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雖然放她回去,卻派了一個人負責接送她上下班,並且有四個人在她家JI外輪流站崗。
這讓紀京楓覺得非常的不自在。
自從父母雙亡,她獨來獨往慣了,即使已經在現在的醫院服務了五年,但她與同事的關係一直是客氣而疏離。
並非她有意疏遠,只是格格不人。
大部分院內的護士,都不是抱著什麼崇高的理想踏進這一行的,即使曾經有過熱情,也在過程中消磨殆盡。
這樣獨來獨往慣了,忽然之間,身邊多了幾個不認識的男人,幾乎是二十四小時看著她,不只她不自在,也引來同事好奇的目光。
「小楓,你最近是不是在走桃花運啊?」她下班時,黑色轎車已經停在醫院外頭,同事美美終於忍不住好奇,開口問她,「每天都有不同的男人接你上下班,而且還都開進口高級轎車,你釣到金龜婿了?」
紀京楓聞言苦笑。
早就知道會引起這樣的誤會。然而其中的內情旁人很難知曉,她也沒辦法去解釋,只能笑而不答。
「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美美睜大了眼睛,更加好奇。「你一向對男人沒什麼興趣,就連我們辦的聯誼也不去參加,那你是在哪裡認識這麼多追求者的?」
「他們不是我的追求者。」為了避免再被追問下去,紀京楓三步並兩步的走下樓梯,快步往黑色轎車走去。「我走了,再見。」
男人一見她走近,立即下車,必恭必敬的為她打開車門。
「謝謝。」她微一點頭,快速鑽進車內,卻控進一個寬厚的胸膛裡。
她撫著額坐直身子,一抬頭便望進一雙帶笑的眼。
「晦。」石磊笑望著她。「你打招呼的方武,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紀京楓先是困惑的眨眨眼,隨即正了正臉色,端坐身子,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你坐在裡面。」
車子緩緩駛上道路。
「我擔心你。」他老實的說:「不管怎樣,我還是認為你不應該自己一個人住在那棟公寓裡。」
「已經過了一個禮拜,我人還好好的,不是嗎?」她聳了聳肩。「是你太多慮了。」
他的表情變得嚴肅。
「你不瞭解我的義兄,他不是個笨蛋,沒有周全的準備,絕不會對你下手。」
紀京楓訝異的轉頭。
「你口中的敵人是你的兄長?
石磊的眸子一黯。
「我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只是同樣都被我的義父收養。」他頓了一下,才又續道:「事實上,我們恨彼此人骨。」
從他的語氣聽來,這樣的形容也許還算是輕描淡寫。
她不明白,縱然雙方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到底是相處了那麼多年的家人,什麼樣的仇恨,可以讓兩個本該是手足的人有如此的深仇?
「我可以問為什麼嗎?」她輕皺眉頭。「你想殺的人是他?」
石磊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只是淡淡的回答:「我和他只能有一個贏家,而我們彼此都想當那個最後勝利的人,不管最後是誰贏,都不會給輸家東山再起的機會。」
就算沒有正面承認,他話中的語意已經很明顯。
紀京楓忍不住默然。
身為一個以救人為職志的醫護人員,她沒有辦法苟同任何意圖傷害另一個生命的念頭。但是她也知道,石磊聽不進任何勸說,因此她選擇保持沉默。
車子在公寓門口緩緩停下,石磊先行下車,繞到另外一邊替她打開車門。
「可以請我上去坐一下嗎?
她能拒絕嗎?紀京楓很想問。她不認為他會接受她的拒絕。
「我好像沒什麼選擇的餘地。」
石磊聞言綻出笑容。
「我相信,如果你不願意,沒有人強迫得了你。」他指的是那夜他們的談話,她堅持不肯留在大宅中接受他保護的決定。
紀京楓也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總算開竅了。」
雖然這是石磊頭一回踏進這間屋子,但是裡頭的一切對他而言卻不陌生。
他知道她的房子是以淡藍色系為主,客廳中擺著兩張雙人沙發,茶几上的植物是萬年青,窗簾是素色的棉布。
他甚至知道她掛在牆上的行事歷都寫些什麼,還有她的浴室裡有一個大大的浴缸。
這一切全都拜他手下「無微不至」的情報所賜。 在那一剎那,他的內心升起一股罪惡戚。
他派人跟蹤她、調查她,對她家中的擺設瞭若指掌,這是一種卑劣的行為,如果她知道他曾經這麼做……
「那是我父母的照片。」她清脆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很久以前拍的,那是我僅有的照片。」
直到她開口,石磊才發現自己拿在手上的是一個相框。
照片中的一男一女親密相擁著,嘴角有著幸福的微笑。男人看來憨厚而老實,而女人則是個清秀漂亮的美人。
「你遺傳了母親的美貌。」他又看了一會兒,才將相框放回原位。「他們住在哪裡呢?」
其實他很清楚問題的答案。
在那份他的手下所做的檔案中,有關她的一切全部都被詳細的記載了。包括她的母親因癌症病逝,她的父親過勞而死。
「他們已經不在人世間。」直到此刻,她冷靜堅強的外表,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在我從護專畢業不久,他們就相繼離世了。」
她語氣中的傷痛讓他心疼。
石磊轉過身,一臉歉意的看著她。
「我很抱歉觸動了你的傷心事。」
紀京楓深吸一口氣。
「沒關係。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她聳聳肩,揮去胸口間心痛的感覺。「只是我偶爾會希望如果他們還在……」
他緩緩踱到她的身邊,輕輕抱住她。
「你很孤單,是嗎?」他輕聲開口,「這麼多年來,你始終沒有真正走出父母雙亡的傷痛……」
紀京楓僵硬的任他抱住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想反駁,想告訴他,事實並非如此。她已經走出來了,只是有些傷痛是一輩子也無法消失的。
但她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開口。
是的,她很孤單。
這麼多年來,她沒有一個親近的家人或朋友,不管再怎麼痛苦、再怎麼傷心,
她都必須咬牙獨自承擔。
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能夠承擔,只因為她除了自己,沒有別人可以依靠了。
但是,即使她是真的孤單,也不應該淪落到讓一個相識不久,幾乎可以算得上完全陌生的男人,隨隨便便抱她入懷。
「放開我。」她低聲開口,「你逾矩了。」
石磊的身子隨即僵硬,但他並沒有堅持,馬上就放開了她。
「抱歉。」他看來一臉懊惱。「我不是有意輕薄你,我絕對沒有任何不良的意圖……」
「我相信你。」她微微一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去梳洗了。」
當她在浴室沐浴時,石磊打電話叫手下到外頭買了晚餐。
等待的時間,他徹底將整個屋子檢查了一遍,包括窗戶鐵窗的構造,大樓的逃生路線,以及萬一有人侵人時可以遮蔽、躲藏的地點。
他整理了所有的資訊,拿來一張白紙畫下逃生路線,還有備註提要,提醒她面臨什麼情況時,該選擇如何應對。
雖然這一個禮拜來,義兄就像是從空氣中蒸發了一樣無聲無息,他和其他堂主的談判也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然而,事情太過順利,反而讓石磊越覺不安。
他很清楚義兄絕不會善罷甘休,這幾天的沉寂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不會樂觀的以為義見已經放棄復仇的念頭。
一想到她有可能置身於危險中,著實令石磊懊惱。
不管是他或是柯湛然、何太生,甚至是他的義父,他們都已經習慣過著刀鋒舔血的生活。
即使有一天必須付出生命做代價,那也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但她不同。她是無辜的,她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卻被捲進這場殘酷的鬥爭之中。
他毫不懷疑義兄會將她視為對付他的極佳武器,而最不幸的情況是,石海生的想法可能是對的。
畢竟他從不曾這樣在乎過一個女人。單單想到可能發生的情況,就已經讓他幾乎按捺不住。
如果她不是如此固執就好了。要說服她聽命行事,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浴室的門被打開,誘人的香氣隨風飄送而來。
石磊猛然轉頭,就見她拿著一條大毛巾擦著濕發,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及運動褲,從浴室裡走了出來。
他愣愣的看著她撥弄長髮,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感覺到背後的目光,紀京楓回頭看他。
然而當她看見他的眼神時,她寧願自己沒回過頭。
她也許沒有經驗,但是那眸中的熱情不可能讓人錯認。他的眸子裡寫著慾望,
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慾望。
想要忽視它是一件很難的事。他甚至不曾遮掩過,他的眼神明白的告訴她,他想要她。
兩朵紅霞不自覺的飛上她的臉,她轉過頭,避開他熱情的凝望。
不可否認,他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在她二十幾年的生命中,從未和任何一個男人擦出任何火花。她並非沒人追,只是總覺得缺少了些什麼。
她對愛情向來採取隨緣的態度,既不特別抗拒,也不去強求。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從未對任何一個男人心動過,然而此時此刻,與他對望,她一向平靜的心湖卻被激起了陣陣漣暗。
這個認知令她慌了手腳。
他是黑幫老大,過的是血腥暴力的生活。而她,卻是以救命為天職的醫護人員,兩個人的世界不僅不同,就連價值觀也無差地遠。
她不能忍受任何暴力的行為,但在他的世界中,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卻是絕對的鐵則。
她並不是無知天真的小女生,她的心裡很清楚,這樣的差異,絕不是單單只靠愛情就可以彌補的。
有些女子會認為自己可以改變心愛的男人,認為愛情可以救贖所有人,但她明白那是一相情願的想法。
一個人若是不想改變,即使是愛情也撼動不了他。
石磊也發現了她的迴避,但他卻不知道她的想法,以為她是因為他的大膽「放電」而心生不快。
「咳!」他干咬一聲,試圖打破室內尷尬的氣氛。「我讓人買了晚餐,快過來吃吧!」
桌上有壽司、味嘈湯,也有生菜沙拉、義大利面,還有炒飯、炒青菜,各式各樣的料理擺了一桌。
紀京楓訝異的瞪著那一桌滿滿的食物,笑道:「你把附近餐館的菜全搬過來了嗎?」
「我不知道你愛吃些什麼,所以就叫他們全買一份上來。」石磊替她擺好了碗筷。「希望你不介意我擅自做主。」
她端坐桌前,對他綻出笑容。
「我以為你一向習慣擅自做主。」她先拿了生萊沙拉。「這些菜太多了,我吃不完,讓你的屬下一起吃吧?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們正在執行任務,如果他們想吃的話,也得等交班之後。」
紀京楓聞言挑眉。
「你實在是一個很苛刻的老闆。」
「你的安全是我最關心的事。」他自然的接話,對她奇怪的表情沒表示任何意見。「我將它視為第一優先。」
「這麼說,是我害了他們噗?」她笑笑,故意用玩笑話回應。「真是罪過、罪過。」
察覺她在刻意間躲,石磊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的吃著晚餐。
整個用餐過程中,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
室內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他們彼此都很清楚壓力從何而來,只是沒有人選擇將它說開。
石磊幾乎可以確定,她知道他想要她。
她既沒有假裝不懂,也沒有正面回應,她採取的是有技巧的閃躲方式。
他想要她,但絕不是用強迫或是任何不正當的手段。他希望她心甘情願的投入他的懷中,即使他很清楚這有多困難。
但不管如何,他不喜歡這樣不明朗的情況。如果她不願意,就給他一個明確的拒絕。如果她有意,他也不容許她問躲。
石磊決定開誠佈公的說出他真正的想法和意圖,將決定權交到她的手上。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抱歉。」他起身走到陽台外頭才接起電話。「喂?」
「是我。」柯湛然略顯興奮的聲音,由電話那頭傳了過來。「方纔水耀堂的堂主已經通知我,他們願意靠向我們這邊,我和他們約了等一會兒在總部見面。」
聽見這個好消息,石磊緩緩的笑開來。
「很好。」如此一來,七堂裡頭,他們已經拉攏了四堂,而剩下的三堂堂主,除了白玉虎不可能投靠他們之外,月耀堂和木耀堂早晚會知道該依靠哪一邊較為有利。「我馬上回去。」
他走回屋內,對紀京楓綻出笑容。
「我幫裡有點事,得先走了。但在我離開之前,有些話想跟你說。」
她微挑秀眉,無聲的詢問。
在她的注視下,他慢步走到她的身邊,拉了一張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將方纔畫好的逃生路線遞給她。
「這個你留著,好好看過,把它記下來。」
紀京楓接過那張紙,默默的看了一會兒。
「我會記住。」她隨手將紙張放進口袋裡。
「還有一件事。」他停頓了一下,定睛的注視著她,在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力之後,他才又緩緩開口,「我相信,你清楚的感受到了我對你的感覺。」他一出口就開門見山。「我承認,我受到你的吸引,那也是為什麼我要求你搬來和我一起住的原因。我不願意看你發生任何危險,就算有一點點的可能,也沒辦法忍受。」
石磊的表白太過突然,紀京楓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因此,她選擇了沉默。
「我不確定這種感覺是互相的,或是只有我一相情願?但是我要你知道,我想要你。如果你拒絕,我不會勉強你,因為決定權在你的手上。」
她聞言露出一抹淺笑,但那笑裡卻有著無奈。
「你不認為這麼做太狡猾了嗎?」
「為什麼這麼說?
紀京楓搖頭,沒有回答。
選擇向來是這個世上最難的事。
她沒有辦法否認自己對他的感覺,卻又拋不開道德感的包袱,現在他將這個難題丟到她的手上,她一旦做了選擇,就必須自己承擔後果。
「你走吧!」她低頭繼續進餐。既沒有拒絕,但也沒有接受。
這表示他還是有努力的空間,是吧?
石磊的嘴角緩緩揚起,俯身在她頰邊親吻了一下。
「那我走了,晚安。」
沒有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紀京楓搗著臉頰呆呆的目送他離去。
一向被稱為急驚風的紀京楓,今天在急診室顯得有些不一樣。
她不再像之前如一陣旋風掃過急診室,將大小事一手包,俐落的解決所有的麻煩病人,反而不時的發起呆來。
這樣反常的反應讓同事們忍不住側目,猜測起她失常的原因。
「喂喂,你有沒有發現急驚風這兩天忽然變成慢郎中了?」當紀京楓用了比平常還要多一倍的時間,才幫病人包紮完畢時,值班的謝醫師終於忍不住問美美,
「你知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還會有什麼原因?」美美聳聳肩的回答。「戀愛峻!」
「戀……戀愛……」謝醫師差點沒噴出嘴裡的那口茶。「小楓在戀愛?
「有需要這麼激動嗎?」美美奇怪的看他一眼。「你難道沒發現過去這一個多禮拜,天天都有人接送小楓上下班嗎?你也太后知後覺了吧。」
他搔搔頭。
「我只是想不到小楓也會談戀愛而已……」
其實,紀京楓生得清秀漂亮,可以稱得上院花。醫院裡的奸幾個醫師也曾經對她展開追求,只是都約會一、兩次便無疾而終。
因此除了急驚風之外,她還有另一個別稱就是醫師殺手。
拜倒在她裙下的年輕醫師無數,陣亡的人也不少。
多年來,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攻破她的心防,進駐她的內心,包括謝醫師也曾是手下敗將之一。
他不禁好奇,是哪一個幸運兒竟能贏得佳人芳心?
「你看過他嗎?
美美搖頭,低頭寫著表格。
「反正你是沒希望了,趁早死心吧!」
謝醫生只好自討沒趣的摸摸鼻子走人。
一旁的紀京楓並沒有發現這段小插曲,儘管她離兩人很近。只因此刻她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另一個人——石磊的身上。
這兩天,他每天都來找她。
陪她吃晚餐,看電視劇,聊往事。每天送她一束花、一個禮物,追求的意思非常明顯。
其實她並非沒有感覺,只是對這段感情是否有將來感到懷疑。
他的世界是她不瞭解也不能接受的,她也不認為他有可能為了她漂白、金盆洗手,縱使他們互相吸引,這樣的感情又能維持多久?
這一天她下班時,石磊又坐在轎車裡等她。
一見著她,他馬上拿出預先準備好的花束,遞到她的懷中。
「今天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她本想出口婉拒,但看見他期待的眼神,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什麼人?
「我的義父。」他微笑的看著她。「我跟他提了你的事,他很期待見到你。」
「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她冷靜的提醒他。「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石磊的眸子一黯。
「他快死了。」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她還是聽出了其中壓抑的傷痛。「王醫師說,他能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人世。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幫我演一場戲,讓他開心,好嗎?」
紀京楓咬著下唇遲疑著。
理智告訴她該拒絕,這不關她的事,而她最好不要和這個男人有過多的牽扯,免得越陷越深。
但是在感情上,她瞭解失去親人的感覺有多麼痛苦。從石磊的語氣聽來,他和他的義父感情十分深厚。
她如何拒絕得了這樣的請求?
反正只是演一場戲,又不是真的,有何不可呢?
「好吧。」她歎了一口氣。「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