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格雷的臉色有些慘白,我想我的也是。沒什麼比看清楚一切,卻無力回天更加悲哀。
格雷的手習慣性地摸到我的衣領,挑開衣扣,滑進內裡。饑渴的指尖撫過我干燥的肌膚,來到微微高起的一側敏感,欲要揉搓,突又停止。
我轉頭,凝視著近在枕邊的格雷,眼光交會,這張絕美的俊顏是早就看熟的,此刻卻多了陌生的慌亂和不知所措,綠眸裡隱隱透出的恐懼令人心痛。
事至如此,夫復何言。當年的羅覺雖愛上菲兒,卻未必不會為格雷心動,只那一段情愫,未開展便已遭全面封殺,而後之離亂,之重生,卻再也與面前這名叫格雷的男子無關。
眼波對視,一切了然。有些話,已不用再多說。
大腿處清晰傳來某樣堅硬觸感,雖隔衣物仍覺灼熱,格雷對我,仍有欲望,只是他雙腿盡廢的此時,若非求歡對象配合,是再也不能自如行房了。
“你走吧。”格雷頹然松手,倒回床上。
我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格雷,起身下床。如此格局,多留也無用,我匆匆整理完衣物,想道別,卻終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只低低道了兩個字:“保重。”
冰冷的房門在身後合起,輕微咯嗒一聲似如利刃,將過往一切惡夢斬斷。我深吸了口氣,仰頭看看天,陽光如此明亮,照得我眼都瞇了起來,真正美好。
向前只行了一步,耳中突然敏銳捕捉到門後幾聲異響。我驀地一驚,心念電轉,再顧不上離開,急急回頭,推開房門便沖了進去,入眼所及,果不出我所料,格雷一手執槍,正對准自已的額角,見我回轉,也不驚慌,只是向著我慘淡一笑,扣下了板機。
“不要!”我全身的血液都象要停止,大喊一聲,撲了過去,卻在中途聽到了一聲絕望的輕響,正是板機拉動的聲音。
沒有槍響,沒有血,沒有死亡。
我呆呆地抱住格雷,看著他完好的身軀,半天才醒悟過來,原來槍中沒有裝上子彈。
格雷的神情比我更驚愕,他睜開眼,看看我,再看看手中的槍,還未來得及說話,房門再度被人沖開,進來的身影正是戴維,瞧見我們,長松了口氣:“你們沒事吧?”
“你動了這個?”格雷晃晃槍,隨手扔了出去,面色陰沉之極。
“是。”戴維答得坦然,“聽到羅覺少爺要見您,我就趁您吃藥的時機,取走了槍裡的子彈。”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會。但我的命,是您救的,而羅覺少爺,”戴維深深看了我一眼,轉頭道,“會為您的死而歉疚自責一生,我怕會變成這樣,所以擅作了主張。少爺要怎樣處罰,我都無怨。”
“你先下去吧,他不會處罰你。”我搶先回答,冷冷看著格雷,“因為說不定我會先殺掉他。”
戴維瞧了瞧格雷,他的綠眸主人似有些煩躁,揮了揮手,示意照辦。
“他確是個人才,你若不要,可以給我。”望著戴維如來時般迅速地退出,我有些感慨。
格雷悶聲不答,一抬頭,對上我逼視的眼光,面色突地惱怒:“你來這裡干什麼?走開,回到你那個江的身邊去!”
他倒提醒了我,這幾番糾纏,大約半小時又要到了,若不見我回話,江上天必定憂心。
我無視格雷的目光,按開通話器:“江,是你嗎?我有些事,暫時沒法出去,你別擔心。”
通話器中沉默良久,半晌才傳來悠悠一歎:“他對你表白了,是嗎?”
我吃了一驚:“你怎麼……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見過他一面……他看你的眼神,只有你和瞎子才看不出來,他……愛得你很深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讓我一個人就這麼來?”我忽然有些惱怒,恨恨道,“你根本都不在乎,是麼?”
又是一聲長歎,我從不知如江上天者,還有這般幽怨的心事:“浮生,我是有些私心在,我才不想你知道他……他對你的心,可我也知道瞞不了你多久……我還能怎樣?我若強留住你,難道你不會生氣?我只能放手,讓你去做要做的事,讓你選擇……我只能在這裡等,你知不知道這幾小時我都怎樣過來的?你居然還說我不在乎,你——”
我默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終於淡淡道:“我或許要過一會兒才能出去,不如你進來罷,免得在外面著急。”
“不了。”江上天的聲音清晰傳來,有幾分無奈,卻全然堅定,“他的地方,我不進。我在這裡等你好了,無論你怎樣決定,我……我都會尊重。浮生,我給你自由。”
17
格雷將頭扭向一邊,我關掉通話器,心情復雜地注視著他。
他為何要自殺,我多少也能了解。雙腿被廢,就象雄鷹斷了雙翼,以格雷那講求完美的性子,怎容得自已有如此缺陷,再加上方才那番情感慘敗,會心灰意冷,了無生氣也不算出奇。
細思兩廂原因,最後竟全關到我,他要為此自殺,我又怎能不管不問。戴維說得對,格雷這槍若開了下去,一輩子都會內疚的人,是我。
“你怎麼樣了?”我托起格雷雙肩,將他在適才掙扎中歪斜的身子扶正,在床間睡定。格雷緊緊閉起雙眼,既不作答,也不看我。
我怔了一怔,欲說話又止住。語言在此時唯現蒼白無力,我勸什麼,也改變不了事實。我不會為他留下來,這結局,我知,他也知。
雪白的枕上,格雷雙眸緊合,薄唇倔強抿起,退去素日的冷厲,他的面容在此刻竟隱約有幾分稚氣。
“很久以前……你還是個孩子時,每天都是要我看住才能睡著的,還記得麼?”
格雷長睫微微輕顫,仍不出聲。
“你說,你要做什麼,是決不會放棄的,是不是?”
無言。
“為什麼就這樣輕易地放棄生命?你可知,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絕望?”
格雷的唇明顯動了一下,最後還是沉默。
……
我突然冷冷一笑:“好吧,既這樣,你不要怪我,只當你已死了罷。”
不給格雷反應的機會,我驀地掀開他睡衣的下擺,粗暴扯去他的內褲,伸手在他的大腿間游走。格雷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住,直覺地想翻身坐起,才挺身便遇上我俯蓋的雙唇,呼吸被封,連一句話也未說得出來。
我學著格雷以往對待我的方式,先以舌細細掃過唇間,再挑開齒列,卷纏住他的舌尖不放,格雷的下體瞬間在我手中堅硬起來,一雙手臂緊緊勾住了我的頸項,唇舌也主動迎上前,翻卷著我的。
我一手自格雷的肩滑至胸膛,輪番在兩朵突起處挑弄,另一手不緊不慢,揉搓著他的下體,感覺出它越發膨大。不知何時屋中已布滿格雷的喘息聲,碧眸早已睜開,水汪汪地透出股氤氳情欲,俊美無儔,一雙手緊捉住我的雙肩,用力將我拉下,放肆地重溫在我身上取樂的滋味……
18
可惜我做這些並不是為了讓他滿足。
抽回手,不意外地聽到格雷失望的一聲呻吟,動人之極。我深深吸了口氣,鎮定心神,凝視著面前這張布滿情欲的美麗容顏,突然一笑,不無惡意地將被體液染濕的手指送進格雷口中:“嘗嘗看……你的味道……那時你總逼我含著你,現下也輪到你自已了……”
我的離去讓格雷逐漸清醒,事實上他的自控力毫不下於我,只不過方才正值心神恍惚,又被我突然偷襲,才輕易得手,現下一旦脫離迷茫,眼中雖情欲未退,卻緩緩升起一抹憤怒,不假思索,恨恨對著我插在他口中的手指便咬了下去。
我早有防備,迅速抽手,指尖卻仍是被格雷咬到,微微有些痛楚。哼了一聲,我沉下臉色,就要站起身:“既然你不喜歡,那麼……”告辭的話還未說出,我的身子再度被一股大力抱住沖倒,被褥雖軟,我仍跌得一陣暈眩,回過神來時,格雷已壓在我身上,饑渴地撕扯著我的衣服:“哥哥,我……我愛死你的挑逗……”
我按住他的雙手,眼光順手臂滑至他的腰,再下移到分跨跪坐在兩側的長腿,雖仍虛弱,卻是確確實實地支撐著,格雷的腿,所謂的心理性癱瘓,竟當真好了!
不由笑道:“恭喜你,你的腿恢復了。”
格雷不耐煩地掙脫我的手,繼續與我的衣物奮斗:“管它呢,現在要緊的是你——”聲音匆然停住,格雷抬起頭,瞪著我,聲音裡全是狐疑,“你該不會告訴我,你……你是為了這個,才和我……”
知道格雷終會明白,卻料不到他會在此時便明白過來,我微微一笑,伸手下拉過他的頸項,悄聲道:“你也差不多了吧?”
格雷不知是被我的笑,或是我的主動迷住,一時失神,無暇注意我說了什麼,等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他未曾疲軟過的下體再度落入我掌中,被毫不留情地揉弄,胸前的一側嬌嫩粉突,也遭我狠狠捏住——格雷最易受到刺激的幾種方式,實是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格雷早已繃緊如弓的身子再經不得如此玩弄,低吼一聲,顫抖著,迅速在我手中釋放出快欲的白液,人也隨之伏倒在我的前胸。我感受著他在我手中的抽搐,柔聲安慰:“行了,現下沒事了……”
“第一次看到你笑呢。”
“什麼?”我一愣,不知他突然在說什麼。
格雷抬起頭,癡癡盯住我的面容:“在床上,這是你第一次對我笑,好看極了……”
我可以不理他的呆話,卻無法不在意手中那重又昂然的器官……
再糾纏下去,勢必越牽越亂,我一咬牙,半式防身術就此使出,格雷猝不及防,加上雙腿才愈,肌肉無力,輕輕松松便被我制住,翻壓在身下。
格雷一怔:“哥哥,你要主動?”
我哼了一聲:“我什麼也不動。勸你也節制一些,對身體有好處。”掙脫格雷的阻攔,跨下床,對著衣鏡,整理我被扯亂的衣物。
或許是無力追趕,或是知道現時制服不了我,格雷只是苦笑,從鏡中瞧著我:“哥哥,你好狠的心。”
你有何資格指責我。我冷冷一曬,打起領帶:“你的腿已能動了,還想自殺麼?”
“如果我說想,你是不是可以讓我抱?”格雷倚在床頭,滿懷期望。
“我的槍裡有子彈。”我示意他看向屋子一角,之前被擊飛的掌心雷,“第一次是一時迷惑,我可以拉你;若還有第二次,那是你的選擇,我不會干涉。”
“果然是你會說的話,”格雷看著我幽幽道,“你總是那樣——算了,不提也罷,哥哥你過來,領帶我來替你系。”
被他控制的那一段時日,有時我被格雷折磨到人事不知,第二日的衣物便由他一手包辦,打根領帶,也不算稀罕。我盯著格雷的眼眸,略一沉吟,向他走去。在床邊微彎下腰,我將自已的咽喉毫不設防地展現給他。
格雷的兩只手搭在我頸項中,只要一用力,我的命就消失在他手中,當然若控制得宜,也可只將我打暈而不傷人。
我的眼光與他的對視。
留下來,哥哥。
我不能。
我可以用強。
眼神的交會暗潮洶湧,我驀地笑了起來,不再沉默:“是的,你可以用強,所以我給機會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你可以選擇是放手,還是再次毀滅我。”
“有沒有第三條路可選?比如說,讓我愛你。”格雷的手指輕輕在我喉結上摩挲。
“你我都知道,那不可能。”我淡淡道,“我的性子,你也清楚,過去的便是過去,我從不回頭,也、無法回頭。”
格雷的手指一轉,靈活地為我系起領帶,完成後在我唇上一吻,隨即放開:“如你所願。”
他答應得如此爽快,令我有些狐疑,然而格雷從不說謊,我也素知,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轉身離開。
19
夕陽淡淡,遠山的輪廓緩緩融入暮色,風裡有熟悉的煙草氣息。
江上天正斜靠在車身上等我,望著黃昏裡他堅實的身影,沉靜的眼神,我突然有深深的倦意。向他伸出手去,我簡單道:“煙。”
江上天什麼話都沒說,將手中抽了一半的遞給我。我哼了一聲:“小氣。”還是接過來,深吸了一口,辛辣的氣味立刻灌入肺部,充斥全身。
好勁道。可惜我這付身子,有江上天管著,以後只怕再也吸不多。
“回家吧。”江上天攬住我,拉開車門,“你該好好休息了。”
我恍惚的神情必定全落在他眼裡。
“你為什麼不問?不想知道格雷是死是活麼?”
車隊在山林間疾馳,我懶散地倚在後排座上,問身邊的男人。前後車座隔音板的設計使我無所顧忌。
江上天輕拉我肩頭,讓我靠在他懷中:“你回來了,不是麼?至於他是死是活……你不會殺他的。如果你下得了手,當年就不會被逼走異地。浮生,你不夠絕情。”
“所以也給了你可乘之機?”我半合著眼,將坐姿調整到舒適,輕喟道,“有時我會想,你究竟是愛上我,還只是想攻占我?”
摟住我的手臂緊了一緊:“結論是?”
我伸臂回擁住他的腰,結實的腰身予人莫名的充實:“這問題只怕你自已都不知道,我怎想得出。不過不知也沒關系,相厭時,分開便是。”
“是麼?”江上天拂開垂落我眼上的長發,象是有許多話要說,卻終究只是一歎,“你累了,先睡罷。”
這一睡便直睡了十幾個小時。中途有迷糊醒過數次,換車,換飛機,起起落落,一睜眼,近在咫尺的總是江上天沉穩的身影,竟象是不知疲累似的。
踏上德國的土地,江上天並未將我送回居所,而是徑直將我帶到他下榻的酒店。我頗覺不便,卻也懶得多說,任他安排罷。
“浮生,明天跟我回國嗎?”當晚的餐桌上只有我們二人,燭光流轉,小提琴悠悠揚揚在空氣裡回蕩,無酒也醉人。
我想了想:“不成,公司還有很多事沒交代,你先回去吧,過幾日再說。”
江上天面上微露失望,卻不再勉強我。晚餐快結束時,他突然問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照顧得到你,你會怎樣?”
我是第二日清晨才真正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
20
清晨醒來,江上天已不在身邊,若非被衾猶溫,昨夜真有如一夢。
我披衣下床,發現整間屋裡都沒有人。起居室內,咖啡還冒著熱氣,卻冷冷清清只在桌上擺了張晨報,還有一紙便箋。
江上天今日將動身回國我是知道的,只是眼前這般情形,卻未免讓人心生疑惑。我伸手拿起晨報,隱隱有些不安。
全球財經中文版上,黑色粗體的標題大字鮮明躍入眼簾,我呆了一呆,再看一遍:
“亞洲風雲再起,江氏財團一朝易主!”
“昔年無名柳姓特助,神秘獲取多方支持,今日發表新總裁演說。”
“……”
“……”
圖文並茂,閃光燈下,柳五微笑的神情一如往昔,叫人想疑心錯認也不可得。我慢慢地坐回沙發,悵然的感覺竟然大於對柳五奪權成功的驚訝。
無論如何這是件好事,對所有男人來說。何況柳五是我好友,也確有過人才具。成者為王敗者寇,我理應為他一賀才對。
權勢之爭,原只有目的,沒有對錯。
只是,若不是江上天對他信任,將調度大權一並交之,只怕以柳五的實力,就算有石磊相助,也不足一夜顛覆整個江氏。
心中似有什麼正在失去,一點一滴。
半晌,拿起另一張便箋緩緩展開,江上天的字跡潦草狂亂,破紙而來,顯見臨行匆促,情緒起伏:
“生,原諒我最終還是騙了你。柳五之事,我昨日便知,卻在今日才告訴你,不可否認,自是我不願錯失擁有你的機會,哪怕只得一夜。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愛,對你來說或許已是禁忌,你需要的是全然的安寧。在以前,我不介意這些,因為我給得起,且給得心甘情願。但現下已不同。
我名下還有些產業,不屬江氏集團,這是我早年間就給自已留下的退路,此時,我就要去拿回它們,以作基石。我不懷疑我的能力,但很多事需要時間,我再無法象從前那般庇護你,讓你平靜憩息。
你曾問我對你究竟是愛還是攻占,其實我都有。沒有一個男人,會不渴望攻陷自已的愛人,渴望獨自占有。我用了很久才認清自已的心意,所以有三個字在我心裡,一旦確定了就不會更改。
但現在,是我將你的照顧權讓出的時候。我並不是偉大,而是不願強留你在身邊,由愛生恨,最終成怨偶。如果有一天,我回來時,你還沒有愛上別人,我會再將你搶回。
你很聰明,我知道你一定會照顧好自已。
又及:我不信命運,但從我見到你那一眼起,我的人生確實因此而改變。
咖啡已涼得透了,煙蒂一支接一支,堆滿了桌上的煙灰缸。
我靠在沙發中,凝望著天花壁,想了很久。有什麼在胸臆間充塞,再慢慢擴展開來,我緩緩體會這種情緒,不再壓抑心底潛伏已久的悸動。
我才是那個自私的人。我害怕付出,所以無視別人的真心;我恐懼失去,所以將一切都拒之門外,只留個空蕩蕩的殼。我以為這只是我個人的事,所以一直固執到底。
要靠自已爭取的,並不只有幸福。我聽見我的心,象破繭的蝴蝶,又一次卸落一層枷鎖,好生輕松。
微笑著站起身來,披起外衣,我得去見貝克。想找架能讓我這黑戶搭乘的航班,大概只有靠他了。
貝克聽完我的原由,大是不情不願,最後還是在我答應一定時常回來後,才出去找了架朋友的飛機。
一架憨憨的,樸實的大型農用運輸機,與我要去的城市常有貿易往來。
——原來偷渡也可以這麼容易。更奇怪的是,這次我居然沒怎麼暈機。
告別豪爽的駕駛員大叔,再次踏上久違的土地的感覺無可言喻。
車水馬龍中,霓虹光華已開始閃耀,不知不覺夜晚將至。漫思中回過神來時,我發現藍夜正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