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展雲一揮手,把桌子上所有的東西都拂到了地上,胸口那股鬱悶卻絲毫未消,反倒更加鬱塞起來。
一個多月了,他始終處在一種極其焦慮煩躁的情緒中。渾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覺得不對勁,但是卻怎麼也找不出緣故。也請大夫看過,結論卻是身體健康,完全沒有生病。可是,那種讓他難受的東西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著,讓他吃不下睡不著,情緒暴躁,心情惡劣。
顏展雲明確的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卻無法知道問題出在那裡。而這種情況則讓他更加的煩躁不安。
「三爺,十一爺來了。」
一個丫鬟小心地走進來,門都不敢進,就站在門口戰戰兢兢地開口。
顏展雲最近脾氣暴躁的厲害,下人們可是動輒得咎,嚇的所有的人一到顏展雲附近,都是提心吊膽,生怕無辜受難。
「說我不在。」
顏展雲怒喝一聲,丫鬟被嚇的倒退幾步,險些摔倒,卻被已經闖進來的顏嘉月伸手扶住。
示意丫鬟離開,顏嘉月笑道:「三哥,誰惹你了,連我都不見?」
說著話,他已經走進了房間,和顏展雲打了個照面。
一見顏展雲,顏嘉月不禁微微一楞。面前的人臉色蒼白容顏憔悴,神色間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狂躁和抑鬱的神氣,好像一頭被困在籠子裡的猛獸一樣,桀驚而危險。這哪裡還是原來那個優雅瀟灑的翩翩公子顏展雲。
「三哥,我不過幾日不在,怎麼就出了這麼多事?你又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顏嘉月歎息著坐下,柔聲問。
「哪有什麼事情?」顏展雲煩躁的揮揮手,並無興趣和顏嘉月說話。
「還不多?顏語冰找上你和顏昊日逼出了顏暮雪的下落,現在他在金陵,鬧的是天翻地覆。你又把成少凌送給了顏昊日……為什麼?我問的是成少凌的事情?」顏嘉月斂了笑容,正色問道。
「他竟然背叛我。」顏展雲說得是咬牙切齒。雖然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是每一次想起,依舊是無比的痛楚。
「那不過是小事,為什麼你反應這麼強烈?」顏嘉月看著掩飾不住激憤的顏展雲,靜靜地問道。
「小事?怎麼是小事?他背叛了我……」顏展雲忍不住低吼起來,下意識緊握成拳的雙手流露出他無法自抑的憤怒。
望著自己面前這個完全失態的三哥,顏嘉月情不自禁的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目光中隱約掠過一抹憐惜。
伸手拍了拍顏展雲的肩膀,顏嘉月柔聲道:「三哥,你太激動了。你明明知道不是你說的這樣。充其量,成少凌他不過是阻礙了你一次無聊的報復行為罷了。再說,其實他這麼做反倒幫了你不是嗎?若當年你真的欺辱了老九,現在你可能早就死在他手土上了。」
「我不管,就算因為當年之事,現在我被顏語冰追殺都無所謂,但是他絕對不能對我不起。」顏展雲一臉恨意,斷然說道。
「為什麼他不能?三哥,為什麼你寧可選擇可能一生的逃亡,卻不願意接受他這麼一次不算什麼的拂逆?」顏嘉月靜靜凝視顏展雲,鍥而不捨的追問。
「他是我的奴才,自然要忠實於我,敢吃裡爬外,就該死。你今天怎麼了,這麼囉嗦?」顏展雲憤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當初的痛楚再度翻湧,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減輕,反倒更加鮮明更加尖銳,讓他無法忍受的疼著痛著,也讓他的怒火翻騰難息。
「你以為我想管你的閒事?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一輩子後悔而已。」顏嘉月也惱了,大聲吼了起來。
他本不想理睬顏展雲的事情的,他是顏家的孩子,冷漠在他身上,早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他從小就潛移默化的懂得,只要事不關己,別人是死是活和他全無關係。儘管他有十四個兄弟,可是在他看來,他們和陌路人並無不同。
但是,每次看到其他人彼此之間兄弟情深、朋友情重的時候,顏嘉月卻總是會克制不住自己的升起一種渴望和嫉妒。那種溫暖深厚,相互扶持的感情誘惑著他,讓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多麼孤獨寂寞,也讓他忍不住渴望能有一天,也能擁有一份真正的手足感情。
今天,看著顏展雲,他突然衝動的想試一次,試試能不能改變自己的冷漠,試著去改變自己,放棄漠不關心的態度,試著關心對方,幫助對方,好彌補以前的種種冷漠和傷害。
顏展雲被顏嘉月少有的衝動嚇了一跳,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的憤怒,只顧驚愕地瞪著著顏嘉月。
顏嘉月吸了一口氣,直視著顏展雲。「顏展雲,我和你是兄弟,說白了,我們之間無論是彼此背棄還是彼此傷害,誰都不會吃驚,更不會為此痛苦——因為你不在乎我,因為我傷不了你。」
顏嘉月靜靜地看著顏展雲,淡淡總結道:「我們顏家的人,生命力強悍的很,不會輕易被任何人任何事傷害。能傷害到我們的人,只有一種——那就是我們深愛著的人。」
平平淡淡的語氣聽在顏展雲耳中卻是石破天驚。
「深愛的人?你的意思是說,我愛他,我愛成少凌?」顏展雲反問了一句,忍不住大笑起來。「我怎麼會愛他?他不過是個奴才罷了……」
「既然不過是個奴才,為什麼你會因為他的一點過失如此生氣憤怒,如此痛苦絕望?顏展雲,你自己照鏡子去看看,你的憔悴你的憤怒,還有你眼睛裡的痛苦絕望……那都是為了什麼?」
「顏展雲,你可以騙自己,但是,你摸摸你的心,老老實實地問問自己,成少凌在你心裡,真的只是一個奴才這麼簡單嗎?」
顏嘉月一連串的質問彷彿狂風暴雨一樣迎頭砸下,強硬的逼迫著一些原本深深隱藏在心底的東西暴露出來。顏展雲迷惘而震驚的聽著,心思卻漸漸清明。
是,顏嘉月說的沒有錯。在他心裡,成少凌是不一樣的,和所有其他的人都不一樣。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背叛他誰都可以對不起他,甚至,連他自己都可以出錯,可以傷害自己,可是成少凌絕對不行,他不能有一絲差錯。
因為他是他最後的底線,這道底線不可以有任何意外——就像是心底的最後一條防線,一旦失去,他自己就再也無法控制生命的崩潰和墜落。
每個人的生命裡都會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別人砍他一刀,都不會比這個人的一次冷落更嚴重。而成少凌,就是他生命中的那個人,所以,他才會有那麼激狂那麼暴怒的反應,才會感覺被那樣深深地傷害……
顏展雲也突然明白了,自那日之後,一直讓他身心焦灼不安的感覺是什麼——那是一種讓人驚恐的虛無和絕望,因為從來不曾感受過,所以他沒有明白。
成少凌是他最後的憑仗,他給他全部的安全感和依托。因為一直擁有,所以他從不知道珍惜。也從不知道一旦失去,自己就會隨之全然崩潰。
這就是愛嗎?他深愛著這個人,愛到不能容忍他一點點的背棄,愛到他離開後自己就無從正常的生活下去……
「我怎麼會愛人呢?」顏展雲喃喃的自問。
「這又什麼稀奇,你是人,愛上一個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顏嘉月幽然歎息:「我們都情不自禁地愛上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那種人,他們擁有的那些,是我們不能信的東西,可是,生活在冰冷猜忌中太久的我們,本能的會嚮往溫暖和陽光,你愛他,因為他能給你你需要的一切。他一直愛你,你也一直理所應當的享受他的感情,卻忘記了付出自己的心和感情……其實,這本也不能怪你,我們都不會也不習慣付出,我們從小學的,只有索取,這些年,其實你傷他很深。」
「三哥,你是愛他的,愛的比你自己想像的要深得多。去找他回來吧,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你現在去補救你的愛情還為時末晚,若等他真的死了心,傷了情,那時候你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我言盡於此,至於聽與不聽,全在你了。」
顏嘉月走了,可是他的話卻帶給顏展雲極度的迷惑。
愛是什麼?他對成少凌的感覺就是愛情嗎?
顏展雲迷惘的想著,他不知道,因為他從來也不懂得什麼是愛,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失去這個男人。在長久的時間之後,成少凌對他來說,已經變成了他身心無法割捨的一部分。一旦失去,就彷彿切離血肉一樣的痛不可言。他可以失去一切,卻不能沒有成少凌。
起初的佔有,也許只是一種想要束縛這個人的手段。用感情綁住他,繩子的一端握在自己手中。他得意於自己的手腕,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被更深地束縛住的那個人,早已經變成了他,他是如此徹底的依賴和持仗著那個人,不可或離。
他絕不能失去他。
顏展雲猛的跳了起來,目光閃出狂熱的熾念。
原是自己一時衝動,才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現在他既然明白自己不能沒有成少凌,那麼他就要重新得回他。成少凌是他的,這個事實絕不容改變。
召集齊自己的全部手下之後,顏展雲迅速地發出命令:「你們分頭行動,記住,我要知道顏昊日的下落,還有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件都不能疏忽。」
從顏昊日手中要回成少凌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顏昊日肯定會趁機刁難。可是,他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把成少凌奪回來才成。
這一次之後,他絕不會再讓這個人從自己身邊離開。
顏展雲抿著唇,目光中有著罕見的堅持。
他並沒有考慮成少凌的想法,顏展雲早就習慣了這個男人對自己無條件的服從,成少凌一直那麼愛著他,容忍著他的一切任性,所以,他這次也一定會再度回到自己身邊的……顏展雲堅信著。
「回三爺,顏昊日上月去了金陵,但是待了不到半月就突然消失,現在不知去向。」
「顏語冰和顏暮雪前日已回來了,他們還帶了一個人回來,那人名叫齊落楓,據說是顏昊日的情人,顏暮雪抓他回來是為了迫使顏昊日自動露面,現在齊落楓被下了毒,關在地牢裡。」
「還有,今天一早,顏昊日也已經到了長安……」
「成少凌呢?」
顏展雲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到自己想要聽的事情,忍不住打斷手下的報告,急切追問道。
「他……」報告的人遲疑了一下,不敢說出來。
「快說,少給我吞吞吐吐的。」顏展雲一拍桌子,怒道。
那人心驚膽戰的瞄了一眼顏展雲,吞了一口口水,這才小心地開口:「在顏昊日離開金陵之前,把成少凌送到了何季白那裡。」
不等聽完,顏展雲已經跳了起來,俊美面容上陡然顯出一抹煞氣,目光中噴出熊熊的怒火。
顏昊日太過分了。就算當初他一時失去理智,把成少凌送了他,他也不能這般欺侮成少凌。何季白的桃若居是什麼地方他知道的可是清清楚楚,那是專供有龍陽之好的人冶遊的男色艷所。顏昊日把成少凌送到那裡去,分明是故意羞辱他。而在憤怒之外,顏展雪更多的是心疼和驚慌,還有近乎恐懼的擔心。
成少凌雖然沉默堅忍,可是性子卻極為剛硬,若非因為對自己一往情深,絕對不會任由自己對他為所欲為。如果他因為無法反抗而為人強暴,只怕會不惜以死相抗。
顏昊日竟然敢這麼對待成少凌,他絕對不會饒過他,一定要讓顏昊日也嘗嘗這種滋味。
顏展雲露出一抹蕭殺而冰冷地笑容,無法形容的狂怒已經燒去了他所有的理智,此刻的他,只想著要報復顏昊日——不揮手段。
地牢的門口,八名守衛攔在顏展雲面前,為首一人斷然道:「三爺,沒有五爺的命令,誰也不能進去。」
顏展雲微微瞇起眼睛,眉宇間湧起一抹寒煞,冷冷一笑,他淡淡開口:「那你們就試試看能不能擋住我的路。」
說完,揚手一掌就劈在說話人的脖子上,顏展雲的動作快如閃電,那人哼了也沒哼一聲,就癱倒在地。其他七人驚呼著紛紛抽出兵刃,團團圍住了顏展雲。但是他們本就不是顏展雲的對手,何況顏展雲此刻怒火如熾,下手更快更狠。轉眼間,八個守衛都東倒西歪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顏展雲帶走了齊落楓。
顏展雲帶著齊落楓回了醉紅軒。惡狠狠地把齊落楓扔在床上,顏展雲伸手刷刷幾下,就把齊落楓身上的衣服撕成了碎片。
齊落楓突然被顏展雲闖進來帶離地牢,雖然心中驚疑不定,卻一直強忍著不肯開口。反正他被顏暮雪下了藥,手足無力,根本無法掙扎反抗,只能聽天由命。可是此刻被顏展雲剝光衣服,再看看顏展雲陰森的目光,齊落楓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驚恐,叫了起來:「你,你要幹什麼?」
「你很快就知道了。」顏展雲冰冷地一笑,自懷中取出一隻小小的玉瓶,然後伸手捏開齊落楓的嘴巴,把一瓶的藥丸都倒進了他的嘴巴裡。
藥丸入口即化,流進了齊落楓的喉嚨中。一瞬間,清涼的液體變成了火焰,自他的丹田中燒了起來。齊落楓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被無數火焰燒灼著,神智也漸漸變得迷離起來。情不自禁的,他自喉間發出甜膩的呻吟,身子也難耐的扭動起來。
顏展雲又取出一隻盒子,自己伸手用濕布掩住口鼻,然後才把其中緋紅色的粉末噴灑在齊落楓身上,粉末發出奇異的香氣,齊落楓一間到這股香味,呻吟聲更加甜媚起來。
「三爺,我已經按你的吩咐辦了,九爺馬上就到。」有人急促的在門外低聲說道。
顏展雲點點頭,已經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閃電般的抄起齊落楓的身體,待門一開,把齊落楓推了過去,自己閃在門後。
落楓毒發,顏語冰立刻趕了過來。雖然他奇怪齊落楓為什麼會出現在顏展雲的住處,但是急著救人,也來不及多加考慮。
剛一推同門,顏語冰迎面就見齊落楓赤裸著身體撲了過來。
「你怎麼了?」顏語冰踉蹌了一下,抱住光裸的齊落楓,急急地問道。一面問,他一面扶著齊落楓來到了床前,想先找個東西裹住他再說。
「你身上,你身上是什麼味道?」顏語冰剛剛伸手拉住帳子,突然腦子一陣昏眩,身體也產生了奇異的感覺。他喃喃問著,神智卻在下一刻失去了清明,抱著齊落楓倒在床榻上,任由齊落楓扯落他的衣服,和他糾纏在一起。
「一會就有好戲看了。」
看著床上兩條赤裸的身影,顏展雲陰狠地笑了。
顏昊日和顏暮雪一定會很高興看到這一幕的,不知進他們會有什麼反應,真是值得讓人期待。他是鬥不過他們,可是惹急了他,他也會狠狠地咬他們一口,讓他們同樣憤怒疼痛。
桃若居分成前後兩個部分,前面是一樓一廳、,佈置的靡麗華美。後院則是左右兩出,各有三進十二同房子的套房。在後院朝南的一間房間裡,成少凌正默默坐在窗前,一手托著下巴,不言不動地望著窗外的一株梧桐樹發呆。
這個房間很是軒敞,傢俱陳設簡單而清爽,看起來舒服之極,全然不似前廳的繁華富麗。陽光自窗子裡照進來,讓房間顯得明朗而乾淨。
在成少凌身後的一張竹榻上,半躺著一個年輕的男子,正捧著一個水晶瑪璃的盤子吃櫻桃。男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紀,俊俏的面容上掛著一抹有點漫不經心的笑容,他一面吃,一條高高翹在空中的腿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看起來甚是悠閒愜意。
「嗯,少凌,這個櫻桃很甜,你要不要嘗嘗?」
何季白含住一粒嫣紅的果實,然後得意的瞇起眼睛,享受著舌尖的甜香,含含糊糊的開口。
「哎,我說少凌,你老是坐在房裡,不說話也不出門,不悶啊?」
「你真不懂得享受人生,人生苦短,自當及時行樂才對,幹嘛為別人讓自己痛苦呢?那是何等不智之事,你何不學學我,春有百花秋有實,夏能享涼風可以擁被高臥,這才是人生樂事。」
何季白在一旁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成少凌好像壓根就沒有聽見一樣,不答腔不說話,連發呆的姿勢都沒有換過一個。
「成少凌,你好過分,我好歹說了這麼多話,你不要把我當成空氣好不好?半個月來,那株梧桐被你天天看,時時看,刻刻看,只怕樹上有幾片葉子你都知道了,我這麼一個俊俏瀟灑的美人坐在你旁邊,溫柔地和你說話……成少凌,好歹你看我一眼成不成?」何季白恨恨扔掉盤子,憤憤抱怨起來。
成少凌轉頭,默默看了他一眼,依舊一言不發。
「你終於肯看我了。」何季白感動之極,一雙勾人魂魄的眼睛立刻調出無限情致,含情脈脈地凝視住成少凌。
他何季白生的英俊瀟灑,是方圓百里內出名的美男子,多少女孩子被他看上一眼就臉紅心跳的,可是成少凌到這裡半個月來,他每天想方設法和他聊天說話,成少凌別說和他說話了,竟然正眼都沒有瞧過他,讓他的自信心大受打擊。
「你為什麼這麼照顧我?」成少凌終於開口。
半個月前,顏昊日下藥製了他的武功,然後把他扔在這裡。顏昊日的用意自然是為了和顏展雲過不去,他不過是用來讓顏展雲難堪的工具罷了。一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成少凌就下了決定,一旦難避受辱,立刻自斷經脈而死。
可是,奇怪的是何季白非但沒有逼他做任何事情,反倒對他百般照顧,專門辟出後院的房間給他住不說,還派了兩個聰慧靈巧的丫鬟服侍他。
何季白撫著唇,眨眨眼睛,笑了:「自然是因為我愛上你了,所以才這麼討好你啊。」說著話,他微微側頭,眼波柔柔地飄了過去。自己這種眼神最能迷昏人了,基本上,被自己這麼看過的人,沒有不迷上他的。
成少凌靜靜地瞧著他,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別說被迷暈,根本好像看的就是一棵大白菜。
何季白白費了半天力氣,一點用都沒有,他洩氣地翻了個白眼,聳聳肩膀,道:「好了好了,我招供,顏昊日說要把你送給我的時候,我就知進他打的是什麼主意了,誰不知道你是顏展雲的人,他分明是故意給顏展雲難看——我原本不想接進個燙手的山芋,我幹嘛沒事摻和他們的事情啊,到時候只有倒楣的沒有沾光的。」
「可是顏語冰偷偷跑來找我,交代我把你留下來,還要我好好照顧你。他說你在我這裡比在顏昊日手上他放心。顏家老九的拜託我怎麼敢不盡心盡力啊……你瞧瞧,你住的地方,可是桃若居最好的房間。還有桃兒杏兒兩個,原本可都是服侍我的,現在可都給了你。」
「雖然是顏語冰的囑托,但是我對你真的很好是不是?我還沒有對人這麼好過呢,你有沒有非常感動?」坐起來,何季白笑吟吟地望著成少凌,希冀地問道。
成少凌微微一震,已經麻木的心臟傳過一抹溫柔的顫動。
原來顏語冰一直關心著他,雖然顏家九爺表面上厲害精明,似乎冷酷無情,但是在心裡,他始終還是當初那個溫柔善良的少年。他當年救的,其實是顏語冰埋藏在心裡的善良和溫情,如今,顏語冰回報他的,是同樣絕望中的援手,他幫他找了一個可以休息喘息的地方,讓他可以躲起來養傷。
「多謝。」沉默半晌,成少凌低聲道謝。
「罷了罷了,總之一句話,你愛在這裡住多久都行,只是求您老人家不要老是冷著一張臉對我就行了。你知道不知道這樣很打擊我啊?」等了半天,只等到兩個字的何季白撲通一聲的躺了回去,悻悻地說道。
「哎,你和顏展雲到底是怎麼回事?」過了一會,何季白立刻忘記了剛才的鬱悶,好奇地打聽起來。
成少凌目光一黯,熟悉的疼痛和苦澀從心底湧出,心臟掠過一陣痛楚的痙攣。壓抑了太久的痛苦和苦悶突然有種想要傾訴的衝動。而眼前這個男人那種對什麼都笑不在意的瀟灑,以及純粹旁觀的態度讓他的開口也變得輕易了很多。
「我是他的侍衛,他,他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強佔了我……我知道他並不愛我,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做。可是,我還是愛上了他……」
隨著斷斷續續的述說,久違的彷彿已經忘記的傷痛也隨之一點點的流出。原來,所有的一切他都從來不曾忘記過,不管是傷還是痛,不管是微薄的幸福還是恆久的失望。
他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甘心情願啊,他一直渴望著顏展雲的愛情,一直希冀著能得到他的溫柔。只是太多次的失望和傷害讓他的心害怕疼痛,所以乾脆欺騙自己甘心於不求回報的感情。
「你真傻,幹嘛對他這麼好?這種混蛋,就該踢到河裡去餵魚才對。」何季白憤憤不平地叫了起來。
「而且你也太癡情太刻薄自己了吧?我若是喜歡一個人,才不管他是誰,軟磨硬泡也好,威逼利誘也成,反正他就得一樣愛上我才成。而且,若他敢對我不好,哼哼,我有的是手段有的辦法治他,有他後悔求饒的時候。」何季白轉而訓起成少凌來,口氣滿是恨鐵不成鋼的鬱悶。
成少凌沉默不語。他做不到,不僅僅是個性的原因,還有和顏展雲自小的糾纏地位都決定了他只能靜默地守候等待,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一切,但是,顯然顏展雲並不領情,並不珍惜。
「哎,不是我說,那種欠揍的混帳,你還戀著他做什麼?要是我,直接就給他一刀,哼哼。對了,少凌,說童話,我真的很喜歡你哦,你不如考慮考慮我如何?我這麼英俊瀟灑,溫柔多情,你真的不動心?」
縱然心頭依舊傷痛,成少凌還是忍不住笑了。他知道何季白是為了他好,想辦法耍寶的逗他開心。
何季白說的,他何嘗沒有想過呢?可是,他是個死心眼的人,愛上一個人,就是一生的事啊。
「你笑的一點也不可愛,分明對我不屑。哼,將來你一定後悔錯過我這麼好的男人啊,好了好了,不和你說了,沒的打擊我。來來來,吃飯去,今天可有鱸魚。」撇撇嘴,何季白放棄繼續說服成少凌的工作,站起來,一把拉起成少凌就走,根本不容他拒絕。
飯菜味道確實鮮美,成少凌心不在焉的吃著。剛吃了幾口,就聽見前廳裡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何季白放下筷子,正要問出什麼事情了,就見一人已經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爺,有個人砸了咱們的場子。」
何季白騰的一聲就站了起來。江湖上誰不知道桃若居是他的地盤,有誰這麼大膽敢來砸他的場子。何季白一面急急往外走,腦子裡一面飛快地思索著,搜索著可能來找碴的人選。
他還沒出房門,就聽見遠遠的傳來叱喝聲:「成少凌呢,把他交出來,要不然我一把火燒了這裡。」
是顏展雲。他來做什麼?他不是已經不要他了嗎?為什麼還要來找他?
成少凌臉色頓時一片煞白,胸口忽地湧上一股熱潮,轉而突然又變成冰水,忽冷忽熱間,千般滋味交織在一起,成少凌一時間竟然呆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馬上就要闖進來的男人。
一見成少凌的神色,聰明如何季白,立刻反應出了來人是誰。
眉尖一剔,何季白斷然道:「少凌,你先躲一下,我來會會他,順便替你教訓教訓這個混帳傢伙。」說著話,他不由分說地把成少凌推到門後,隨即跨出門外,剛好截住了闖進來的顏展雲。
「我就說,是誰這麼大膽子,敢來砸我的地方,原來是顏家三爺,難怪啊難怪……」何季白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的和顏展雲打招呼。
「何季白,把成少凌給我交出來,我和你沒事。」顏展雲根本不理他這套,口氣又冷又衝。雖然他面上毫無表情,可是緊握的拳頭充分顯示出了顏展雲內心的憤怒。
「憑什麼啊?他現在可不是你的人,你已經把他送給顏昊日了,而顏昊日又把他給我了,所以,成少凌現在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他,你也沒權力要我交給你。」
何季白瞟了一眼顏展雲,不鹹不淡地開口,分明沒把顏展雲的話放在心上。
不過,成少凌顯然說錯了一件事,顏展雲並非對他無情,顏展雲對他不但有心,而且只怕這心還重得很。只要看看顏展雲現在的樣子,真是知道什麼叫做急怒攻心了。
「何季白,你乖乖交人,我不和你計較,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顏展雲,別以為我怕你,要動手,儘管來,要成少凌,哼,休想。」
何季白也惱了,他礙著誰了?好心收留照顧成少凌,反倒落了不是,顏展雲竟然敢砸他的桃若居,擺明了故意欺負他來了。向來只有他威脅別人的,可沒有人威脅他的。顏展雲當他是誰啊?砸了他的地方還要他賠笑臉?他還一肚子都是火呢。
「你到底交不交人?」顏展雲一字一頓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何季白挑眉笑了,看來顏展雲已經忍耐到極點了,如果他再刺激他一下,火上再澆點油,不知道顏展雲會是什麼樣子,他很有興趣研究試探一下他的底線。「不交,他現在可是我的人了,我喜歡他的緊……」
何季白一語未竟,顏展雲面目猙獰,二話不說,一腳就踹了出去。何季白也不是省油的燈,矮身閃過顏展雲的攻擊,拳頭也向顏展雲的臉上招呼了過去。
兩個人一開打,旁邊的人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只急得吵嚷不已,一時間原本清清淨淨的院子頓時亂騰騰鬧做一團。
驚呼聲中,成少凌已經從房間裡衝了出來,橫在兩個人中間。何季白和顏展雲一見是成少凌,立刻硬生生雙雙收手,各自退開,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少凌,你出來做什麼?」
「少凌,、沒傷到你吧?」
兩個人都搶著說話,成少凌僵硬的站在那裡,不言不動。
「和我走。」顏展雲抓住成少凌的手,不由分說地命令道。
「別理他,少凌,這種只知道傷害你的混帳趁早踢開算了。」何季白也急急開口,生怕成少凌會一時心軟一時糊途。
成少凌沉默地看著腳下的泥土,半天,他輕輕掙脫了顏展雲的手,淡淡道:「我想留在這裡。」
「你要留在這裡?你瘋了,難道你真喜歡上何季白了?」成少凌從來不曾違抗過他的任何命令,怎麼才離開他不過一個月,就學會反抗了?顏展雲氣急敗壞之下,被拒絕的驚愕變成了憤怒,讓他不假思索地怒吼起來。
他怎麼會愛上別人,他的心從很久之前就已經毫無保留的全給了顏展雲,再也收不回來了。他卻不肯相信,還一次次的誤解和傷害他……
被傷的次數太多,傷痕纍纍的他已經筋疲力盡。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無限次的忍耐下去,卻發現不行。他畢竟是普通人,一次次的傷痛,讓他本能的抗拒起來,終於在這一次之後,決定放手。
默默地望了一眼顏展雲,戀眷、深情、還有深深切切的哀傷和絕望自目光中一一閃過,然後,他再沒有說一個字,只是轉身默默地離開。
顏展雲愣住了,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成少凌會用這樣一種目光看他,會用這樣一種拒絕的姿態對待他……而成少凌看他的目光中,有一種讓他害怕而痛楚的東西存在著,而他的心,彷彿感應到了對方心中的痛,也忍不住隨之抽痛緊縮起來。
愣愣地看著成少凌的背影即將要消失在自己視線裡,顏展雲的心中,突然充滿了驚慌和恐懼。一直驚定不疑的事宜突然改變,那個從不曾連抗過他的人不再願意受他的控制——難道,難道他真的已經失去了他?
「成少凌,道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是我一時衝動,今後我保證不會這麼做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深切的驚恐嚇住了顏展雲,他忍不住急切慌張地喊了出來。
顏展雲的話傳入成少凌的耳中,成少凌腳步踉蹌了一下,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裡。
從不認錯的顏展雲竟然開口向自己道歉,成少凌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顏展雲有多麼剛愎驕傲,他比誰都清楚,可是現在,他為了讓自己答應回去,竟然向自己低頭認了錯。
為什麼顏展雲總是在重重地傷害他之後,再施捨給他一點微薄的希望,讓自己以為在他的心目中還有一些位置?
「何必呢?」哀傷的聲音低低的響起,話音雖然低沉,但是因為滿院皆靜,所以顏展雲聽的非常清楚,而自成少凌口中說的每一個字,都彷彿石頭一樣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
「三爺,何必這麼委屈自己。我知道,你只不過是不能容忍我的反抗和拒絕罷了。你想再要一個忠誠順從的手下並不難,算我求你,放了我吧。」平靜地甚至是平淡地說完這些話,始終沒有回頭的成少凌大步離開,留下一片寂靜。
顏展雲驚愕的站在那裡,完全不知所措。第一次,成少凌拒絕了他,而且,如此決絕。在他已經醒悟自己愛他,明白自己不能沒有他的時候,對方卻已經對他死心絕望,不肯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