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是因為耳邊的嘈雜,金珞瑭皺著眉頭睜開眼睛,向噪音產生的地方看去,這間原本就是他的寢宮的宮殿裡此刻站了滿滿的人。
「啊!王爺醒了。」在一旁照看他的宮女輕聲叫起來,然後幫助金珞瑭半坐起來,隨後拿起身邊用厚厚的陶瓷製作的可以很長事前保溫的要藥壺倒出裡面的湯藥小心的遞給金珞瑭:「王爺,沈御醫說如果你醒了就要馬上吃了這碗藥。」
金珞瑭面無表情的接過藥碗剛要喝,就聽到剛才還在吵架的一群人裡面一個聲音叫起來:「等一下,王爺要檢查一下有沒有毒。」
對那個人一翻白眼金珞瑭一口氣就將藥倒進了嘴裡,還是那種不苦不甜的噁心味道,金珞瑭忍不住撇了撇嘴,已經有一些年紀的宮女是原本侍奉太后的宮女,幾乎是看著金珞瑭出生長大的,看著金珞瑭的樣子不禁輕笑,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倒出幾塊綠色的糖球,掂起一粒遞給金珞瑭說道:「我這一陣子有些咳嗽,這是沈御醫送給我的草藥糖,聽說是他自己做的,王爺要不要吃一塊解解嘴裡的味道。」
金珞瑭一向對這種甜食不屑一顧,但是聽說是沈擎風做的糖,神使鬼差的低頭看了看那塊糖。糖球的顏色是晶瑩剔透的碧綠色,好像一顆綠寶石,讓人一看就有吃的慾望。想了像金珞瑭還是搖了搖頭拒絕道:「我不喜歡吃甜的東西。」
「不會很甜的,而且還有涼涼的味道。」糖球被向前送了送幾乎送到了金珞瑭的鼻端,一陣熟悉的清香從糖球上面散發出來,等到金珞瑭回過神來的時候那粒糖已經被他含進了嘴裡。
真得不太甜,卻有一種涼絲絲的感覺,融化的糖汁流過喉嚨,喉嚨頓時一陣清爽,剛剛還覺得有些乾渴的喉嚨此刻非常的舒服,最重要的就是那股他最眷戀的清香此刻正充斥在他的口中,這種味道讓他突然很渴望看到沈擎風那張平凡的臉。
「沈御醫在哪裡?他怎麼沒有在這裡?」含著糖金珞瑭有些不高興的問那名宮女。
「沈御醫剛才來過了,這藥就是他送來的,你的護衛已經試過毒了。」宮女回答道:「可是剛才那些大人們突然進來……」宮女指著還在那邊不知道爭吵什麼的人說道:「就大聲的吵嚷,皇上派給保護您的侍衛就把他們攔住了,不讓他們靠近你,因為現在還沒找到還您的人所以不能讓任何人都隨便靠近您。」
偷偷看了看金珞瑭得臉色沒有發現他生氣的跡象,宮女這才接著說:「沈御醫見他們吵得太厲害就走過去跟他們說不要吵醒你,結果左丞相就罵沈御醫沒安好心還打了他一巴掌,剛好皇上來了看到沈御醫挨打,就生氣的把沈御醫拉走了。結果這群大人還在這裡吵個不停,到底把您給吵醒了。」
聽說沈擎風被打了金珞瑭挑了挑眉頭,看著外面那群都是他勢力核心的成員突然覺得他們都是面目可憎,甩甩頭對那群看得到他卻過不來的人說道:「你們都先回去,左丞相留下。」
「可是……」
「沒有可是,你們太吵了。」金珞瑭不管他們要說什麼全都趕走了。
左丞相被侍衛放過來,不安的看著周圍侍奉的太監宮女,金珞瑭擺擺手讓那些人迴避,床前這一段區域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金珞瑭這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因為他的安全問題一直都是左丞相的人負責。
左丞相歎了一口氣說道:「事情查出來了,你中毒第二天你的一個寵姬就逃走了,她被秘密的抓回來以後稍加拷打就供出了她被人指使下毒害你,可惜她不知道是誰,只是提供了一個聯繫人,我們的人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了那個人最後揪出了幕後的人……」說到這裡左丞相有些尷尬的看了看金珞瑭,一咬牙說出了實情:「他是我二夫人的侄子,平時人還算乖巧能幹,我曾經重點培養過他,沒想到他居然吃裡扒外……」
「為什麼?」金珞瑭冷冷的問道,他要知道原因,而不是聽那個老頭的抱怨。
「他就是……與我女兒苟且的那個畜牲……可笑我還讓他負責找他自己……」左丞相不斷扼腕自己的實人不明,這件是暫時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否則……
「他現在在哪?」金珞瑭問道。
「他要逃走,幸虧我們的行動部隊反應快,現在他已經被關在我府裡的地牢……我還有審問他有沒有同夥。」左丞相連忙說道。
「很好,不要讓他死掉,我要親自『照顧』他。」不自覺地添舔嘴唇,金珞瑭居然笑了起來,可惜那個笑容硬是讓左丞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對了,王爺我聽說你讓沈貴妃的弟弟做你的專屬御醫……這不是引狼入室嗎?」左丞相突然說道,專屬御醫是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到他手裡的人,怎麼能用這麼不可靠的人選。
「就是因為他是沈貴妃的弟弟,有他在手裡皇上那群人也不敢輕舉妄動,而且一旦我有事情他是第一個被懷疑的對像,到時候除非皇上真的打算撕破臉皮否則他就得盡心盡力的維護我的周全,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質了。」金珞瑭自有他理論,說的左丞相一臉恍然大悟。「而且,這次的事情看起來似乎是我們的家賊難防,我這條命還是他救的呢。」
左丞相尷尬的低下頭,小聲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就告退了,不知道王爺什麼時候回府?」
「三天之內,在這三天裡我不希望有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發生,而且你最好對沈家小子客氣點,就算是討厭他也不能讓人看出來,這點做人的道理還用我教給你嗎?舅舅!」金珞瑭少有的露出真正嚴厲的表情。
「我是太衝動了,現在想起來確實會被人抓到把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那個人就特別的討厭,唉,算了,過一會兒我去跟他賠個禮。」左丞相也很奇怪,他一看到沈擎風就有一種很危險的感覺,彷彿冥冥中有人告訴他這個人會破壞他的好事,所以掩飾不住對他的厭惡。
「我累了,你下去吧。」說完金珞瑭閉上了眼睛。
* * * * *
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摸他的額頭,直覺的伸手將那隻手抓住,猛地一張眼睛看到的居然是沈擎風的微笑,掌中的手依然是冰涼的,為他身上的燥熱帶來一絲清涼,低下頭看看那隻手,修長的手指並不柔軟,反倒是到處都是淡黃色的粗繭,翻過那隻手仔細看看,連掌心也有老繭……沈家不是京城首富嗎?據說他們家的金庫比國庫的錢還多。
「你有一些發燒,這是正常現象,現在的溫度很低,我建議最好不要吃退燒藥,如果溫度太高了才吃藥……」沈擎風為這個此刻看起來有點呆呆的病人解說他的病情,突然自己被人一拉,臉一下撞到了一具火熱的胸膛上,隨後兩隻手臂牢牢的將他抱住……
「涼涼的……好舒服,味道香香的……」耳邊低啞的男音喃喃地說道,一聽就知道有人是神志不清的。
沈擎風連忙掙扎,打算仔細看看這位病人,按照道理來說這種程度的低燒是不會讓人神志不清的,難道是什麼地方出問題了。
「別動,讓我抱抱,我喜歡你的味道。」可惜有人不配合,不肯放鬆自己的蠻力……
金珞瑭再次醒來的時候是真正的清醒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沈擎風尷尬的臉,金珞瑭皺著眉頭不解的看看懷裡的沈擎風和自己纏在他身上的四肢,這小子什麼時候跑到他懷裡來了,而且他居然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就這麼睡著了,之前就算是與人上床也不會留人共寢,這應該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跟其它人睡在一張床上……不過,回想剛才的睡眠……真舒服啊。
沈擎風不確定金珞瑭是否真正清醒了,他小心翼翼的看著金珞瑭有些失神的雙眼,判斷它已經清醒了,但是現在處在走神的狀態中。他輕輕的推了推金珞瑭小聲地說道:「王爺,差不多是吃藥的時間了,我要給你煎藥去。」
金珞瑭猛地回過神來,飛快的鬆開雙手,沈擎風終於可以爬下床了,就在他完全離開床鋪以後,金珞瑭驟然感到一陣失落,直覺的抓住了沈擎風的衣擺,雖然馬上就放開了,但是沈擎風還是感覺到了,他不解的低頭看著金珞瑭問道:「王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呃……我聽說左丞相打你了,你沒有什麼關係吧?」仔細看看沈擎風得臉頰,只有一些微紅,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我已經上過藥了,沒有什麼事情。」沈擎風笑了笑,心想雖然傳聞中這位王爺殘暴不堪,不過傳聞總是有些誇大,他其實很好呢。
「嗯……」不知道兩位可以稱得上是陌生人的人之間有什麼話題,加上金珞瑭根本就不是一個善言的人,頓時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那……我就去煎藥了。」沈擎風整理一下衣服打算告退了。
「為什麼你要自己去煎藥?」那麼多奴才不用,難道他被那些奴才欺負?
「王爺用的藥都是珍貴的藥材,我自己親自煎藥才能把握好火候,不然那些藥物就太可惜了。那些藥物可以說都是大內的珍品,有的大夫可能終其一生都看不到,能夠自己親自煎其實是身為一名醫者的幸福啊。」沈擎風臉上的表情是夢幻的表情。
看著沈擎風無法掩飾的幸福的表情,金珞瑭無語了,難道只要給他珍貴的藥材就可以讓他高興?正常人不是應該喜歡金銀財寶嗎?怎麼會有人喜歡那些樹皮草根?不過既然他這麼好討好,世上的藥材多的是,他就不信他一個堂堂的王爺會無法滿足他。
「影,讓人在府裡開闢一塊藥園,找珍奇的藥物放進去,另外讓人好好打掃梅園,沈御醫搬過去就住那裡。」梅園是離他所住的凜冬閣最近的院子,他的幾位姬妾為了能搬進這間院子私低下都快打翻天了,對了……
「把府裡的這批女人、男人都送走,挑些沒有問題的新人,最好是老實守本分的。」沒有回音,不過他知道影已經聽到了,明天他就要回府了……哼,應該怎麼回報那個人呢?讓他戴綠帽子、中毒、失血、臥床不起,這些他都要好好『謝謝』這個人呢。
第二天,金珞瑭被一大隊宮廷侍衛護送回王府,一回府就開始了清洗,但凡事丫鬟、廚子、御醫、姬妾、侍衛凡是與這是對這件事情需要負責的或者有嫌疑的全部都逃脫不開被清洗的命運,第三天沈擎風正式住進王府,同來的還有御醫院派過來的十一個御醫,一共十二個。不過那十一個御醫就沒有沈擎風那麼好命有獨立的院子住,十一個人住在給他們另外準備的院子裡,誰讓沈擎風還是國舅爺呢。
雖然沈擎風對此有些微詞,但是當他看到梅園後面滿滿的珍奇草藥田的時候,這些抱怨已經不到飛到哪兒去了,有的只是:「哎啊,碧玉草怎麼能種在獨龍花旁邊……啊,朱果要種到南面向陽的地方……」這塊草藥田已經將他全部的心思都牽引過去了,至於其它的背著他的小動作已經看不到了。
這一段時間是他在聖德王府最平靜的日子……也是唯一平靜的時光……秋去冬來,天就要變了。
但凡是大夫之流都要養些狗兔之類的小動物作為試藥之用,聖德王府的御醫們也是如此,在沈擎風的院子裡養了一條黃色的雜種土狗,六個月大正是活潑可愛好奇心旺盛的時候,平時喜歡撒嬌又乖巧,深得沈擎風的喜愛,府裡面的人都認識這只名叫阿黃的小狗,也知道這是沈大夫的愛犬,所以都縱容著他到處亂跑。
忙完了一天的沈擎風發現往常一到這個時候就圍著他打轉要東西吃的阿黃不見了,從院子裡出來一路問僕人,根據僕人們提供的線索他走到了府內非常偏僻的角落,一間小院子孤零零的矗立在那裡,這個地方他從來都沒有來過,不禁有些猶豫。
突然阿黃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了,在他腳下圍繞拚命搖著尾巴,沈擎風笑著蹲下來對他說道:「你這個小淘氣就知道到處亂跑,小心人家把你做成狗肉火鍋。」
阿黃顯然沒有聽懂,熱情的舔著沈擎風得臉,沈擎風咯咯笑著躲開,嬉戲了一會兒,阿黃突然對沈擎風叫了一聲然後跑向院子,停在院子的門口示意沈擎風跟過來,沈擎風看四周也沒有什麼禁止入內的字樣,一時好奇的就跟著進去了。
小院子顯然已經荒廢了好久,參差不齊的雜草從地磚的縫隙中擠出來頑強的生長著,院子裡面只有一個小房子,似乎有兩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大門是敞開的,探頭望進去只有簡單的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子上面還有一些吃過的髒碗胡亂的擺在那裡,有的碗裡還有一些剩菜,阿黃跳上桌子使勁的搖著尾巴,沈擎風見狀笑起來,「你倒是找到了一個好地方吃飯,怪不得到著吃飯的時候還不回來。」
上前抱起來小狗,沈擎風心裡盤算著要給這間房間的人留點銀兩,畢竟自己的狗吃了他的食物,搞不好還是人家留著晚上吃的東西呢,但是他出來的匆忙根本沒有帶錢袋,所以決定回去那……經過另一個房間的時候阿黃又跳下來,跑到門口大叫,沈擎風連忙跑過去抱起它卻一不小心將虛掩的門推開了。
一股惡臭撲面而來,彷彿是生肉腐敗的味道,又像死人的屍臭,沈擎風急忙將門完全打開卻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兩個人……不,那已經無法被稱之為人了,其中的一個的手腳都被斬掉了,皮膚也被完全的剝掉然後用現剝的動物皮包住,幾日之後那皮就長在了身上再也剝不下去了,人不人獸不獸地只能在地上爬行,舌頭顯然也被割掉了看見沈擎風站在門口只能發出呵呵的聲音。
另外一個瘦的彷彿是一具漆黑的骷髏,幾根凌亂的頭髮掛在頭頂,目光呆滯的蜷縮在房間一角的草堆上,草堆上都是幹掉的排泄物,發出令人作嘔的味道,那個人的手腳已經潰爛了,一隻老鼠甚至還在偷偷的啃著她小腿……若不是她還不自覺的顫抖,沈擎風還以為這是一具屍體。
天啊……他看到的是什麼?沈擎風無法抑制的嘔吐著,半晌他才顫抖著走向草堆上的人,那個半人半獸的傢伙發出嘶啞的嚎叫在地上徒勞的扭動,沈擎風這才看到他的脖子上拴著一條狗鏈,結實的鐵鏈限制他的活動範圍,讓他只能呆在房間的那一頭。
這究竟是誰做的?他把人當成了什麼?這個可是人啊,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最多按照法律殺頭就好了,怎麼能將人侮辱折磨到這種境地?彷彿是從沈擎風清澈的眼睛裡看到自己此刻的身影,那個人停止了掙扎,將頭埋在地上發出嗚嗚的哭聲,想死都不能啊……
那隻老鼠被沈擎風的到來驚動了,一溜煙的跑進了草堆裡,沈擎風想要給那具骷髏把脈,卻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突然一隻手從他的身後伸出來將他拉起來,不顧他的掙扎一路拉著他走出這個院子。直到走出了好遠,那個人才放手,轉身對沈擎風說道:「忘記今天看到的事情,你做不了什麼的。」
沈擎風認識這個人,他似乎是金珞瑭的侍衛首領,好像叫做影,幾年以前他曾經在皇宮裡為他指路,直到沈擎風搬到王府裡,才知道這些年他來取的鎮定藥都是給聖德王的,怪不得他看聖德王覺得眼熟,原來之前還有一面之緣,只不過小孩子長得快,這些年金珞瑭的面貌變化還是很大的。
「是誰……」沈擎風怎能忘記方纔他看到的人間慘劇?
「你不需要知道,真的,有些事情要做到視而不見對你才安全。」這大概是影所說過得最長的話了。
「為什麼?」
「放心好了,他們絕對是罪有應得。」影面無表情地看著沈擎風,卻不知道自己眼神有多麼的溫柔,他將另外手裡的那只惹禍的小狗往沈擎風懷裡一塞對他說道:「回去洗個澡睡一覺,你會發現今天看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沈擎風彷彿被催了眠,抱著已經昏迷的狗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非常神奇的發現洗澡水已經被準備好了。機械的將身上發著臭氣的衣服換下來,雖然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了,可是那一幕依然在他的眼前晃動,直到夜幕漸漸低垂……
沈擎風咬咬牙拿出自己的藥箱,告訴自己他不是要去管閒事,但是身為一個醫者他無法看著一條生命就這樣消逝,背著藥箱小心翼翼的出門憑著記憶向那個小院子走去,全然的沒有聽到身後的暗處那聲歎息。
從此以後,每天沈擎風白天一如既往的作分內的工作,傍晚的時候偶爾金珞瑭還會來找見他,雖然不知道目的是什麼,只是讓他坐在那裡做什麼都行,大部分的時間沈擎風都是在看醫書。
等到了深夜他就背著藥箱跑去那間神秘的小院子,為那兩個人醫治,可惜他看過了那個半人半獸的人除非將那身獸皮再次剝掉,他已經無能為力了。而那個女人他已經開始動手醫治了,潰爛的皮膚已經敷上了藥物,周圍骯髒的穢物他也都清理乾淨了,並且將自己的棉被偷偷拿過來給他們用,雖然他已經做好晚上挨凍的準備了,但是神奇的是第二天他發現一床嶄新的棉被已經放在了床上,心裡隱約知道是影在幫他,但是影如果不出現沈擎風怎麼都不可能找到他道謝。
時間一晃半個月過去了,房間裡的人雖然沒有起色,但是至少已經不再惡化下去了。可惜,沈擎風的好運氣已經到今天為止了。
沈擎風覺得背在身上的藥箱今天好像格外的沉重,這個世界上最難醫治的的病就是心病,不知道小屋中的那位女性到底受了什麼樣的刺激,無論沈擎風怎麼嘗試也無法喚醒她的意識。而且隨著女子的體力越來越好,漸漸的有了暴力傾向,今天他還被不小心咬了一口。
心不在焉的走進小院卻沒有注意到今天院子裡格外的靜寂,往常一回來那隻小狗早就跑出來迎接他了,將藥箱放到外廳的桌子上,沈擎風一邊走一邊脫下沾染了異味的外衣,打算好好的洗一個熱水澡。
院子裡並沒有配備固定的僕人,因為這裡的藥品很多,如果人多手雜一不小心弄亂了什麼到時候可以會死人的,只有負責打掃的僕婦每天早晨在沈擎風起床以後過來收拾一下屋子,另外還有一個小僕人每天按時送飯給他。
其實本來沈擎風有個從沈家帶來的小廝,不僅是從小就侍候他而且還略通藥理,可以幫他整理藥材,可惜跟來沒幾天的工夫就被金珞瑭無意中撞見兩個人共浴(其實是小廝侍候他入浴),之後就以王府不要外人的這種爛借口給趕回去了。
好在沈擎風在學醫得時候師傅是一個性格古怪的人,師徒兩個人單獨住在深山老林裡面,所有的時候都是親力親為,有的時候為了採集一些比較珍貴的藥草甚至跋山涉水,荒山野地裡一呆就是一個月,所以沒有了小廝沈擎風也沒有覺得不方便,只當是皇親國戚家的規矩多。
遠處三更天的梆子聲傳來,沈擎風隨便穿著綁的鬆鬆垮垮浴衣手裡拿著布巾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頭髮,方才洗澡的時候才發現忘記帶換洗的衣服了,不過反正這個院子裡也沒有別人,他也就不顧什麼體面就這麼走回臥室了。
夏末的微風輕輕佻起他半干的長髮和衣角,飄飄然頗有欲乘風而去的感覺,沈擎風雖然面目平凡但是他的皮膚和頭髮卻是沈家所有兄弟姐妹都比不上的,他的皮膚並非養尊處優所造成的白晰嬌嫩而是天生的緊致光滑,加上體毛稀少而淡,全身上下連毛孔都看不到,雖然常年在外面風吹雨打,但也只是將身上的皮膚變成了美麗的象牙色,讓沈家姐妹嫉妒不已。
身上的體毛雖然稀少但是他的頭髮卻格外的濃密,並且得天獨厚的柔順,就算是一夜睡個亂七八糟,也只要用手指抓一抓就平順服貼了,尤其剛剛洗過之後更是光華亮麗的彷彿是一匹黑色的絲緞,小弟九九最喜歡的就是將臉埋入他的頭髮裡面不住地摩挲,據他說這個動作很舒服。
想起小弟和家人沈擎風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好想他們,雖然同住在京城裡卻覺得咫尺天涯,三個多月沒有看到他們了……咦,好像從今天起就是他休假的日子了,小房子裡的兩個人已經進入穩定期了,明天他就抽空回家看看好了。
「啪!」沈擎風雖然略通武功,但是並非高明的可以夜間視物,加上今天又是初一無月之日,所以直到臥室的桌子前有人打開火折子點燃蠟燭他才發現臥室裡居然有人,嚇得他手上的布巾掉在了地上都沒有發現。臥室裡面坐的居然是金珞瑭,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不過看他陰沉死水的臉色也知道這位王爺等的時間並不短。
「王……王……王爺……你……你……啊!臣沈擎風參見王爺……」按理說他這身隨便的服裝是不能行這種大禮的,但是沈擎風心虛啊,心虛的不敢看金珞瑭,心裡還在嘀咕怎麼被發現的?
卻不知他這幅心虛的樣子落在金珞瑭的眼裡卻是不一樣的感覺,「沈大人好逍遙啊……」金珞瑭笑著說……如果那種撇著嘴角等著眼睛的樣子叫做笑的話。
「哪裡……」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沈擎風是做賊心虛,而金珞瑭除了瞪人,似乎還在鬧什麼彆扭。「那個……王爺,您這麼晚來我這兒有什麼事情嗎?」
「哼!你也知道現在很晚了?你身為我的隨侍御醫居然讓我在想要找你的時候找不到人。」金珞瑭一揮手將沈擎風推出了好幾步遠,「結果呢,你居然三更半夜才回來,究竟是哪兒的女人這麼迷人?」
「女人?我沒有……」聽起來好像金珞瑭誤會了什麼,沈擎風畢竟還年輕被這個臆測羞紅了臉,連忙解釋道。
「沒有?我看不但是有而且還很熱情呢。」伸出手指用力的在沈擎風的鎖骨上使勁的蹭,臉上帶著混合了厭惡與不甘的矛盾表情,彷彿是嫌棄某些東西髒,卻又無法放棄的感覺。
「嗚……好疼……」低頭順著金珞瑭得手指看去,卻發現居然是今天晚上被那個已經恢復一些體力的瘋女人咬的齒痕,小小的一圈一看就是女人咬的……怪不得會有這種誤會……但是,這可怎麼解釋呢?
誤會了沈擎風那種無法解釋的尷尬就是被抓到證據的無奈,金珞瑭彷彿是被點燃了某個引線,眼睛用肉眼可辨的速度赤紅了起來,還沒等沈擎風抬起頭來那只原本在他鎖骨上的手便卡上了他的脖子。瘦弱的沈擎風一下子就被舉了起來,他無力的揮舞著四肢,反射的試圖抓住些什麼,臉也從通紅漸漸變得青紫。
不知道是被什麼觸動了,突然間金珞瑭猛地將快要暈倒的沈擎風丟到了地上,然後呆呆得看著沈擎風猛烈的咳嗽的身影,半晌才蹲下身體想要碰卻不敢碰的輕輕抬起沈擎風的下巴,那紫紅色的手指痕彷彿在控訴著什麼。
沈擎風的身體不可控制的顫抖著,平生第一次得那麼接近死亡,只要再多幾時刻他想他就被掐死了。被迫抬起頭來看到的是紅色依然沒有褪掉的眼睛和有些猙獰的面孔,劇烈的恐懼是他無法用理智來控制的,他幾乎是本能的將自己縮成一團,再次低下頭的他錯過了金珞瑭眼中近似悔恨的痛苦。
「這……這是懲罰……你後你不許未經允許擅自出府,本王今天將那些說沒有看到你的守衛都殺了,他們連一個人都看不住,要來何用……」看著顫抖的更厲害的沈擎風金珞瑭猛地站起來,惡狠狠的說:「你我都知道你是被送來的人質,做人質就要守人質的本份,下一次你要是再讓我找不到人,我就將你周圍的人都殺了!」然後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房間裡突然間陷入了安靜,有的只有不斷搖曳的燈光和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沈擎風蜷縮在角落裡,半晌沈擎風才慢慢的伸展四肢,支撐著地打算站起來,卻一不小心摸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是小狗,已經沒有生息的小狗,脖子扭曲著鼻孔流出鮮血在身下形成了小小的一灘,烏黑的眼睛仍然睜著,卻失去了往日的靈動,彷彿在控訴著什麼。
將那具小小的屍體抱在懷裡,沈擎風無聲的哭泣著……外面的風吹動著樹梢發出近似嗚咽的聲音,還有那風中淡淡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