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禍水 第八章
    早上八點鐘,楊恭平還不見人影,連成恩就知道事情糟了!

    等他的手機響起,而來電顯示正是這位蹺頭的大牌,他就知道今天肯定不會好過了。

    果然!

    「幫我取消今天所有的行程。」那端,楊恭平金口一開,判他死刑。

    「我的大少爺,就算你再紅,也不能老是這樣為所欲為啊!」今天要拍MTV,九點開工,現在才說不去?要他這個經紀人怎麼解釋啊?

    「對不起,我也不想,但是真的沒辦法。」

    「到底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就算要死,至少也要讓他知道為什麼吧?

    「是欣菱……」

    「誰?」這名字很陌生。

    「我的室友。」楊恭平靜靜回答,「詳細情形改天再跟你說,總之,我今天沒辦法去了,對不起。」

    連成恩屈指算算,他認識楊恭平這麼久以來,這一個月聽他說「對不起」的次數,是相識以來的好幾倍。

    這算是奇聞之一啊!

    事實上,第一次聽見時,全部的人都被嚇個半死。

    什麼時候任性的大少爺懂得說請、懂得道歉了?這一切大概都是這位室友小姐的功勞吧?

    只是——

    「對不起不是嘴巴說說就算了,大少爺,你要是真的覺得抱歉,拜託你迅速趕來好不好?」

    電話那端答得乾脆,「辦不到,就這樣了,Bye。」

    掛上電話,楊恭平踱進房間。

    清晨的陽光下,謝欣菱像個孩子般睡得好熟,他替她拉上窗簾,阻絕刺眼光線,然後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來到廚房,他決定大顯身手,準備一頓營養早餐討她歡心。但他沒有料到,烹飪這門看似簡單的「學問」,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單單只是煎個荷包蛋,廚房裡便咒罵、髒話滿天飛,兩個荷包蛋讓他那雙「纖纖玉手」慘遭熱油荼毒。

    好不容易將荷包蛋裝盤上桌,楊恭平不得不認命接受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變成擅廚藝的新好男人。

    忽然門鈴作響。

    他放下手中的盤子來到大門前,透過門上的魚眼看來人,他訝異的發現門外的訪客竟是他大哥。

    自他離家出走後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來,除了小妹曾經打電話「通緝」他回家之外,其它人不聞不問—連個影子都沒有,他還以為他們已經徹底放棄了呢!

    想不到大哥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雖然滿心不願意,但他很清楚,今天他若是不開門,下一回大哥「登門拜訪」的就不會是他的家,而是經紀公司和唱片公司。

    於是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打開門。

    「什麼風把您這位大忙人吹來的?」

    楊學成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掃視著小弟的臉龐。「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討人厭。」

    「彼此、彼此。」他回以笑容。「大哥您也不遑多讓啊!」

    其實他們兄弟兩人並不是真的有什麼天大的恩怨,只是一個處世認真,一個玩世不恭,因此向來不對盤。

    「進來坐吧!」他轉身往裡面走。「有什麼話您趕快說,說完了趕快走。」

    楊學成也不打算廢話,連場面話的客套和開場白都省了下來,一開口便道:「你馬上給我回去。」

    夠直接!他也很明白的回答,「想都別想。」

    楊學成臉色一沉,不悅的問:「你還要任性到什麼時候?這一個多月來,你知不知道我們大家為了你的事吃了多少苦頭?」

    「是我的錯嗎?」他揚眉。

    「難道會是我嗎?」每天要處理繁忙的公事就夠累人了,回到家還不得安寧,楊學成受夠了。「你馬上回去!否則我就算找人把你五花大綁,也會把你綁回家!」為了自己的平靜生活,犧牲這個不肖弟弟,他可不會有半點良心不安。

    「那快去找吧!」楊恭平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要我回去,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好不容易光明正大的走出那座深宅大院,他哪有再回去受苦受難的道理?

    楊學成瞪著他那毫不在乎的樣子,厭惡的道:「你也不是小孩了,任性也該有個限度吧,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肯扛起自己的責任?」

    「我不認為楊氏企業是我的責任。」

    「身為楊家的子孫,你當然有責任!」

    謝欣菱站在走廊上,聽著外頭那對兄弟針鋒相對,兩眉緊皺。

    她不喜歡他大哥的語氣,不喜歡那種咄咄逼人、霸氣十足的態度,尤其是他說話的內容……天啊!簡直像個獨裁者。

    而且由她所聽見的內容判斷,他的家人都習慣擅自為別人的人生作主!

    她咬唇,忍下衝出去為他辯護的衝動。

    那是別人的家務事,和她沒關係,她沒資格,也沒那個立場去管。

    話雖如此,可當她聽見一句比一句還狠毒的批評,並且還「命令」楊恭平馬上回家,否則要他好看時,她——爆炸了。

    她最恨這種喜歡命令別人、干預別人人生的傢伙!

    來不及深思究竟妥不妥當,她人已經衝了出去。

    「哈哈哈……」楊恭平笑倒在沙發上打滾。「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看到我大哥那種表情,笑死我了,哈哈哈……」

    謝欣菱啜了口茶,回想楊學成的表情,也忍不住揚起笑容。

    他抹去眼角的淚,「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大哥說話。」

    個性嚴肅、長相威嚴的楊學成,天生自有一種讓人很難反抗的王者氣勢,除了他的家人,從來沒人敢頂撞他。

    剛剛,謝欣菱不但頂撞他,還當他是小學生一般,義正辭嚴的教訓了他一頓,楊恭平一想到大哥的表情,笑聲又起。

    「我很驚訝。」她習慣性的皺眉。「我無意批評你的家人,但他簡直是秦始皇再世。」

    「那是事實,不是批評。」楊恭平聳肩。「不過,我大哥算是好的,你該見見我爺爺,他才是真正的秦始皇。」

    「所以你才離家出走?」

    「嚴格說起來,是被掃地出門。」他咧嘴,臉上絲毫沒有難過的表情。「我爺爺本來想藉此要脅我,沒想到剛好給我一個光明正大離開的機會。」

    謝欣菱無言的看著他,久久才道:「我很羨慕你。」

    「有什麼好羨慕的?」他不明就裡的問。

    「你活得很瀟脫。」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迎閤家人的期望,毋需別人贊同,只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

    楊恭平臉上的笑斂去,知道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猛然站起身,拉著她往外頭走去。

    「帶你去一個地方。」

    「哪裡?」

    「去了就知道,走吧!」

    黑色跑車在公路上奔馳。

    「我們到底要去哪裡?」這是謝欣菱第N次問這個問題了。

    她不喜歡意外、不喜歡變數、不喜歡驚喜。

    「凡事都要得到答案,不覺得很累嗎?」他從置物盒裡拿出一張CD,「不要想太多,享受當下吧!」

    播放鍵一按,刺耳的搖滾樂幾乎震破她的耳膜。

    「這是什麼鬼音樂啊!」她捂著耳朵大喊。

    「仔細聽。」楊恭平拉下她的手。「這是解放你靈魂的聖樂。」

    謝欣菱看著他的表情像在看一個瘋子。

    「我想回家了。」

    「別急。」他按著她的手,「閉上眼睛,感受一下這個節奏。」

    「我可不可以回家?」她一點興趣也沒有。

    「試試看嘛!」他的手指在她掌間打著拍子。「就像這樣,跟著這個節奏,什麼都不要想。」

    她瞪著他好一會兒,最後終於認命的發現,自己已經上了賊船,沒有退路了,只好無奈的跟著照做。

    她閉上眼睛,試著感受他所謂的節奏。

    「怎樣?」好一會兒,見她似乎不再抗拒,他咧嘴一笑。「有沒有覺得整個身體都輕盈了起來,好像飄浮在空中一樣?」

    「我只覺得我的頭好痛!」她從來沒聽過這麼吵的音樂……不,她甚至不認為那能被稱之為音樂,她只聽見一堆鬼吼鬼叫。「還有,我還是想知道我們要去哪裡?」

    「唉,你這人啊——」他很無奈地被她打敗。

    二十分鐘後,車子緩緩駛上坡道,接著在一間豪華別墅前停了下來,謝欣菱訝異的看著他拿出一張卡片,下車在大門旁的感應裝置上輕輕一晃,雕花的鐵門應聲而開,接著他又坐上車。

    「這裡是……」

    「我家的產業之一。」他的語氣聽不出有炫耀的成份。「我小時候常來,現在我爸媽偶爾會來,不過大部份的時候都沒人。」

    「你果然是富家子弟。」

    「為什麼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有被侮辱的感覺?」

    謝欣菱微笑,「大概是因為你的直覺很準吧?」

    他搖頭,輕笑。「我就喜歡你這一點。」

    他說的是這般自然,好像「喜歡」兩個字不具任何意義,但她的心跳卻因此失了序。

    「不要亂說話!」她板起臉。

    彷彿看出她的心事,楊恭平只是笑睨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最後,車子緩緩停下,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棟美麗、極具現代感的白色建築物。

    「到了,就是這裡。」

    謝欣菱原本以為會看到一間豪華的私人別墅,結果在她眼前的卻是一棟典雅、溫馨的小屋。

    建築佔地並不廣,門前有個小庭園。走入大廳,兩邊透明的落地窗取代了冷硬的水泥牆,讓整個空間顯得開放而不受拘束。

    站在落地窗前,可以清楚的看見外頭海天一色的自然美景,一望無際的海平線,讓人的心情一下子開闊了起來。

    「很美吧?」楊恭平滿意的看著她驚奇又雀躍的表情,悄悄站到她身後。「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只要來這兒看上一眼,就會覺得再大的事也沒什麼了。」

    「好漂亮!」她讚歎。「我從來沒看過這麼美的景色。」

    「還有更棒的呢,來吧!」

    謝欣菱任他牽著自己往屋後走去,他們越過庭院,沿著由石磚鋪成的階梯拾級而下。

    他像個正要向客人展現最心愛的玩具的小孩一般,一臉神秘,讓她不禁暗暗好笑。但這份情緒也影響了她,原本不安的感覺開始轉為興奮。

    石牆和建築物離他們愈來愈遠,腳下踩著的,也由石磚變成了軟軟沙地,他牽著她愈走愈快,最後來到一處小沙灘。

    「就是這兒!」

    海浪輕輕拍打著白色沙灘,小小浪花在空中翻躍之後,又回歸大海,強勁海風直撲而來,她的長髮亂了,看起來顯得狼狽。

    「就這樣?」她有點失望。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沙灘嘛,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楊恭平揚起唇角,得意的道:「這兒不是用來看的,是要這樣。」

    在謝欣菱還來不及反應時,他已經衝向海中,嚇得她心膽俱裂。

    「你在做什麼?!快回來!」

    她慌忙的追上,想拉他回來,卻被他一把抓住,拉著她一起往前衝。

    她嚇傻了,想要掙脫,可他抓得好牢,就在她心想:他瘋了,這下死定了時,他忽然停了下來。

    「這個位置剛剛好。」

    浪花輕拍她的小腿,隨著每次海浪湧上,她的身子便搖搖欲墜。

    她快嚇死了!

    「一點也不好!」她生氣的大叫,「你這個瘋子!我要回去了!」說罷,轉身就要離開,但又被他一把拉住。

    「剛剛那句滿有力的,但不夠好。」

    她聞言瞠目,「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神經病!」

    他卻只是笑。「你知道你的毛病在哪裡嗎?你太壓抑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心裡痛苦就要找出口宣洩。你就是一直悶著,才會這麼不開心。」

    「這算哪門子的宣洩!」她甩開他的手,氣呼呼的往回走。「你想死,請自個兒上路,別拉著我一塊。」

    走了幾步,背後忽然傳來他中氣十足的大吼聲,「謝欣菱,我喜歡你——」

    她愣住。

    這傢伙在搞什麼啊?整她嗎?還是……她的心跳失去了控制。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她轉身,心慌意亂的板起臉孔怒斥,「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我要回去了!」

    他噙著笑瞧她。「要不要試試?」

    「試你的大頭鬼啦!」她不需要男人,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這只是他的玩笑,她才不會上當。

    楊恭平心滿意足的欣賞她手足無措的模樣,半晌,才慢吞吞的道:「我是說,你要不要過來試試像我剛才那樣大叫?對於紆解壓力很有效喔。」

    她被耍了。

    謝欣菱可以肯定,他是故意的。

    她應該發火、應該好好教訓他,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再在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多抓出幾條血痕來,但她一樣也沒做,因為經過一番大吼大叫,盡情發洩之後,她無力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多年來的不滿與挫折,一直埋在心裡的傷口,她始終想問父親,卻沒問出口的話,還有對於父親的憤怒,她全部毫無保留的大喊出來。

    她一邊大吼,一邊流著眼淚,明明聲音已經沙啞,但仍然不想停止。原來她對父親的恨那麼深,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一直以來,她不敢面對心裡那黑暗深沉的感覺,她是恨父親的,恨之入骨,但她不敢承認。

    直到今天,當所有想說的話說完,當眼淚流乾,她知道自己終於解脫了。

    回程時,他還是聽著那震耳欲聾的音樂,但她已經不覺得刺耳了,甚至有時還會不自覺的跟著節奏打拍子。

    「怎樣,很痛快吧?」楊恭平笑問。

    「嗯。」她有氣無力的應聲。「不過也很累,我想睡了。」

    「那就睡吧,」他伸手為她撥開覆在臉上的長髮。「到了我再叫你。」

    他那親密的舉動攪亂了她的心湖,但謝欣菱實在是累得沒心思去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眼睛一閉,很快地沉入夢鄉。

    等她醒來時,車子已駛入市區,經過夜市時,各式各樣的食物香氣撲鼻而來,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後才道:「我餓了……」

    「想吃什麼?牛排?壽司?義大利面?」

    「就那個吧!」她指著路邊的攤販。「蔥油餅。」

    食物香氣滿溢車內。

    楊恭平把車往路邊停靠,兩個人就坐在車內吃起蔥油餅。

    「嗯,好吃。」他津津有味的吃著,「我第一次吃耶。」

    「我知道。」她毫不意外。

    他斜睨她,不禁輕聲抗議,「喂!我又有被侮辱的感覺了。」

    謝欣菱聞言笑了。「你本來就是大少爺。」

    「生在富豪之家又不是我選的。」他嗤道:「如果讓我選,我也想生在平民之家啊!」

    她吃完最後一口蔥油餅。「你仍然是大少爺。」間接告訴他結果不改。

    「怎麼,你瞧不起有錢人嗎?」聽她說的,好像有錢是什麼罪過一樣。

    謝欣菱看了他一眼,搖頭。

    「那你就是瞧不起我嘍!」

    她沒答腔,意思是默認。

    「好哇,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女人!」他傾身,慢慢朝她逼近。「枉我費盡心思討你開心,你居然這樣對我?」

    車內空間狹窄,謝欣菱無處閃躲、退無可退,連忙伸出兩手阻擋他的逼近。

    「你做什麼?不要再靠過來了!」可惜她那一點兒力氣有如螳螂擋車,根本阻止不了他的迫近。

    「我想吻你。」他低聲道:「想了很久、很久了。」

    溫熱氣息吹拂她的臉龐,她頰似火燒,心慌意亂。

    「別再胡說八道了!」

    「什麼胡說八道?我是認真的。」他捧起她的臉,深邃黑眸蘊藏火熱情感,「我從來不曾對一個女人有過這種感覺。」

    費盡心思只為博她一笑,想佔有又怕驚嚇了她,他一向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但面對她,他開始懂得體貼、開始學會壓抑衝動。

    其實連他自己都訝異,像他這樣的人,竟也有細心溫柔的一面。

    「我大了你四歲!」好像生怕他忘記似的,她不停提醒著他。「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個可愛但幼稚的弟弟而已。」

    「你說過了。」但他不相信。「真的只是這樣?」

    她不停地用力點頭,不知是想說服他,還是說服自己。

    下一秒,他毫無預警的吻了她。

    這個吻灼熱而急切,熱情又粗暴,像是要向她索求什麼似的,如同狂風暴雨,朝她席捲而來。

    謝欣菱無法思考,甚至忘了要反抗,他的吻在她體內點燃了火焰,讓她意亂情迷、頭暈目眩。

    直到一吻結束、直到他放開她,她才恢復理智。

    想也不想的,她揚起手——

    「你可以打我。」楊恭平只是望著她,靜靜道:「但是我要你想想,剛剛那個吻代表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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