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來攘往的人潮擁塞著,將原本不算狹窄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適。
「奶娘、奶娘!您在哪兒呀?」一個稚氣柔弱的叫喊聲和小販吆喝混雜幾乎聽不見。那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女娃,約莫七、八歲,精緻的小臉上鑲著兩顆寶石般的金燦瞳眸。
女娃與奶娘走失了,小臉上漾滿驚恐慌張,她不停環顧著四周,試圖回想起走過的街道,怎奈,所有的景物全是陌生的。
奶娘沒帶她來過這兒啊,怎麼辦?她把自己弄丟了。
「奶娘,您在哪兒?雪兒好怕!」惶惶不安的她實在是走累了,小嘴一扁、鼻頭一皺,就蹲在原地,粉撲撲的小臉漲紅,淚珠就從眼眶裡偷偷跑出來了。
都怪她一時貪玩,掙脫了奶娘的手就去追逐小狗,怎知回神過來已是眼前這般景象了。
難過至極的當頭,女娃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正有一匹馬以極快的速度接近切觜
「天啊!你們看看那小娃兒,好危險啊!」幾個婦人驚懼的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但沒有人敢上前營救,馬著實奔得太狂太急了。
「菩薩顯靈,佛祖保佑啊!」膽小的婦人們全掩面不敢再看,深怕當場瞧見小娃兒被狂馬踩過的血淋淋場面。
千鈞一髮之際,駿馬的主人忽然發現女娃的小身影。
「嚇!」少年用力拉著韁繩,要馬停下來。
由於方才速度實在太快,馬兒被猛力一扯,亦受到眼前小女娃的為嚇,不滿的高抬起前蹄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嘶鳴。
猛然回首,小女娃看見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她睜大了眼、張大了嘴卻叫不出聲,整個人僵住後狠狠往後跌在地上,直到馬兒的前蹄落在身旁,她才放聲大哭了起來。
「哇……」
少年迅速跳下坐騎,一個箭步衝向前,「小妹妹,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兒?」他趕緊將小女孩扶起,替她拍去身上灰塵,仔細檢視她是否受了傷。
小女娃毫髮未損,只是當他轉望向她的臉龐時,發覺她正用滿是氤氳霧氣的眼眸,很不客氣的直瞅著他。
這丫頭肯定是嚇壞了!龍昊天不禁自責,不該一心急著趕往皇城,匆促之間,沒注意路上會突然跑出個女娃來。
「對不起。」輕輕拂去小女娃臉上的污泥,他的表情滿是歉意。
小女娃先是愣愣看了他好一會兒,之後又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呃……小乖乖,不怕,別哭了。」這驚天動地的啼哭教龍昊天嚇了好大一跳。
他苦著一張俊臉,手忙腳亂地想將小女娃哄住,結果她硬是不給面子,反而越哭越大聲。
而一旁的路人就像準備看好戲,一下子全圍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詢問狀況。
一個路過的商人在一眼認出他之後即大聲嚷了起來。
「閣下可是名震朝野,最年輕的三品御前帶刀左衛將軍,龍昊天龍將軍?」
這下可好了!龍昊天在心中大叫。
此時,圍過來的人更多了,全都是爭著想親眼目睹當今朝野最俊美的將軍的豐釆。
「諸位請讓讓!」
龍昊天氣惱得翻了翻白眼,無奈的抱起小女娃轉身斥退圍觀人潮,身手俐落的躍上馬背,並將她安置在身前。
「小妹妹,你住何處?讓大哥送你回去吧。」他認定這娃兒肯定是和家人走散了,不然,不會一限茪H在市集裡遊走。
嗯,娃兒應該與小妹楨兒一般的年齡吧。龍昊天不經心的朝著她的眼眸看去,觸目所及令他不禁深深倒抽了一口氣。
她擁有一對他所見過最不可思議的瞳孔,它們竟然是金色的!
龍昊天蹙眉一瞧,發現小女娃也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至於方才聲嘶力竭的哭聲已經不知在何時停止了。
她是西夏人還是契丹人?龍昊天凝神細細打量她的穿著。黑亮的媛絲紮著兩個小髻,用兩條鮮艷的紅緞繫著,若不是那對奇異的金眸,她的確像是個十足的漢族姑娘。
小女娃兀自低著頭不理睬他,兩隻小手卻牢牢緊抓著他的衣袖不放。
或許她不是漢人吧!她一句話也不說大概是聽不懂漢語,這可糟了,他怎麼與她溝通呢?
「大哥哥……是不是陌生人?」一個柔軟的童稚聲音忽地竄入耳裡。
「呃?什麼人?」他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意會不過來。
「是不是陌生人?」她以認真的眼神看著他,「爹爹說了,不許和陌生人交談。」她努力解釋,並用力點了點小腦袋,表現出聽話的模樣。
龍昊天笑看她點頭如搗蒜的可愛動作,差一點就跟她一起點頭了。
小娃兒的漢語說得流利,應該是漢人沒錯。「小妹妹漢語說得極好,是爹爹教導的嗎?」
龍昊天微揚嘴角的稱讚道,但她緊抿菱唇,眼眸直啾著他,固執的模樣彷彿在告訴他: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所以我不能和你說話。
靜默一會兒,龍昊天瞭解小女娃的心思而歎了口氣,那聲歎息中有些是為小丫頭的固執,但大部分都是感歎今日自己所遭遇到的種種不幸。
「我叫龍昊天,小妹妹呢?」他很簡單的做了個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莫雪兒。」
莫雪兒……雪兒……很美的名字,與她一身賽雪的肌膚極為相稱。
「好了!小雪兒,既然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名字就不算是陌生人囉!」他應付似的宣佈道。
「嗯。」小雪兒立刻漾出一抹甜美笑容,對眼前之人不再防備。「雪兒的爹爹是漢人,娘親是契丹人,所以爹爹說雪兒有雙金色的眼睛,和娘一樣漂亮。」
她解開他心中的疑惑後,突地一問。
「龍哥哥害怕雪兒這對金色的眼睛嗎?」
其實,這是一個很唐突的問題,可他並不介意,淡笑搖搖頭。
「雪兒不喜歡自己的眼睛嗎?」他倒是覺得很美、很特別。
「嗯,我不喜歡。」她誠實的道,「因為卿姨娘常常說雪兒是個金眼小怪物。龍哥哥,什麼是怪物啊?」她知道當姨娘罵她是怪物時,週遭伺候姨娘的丫鬟姊姊都會笑。
「那雪兒的親娘呢?」龍昊天不答反問,對這卿姨娘有著深深的不悅。
「爹爹說娘在雪兒很小的時候就死去了。」她有些失落的說。
「原來是這樣。」想不到這美麗的小東西小小稚齡已失恃,真該怪自己多言了。
可調皮的小雪兒究竟還小,注意力隨即被轉移,她好奇的扳開龍昊天的大掌將他掌心攤開擱在自己腿上,用小巧的食指在他手心上畫了畫。
他沒有阻止她無禮的舉動,反而低頭望著,想知道她在他掌心寫了些什麼。
「農……好……天……」小雪兒在他掌心寫上三個大字,邊念著,「這麼寫的對嗎?」
「你還會寫字?」雖然是錯得離譜,也算是一項大發現。
「會一點點,是爹爹教的喲,雪兒寫得好嗎?」她抬起小臉對他漾出最甜美的笑容。
這樣可愛的小人兒怎麼會有人忍心說她是個怪物?
龍昊天反轉手掌將她粉嫩的小手輕輕納入掌心裡,無言的淺笑點點頭。
小雪兒見他笑了起來,雖然不知他為什麼笑,可是她卻發現他俊朗的笑容煞是好看,跟著發出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和著他爽朗明亮的笑顏。
「笑啥?傻丫頭。」龍昊天忍不住輕點了下她小巧可愛的鼻翼。
小雪兒微笑的搖晃著小腦袋,忽地靈光一閃,驚訝道:「龍哥哥是好天,雪兒是雪天,那雪兒不就是壞天了呀!哎呀,那該怎麼辦咧?」她微偏著小腦袋,嘟嚷一語。
聽聞她的童言童語,龍昊天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雪季……是很美的季節,與小雪兒一樣美。」他試著解釋。
「真的嗎?」她懷疑的看著他。
「真的。」龍昊天憐愛地撫著她細軟的頭髮。
「那麼龍哥哥喜歡雪季嗎?」
「喜歡。」
「那……也喜歡雪兒囉?」
「嗯,也喜歡。」龍昊天不假思索脫口而出,沒有注意小雪兒此時的心思。
「那麼,雪兒長大就當龍哥哥的新娘子好不好?」
「什麼?!」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讓龍昊天的心頭被狠狠撞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女娃求婚。
他無奈苦笑著,未理會小雪兒的童言童語仍舊策馬向皇宮奔馳,心想著皇太子趙子煬的邀約一事,而他已經延遲許久了。
直到懷中小佳人用小小的食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之後,他才不得不低頭望向她。
天哪!小雪兒居然還是一副「你不回答我,我就哭給你看」的表情,看來她果然是固執得緊,唉……真要命!
「小雪兒……當真要做大哥的新娘?」他決定投降了。
「嗯。」她一臉堅決。
龍昊天淺笑不語,珍愛地將她擁入自己的懷裡。
「你說什麼!天哪!」震耳欲聾的尖叫聲在尚書府門前響起。「這……這怎麼辦才好呢!王嬸,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都怪我!都怪我這不重用的老婆子!要是小姐有什麼閃失,我也不活了!」說罷,不顧自己已年紀一大把的王嬸竟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這一貫伎倆巧雲早就看膩,類似的事件多得不勝枚舉。可憐的雪兒小姐雖貴為尚書府的長千金,但私底下所受待遇往往不比卿夫人所出的兩位千金來得周全,尤其是卿夫人對這個非親生女更是人前一個樣、人後又是另一個樣。
總而言之,她是將雪兒小姐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討厭得很。
「王嬸,不如我們再回市集找找。」
「可是……」王嬸露出一副十分為難的表情,與方纔的心急如焚差了十萬八千里。
「怎麼啦?」
「呃,是這樣的,你也知道夫人是在固定時間用膳,這會兒都日落了,萬一晚膳的時間遲了,夫人會不高興的。」王嬸推托著。
「你這言下之意,是用膳時間遠比找大小姐重要?那好!」巧雲氣得轉身,冷冷撂下一句,「反正人又不是我弄丟的,干我什麼事?」
哼,用腳趾頭想也明白一向怕事的王嬸自知闖了大禍,想乘機把罪轉嫁給她,好能腳底抹油閃人。
「哎喲!巧雲,這你可誤會我了。」王嬸走向前急拽住她的衣袖,「若真是這樣,我又何必急著找你來幫忙呢?再說你也知道咱們只是下人,怎麼說也不好惹惱主子。你說是不是?」
巧雲受夠了王嬸,含怒斜睨了她一眼,扯回衣袖冷聲道:「那就勞煩你回去伺候你的夫人吧!我會找到小姐的。」身形一閃,她立即走向前去。
話是這麼撂下了,但京城這麼大,若真要找人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找著的,更遑論只是個七、八歲的娃兒。
會不會讓人口販子擄了去?巧雲猜想著。
雪兒小姐白白淨淨的可愛模樣任誰見了都想擁入懷裡好好呵護一番,這一會兒說不定已被人口販子高價拋售了。
忐忑不安的情緒隨著夜幕低垂而逐漸高張,巧雲顧不得雙腳磨出水泡的疼痛仍一路尋找,就怕遺漏一條街道。
「小姐,你究竟在哪裡啊?」巧雲筋疲力盡的跌坐在地,捶著酸麻抽痛的腳,不死心的在四周梭巡著。
雪兒小姐是老爺赴關外任職之際托付給她的責任,結果現在她卻把小姐弄丟了,教她怎麼對得起老爺?今早出府購買布匹時小姐就吵著要跟,她怕危險才將她暫托給王嬸照料,沒想到才不到一天就出事了,早知道說什麼也要讓小姐待在身邊。
驀地,一隻小手搭上她眉頭。
「巧雲姊姊,你怎麼坐在大街上呢?」
這聲音是……巧雲倏然轉頭,一張熟悉的小臉正對著她笑。
「天呀!老天保佑,真的是小姐!太好了!」巧雲見人已找著心中恐懼頓時鬆懈下來,忍不住鼻酸,摟著小雪兒失聲痛哭。
「你就是巧雲丫頭?」龍昊天眉宇一挑,不以為然看了巧雲一眼。
眼前這個披頭散髮,小臉上淚水、鼻水齊流,還光著腳丫子、拎著一雙繡花鞋的姑娘,跟小雪兒口中所說,溫婉端莊的巧雲姊姊是同一個人?
「呃,我就是。」等等,她幹啥對他必恭必敬的?
就算他的確有著說不出來的威嚴感,可是眼前這男子……哼!說不定他就是拐騙小姐的人口販子呢!想著想著,巧雲心中冒起火,挽起衣袖正想開罵時卻對上小雪兒及龍昊天詫異的目光。
「巧雲姊姊,你怎麼了?」小雪兒擔心地問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呃……」巧雲的表情倏地一鬆,心想,若對方真是人口販子怎麼會把小姐送回來呢?看來真的是她誤會了。
龍昊天見有人能照料小雪兒,一個翻身,俐落地跨上坐騎,對著小雪兒柔聲宣示。
「我的小娘子記住了,我只給你十年的時間,你可要平平安安的長大,十年後我龍昊天必至莫家迎娶你。」他淺笑收回目光,拉緊韁繩,掉頭策馬離去,身影逐漸隱沒漆黑夜切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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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後。
清晨一陣陣鑼鼓聲響起,人們奔走相告,還不到正午大街上湧入人群,不論男女老少個個情緒激昂,紛紛仲長了脖子望向前方,城門外有軍隊正浩浩蕩蕩往城裡移動。
「瞧!進城了,進城了,咱們大宋的軍隊凱旋歸國了!」有些民眾大聲歡呼了起來,整個街道瞬間沸騰不已。
「看哪!前頭領軍的坐騎不就是龍昊天龍大將軍嗎?」
「大伙可知道龍將軍年僅十六歲就被先皇冊封御前三品武將了!」
「是真的嗎?那可不威風極了。」
「記得十年前邊疆告急,龍將軍身受皇命出征邊陲鎮壓外敵於沙場,沒想到這一待就是十個年頭哪「」
「就是、就是!」另一個人也說了,「這次載功而歸,想必會再加官晉爵了。」
就在喧囂歡呼聲切觠軍隊緩緩進城了……
「街上好熱鬧,發生什麼事了?」一名纖弱女子伸手探出粉紅床幔,只露出一條隙縫。
「小姐,你醒了,這碗藥汁剛煎好,趁熱喝了吧。」站在桌旁的美婢應了一聲,端起碗輕移至床沿。「聽說是關外的一支軍隊回京了。」她拉開紗幔,再將窗戶打開,好讓陽光照進屋裡。
「軍黍詡」女子側耳傾聽著。人們正盡情喧嚷著,這般熱鬧的情景倒是與她終年寂寥冷清的望月閣成了強烈對比。
「春綠丫頭?春綠丫頭!」這時一個身影急急往房裡走來,喊人的是個二十歲的姑娘。
「我在這兒呢。」美婢轉頭應了聲。
「可找著你了,明晚府裡夜宴貴客,廚房劉嫂那兒正缺個幫手,還有還有,廳裡的佈置也少人,你趕著去幫忙張羅張羅,這兒有我接手得了。」
「我這就去。啊!」春綠像是想到什麼重要大事,回頭望向床上的纖弱女子,
「藥汁還是得趁熱喝了,涼了就苦了,那時會更難入喉的。」離去前,她還不忘慎重其事交代一番。
待春綠走遠,巧雲笑著說:「我說春綠那丫頭,好像特別愛往小姐房裡跑,跟你親得很哪。」她拉開了床幔,讓女子坐起身倚靠在床頭邊。
女子解下覆蓋在臉頰上的面紗,露出從臉頰一直蔓延到頸子邊的粉紅疤痕,欣慰又無奈的回道:「這尚書府裡除了你之外,就只有春綠她不怕……」
「那麼為了你自己和那個善良的丫頭趕緊把藥喝了,這可是春綠千交代萬囑咐的。」
莫雪兒默默接過巧雲手中藥盅,藥湯裡出現自己顏面上一片片疤痕的倒影,她現在是一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醜模樣。
「這陣子就連爹也不常來探望我,是不是……也放棄了?」沒有激動,沒有驚訝,她的表情是茫然、無神的,冰冷的言語還夾著些許自嘲。
「別再胡思亂想了。」巧雲凝望著兀自神傷的小姐心頭百感交集,
自從四年前的那場怪病讓京城所有的名醫皆束手無策後,小姐就變得沉默寡言。往昔的璀璨笑顏難以復見,或許她早把自己當做半死之人,也放棄了希望吧。
莫雪兒看向窗外,刺眼的陽光讓她微瞇著雙眼。
自己到底有多久沒踏出這深府別院之外了?三年?四年?究竟有多久她也忘了。
依稀記得,十四歲那年發病之後就被安置在尚書府最南邊的別院住下,從此,她竟沒能再離開這裡。
無妨,反正與外頭的世界隔絕多年,絢麗的生活恐怕再也吸引不了她了吧。
「小姐在望月閣內養身多年,其實都不明白外面的事,你可知老爺這陣子看起來老了好多,他雖不常來探望你,心可是時時刻刻掛念著,要不,也不會三天兩頭傳我去問話。」
「是嗎?」莫雪兒沒有表情的回了一聲。
其實,巧雲心中很明白,莫雪兒根本沒把她的話聽進去,凝視著她蒼白的容顏更是心疼。
「巧雲自知人微言輕,但有些話不說不快,就算小姐不為自己,總得為龍將軍著想,難道你當真忘了與他還有個十年之約?」巧雲的最後一句話深深震撼了莫雪兒。
她的明眸如閃電亮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冀盼、一絲不安,但隨即又沉沒下來,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
「你瘋了!」龍仲威氣怒的一拳重擊桌面,目光如炬的瞪著他的兒子龍昊天。
「爹,您先聽孩兒解釋。」壯碩俊朗的龍昊天面對父親的指責不慍反笑,一副處之泰然的模樣。
「好!」龍仲威壓下滿腔怒火厲聲道:「你倒是解釋解釋,究竟是怎麼同皇上解釋的?要你賜請收回成命,怎麼換來的是另一道聖旨,竟要你三日內完婚?」
「我根本沒請求皇上撤婚。」他直言不諱。
「你……」聞言,龍仲威重重跌坐進椅切觠扭曲著一張老臉,一手摀住胸口。
「你分明想氣死我!」
原本只想隔岸觀火的龍夫人見狀,急忙上前攙扶快氣死的丈夫,「老爺,你的身子要緊,有話同孩子慢慢說。」
「慢慢說?我看不必說了!再說下去我這條老命早晚休矣。」瞪著仍一臉恬適的妻子,龍仲威又升起一把無明火,「這就是你替我生的好兒子啊,竟敢違逆我的意思!」
「好好……你就別惱了,我這不就替你說說他去?」
其是的!龍大人歎口氣,笑睨了丈夫一眼,奇怪他火爆脾氣怎麼還與年輕時一樣。
「昊兒。」龍夫人斂起笑意,微攏眉頭正色道:「娘都聽說了,那位莫小姐幾年前身患奇症,差點香消玉殞呢。」
喝口熱茶潤潤喉,她斜覷了寶貝兒子一眼,發現他俊美的臉龐上不知何時罩上一層薄冰。
所謂知兒莫若母啊!她很明白她忠心的兒子對於皇上向來唯命是從,若真有什麼不滿,早在十年前聖旨下達時就反抗了,怎會拖延至今?
真正不服氣的,恐怕只有愛子心切的龍仲威一人。
「饒是上蒼垂憐,沒讓那姑娘死去,病情雖是穩定了,可那容貌……也給賠上了。」
聞言,一股椎心刺痛襲上龍昊天的胸口。回憶著普出現於腦海切觠那個總是漾滿甜甜笑意的嬌顏,當時她……她才八歲。
噢……該死!他是怎麼一回事?龍昊天暗暗低咒一聲。他怎會有如此迥異尋常的反應?難道,他秤u把那個小女娃當成這幾年來所依戀傾慕的對象?
不不不!他才沒有眷戀女童的怪癖。
他煩躁的咕一聲,伸掌拂去垂掛臉側的髮絲,卻怎麼也甩不去身上一股被強烈火熱侵蝕的燥熱感,矛盾的情愫悄悄在心底點燃。
「這些事孩兒在關外都已知情,莫大人曾傳書向我示意了。」平靜過後,龍昊天依舊是沉穩內斂的樣子,思緒不再受壞消息所擾。
「那你還這樣執迷不悟?」一旁的龍仲威頓時怒不可遏,「你究竟有什麼打算?」
「大丈夫一言九鼎。」
「所以……」龍仲威抱著一絲希冀看向兒子。
「我願意娶她。」龍昊天堅決的說出他的決定。
她可以無情悔婚,他卻不能無義毀諾,一切只為他承諾過,更何況這還是聖旨所賜的,他不會抗旨不從,好教她有臨陣脫逃的機會。
「你!唉!也罷……」龍仲威瞭解兒子一向言出必行的鐵律,此刻就算是千軍萬馬也移動不了他的決定。他臉色驀然一沉,轉身坐定,語氣稍緩說:「那好,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這個媳婦不是我們選定,勉為其難讓你完婚只是遵從旨意,成婚滿三月後你必須聽爹娘的安排再添二房。」
三月後添二房?他有沒有聽錯?這簡直是荒唐得可笑!若被他那一班袍澤知曉豈不被笑掉大牙?
「爹!孩兒認為此舉萬萬不妥。」他極力勸道,「我若新婚三月再納小妾會教莫小姐難堪的,再者,恐怕讓人非議她……」
「夠了!現下她就已經夠教人非議了,不差那麼一點!你就不必費神替她擔憂了吧。」龍仲威先聲奪人,以免狡黠的兒子又編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想想韻兒吧,那丫頭是多麼蕙質蘭心的好姑娘,若不是你這次授命北征,她早是咱們龍家的媳婦了,好歹她也是名門之後,我不許你再辜負她。」
「昊兒……」龍夫人看著愛子,關心的問:「你的意思呢?」
「這……」龍昊天沉吟了一會兒後嘴角泛起笑,「無妨,孩兒依了你們便是。」反正娶妻納妾本來就不曾是他在乎的問題,如今又有人爭著要賜妻送妾給他,這等美事何樂而不為呢?再者,為了不願母親擔憂他,也只得允諾了。
龍昊天低頭啜飲一口僕人遮上的香茗後即側身交代左右。
「備妥坐騎,我要出去一下。」
「怎麼?剛回來又要出門。」龍夫人追問道。
「今晚孩兒與莫大人有要事相約。」龍昊天對著母親歉然一笑,「就不回來用晚膳了。」
「何時約定的,怎麼也沒告訴娘?」龍夫人柔聲責問。
「幾天前我曾差人向莫大人邀約,想進一步瞭解詳情。」龍昊天微笑的表情下隱藏著火光。
堂堂一個大將軍被黃毛丫頭公然退婚,說他龍昊天不氣不惱,那是騙人的!
他忍氣吞聲在關外征戰這幾年,從皇上那兒攔下莫雪兒的退婚書信就不下十封了,每一封都教他看得咬牙切齒、青筋暴露。
畢竟,他不該相信一個小丫頭的忠貞可以持續十年。
可,偏偏不湊巧的,他龍昊天也不是個可以任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除非那丫頭有一個完美且能說服他的理由,否則……
她是嫁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