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撿到小白兔 第八章
    因為有人提早過節,問起要做什麼?

    被問的那一個,愣頭愣惱的指了一個地點,所以……

    癡癡的瞪著眼前的畫,孫笑珍暗自懷疑……她是不是誤闖了什麼奇幻的國度?

    在她的印象當中,能賣上天價的畫作都是畫家死很久的那種,而且還是少數的人才能流芳百世,然後畫作就會在什麼拍賣會上標出讓人咋舌的天價。

    感覺很沒路用!

    人死都死了,而且還死了很久,賣得再天價,畫家也享受不到半點權益……就因為這樣的觀念,那些活著的藝術家在孫笑珍的印象中,一直就是一種苦哈哈的感覺。

    也因此,當她得知他的好友,也就是之前認識的凌兆緯跟紀燕寧都是畫家時,她一開始是有些意外的。

    因為那兩人舉手投足間那種不知人間疾苦的悠閒樣子,看起來就是不虞匱乏、從沒讓現實生活給折磨過的人,大大顛覆了她既有觀念中的窮畫家模樣。

    後來她得知,不論少年得志、成名得早的問題,凌兆緯本身就有家底!原就出身於富貴人家,合理的說明了他那貴公子的氣質是家學淵源培養而成。

    這讓她對搞藝術的人更增加了一項認知——雖然大部分搞藝術的都窮哈哈,但也有少數因為家庭因素,可以過得很如意。

    只是這依然沒解釋到,為什麼一個賣畫的,竟然可以賣成羅川德這樣,完全一副菁英人士的模樣?

    在親自逛過羅川德的畫廊之前,她是真的想不通。

    因為就她對藝術界的刻板印象,真以為多數的藝術家或是搞藝廊的人都很窮。

    結果,在羅川德的帶領下逛了他的畫廊後,對著那一幅幅動輒幾萬、甚至幾十萬美金的畫之後,她既有的刻板印象全被推翻了。

    特別是眼前這幅色彩強烈,她看不出所以然,怎麼看都像是打翻調色盤、糊成一團的畫。

    看看它的牌價……

    媽、媽、媽呀!

    如果不是她眼睛有問題,就是這裡的人腦袋真的有問題。

    這種價錢……讓她換算一下美金跟台幣的幣值……這怎麼可能?誰會掏這麼多錢買一幅顏料被打翻的畫?

    「是真的喔。」輕易讀出她的瞠目結舌,羅川德說道:「這裡可是紐約。」

    所以呢?

    她好困惑、好困惑的看著他。

    羅川德輕笑,跟著看向牆面那幅色彩強烈的圖,一臉欣賞的說道:「在這個城市,什麼事都會發生。」

    孫笑珍是聽過這樣的說法,好像紐約人有的很瘋狂似的,但有沒有瘋狂成這樣的啊?

    「也許你不喜歡,但這張畫的用色,會讓人感受到憎恨與愛戀的矛盾,對某些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作品。」羅川德好心情的為她說明。

    孫笑珍又仔細看了看那一團又一團的色彩,恕她慧根不足,她真的只看見攪和一氣的各種顏色,一點也感覺不出什麼恨還愛的。

    她只知道,難怪羅川德會一副菁英相了。

    在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段,開著這麼一家高雅時尚的店,最重要的是,還能把這些貴死人的畫賣出去,不夠菁英的話,又怎麼能做到呢?

    「還想再逛嗎?」見她志不在此,羅川德體貼的問。

    「這裡讓我感覺貧富差距真是太大了。」她歎氣,自覺平民的價值觀讓她很難融入這高雅的世界。

    羅川德輕笑,也不勉強她……

    「那再來呢?想去逛哪裡?」他問她,自然而然的徵詢她的意見。

    「再來嗎?」偏頭,孫笑珍很用力的想。

    這對她來說真是太難了,畢竟她對這塊土地的認識才一個多月啊,突然說要出門走走,她怎麼可能有概念要去哪裡走?

    能擠出一句想到他的畫廊看看,也是因為好奇心的關係才講得出這名目,再來還要她想,她怎麼可能想得到?

    求助的目光不自覺的看向他……

    「要不我們去野餐?」羅川德提議。「去買點東西,到中央公園走走?」

    「那個……天氣很冷耶。」她只有這結論。

    對她這亞熱帶島國的平凡女性來說,這地方的冬天,要待在戶戶皆配備暖氣的室內還好,但是室外?那真是要凍死她了。

    「可是有雪景可以看喔。」他很故意的說著。

    孫笑珍脹紅了臉,跟著想起十二月初時,她人生中的第一場雪……

    那天,是紐約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當時她興沖沖,自以為浪漫的在雪中待了好久好久,就為了堆一隻雪景中絕不可缺少的雪人。

    怛沒想到,那場初雪下得並不厚,她努力挖了週遭的雪,七拼八湊下,也只勉強堆起一隻泛著泥巴色,髒髒又醜醜的小雪人。

    本想獻寶,但等羅川德回家後,他看見的殘品……在化去一些後,連她都覺得那泥巴色的東西只能稱之為殘品,反正就是讓人看不出雪人的模樣。

    結果,她就為了這團泥巴冰,把自己冷得半死,還差點凍傷手?

    回想起這挺慘烈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倒是沒想到,會被他拿來取笑……

    「好了,不鬧你了。」看她羞窘不已的模樣,羅川德覺得有趣極了,但也深知點到為止的藝術,改口道:「先去吃點東西,等等可有得忙了。」

    忙?她困惑的看著他。

    他牽著她……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沒放開過她的手,這會兒更是慢條斯理的牽著她往外走,解釋道:「聖誕節呢!約了兆緯他們過來一起過節,家裡總得佈置佈置。」

    「佈置?」她眼前一亮,想像起聖誕樹的模樣。

    「是啊,就是佈置。」他輕笑,就知道會引起她的興趣。「到時可有得忙了,得靠你多幫忙了喔!」

    她用力點著頭,想起那些閃爍的小燈泡、五顏六色的聖誕佈署,一雙閃亮亮的眼睛都笑瞇了,心中,更是響起聖誕節專屬的旋律——

    金勾貝兒,金勾貝兒,金勾歐得威……

    聖誕節,越來越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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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事用心,佐以耐性與毅力,萬事皆可達,甚至比信用卡好用……以上,是羅川德的處世哲學。

    藉由聖誕節裝飾的採購,以及回家後的大佈置,特別是後者,在分工合作中營造出同心協力的氣氛,讓他很順利的貼近她的人與心,先前那種恍若隔一層紗的感覺淡掉了許多。

    當然,羅川德所要的,可不是「好很多」的程度,而是更多更多。

    但為免打草驚蛇,嚇壞這隻小兔子,他可是很有耐性,按著預定的步調,一步一步的接近……

    「還要再買點什麼嗎?」看著快滿出來的推車,負責推推車的羅川德忍不住問了聲。

    雖然他知道聖誕節大餐要準備不少東西,因而提議上大賣場一次補足存糧,怛看她東抓西拿的,也要滿滿一車了,真有吃那麼多嗎?

    因為懷疑,所以他忍不住問,而被問的對象,正蹲在調味料區尋寶……

    「應該差不多了。」努力尋找符合口述模樣的包裝,孫笑珍分神道:「現在只差瓊斯太大推薦的那款香料,她說用那個來提味,烤出來的派,味道會特別香。」

    「是什麼調味料,我幫你找。」欣賞她認真尋寶的模樣,羅川德提議。

    「我找到了。」抓著她苦尋半天的收穫,孫笑珍露齒而笑,但笑容突然僵住。

    「珍珍?」羅川德沒瞎,當然看見了她那一臉的震驚。

    因為他的叫喚,在他身後正準備補貨的賣場員工乍聽熟悉的語言、又是挺熟悉的字,也很直覺的抬頭看了過來——

    「笑珍?」同樣一臉震驚,江友誠看著前女友,不敢置信的低喃:「你……你竟然追到紐約來?」

    「……」孫笑珍怔怔、怔怔的看著前男友,己然說不出話來。

    居中的羅川德不作聲,不動聲色的衡量起這曖昧不明的局勢。

    那頭的江友誠等不到她開口,率先懺悔:「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語氣中的斷然與尖銳有些嚇到了孫笑珍自己。

    「……」江友誠困惑的看著她。

    看著他一臉無辜,孫笑珍的拳頭忍不住緊緊握起,因為內心翻湧的情緒。

    那感覺,對生性素來溫馴的她來說,太陌生了,陌生到讓她感到害怕,但偏生,她又控制不住那股怒氣,它源源冒了出頭,已然暴走……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說對不起有用,這世界還需要警察嗎?」她脫口,覺得氣憤難當。

    「我知道……」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先前被她刻意壓抑下的悲憤感,這會兒再也抑止不住,她好痛,一顆心疼痛得難受。「我以為……不管你跟阿凱如何,最少,我們是朋友,但……原來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並不是那樣的。」江友誠連忙否認。

    「如果不是,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待我?」眼眶發熱,孫笑珍只覺眼前霧成一片。「我明明……明明就知道你跟阿凱的事,一直就在幫你隱瞞,以為我們三個人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但你們走了……說都不說一聲就走,在我最需要你們、也最需要用錢的時候……」

    纖細的身子微微的發顫,因為想起災難連連的那一小段黑暗。

    她無法想像,如果……如果不是遇上好心的羅川德,又如果……如果她沒能熬過來……

    「別胡思亂想。」溫熱的大掌覆上她的,微一施力,將傷心的她給帶入懷中。

    撲鼻而來的,是他身上讓人熟悉的氣味……那可是她精挑細選下,最喜歡的柔軟精味道,而今,那讓人安心又愉悅的氣味正隨著他傳遞而來的體溫,暖暖、暖暖的包圍著她,讓她覺得安全……

    如同躲進避風的港灣,一度失了序、過度緊繃的情緒稍稍鬆懈下來,從剛剛就死命強忍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無聲的奔流不止。

    「沒事了,已經都沒事了,不是嗎?」擁著傷心的小兔子,羅川德心憐不已,有些意外她的傷心,特別還是為其它男人引起的傷心,竟會讓他覺得如此難受。

    江友誠看著眼前這一幕,也是直到這時才發現羅川德的存在。

    他顯得如此困惑,因為摸不清,此刻擁著兒時玩伴在細聲安哄的男人到底是誰?

    「那個……」他想問,卻在羅川德迫人的目光下又縮了口。

    之後,他只能楞楞、楞楞的,跟著其它好奇打量的人一樣,看著羅川德半拐半抱的將那個傷心欲絕的人帶離開。

    一直到他們離開了,江友誠還是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誰?

    最懊惱的是,他竟然連孫笑珍的聯絡方式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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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川德知道,有一種人的情感特別壓抑,平日的忍耐力有如大壩水庫,要不就緊緊關著不去面對,要不就是一洩而出。

    他的小兔子就屬於這種人。

    對這種類型的人來說,偶爾的洩洪是一種壓力的釋放,所以對她一時的情緒崩潰,羅川德個人算是樂見其成。

    畢竟從他結識她開始,她確實歷經不少讓人感到黑暗的挫折跟打擊,要是她像個得道高人一樣的沒放在心上過,那也就算了。可她要是一直隱忍著不發作,這樣下去,他其實還挺替她擔心的。

    現在就沒問題了,因為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羅川德這麼認為,但時間證明,他似乎錯估了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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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笑珍覺得糟,糟透了。

    她一點也不好,特別是當她面對羅川德溫柔的笑,體貼的細聲勸慰時……

    她想哭,只想要哭。

    不是她要說,她真覺得自己的命運比起一般人,實在是慘到一種極致。

    明明不久之前她才經歷過兩個青梅竹馬的背叛,知道Gay男真要愛起來時,除了對象的性別是相同的之外,那種容不下他人的排他性就跟一般情侶一樣。

    她才剛剛經歷過的,不是嗎?

    那麼,她為什麼會那麼白癡,誰人不愛?誰人不去喜歡?偏偏要去愛上另一個只愛男人的男同志呢?

    愛,醒悟到這陌生的字眼,對孫笑珍來說真是無敵的可怕,差點沒嚇死她了。

    明明前一秒她還對著前男友在傷心,因為那個背叛者的背叛行為,也為了她曾經相信卻早已失去的友情而傷心。

    然後就在羅川德的安慰與誘哄中,沒預警的,讓她更加傷心的想到,總有一天,她連他也會失去……

    晴天霹靂!

    那種心痛的感覺,比起兩個青梅竹馬丟下她去爬斷背山還要讓她心痛。

    為什麼會這樣呢?

    第一時間裡,她先是想不通。

    因為他們相識的時間明明就不算長久,可是再仔細一想,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他的溫柔,習慣了他的體貼,習慣了……身邊有一個他,還有從她到紐約後,他一直給予的那種像是擁有一個家的感覺。

    雖然名義上她只是他的管家,她也一直告誡自己,要謹守這道工作的界線,千萬不可節外生枝。

    但,習慣是件無法預防的事!

    不知不覺當中,她就是習慣了他所給予的一切,甚至不自覺的悄悄眷戀起這一切……她喜歡他說話時,眼中看著她、而且只有她的感覺,喜歡他對著她溫柔的笑,喜歡他吃她親手做的料理時,那種心滿意足的表情,也喜歡他穿上曬得暖暖香香的乾淨衣物時,笑著跟她道謝的可愛模樣。

    如果她誠實一些,早就該發現,她享受著他為她撐起一片天、而她為他在家裡洗手做羹湯的感覺。

    可是在這之前,她一直不願意去想,也不願意去面對,一逕地當鴕鳥逃避這些感覺,一直到因為那個「前車之鑒」的出現,突然之間,她不想面對的問題就這樣赤裸裸的呈現在面前。

    如果有一天,當他心愛的那個男人出現了,那麼她能不能像面對兩個青梅竹馬那樣,給予祝福?

    她又能不能比照辦理,自動擔任煙幕彈的工作,毫不在立息的替他們抵擋世俗的眼光?

    不行!

    她做不到!

    她沒辦法看著他將他的溫柔跟體貼用在另一個人身上,也沒辦法忍受他的眼中看的是別人,溫暖的笑容屬於別人,抑或是,那種帶著寵愛的包容心……全給了另一個人。

    她沒辦法忍受啊!

    在她已經習慣這些、眷著這些、以為擁有這些的時候,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切消失?

    慘了,她喜歡上他,她愛上他了!

    這是孫笑珍一個人想得暈頭轉向時,得到的結論,也因為這結論,讓她一陣悲中從來。

    Gay,愛男人的男人,為什麼她遇上的總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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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

    美麗的歌聲在這個寧靜的夜中傳送,凌兆緯與紀燕寧如期赴約,過一個雙雙對對、互相作伴的平安夜。

    晚餐很豐富,飯後要看的那部影片也是眾所期待的片子,整體來說,應該是個很完美的夜晚,如果氣氛不是那麼詭異的話。

    「怎麼回事?」在兩個女性待在廚房收拾善後的時候,凌兆緯問了。

    並沒指明什麼事,但兩人心知肚明,他問的是一整個晚上都強顏歡笑,還時不時閃神,明顯魂不守舍的孫笑珍。

    「昨天我們去採購食物的時候,在賣場遇到她那個有名無實的前男友。」羅川德回答,語氣有些氣悶。

    「這麼巧?」揚眉,凌兆緯不信。

    「就有這麼巧。」要有選擇,羅川德也不想這樣,因為那害他們什麼也沒買到,後來還得開車換一家買。

    浪費時間也就算了,最糟的是後續效應……

    「珍珍一見到那人,之前累積的壓力一次爆發,我以為讓她哭一場就好了,沒想到從那之後,她就這模樣了。」沒說出口的是,他還注出息到,當她以為他沒看見時,總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讓他很為她擔心,不知道她是怎麼了。

    「你……加油吧!」對這種事也不是很擅長,凌兆緯只能拍拍他的肩,給予祝福。

    這不用他說,羅川德也知道。

    只是要揭人傷口,也得等待時機……

    羅川德耐著性子,以為要等上好幾天,卻沒想到這個機會在客人回房睡覺的時候,自動送上門。

    「珍珍?」沒料到敲門的人是她,羅川德確實是意外的。

    剛洗過澡的她頭髮還微濕著,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一場。

    「怎麼了?你等等,我拿個毛巾。」

    她站在房門口,看著他為她找來乾毛巾,旋即,蓬鬆柔軟的方巾罩上她的頭,力道適中的為她擦拭起未干的發。

    她又想哭了,因為他自然而然的舉動,漫不經心卻讓人覺得貼心的溫柔……

    「川德……」她喚他,抓住他拭發的大手,心痛卻堅定的拉下他的手與罩在頭上的毛巾,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眼對著眼,他看見她眼中的傷心,卻不知她為何傷心。

    「我……」她試著開口,但喉嚨裡有個硬塊,梗得她難以成言。      羅川德等著,知道她有重要的話要說。

    「我……」

    「怎麼了?」隱隱覺得不對勁,因為她眼中決絕的光采。

    長痛不如短痛,嚥下梗在喉嚨的傷心,她說了:「我想回台灣。」

    「你想家了?」羅川德直覺的問,即使他對這答案有些猶豫。

    她搖頭,證實他的隱憂

    「我要辭職,川德,我不能再待在你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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