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風望雲(上) 第八章
    雷子雲才剛走近衙門,在門口轉來轉去的蔣三石馬上迎了上來。  

    「什麼狀況?」雷子雲開口。  

    「爺,邊走邊說吧。」蔣三石邊說邊領著雷子雲走。  

    雷子雲也沒多問便跟著蔣三石。  

    「上月回鄉探親的小李回來了,他認得福兒手上那張紙條。」蔣三石邊走邊向雷子雲報告著。  

    「喔?」雷子雲仔細聆聽著。  

    「那是上月初十的事情,小李出城前剛巧碰到,有隊商隊一行十二人,帶著八車布匹進城,說是城西柳家布莊的貨,我查過,來時十二人,走時也十二人。」  

    「對過名單嗎?」雷子雲擰眉。  

    「對過,名單上十二人全對,不過我想福兒會抓在手一定有些什麼問題,所以我去柳家布莊走了趟。」  

    「是柳掌櫃包庇了誰?」雷子雲馬上想起柳家的年輕掌櫃。  

    蔣三石點點頭,「正是柳掌櫃的,那天車隊入城時,跟了個想進城裡工作的年輕人,剛巧柳家掌櫃有個侄子想出城工作,因為商隊時間緊迫要馬上出城,為了省麻煩,柳家掌櫃的沒有通報,就直接將二個人身份互相調換,就這樣出城了。」  

    「那留下來的那個?」雷子雲問道。  

    「說姓吳叫吳文祥,錦洲人氏,柳掌櫃說他是個勤奮少言的老實人,就住在柳家後頭的小屋裡。」  

    雷子雲沉思了會兒,望著蔣三石,「你去幫我辦件事。」  

    「是,爺您說。」  

    「城東黃老爹的豆腐攤有對姓魏的夫婦,你去告訴他們,說我請他們走一趟。那魏先生身高七尺多,相當好認。你要記得客氣些,那魏先生脾氣不太好。」雷子雲仔細的交待著。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蔣三石應著,飛快的離去。  

    待蔣三石離開,雷子雲獨自走向柳家布莊。  

    柳家布莊在城裡已經是第三代,是上百年的老店,宮裡少部份的衣料子是由柳家布莊所供應,因此柳老柳老爺在京裡的聲望也非常大,柳家現任的年輕掌櫃是柳老爺一手栽培起來的,幫了柳家少爺許多忙。  

    說來柳掌櫃的和福兒還算熟,在福兒還沒讓魏老收養之前,每每想溜進城內,都是跟著柳家布莊的車隊進來的,柳掌櫃的心腸好,總讓福兒打些零工賺點吃食,因此福兒跟著魏老之後,還是常常幫柳家掌櫃的打些零工幫點小忙,如果福兒覺得上月初十的商隊有問題,那肯定第一個找就是柳掌櫃的。  

    雷子雲思考著,人已經站在一年四季都熱鬧滾滾的柳家布莊前,這條街以柳家為中心,左邊有酒樓客棧,右邊有書館商行,這條街幾乎沒有靜下來的時候,若是要找掩蔽,最熱鬧的地方可說是最好的藏身處。  

    雷子雲靜靜的繞向後頭的小屋,聽見啪、啪、啪的砍柴聲。  

    一個年約三十出頭的青年人正在砍柴,太陽正大,曬得那青年人一身汗,身邊也已堆了一堆薪柴。  

    雷子雲走近,很溫和的開口,「這位兄台。」  

    「是,大爺有什麼吩咐。」那青年抬頭,相貌相當普通,普通到雷子雲無法形容。  

    「在下雷子雲,敢問兄台貴姓大名。」雷子雲客氣的開口。  

    「啊,小的有眼下識泰山,請雷爺下要在意,小的吳文祥,錦洲人氏。」那青年人相當惶恐的放下手中的斧頭向雷子雲問好。  

    「不必在意,請教吳兄是什麼時候進城的?」雷子雲語氣溫和,但銳利的雙眼不住觀察著。  

    那吳文祥不住的擦拭著滿頭汗水,支吾了半天整個人忽地跪下地。「雷爺恕罪,小的只是想多掙些錢給我家鄉的父母才來到京城,是柳掌櫃的好心收留我,請雷爺放過小的。」  

    雷子雲也沒有伸手去扶他,「吳兄請放心,我不是要來趕你出城的,我只請問你幾個問題,你先起身。」  

    「是,雷爺請說。」吳文祥爬起身仔細聽著。  

    「你何時進城。」  

    「回雷爺,上月初十。」  

    「怎麼進城的。」  

    「跟著柳家商隊進來的。」  

    「怎麼加入柳家商隊的。」  

    「我老家姨娘是開染坊的,柳家布莊的染料都是我姨娘提供,是她介紹我進商隊的。」  

    「你與誰交換了留下來。」  

    「柳掌櫃的侄子,因為通報下及才這麼做的,請雷爺網開一面。」  

    雷子雲望著吳文祥半晌,人挺老實,眼神下飄下斜,的確挑不出一點毛病,但雷子雲就是知道這人不對勁,硬要找出個原因來,只能說那是一種直覺。  

    但是直覺下能當證據。  

    吳文祥低著頭看來還是很驚慌,雷子雲仔細盯著他,慢慢踱步轉到他身後,「私自進城不是大罪,你與柳掌櫃的上趙衙門報備,若是柳掌櫃灼肯替你擔保,就可以暫時留在城裡,但是三個月內必須離城,想留在城裡工作就要照規矩來,每個人都私自進出城的話,還有王法沒有。」  

    「是,小的知道,小的會馬上去問柳掌櫃肯不肯替小的擔保。」吳文祥說著,見雷子雲一直盯著他,覺得慌恐至極。  

    「雷爺要不要坐一下,小的倒茶給您。」吳文祥轉身朝屋裡走去。  

    雷子雲也沒阻他,看著他從眼前走過。  

    一陣風吹過,落葉和木層揚起又落下,雷子雲突然看見了一個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東西。  

    「你昨天這個時候人在哪裡?」雷子雲突然開口。  

    「啊、回雷爺,就在這裡幫柳家砍柴。」吳文祥愣了一下,回頭低首對著雷子雲。  

    「喔?這裡距城北少說也有幾里遠吧?」雷子雲微笑著。  

    「呃…這、這是當然。」吳文祥一臉莫名奇妙的看著雷子雲。  

    「你昨天沒去過城北?」雷子雲追問。  

    「真的沒有,我昨天一整天都在這裡幹活兒。」吳文祥著急的解釋。  

    「這裡距城北有幾里遠,真沒有去過的話,你身上的李花花辦是哪兒來的?」雷子雲說完的同時出了手。  

    雷子雲成名就靠他一雙手。  

    學武初期人人都練的擒拿手只有他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他學的功夫都很簡單,也只拜過一名老鏢頭做師父,學得都是苦練實幹的真功夫,別人不願練多的基本功夫,他總是花別人十倍的時間去練,因此練出了他那雙無堅不摧的手。、  

    他師父不只教他練武,還敦他觀察、教他追蹤,敦他認真的做人,腳踏實地的做事。  

    所以有今天的雷子雲。  

    也所以從來沒有人能逃得過他那雙手。  

    但本來遲鈍老實的吳文祥卻突然像隻兔子一樣跳開了去,閃開的速度之快,讓雷子雲擰起了眉。  

    那雙老實的雙眼,變得精光四射,整張本來不出色的臉,展現了狐狸似的精明。  

    雷子雲望著那張突變的臉,平靜的開口,「蔡鋒,你覺得今天還走得出這裡嗎?」  

    「你怎知我昨天去了李花林?想來便宜是讓你撿了吧?」蔡鋒瞇起雙眼盯著雷子雲,眼神裡的怨毒展現在笑容裡,看來十分不滿。  

    雷子雲揚起了眉,看起來還很冷靜,「你殺了嚴家小姐和魏福兒,今天我就要抓你歸案受審。」  

    「做得到再說!」蔡鋒冷笑著,抽出他的蜂尾針,衝向雷子雲。  

    伹蔡鋒沒有細想,他遇上的是雷子雲。雷子雲下使劍下也要刀,而蔡鋒手上的蜂尾針是針,在刺得到人之前,他必須要防的,就是這雷子雲這種能空手制住他手上那支利針的人。  

    蔡鋒下笨,所以過了三招他馬上發現下對,逃命的功夫是他第二擅長的,所以他很乾脆的放棄手上已被制住的武器,馬上轉身就跑。  

    雷子雲站在原地沒有追,蔡鋒正感到奇怪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二個人。  

    蔡鋒馬上停了下來,身後那人他打不過,也下用說前面這二個一直追著他下放的。  

    魏謙手上那把要得虎虎生風的長槍,忽地落在地面的時候,蔡鋒甚至感到地面微微的震動了下。  

    「第一次有人見著我這種美人兒還逃了幾百里的,蔡鋒,你是不是男人呀。」魏夫人嬌媚地微笑著,款款地向蔡鋒走來。  

    蔡鋒當然明白哪種美人能沾,哪種人再美也碰下得。  

    所以他退了好幾步,卻想起雷子雲就在身後,蔡鋒前後望了下,朝著魏夫人開口,「我們談個條件。」  

    魏夫人揚起她漂亮的眉毛,笑著,「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跟我們談條件。」  

    「柳如劍一家的命案,我知道是誰做的,我看到了。」蔡鋒看著逼近的魏夫人開口。  

    魏謙冶哼了聲,「你手上那麼多條人命,若不是你看見了兇手,早將你就地正法,我勸你還是識相點好,還想跟我談條件?」  

    蔡鋒冶汗直流,回頭看看雷子雲再看看魏謙,「我的條件很簡單,我要回滄洲受審,就算秋後行刑我也要死在滄洲,你們若是下肯,我死也不會說出兇手足誰。」  

    魏謙夫婦對看一眼,然後望向雷子雲。雷子雲沉聲開口,「回滄洲受審對你來說並不會比較有利。」  

    蔡鋒瞪著雷子雲,「我只知道留在京城對我來說絕對不利。」  

    魏謙走向前一步,「雷兄,先將蔡鋒收押,其他的我們再談。」  

    雷子雲點點頭,點頭示意一直站在後面等著的蔣三石上前將蔡鋒押下。  

    「魏兄覺得蔡鋒真的看見兇手嗎?」雷子雲望著魏謙。  

    魏謙歎口氣,「說實話我也下確定,但他是唯一的線索。」  

    「不管如何,這件案子下是公家派的,是我們夫婦倆私自辦的,無論如何我們不會讓雷兄難做的。」魏夫人婉言開口。  

    雷子雲認真的望著魏夫人,「請別這樣說,下管什麼案子都是人命關天的事,如果有任何事能幫得上柳家一案的忙,我都願意做,只是蔡鋒狡詐成性,回滄洲也許只是想拖延時間,還是從長計議的好。」  

    「這是當然,下如我們回去再商量吧。」魏謙望著雷子雲開口。  

    「那二位就上衙門坐坐吧。」雷子雲領著魏家夫婦離開。  

    在回程的路上,與魏家夫婦閒聊些案件的細節,雷子雲突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宋定遠、柳如劍、李莫虹、沈壁宜都接連被害的話,那除了還在孝親王府的風雲少莊王高寒宇以外,活著的只有魏家夫婦和那個唐家人。  

    孝親王府戒備森嚴,而且孝親王爺武功高強,高寒宇應該下會有危險,所以若是兇手仍在伺機而動的話,接下來危險的就是魏家夫婦了。  

    如果再除去魏家夫婦下算的話,那位唐家派來的,會使唐白的劍的那一位……  

    雷子雲沒有再往下想。  

    「二位,我突然想起有急事,不如二位先去,我晚些就到。」說完,雷子雲顧不得魏家夫婦,讓幾個衙差帶著他們離開,自己急速的趕回家。  

    理智上雷子雲知道自己不需要那麼急,下可能在突然問那犯人就會找上長孫倚風,卻還是忍下住的趕路回家。  

    直到他衝進家門,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時,整個人才冷靜下來,站在原地仔細的觀察著。  

    大門栓著,房門也好好的關上,長孫倚風的劍被帶走了,自己留下來的紙條也不見了。  

    以長孫倚風目前的狀態來說,不太可能自己起身離開,看來是有人帶走了他。現場沒有打鬥或掙扎的痕跡,可見是他自願跟人離開的。  

    雷子雲也不必再想是誰帶走了長孫倚風,如果長孫倚風決定要在他回來前離開的話,下管他怎麼找也沒有用。  

    深吸了口氣,雷子雲轉身離開,眼前有很多必須先解決的事,而長孫倚風不該是第一件。、  

    醒來的時候,全身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已經消退很多。  

    長孫倚風移動了一下身子,眨眨眼睛發現眼前的景象很陌生,至少不是躺在自己的床上,或是雷子雲的。  

    栘開視線看見了慕容雲飛,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起得來嗎?」慕容雲飛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點點頭,長孫倚風起身靠在床頭,接過慕容雲飛遞給他的水杯。  

    喝了口水後,長孫倚風深吸了口氣,開始調節氣息,這才發現自己恢復得太迅速了點,應該是有人幫了自己,他疑惑的望向慕容雲飛。  

    「不是我,是顏磊。」慕容雲飛搖搖頭。  

    長孫倚風愣了一下才開口,「幫我謝謝顏先生……」  

    「你自己謝吧,你好點了嗎?」雖然長孫倚風的臉色已經紅潤多了,慕容雲飛還是確認了下。  

    「嗯,好多了。」長孫倚風點點頭,他知道慕容雲飛接下來想問什麼,但他並下想說。  

    「好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慕容雲飛望著長孫倚風,瞼上神情大有追究到底的意味。  

    長孫倚風覺得心裡煩躁了起來,馬上別開頭,「那不關你……」  

    「倚風。」話沒說完,慕容雲飛打斷他的話,伸手把他的臉扳回來,很認真的開口,「我關心你不是為了你二哥離京前那一句替我照顧倚風,我從來不多做任何一件與我無關的事,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面對我說那不關我的事。」慕容雲飛望著長孫倚風,「你確定你要講完這句話?」  

    長孫倚風咬著下唇沒再開口,他當然知道慕容雲飛關心他,可是他實在不曉得該從何說起,思考了半天,最後放棄的歎了口氣,用最簡單的方法說明,「我遇上蔡鋒,不小心中了百花蜜。」  

    「喔?那意思是雷子雲趁人之危了?」慕容雲飛擰眉望著他。  

    長孫倚風搖搖頭,「他沒有……」停頓了半天,長孫倚風才又開口,「是我逼他的。」  

    這個理由聽起來實在有點薄弱,慕容雲飛瞪著長孫倚風,許久長孫倚風才補了一句,「我跟他說反正我誰都可以。」  

    慕容雲飛愣了一下,望著長孫倚風,有點遲疑的開口,「倚風……你知道……雷子雲是真的喜歡你嗎?」  

    長孫倚風偏著頭沒回答,慕容雲飛歎了口氣,也下想在多問下去,只伸手從懷裡掏出他從雷子雲桌上撿走的紙條,塞到他手上,「雷子雲喜歡上你真是倒楣。」  

    「你又知道他喜歡我了。」長孫倚風瞪著慕容雲飛,握著那張紙條,明明冰冶的手心卻莫名地覺得它燙手。  

    「有眼睛就看得出來好嗎……」說完下顧長孫倚風惡狠狠的視線,慕容雲飛起身順口交待著。「要是好一點就自己去跟顏磊道謝。」  

    長孫倚風馬上垮下一張臉,慕容雲飛瞪了他一眼,「別那種表情,他下會吃人。」  

    長孫倚風無奈的又躺下來,「他老是一張臉沒有表情,下曉得在想什麼,我不太懂得怎麼跟他說話。」  

    慕容雲飛笑著,「那是你跟他下熟,多聊幾次就熟了。」  

    望著慕容雲飛的笑容,長孫倚風撐起身子,好奇的開口,「你為什麼不叫他師兄?」  

    慕容雲飛沒想到長孫倚風會突然提出這個問題,半晌才笑著回答。「因為我不想做他師弟。」  

    「還想休息就多睡一會兒,有事我會在西院。」說著,慕容雲飛出了門。  

    長孫倚風就著同一個姿勢想了很久,然後才抬手望著那張折起的紙條。  

    隱約看得出筆墨的痕跡,長孫倚風沒打開它,只是一直望著,最後還是沒有打開就這樣收進懷裡。  

    他不用打開也能猜測雷於雲寫了什麼,但是只要不打開,他就可以當做沒看到。  

    當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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