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下,兩道人影把酒對飲。
宗叔申竊笑的斜睨著一旁喝著悶酒的山蒼。
「沒想到,我們向來不管朝事的山皇子,竟會為了『她』重執朝政,還答應在半年內讓山城再展風華,這真是應驗了一句話——若為愛情顧,全部皆可拋嗎?」宗叔申語多調侃。
青筋直冒的山蒼,語帶殺氣道:「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死無全屍。」
「哎呀!何必這麼生氣,也許您這樣堅貞不移的愛情史,會被史官杜撰成書,留傳至後世也說不定喲!」他戲笑說。
「哼!」山蒼不悅的輕哼一聲,又啜了一口酒,「要不是你不願意說出她的下落,我也不用答應這等麻煩的事。」
「怎麼怪起我來了,我們一開始不就說好的,而且他可是能否讓您見著她的關鍵喔!將他帶入宮我已經很仁至義盡了,我還沒要您在這麼大個山城找就不錯了。」飲了杯酒,宗叔申一臉無辜。
「啐!少和我閒扯,看來我必須在五個月內解決掉亂黨的問題。」
「五個月?這……有點困難喔!其它小角色倒還好,但是商黨的首領絕非省油的燈,他可是超難擺平又狡猾成性,直到現在還沒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所以這就得仰賴我們山城的大賢者——你,親自出馬囉!」
「不要吧!」宗叔申一臉苦瓜樣。
「不要也得要,本皇子的口諭絕不更改。」
「喂!太過分了,您這根本是公報私仇。」
「耶!此言差矣,本皇子可是讓你這個受人敬仰,卻整日只懂得泡茶聊天的大賢者有表現機會,免得要是哪天被人說是『大閒者』的話,那可就不好囉,那你就好好加油,我等你的好消息。」
說完,山蒼滿懷笑意離去,望著遠去的他,宗叔申只有滿臉苦意,「就知道惹不得他,這下可好,竟然派了這等苦差事給我,唉!」
呆坐於窗台上的羽淵業,凝視著和風掃落的片片枯葉。
想及早上之事,他的心中就忍不住的喟歎。
唉!他這是怎麼著,明明想早早離去,卻又和他訂下這麼個半年的約定,這下可好,竟然自己斷送了自由。
又是連聲歎息,自己真是夠笨的,竟然自己挖洞跳。
不過要是真能讓山城回復昔日風采,就算他失去半年的自由又何妨呢!你說是不是,小業。
思及妹妹,他的心就倍感鬱悶。
「真是的,不想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連日來,山蒼只要回到寢宮,必定聞得到那令他魂牽夢縈的香味,本以為自己已找著令他思念已久的她,沒想到竟是個男人,讓他大感失望。
日子愈久,山綠寢宮內熏香的氣息就愈是濃烈得環繞於四周,他不自覺的又走到了隔著兩宮的大門處。
撫著門,他喃喃自語著:「熏香果真是由這兒傳出。」
聞了數天,他一直不敢確定香味從何而來,可是自從抱過羽淵業後,那如出一轍的香氣他可以肯定是由熏香苑傳出來的。
「熏香苑我已明令禁止任何人出入,怎麼會有她的氣味?」
他思及宗叔申的話,心頭微之一震。
難道……
推開隔著兩宮的大門,映入眼簾的竟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景象!眼前的佳人懷抱住膝的柔美身影倚靠在窗邊。
「小晏……」
突然聽見這個名字,正在發呆的羽淵業,聞聲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驚訝道:「皇……皇子。」
本以為是思念已久之人,可見著是早上的他後,心中的失落感讓山蒼滿心不悅地走了過去。
正想開口罵人時,羽淵業卻早了一步,「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才是我要問的,你怎麼會在這裡?」憤怒的山蒼,抓住羽淵業的手腕問。
「好痛,你放開我。」羽淵業怒瞪著山蒼,不滿的說:「我在這兒都住了二個多月了,你有什麼意見啊?」
「誰准你住這裡的,滾出去。」
「嗚!」雖然羽淵業畏懼他的怒聲,不過他愈是叫他走,他偏就愈不走,「不要,我不走,這兒是宗要我住下的,你沒資格趕我走。」
「宗?」
他就覺得奇怪,回來也十來天了,熏香苑向來形同禁地一般,怎麼連日來會有侍女在裡頭進進出出。
沒想到宗叔申這傢伙竟然沒經過他的允許,就讓個『男人』住進熏香苑裡頭,難道他不知道這寢宮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可惡!等他回來後非要他好看不可。
「沒錯!放開我。」敲打著山蒼的手,羽淵業不悅的說:「你要是有意見的話,和宗說去,別來找我發脾氣。」他也不願意住,誰教宗叔申硬是要他住下,反正他也對住在熏香苑這件事感到生氣,正好反將宗叔申一軍。
聽他如此說,山蒼心中的火就更大了。
他是不管朝政沒錯,但是山城的事情何時淪落到他得聽從宗叔申的意見了,這可惡的傢伙,把他這皇子往哪兒擺啊!
「哼!你這小子還真是搞不清狀況,你以為山城是誰在掌權的?」
「什……什麼?反正你又不管山城變成怎麼樣,當然就該由人稱大賢者的宗來裁定一切,不是嗎?」
「你……」聞言,山蒼快氣炸了。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理直氣壯的羽淵業,瞪大著眼看著他。
氣憤的山蒼,將羽淵業的手更握得死緊,使他原本雪嫩的肌膚馬上浮現紅暈。
「別以為如此忤逆我,你會沒事!」
「你……你做什麼?」硬是被山蒼拖進山綠寢宮的他,害怕的大叫著:「放開我……」
「再吵我就殺了你。」
「住……住手啊……」
完全不理會羽淵業的叫喊,山蒼強勢的將他的雙手捆綁在床柱上。
「給我乖乖待在這裡。」
語畢,山蒼脫下睡袍,上床就寢,被綁在床柱上的羽淵業還搞不清狀況的看著即將入睡的他。
現在是怎樣?剛剛還一臉想殺人的模樣,才一轉眼,他竟然說睡就睡。
「喂!你醒醒啦!」羽淵業小聲的喊著。
瞧他沒動靜,他又喊了幾聲,不耐煩的山蒼睜開眼不滿的怒視著他。
「吵死了,想死啊?」
被他的氣勢嚇著羽淵業,一臉無辜的說:「你的思考模式真的讓人很不解,脾氣就和天氣一樣說變就變,我都搞不懂你在想什麼。」
山蒼愛理不理的說:「你不需要懂,只要聽話就成了。」
「說那什麼話呀!我為何要聽你的?況且我也不想懂你。」羽淵業嘟著嘴不滿的說。
「你只不過是個花匠,哪來那麼多廢話,你住在熏香苑本就是死罪,要不是你是尋找她的唯一線索,我早就殺了你。」山蒼語氣冰冷說。
「又不是我想住,是宗要我住的,我說過想發脾氣別找錯人。」
「我管你是誰准你住那兒的,沒有本皇子的允許,住入熏香苑就是得死。」
「就算要死,那你也不用把我綁在這裡!」
「我說過現在我不會殺你,要是不綁著你,你肯定不會乖乖聽話。」
「聽話?聽什麼話?」羽淵業不解的問。
「我需要你的香氣。」
思索了一下他的話,羽淵業似懂非懂的說:「皇子的意思是,要用我身上的香氣來讓你入睡嗎?」
山蒼不語,只是直視著他。
「那你也不用綁著我啊,說一聲就好了,我又不會拒絕。」他笑了笑說。
「嗯!皇子就算長大了,原本的習性還是改不了,做的總是比說的快,還是老樣子讓人搞不懂你在想什麼。對了,那個大抱枕還在嗎?啊……」驚覺自個兒說溜了嘴,羽淵業趕忙閉上嘴。
「還在……你怎麼知道大抱枕的事?」這事應該只有她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忍不住心中的訝異,山蒼坐起身來,用力的捉住羽淵業的雙肩。
「這……這是……她告訴我的。」情急之下,羽淵業隨口胡說。
「說謊,那可是我們兩人的秘密,她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面對強勢的山蒼,他腦中一時之間一片空白。
「說!你怎麼知道的?」
對於他的怒瞪,羽淵業心中的恐懼不斷升起,突然,他靈機一動,既然山蒼認為『她』與他有關聯,那好,就好好利用這層關係。
「你可別對我這麼凶,不然她可是會不高興。」
「什麼?」
「要是你知道我和她的關係後,你一定會大吃一驚。」
「關係?你們是什麼關係?」
「等你讓山城再現風采,到時我就會告訴你。」羽淵業故作神秘。
「你……」可惡!竟然利用他想見她的弱點來要挾他。
瞧他氣憤的模樣,羽淵業笑了笑,將被綁住的雙手移到他面前,「放了我吧!今天我就委屈點在這兒陪你睡。」
委屈!陪本皇子睡很委屈嗎?這可惡的小子!山蒼心頭雖是這樣想,但還是滿心不悅的鬆開他手上的束縛。
「不准離開,聽見沒?」
「嗯!你睡吧,我不會走。」
羽淵業坐在床沿,等著山蒼閉眼睡去,可是他卻一直直視著他。「怎麼啦?皇子不是想睡嗎?」瞧他沒合眼,羽淵業不解的問。
「不行。」
「什……哇!」
疑惑還未得到解答,山蒼便一把將他抱住。
「只有味道不行,我需要抱的感覺。」
「喂!你不要得寸進尺,放開我,我才不要讓你抱。」羽淵業死命推著山蒼緊抱住自己身軀的手。
「不管,我就是要抱。」不理會他的反抗,山蒼將他抱得更緊。
「你……」此時羽淵業想到宗叔申說的話,於是換上一張笑顏說:「皇子就別開我玩笑了,誰都知道你向來厭惡男色,不可能真的想抱我吧?」
「啐!這麼快就被你給看穿了,真無趣。」
山蒼嘴上雖這樣說,可是心裡不禁暗咒自己的不對勁。
他是怎麼了?怎麼會有想抱他的衝動,這一定是哪裡錯了。可惡!都怪他的行為太像她了,害他錯亂,才會以為他就是她的可笑想法。
見山蒼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羽淵業明白他要是沒抱著抱枕肯定睡不著,再瞧瞧他略微消瘦的臉龐,山蒼是妹妹心愛的人,既然現在的自己代替了妹妹,那麼就該讓他得到應有的感覺。
「皇子別不高興,我讓你抱就是了。」
聽到他這麼說,山蒼又驚又喜的說:「你……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手啦!」瞧他臉色微紅,羽淵業知道他想歪了。
「手?」
「嗯!你不是都要抱著抱枕才睡得著嗎?那我的手就犧牲點讓你抱囉!」
「你……這是什麼話啊!先是委屈、後是犧牲,怎麼?與本皇子睡覺讓你很為難是不是?」山蒼賭氣的偏過頭。
瞧他孩子氣的模樣,羽淵業笑了笑,「那你是要還是不要?再不說我就要走囉!」
山蒼心中雖然很氣,不過他還是抱住了羽淵業的手,順勢躺了下來。
「別再吵我睡了。」
「嗯!皇子晚安。」
也許太久沒有這麼舒服的感覺,山蒼躺下沒多久,羽淵業便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
羽淵業坐在地毯上,頭靠在絲質的被褥上凝視著入睡的他,用手輕撥了撥山蒼前額的髮絲。
皇子這幾年變了好多,俊美的臉龐上多了份歲月的風霜,卻不失傲骨的氣勢,不過行為還是那麼讓人難以理解。
妹妹,妳高興嗎?再過不久妳最愛的人就會去看妳了,因為妳就是哥哥,而現在的哥哥就是妳,他所愛的是妳,不是現在的哥哥。
一想起妹妹,羽淵業仰頭自喃:「皇子……小業才是你該思念的人。」
一大清早,許久未睡得如此香甜的山蒼,原本想再多抱抱那隻手,轉個身卻抱到個鬆軟的物體。
嗯?觸感不對,味道也不對。
睜眼一瞧,只看見他習慣抱的大抱枕橫躺在眼前,瞧了瞧四周,卻不見他想見的人。
人呢?跑哪兒去了?
一早沒瞧見羽淵業,山蒼沒心情再睡下去,直接起身。
一旁的侍女們瞧見他起身,連忙來到他的面前為他梳洗。
「他人呢?」
山蒼突如其來的話,讓服侍他的侍女們不知該如何回答。
「皇子您問的是……」
「陪睡的人啊!」山蒼不耐煩的說。
「陪睡?」這話讓她們全沒了頭緒,其中一人道:「可是皇子您昨晚並未有寵妾侍寢啊!」
「你們是睡著了是不?他那麼大個人你們都沒瞧見嗎?」都陪他睡了一晚,竟然跟他說沒瞧見,真不知道她們在做什麼。
「可……可是我們並未瞧見有任何人陪寢啊?我們不知皇子指的是哪位侍妾?」侍女們戰戰兢兢的說。
「不是侍妾,是抱枕。」
「抱枕?」山蒼的話讓侍女們更加疑惑。
瞧她們一臉不解的模樣,他不耐煩說:「不就是住在熏香苑那人。」
「皇子說的可是羽淵少爺?」這下她們才恍然大悟。
「羽淵?他姓羽淵?」和她相同的姓,巧合?
「是啊!羽淵少爺來城裡已有二個多月,一直是住在熏香苑裡頭,如果皇子要找他的話,這時辰他應該在花房裡培育花種,需要奴婢為皇子叫他來嗎?」
一面聽她們絮絮說著,山蒼一面思索著昨晚羽淵業所說過的話。
他曾說過他與她關係匪淺,難道他們是親戚?或者……更親密?不然他為何會如此瞭解他們兩人的事。
「不必了。」算了,反正現在想那麼多也沒用,還不如早些將所答應之事完成。
於是他轉身對一旁的侍女們說:「傳大臣們上大殿晉見,我要與他們商議朝政。」
「啊?」聞言所有人無不嚇了一跳,誰也沒想到會從皇子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就知道這句話說出口,她們一定會是這樣的反應,不過為了知道她的去向,他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還不去!」山蒼催促道。
「是。」侍女們紛紛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