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被女兒掛了電話的方重山愈想愈不是滋味,在翻來覆去一整夜之後,大清早就到了師弟家門外,決定把那個陣前倒戈的不孝女揪回家!
什麼師父的紙條?算了!比起女兒愛上那個殷家的小子,這件事顯得微不足道。
想想,萬一兩個年輕人真談了戀愛,認真起來,他女兒不就要嫁進殷家當媳婦,稱師弟一聲公公?而他也得和那個老小子當親家,為了女兒的幸福還得忍氣吞聲,打落牙齒和血吞……
天啊!簡直是世界末日!
不行不行,得趁他們生米還沒煮成熟飯之前拆散他們,不然晚了就來不及了。因此天一亮,方重山馬上就趕到了村子東邊,誓言不把女兒抓回家不罷休!
天微亮,街上安安靜靜,方重山獨自一人往武館走去,氣勢洶洶。
突然他眼前黑影一閃,數道人影從巷子暗處衝了出來,急速往武館大門奔去。
方重山瞇眼,閃身躲到路邊的車子後頭,從縫隙裡觀察情況。
一記重擊的聲音傳來,接著是男人的悶哼,幾名壯漢見男人前傾跪地,衝上前先是一陣毒打,接著持槍將他壓上路旁的廂型車。
方重山皺眉,從口袋裡拿出老花眼睛戴上。
可惡!人老了就是這樣,眼睛都不中用了。
等他戴好眼鏡,正好來得及看見男子被拖上車前的最後一眼,一見之下,他大吃一驚!
該死!那不是師弟的兒子嗎?!
廂型車的車門大力關上,吱的一聲急速衝了出去。
方重山馬上追了上去,但是縱使他跑得再快,也跟不上車子的速度,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道路盡頭。
「大姊、大姊,快起來!」重重的捶門聲吵醒睡夢中的人。
方亞月睜著惺忪的睡眼起身開門,擰眉道:「阿弟,這麼早,什麼事那麼急?」
「小師父被綁架了!」陳及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剛剛有個老人說是妳爸,他親眼看到小師父被一群人架上車子。」
聞言,她所有的睡意立刻消失無蹤,連睡衣都來不及換下,就馬上衝了出去。
「爸?」一進主屋,果然看見她爹一臉嚴肅的站在窗前。「是真的嗎?殷武被綁架了?」
方重山從來沒有在女兒臉上看過這種表情,那麼驚慌、那麼害怕,好像有人宣告了世界末日即將來臨。
「我親眼看到,不會有假。」
方亞月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全部抽離。
「您確定?您沒有看錯吧?」她轉身,對陳及第吩咐,「阿弟,你和其他師兄弟到處去找看看,說不定小師父在屋子裡……或者,打電話去醫院問問看,也許他去探病也說不定……」
陳及第面有難色的道:「大姊,我們全找過了,沒有小師父的蹤影。」
「乖女兒,我沒有騙妳,妳先別慌,先坐下來。」看她那樣子,方重山真擔心她會昏倒在他眼前。
方亞月乖乖的讓父親扶著她到沙發上坐下,腦袋一片空白。
「小師父以前是特勤隊的,抓過很多壞人,應該結了很多仇家。」陳及第在一旁分析,「可能是之前的搶案上了電視,所以仇家找了過來。」
他愈說,方亞月的臉色愈白。
如果真是如此,殷武還有命嗎?
想到可能發生的事,她幾乎無法呼吸。
「爸,怎麼辦?」她抬頭看向父親,一臉無助。「我們該怎麼辦?我不要他有事,我不要他……」說不出口,她說不出那個字。
她拒絕接受殷武可能喪命的事實。
看見女兒這個樣子,什麼方殷兩家的仇怨,方重山全給拋開了,此時此刻,他只想著一件事:把殷家那小子救回來,讓寶貝女兒重展笑顏。
「女兒,妳別擔心,我保證一定把他救回來!」
所有人都動了起來,四處打電話、找朋友。
林進勇負責聯絡以前江湖上的兄弟,打探風聲。方重山請開計程車的朋友用無線電尋求其他計程車司機的幫忙。
其他學員也各自找了朋友,希望幫上一點忙。
但是都有如大海撈針,毫無消息。
「啊!」小美拿起隨身的包包,翻找了一陣,從皮包裡抽出一張小紙,「找到了!打這支電話找殷武以前的長官幫忙,他在警界很有人脈,說下定有什麼消息。」
眾人聞言,如獲至寶。
方亞月抱著最後一絲電話,按下紙條上的號碼。
「喂?」那端傳來沉穩的男聲。
她顧不得禮貌,飛快的將情況說了一遍。
「請你一定要幫忙!」她懇求。
張德正沒有浪費時間多問,想也不想馬上道:「我五分鐘之後再打給妳,妳等我消息。」
張德正踹開辦公室大門時,歐民漢正在享用他的早餐。
「你做什麼?」他跳了起來,對張德正怒目相視。
「他在哪裡?」
歐民漢的臉上瞬間閃過心虛的表情,但隨即掩飾過去。
他慢條斯理坐了下來,明知故問,「誰?」
「你知道我在說誰!」
「注意你的語氣,」歐民漢假笑提醒,「我是你的長官,你最好給我放尊重一點。」
張德正瞪著他,冷酷的道:「好吧,長官!我再問最後一次,殷武在哪裡?如果你再不說,我保證我會痛揍你一頓,別懷疑,我半年前就想這麼做了,沒真的實行的原因是有人先出手了。」
聞言,歐民漢臉上的假笑再也掛不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那件事被他視為奇恥大辱,屬下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提上一句,此時舊傷疤被揭開,他像被踩到痛腳一樣的跳了起來,破口大罵,「你是什麼東西,敢這樣對我說話?」
張德正懶得再跟他廢話,一拳直接揍了下去。
「你居然敢毆打長官?」歐民漢怒叫,「你這個分隊長別想幹了,我告訴你,你死定了!」
「那又怎樣?」張德正把指頭關節扳得劈啪作響,「老子早就不想幹了,你到底說不說?」
歐民漢衝到門口,想找人求援,卻發現外頭一干人等已經躲得乾乾淨淨。
他平日作威作福,只會搶功,叫屬下送死,眾人早就對他不滿,此刻有人代為出頭,他們樂得很,才不會留下來蹚這個渾水。
發現自己此刻是孤立無援,歐民漢的語氣變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殷武在哪裡,我怎麼曉得?」
「別裝蒜了,你下面的人跟蹤瘋狗已經一個月,你會不知道他們的窩在哪裡?長官,我快失去耐性了。」
歐民漢聞言暗暗咒罵。
媽的!哪個混蛋通風報信,他一定要宰了他!
他憤憤不平的抄起桌上的紙筆,寫下地址,丟到地上。
張德正撿起地上的紙條,正要轉身離開,突又聽到他幸災樂禍的說:「你現在趕去也來不及了,等著替殷武收屍吧!」
張德正將紙條折好,收進口袋,然後轉身,重重一拳將歐民漢揍倒在地。
「你最好祈禱他沒死。」他冷冷道:「不然下一個要人收屍的可能是你。」
發生這種事,殷武其實不覺得訝異。
在特勤隊多年,被他們逮補、擊斃的黑道分子多不可數,有人上門尋仇是早晚的事。
他反而慶幸今天仇家找上的是他,不是他的家人,或是其他無辜的學員和……亞月。
想到她,殷武暗歎一口氣。
如果事情發生得更早一點,他不會害怕死亡。黑炭死後,他活在愧疚之中,每天猶如行屍走肉,活著或是死亡對他沒有多大差別。
但是現在,他不想死。
他想活下去,聽她說冷笑話、吃她煮的菜、看她笑、看她耍寶,和她分享生活、分享人生。
可惜現在大概很難實現了。
此時一記重拳狠狠招呼在殷武臉上。
「骨頭很硬嘛,啊?」見他就算已經被揍得逼體鱗傷,還是站得直挺挺的,幾個黑道分子更是火大。「我看你能硬到什麼時候!」
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從眾人身邊飛過,嵌入後面的木牆裡,綽號瘋狗的頭頭拿著手槍走過來,抵住殷武的頭,怒道:「你到底打不打電話?敢說一個不字我就讓你吃子彈!」
殷武抬頭,冷冷瞪視他,毫不猶豫的回答,「辦不到。」
「媽的!」他用槍身重擊他的頭部。「你以為你很有種是不是?」
殷武甩甩頭,將嘴裡的血吐出來,譏誚的揚唇。
他不是有種,也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他知道,不管他打不打電話都是死路一條,既然如此,他何必讓弟兄來送死?
要死,他一個人死就夠了。
而且今天他們殺了他,特勤隊的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怎麼想,他都不認為有必要打電話。
「把手機給他!」槍口再度抵住他的頭。「小子,我再說最後一次,打電話叫你那些特勤隊的同僚來救你,不然你就去死吧!」
殷武將手機往地上一丟,直接踩爛,然後閉上眼睛,等待接下來的痛苦。
「咻--」子彈劃破空氣,一人重重倒地。
殷武迅速睜開眼,剛剛還活蹦亂跳的瘋狗已經成為地上的屍體,額上一個血洞緩緩流出暗紅的鮮血。
「誰?!」其他人驚慌的四下尋找掩蔽。
其中一個人朝著殷武開槍,他一個翻身,右腿一掃,對方跌倒在地,他搶過那人手上的槍,往他頸後一擊,他隨即不省人事。
砰、砰、砰,手槍擊發的聲音不絕於耳,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火藥味。
一聲爆炸,鐵門被炸開,十名特勤隊員破門而入。在強大火力強勢掃蕩之下,數名歹徒不到幾分鐘就棄械投降。
「大姊,妳說小師父會不會有事?」往醫院的路上,沒人開口,只有陳及第一直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那個什麼隊長的,這麼快就通知我們去醫院,妳說,是不是小師父已經……」
「閉嘴!」方重山受不了的先開口了。「你這個烏鴉嘴,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你可不可以不要說話?煩死了!」
「大姊她爸,您這樣說就不對了,我也是擔心小師父啊!我不是愛講,是我一緊張就會有說不停的毛病,我也控制不了我自己……」
他們的爭吵,方亞月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此時此刻,她心裡只想著一件事,其他事都不重要。
車子一停下,她馬上往急診室衝去。
「方小姐,」張德正攔住她。「殷武不在那裡,他在病房裡面。」
在病房裡面,那代表他沒事了吧?
「張隊長,他還好吧?」
「沒事,只是斷了幾根骨頭,死不了。」
聞言,她始終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我可以去看他嗎?」
「當然可以。」
病房內,殷武躺在病床上面,臉色有點蒼白,但是看起來精神不錯。
方亞月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前,雙眼來回梭巡,確定他無大礙,才吁出梗在喉間的那口氣。
「小師父,你沒事吧?」陳及第和林進勇也圍到床邊。
「很痛吧?」方亞月心疼的看著殷武臉上的傷口和淤青。
「還好。」殷武揚笑,伸出完好的那隻手臂圈住她。「看到妳,什麼傷口都不痛了。」
「咦?」林進勇瞪大眼。
「嗄?」陳及第兩手搗頰,嘴成O字型,「小師父,你和大、大、大姊,什麼時候湊成一對了?」
方重山清了清喉嚨,提醒擁抱的男女他的存在。
當他瞎子還是死了?就算他現在已經不那麼反對他們交往,可也不代表能接受別的男人在他面前碰他女兒。
直到這時候才想到父親的存在,方亞月紅著臉收回手,身子往後退,想和殷武保持點距離。
不料,他的鐵臂緊緊圈住她,不動如山。
「方伯伯,如您所見,我和亞月互相喜歡,希望您能祝福我們。」
「不用你提醒,我看到了。」方重山沒好氣的應聲,「算了,我是沒差啦!誰叫我家女兒愛上了,腿長在她身上,我管得了她嗎?可師弟就不見得像我這麼好說話了,要我女兒受他的氣,我可不許。」
「您放心,我絕不會讓亞月受一丁點氣。」
方重山聞言冷哼,「漂亮話誰不會說?重點是你做不做得到?」
「我會證明給您看的。」
「最好是這樣。」誰敢欺負他的寶貝女兒,他就跟誰拚命!
方亞月聽得心頭甜滋滋,忍不住揚起幸福的微笑。
「好了、好了,咱們走吧!」方重山拍了拍其他人的肩頭。「讓病人好好休息。」
「爸……」她硬著頭皮開口,「我可不可以……」
「留下來,是吧?」方重山翻了個白眼,「早知道妳會這麼說!女大不中留,我早認命啦!」
張德正走到床邊,跟殷武道別。
「我也該走了,你好好休養,改天再來看你。」
「謝謝你,隊長。」
「要謝就謝謝你未來的岳父吧!」張德正打趣道:「要不是他看見你被綁,馬上通知我們,我們也沒辦法及時救你出來。」
殷武聞言微訝,調轉視線看向方重山。
「方伯父……」
「我散步剛好經過你家啦!」
眾人全都默默無言。
鬼才相信!
最後一干人等全部離開,病房裡終於只剩他們兩個人。
「要不要吃水果?」方亞月拿起桌邊的大蘋果,慇勤詢問。「我削給你吃。我會做小白兔喔!很可愛的。」
「嗯。」
殷武看著她專心一致的雕著蘋果,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在她身上形成一圈光暈,幸福的暖流緩緩流過心河。
「亞月。」
「嗯?」她細心的修飾白兔的外形。
「我很高興我還活著。」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抬眸看他。
「小師父……」
「妳知道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嗎?」
方亞月很想說她知道,可是她又不會心電感應,所以只好老實招認,「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可以再看到妳,真的很好。」
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也這麼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