰上這恩將仇報、固執頑劣又不可理喻的男子,她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好!既然他蠻橫不講理,那就別怪她撒謊騙人!

    「啊!你後頭有人。」古嫦喜說得煞有其事,更不忘佯裝一副擔心害怕的模樣。

    聽她這一說,聞人龍直覺地回頭一看--

    就是現在!

    看聞人龍已經被自己的話給騙了,古嫦喜乘機掙開他的手,一下子便跑得不見人影。

    待聞人龍瞭解自己受騙之後,那膽敢欺騙他的頑劣女子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不甘受騙的聞人龍,只能對著空蕩蕩的樹林大喊:「可惡!你最好別再讓我碰上,要不然我聞人龍勢必討回今晚的這筆帳!」

    經過一番宣洩之後,他總算心平氣和許多,接著便緩緩地循著原路走出這片詭譎之地。

    隱身於暗處的古嫦喜,一見聞人龍離去,才現身對著他消失的方向調皮的吐了吐舌,還不忘對其叫囂。

    「笨蛋!我才不可能再這麼倒楣的碰上你!你想算帳?可以!等到咱們死後,再到閻羅王那兒去算個清楚吧!」冷哼一聲後,她趕緊朝原先前進的方向急急狂奔,目標是她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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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之憂慮者,除卻外患便是內憂。

    在動盪不安的時代裡,銀曜帝國雖被稱為四大強國之一,可它也曾有過一段不為人知的政治黑暗期。

    在黑暗時期,不只佞臣當道、朝綱不振,連身為太子的聞人龍也難逃其禍,他差點被人暗中下藥給毒死;若非有雷仕駿與倪騫霖這兩位忠臣拚死護駕,再來個李代桃僵,聞人龍還真差點一命嗚呼,直接上閻羅王那兒喊冤去了。

    當聞人龍被雷、倪二臣用李代桃僵之計脫逃之後,便隱匿於暗處,開始籌劃一切,就等著奪回政權的恰當時機。

    這一等,可讓聞人龍足足等了將近七年之久,直到他父皇猝然駕崩,他才率領一批跟隨他多年的忠臣勇將一舉把被佞臣佔據多年的政權給奪了回來,並順利登基為帝。

    將政權奪回之後的聞人龍賞罰分明,有功者當賞則賞,有過失者更是不肯輕饒。

    經過一番動盪與腥風血雨之後,銀曜帝國的政局才緩緩回歸正常,但這其中還是有美中不足的地方。

    「算算日子都已過了半載,爾等也動用不少的人力、物力,你們至今還是尋不到宴令東這亂臣賊子嗎?」聞人龍不只語氣極為惱怒,神情更是嚴厲無比,

    受聞人龍這般疾言厲色的詢問,在場的倪騫霖、雷仕駿與武將周禹笙立即跪於地上。

    「啟稟大王,臣等當真已經盡力了,無奈那宴令東太過狡猾,一聽到風聲就立刻逃逸無蹤,待臣接獲密報帶兵前去追捕時,已然慢了一步。」

    三人中以丞相倪騫霖代為回答,只見他答得冷汗涔涔,一旁的二人更是怕得連頭也不敢抬。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稍一不慎,自個兒人頭落地事小,就怕會拖累自己的家人,若真把大王給惹火了,那可是會罪及九族的!

    「借口!全都是一些沒用的借口!本王不聽,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即使再卑劣、再無恥、再狠毒也無妨,總之本王就是要見到宴令東的人頭!」宴令東有如他的肉中刺、眼中釘,今生今世他若無法將宴令東置於死地,他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不是他怕宴令東捲土重來,而是他不甘心讓他繼續苟活在這世上,一想到他害自己受那七年的奔波之苦,他就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

    「呃……大王可否暫時息怒,臣有一事想要稟告大王。」身為銀曜帝國的武將周禹笙,他謹慎的想把他好不容易探來的消息告訴聞人龍。

    這消息他本來是不想講的,若非忌憚大王此時怒髮衝冠、咬牙切齒的模樣,他還真不想牽累那無辜的女子。

    「周卿家想說的可是與宴令東有關之事?」若不是,不說也罷!

    「是,臣現在想稟告的正與宴令東有關。」但,就是不知那女子對宴令東是否有影響。

    「既是與他有關,你就直說吧!」大手一揮,聞人龍強壓下滿腔怒火,想聽聽周禹笙會說出什麼樣的消息。

    「啟稟大王,臣月前曾接獲密報,得知宴令東有一私生女,姓古名嫦喜,現今就在某鄉下以賣柴維生。」這消息的可靠與否,周禹笙並未親自求證,因為就常理判斷,既然這姑娘不跟宴令東同姓,就代表她的存在對宴令東來說應該是無關緊要的,所以他才暫時不報。

    「古嫦喜……」聽到這個消息,聞人龍冷淡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既是私生女,當然不與宴令東同姓,這般無舉足輕重的女子捉來會有用嗎?

    但不可諱言,這也許是個機會,值得他賭上一賭,也許宴令東對這名私生女還是有感情的也說不定;只要宴令東對那私生女當真有情,那就不怕引不出這只狡猾的老狐狸。

    一陣靜默過後,聞人龍終於決定。

    「周卿家聽令,本王命你即刻起程,將這名叫古嫦喜的女人逮捕入宮,本王決定親自會會這個宴令東留下的『野種』。」

    「是,臣遵旨。」

    於是三名朝中大臣,為求自己生存,決定犧牲無辜的古嫦喜,至於這小妮子將會有什麼遭遇,可就不在他們的管轄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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