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六,傑人只上半天班。午飯前,他回到家。
百合迎上去,接過他的公事包,交給傭人。
「不出去玩嗎?」扯松領帶,傑人隨意問。
「害瀚哥和伊人吵架,我心不安,哪有心情去玩。」
百合表現得很自賁,其實是想在家看戲。傑人哪猜得到,還安慰說:「別想那麼多。小瀚是自討苦吃,以前太寵她,現在該知道錯了。」
「可是——」
「別擔心,他們很快就會合好的。」傑人也關心胞妹,想去看看她,「醫生有沒有再來?」
「沒有。」百合想了想,補充道:「來了也沒用,伊人誰都不見。」
「連東瀚都不見?」見百合點頭,傑人笑起來,「這丫頭,小是小,脾氣倒還真大!
你以後真的不能再那樣稱呼小瀚了。「
他這樣說,並非怕了胞妹,而是想到經此一鬧,東瀚必然會更加寵著她,由著她任性。倘若百合再不改口,日後給她難堪的,可能會是東瀚。
但在百合聽來,卻以為傑人是責怪她,不免又氣又羞:他一直口口聲聲說對她們兩個一視同仁,一旦起了衝突,他仍是偏向有血緣之親的伊人!
「哥哥,你也認為我沒有資格?」
傑人吃驚地怔住,「不是這樣,百合——」
瞥見繼母自偏廳步出,他自動收聲,不想她知曉他和百合的談話內容。
「你們兩兄妹在說什麼呢?」行近了,方陳曉楠微笑問。
「只是隨便聊一聊。中午吃什麼菜,媽瞇!」
方陳曉楠疼愛地看著兒子,他是她的驕傲。「當然是你最愛吃的川萊。有魚香明蝦,宮保雞丁和香辣子雞,醬汁牛肉……」
「媽,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在繼母面前,傑人像個孩子。
「去飯廳等著,我去請老太太,馬上就可以開飯了。」
「爸爸呢?」
方陳曉楠神情一黯,「他出門了,沒說要去哪裡。」
「小瀚和伊人?」
「他們兩個小孩子。」方陳曉楠回復笑意,「我聽傭人說,小瀚搬了梯子,不知現在合好沒有?」
昨晚鬧得那麼大,連醫生都來了,方陳曉楠只當是伊人亂髮小姐脾氣,卻不知事情與百合脫不了干係。
傑人正待回答,便聽到一陣開懷的笑聲,他不禁笑道:「應該是沒問題了。」
百合俏顏發亮,抬頭向上望,果見東瀚懷抱伊人正步下樓梯。
「放我下來!」未料到客廳有人,伊人的臉一下就紅了。
東瀚下到客廳才放下她,但仍緊緊握住她的手。
看到這樣的情形,百合心情突黯。她怎會認為自己有能力撼動他們的感情?東瀚是那麼的鍾愛伊人,不管她有著什麼樣的缺點,他就是愛她,爭執過後,感情反而更濃!
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訴說的,便是這樣的深情不移吧?
只是,他執著,她亦執著。愈知他的好,她愈是想得到他付出的那份愛!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方陳曉楠基本上摸清了伊人的脾氣,知道惟有對她視同陌路才是明智的作法,於是也不多說什麼,一徑上樓去請家姑下來用餐。
幾個人之間各有心結,餐桌上並無笑鬧喧鬧,令伊人非常不慣,她懷念在自己家裡時的輕鬆愉快。
方思遠缺席,主位空著。左手第一位是傑人,東瀚第二、伊人第三;右手邊依次是方夫人、方陳曉楠,百合。這樣的座次安排,令百合可以清楚地看見東瀚對伊人是多麼的用心。
「喏,雞丁。」東瀚夾了一塊雞肉,放人伊人碗中。
「有辣椒,我不要。」她又夾回哥哥碗中。
「姑奶奶,這是川萊!」往常她也吃一點點辣的,不知現在又在使什麼性子,東瀚無奈的,夾了一塊糖醋魚片給她。
她還是不動筷,「我要吃粥!」
知道她愛吃粥,每天方陳曉楠都會特別為她整治各種花樣不同的美味粥晶,今天不知為什麼,傭人忘了端上來。
她剛想命人去廚房取,站在伊人身後的亞貝先說:「小姐,我有煮粥。」
聞言,東瀚不悅:「怎麼不早點端上來!」
亞貝一點都不敢耽擱,「我馬上去!」
「哥哥你別對亞貝凶,她好怕你的。」伊人很喜歡從小就被賣到傅家的亞貝,認為勤力又樂觀向上的她應該有更好的前程,而不是只屈為女僕,對東瀚說:「開了學讓她也去唸書,好不好,哥哥?」
「好。」東瀚爽快答應:「我會叫人安排。」
「謝謝哥哥!」伊人綻開燦爛的笑靨。
不任性的她,其實很可愛,在東瀚眼裡,更是嬌俏得不得了。他被她的笑容攝走了神魂,待要傾身過去親吻,又覺不妥,只好忍住了,坐正。「又傻了!」她嘟起嘴:「哥哥廣這神態,又純真,又嫵媚,東瀚百看不厭——他的女孩!發起飆來六親不認,柔順時,卻又善良可人。一舉一動,都牽動他的心。
亞貝捧了粥來時,百合沉痛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暫地停留一下——愛屋及烏之效,東瀚對這傭人身份的女孩都肯用心善待;而她因為愛他所承受的傷痛,他卻總是看不見!
比不過伊人,她認了;但連一個卑微的傭人都不如,她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百合還不明白,自己與伊人的本質之分在哪裡。伊人個性雖驕傲,心腸卻好,待人平實,從無等級之分。東瀚愛的,便是她時時閃光的心,她當然有缺點,但是瑕不掩瑜。百合看不透這一點,只會怨伊人命好,投對了胎,因此心態始終難以平衡。
傑人很快就發覺了妹妹的心不在焉,當百合再一次把筷子伸向湯碗時,他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
她面上的淒楚,教他心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關心她的,但什麼時候,她瘦了,而他竟不知?
各人的神情,都被方夫人收入眼底,她盤算著,並不出聲。
伊人很快吃完一碗粥,叫亞貝再添。看她吃得那麼香甜,東瀚歡喜的笑了,贊亞貝的手藝好。
亞貝誠惶誠恐的,不敢居功。「少爺過獎了!粥是我按珍嫂教的方法煮的,但紅棗、蓮子、杏仁等等都是老太太親自批的。」
「若在從前,這些東西可都是上上等兒的貢品,」方夫人笑道:「雖是別人送的禮,倒也還不差,我嘗過,才敢拿給大家吃。」
伊人一聽自己吃的東西居然經過方夫人之手,臉色就變了。可是已吃了差不多兩碗,沒法昧著良心說不好吃。想想,就又生氣了。
「我飽了!」她轉身,吩咐亞貝斟茶。
東瀚不高興,「吃完,別浪費了。」
「你吃。」伊人把碗推給他。
「你別害我,伊人。」
他此言一出,方夫人面上的肌肉不禁微微抽動,但很快的,又恢復常態。
東瀚接著道:「你這麼瘦,又不肯吃東西,爸媽回來後,我怎麼交代!」
「我要告訴媽咪,是你把我氣瘦!」
「吃一點,」東瀚換了方式,威脅道:「否則我就要餵你了。」
伊人抿抿嘴,「你餵我也不吃,不吃就是不吃!」
見她如此固執,東瀚忽然明白原因,「那吃飯?」
這一回,伊人沒有反對。
看到這裡,傑人不禁搖頭,心想除了東瀚,真的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容忍伊人!
這個刁蠻丫頭——
傑人瞥一眼胞妹,暗忖她是否明白,自己得到的是怎樣一份厚愛!
午後,陽光正猛,街上人流如織,各家店舖的生意熱鬧紅火,這些充滿活力的景像都引不起伊人的興趣,甚至路過幾家書店,她卻只是望望,便收回目光,任由車子駛過。
東瀚恐她悶出新病,百般逗她說話。
「想去哪?」
她斜睨他,「哥哥!你帶我出門,卻沒有目的地?」
「你不也乖乖跟我出來了?伊人,我要賣掉你很容易呢。」
「好g阿,你把我賣去埃及好了。」她順口便答:「我求之不得!」
她嚮往埃及的悠遠神秘,非常希望能去那個國家唸書,可是母親和哥哥都反對,父親雖然支持她追求理想,但是沒有用,只要哥哥說一句「不准」,她哪裡也去不了。
東瀚不喜歡聽她說起這件事,沒理她,逕自把車駛入通往淺水灣的車道。
伊人問:「去姨媽家?」
「你不是怨立無情,連你生病都不來探?」
「就是!」同輩親友中,伊人與這個表姐最要好。一段時間不見,她滿想對方,又感念東瀚的體貼,不禁道:「哥哥,只有你最好了!我想去埃及,可是又捨不得你!」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一下。「那就別去,你知我並不願意讓你去。」
伊人望著窗外,同樣的景色她已看了六年,其間或多或少會有些變化,但都是她所熟悉的。這顆璀璨的東方明珠雖是在世上最美麗的地方,但若沒有身邊這愛她勝過一切的哥哥,她也不可能任自己的心在此駐留。
「若不去,哥哥如何賠償我的損失?」
她似有鬆動之意,東瀚不禁竊喜,「你想要什麼?」
「還不知道……我要什麼都可以嗎?」
「當然,」東瀚大方的允諾:「要天上的星星都可以。」
「你說的喔,哥哥。到時辦不到的話,看你怎麼辦!」
星眸流光,藏不住盈盈笑意,嬌音稚語,其實暗含嫵媚,如此可人兒,東瀚願傾盡一生去愛!
「那樣的話,我只好賣身贖罪,一輩子供你使喚。」
伊人才綻笑臉,忽覺腹中隱痛,直覺便喚東瀚:「哥哥!」
「嗯?」因是週末,路面的車輛較平日為多,東瀚專心駕駛,固而不曾注意到她突來的不樂。
但伊人嬌癡成性,要求他抱住她。
藉著前方路口亮紅燈的機會,他幫她解下安全帶,擁住她。短暫而銷魂的熱吻,令伊人滿足。
只是,當站在江宅偌大而安靜的客廳,得知所有人都選擇了在這一天外出,而自己撲了個空時,她又不舒服了。
「怎麼了?」驚見她以手捂嘴,東瀚慌忙摟住她:幾天來,他已熟悉這個動作,知道她是想嘔吐!
雖然胸悶的感覺異常強烈,但伊人不想哥哥知道,似是搖頭說沒什麼。
然而,她確然又難受非常!更不明白這段時日自己何以如此倒霉,忍不住就哭了。
「哪裡不舒服?」東瀚連問幾遍,都得不到回答,他又急又惱,抱起她返身往外疾走——去醫院!
瑪醫院的院長高爵士,親自為伊人做了全身檢查。完畢後,又請傅氏兄妹到他的專用會客室小坐。
未坐定,東瀚便迫不及待地發問:「世伯!舍妹的身體——」
院長微笑,遞給他一杯泡好的碧螺春。「賢侄稍安毋躁,檢查結果要一個禮拜後才出來。」
「可是,這樣的情形,一個星期內已發生兩次!」
輕攬倦倦倚在自己身上的伊人,東瀚十分焦躁。
「腸胃方面可能有些小問題,吃些藥就會好的。」院長和藹地看著伊人,為她與其母相似至極的容貌暗暗稱奇。
當年,他親眼目睹方慕凌香消玉殞,以為人世間從此再無如此絕色,孰料她遺下的女兒,容色居然更勝乃母幾分。
再看這接著她的英俊男孩,滿臉憂慮及憐惜,想必日後二人定是對佳偶。
「世伯,她昨晚摔跤,這裡腫起好大一個包!」東瀚輕輕撫著已消退不少的腫塊,很擔心,「腦部會否因此受到影響?」
伊人插話:「哥哥!這裡不痛了。『』」不痛不代表沒事!萬一是內傷?「
「哥哥,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五堂哥和七堂哥打架?五堂哥從三樓滾到一樓,他現在比你還壯呢!」回想當時的情形,伊人笑了。
東瀚卻繃著臉,「但你是女孩子……我只有你這一個妹妹而已!」
他緊張的模樣,令院長頗受震盪。
外傳方氏父女失和,而傅氏坐收漁利。今日之前,他也認同這種說法。雖然時隔多年,方慕凌的遺言卻依然如在耳邊,如果說當年對她的托孤之舉感到不解,那麼此刻,從東瀚的態度,他大概明瞭她的良苦用心。
「呵呵,賢侄,我想世侄女對你而言,應該不只是妹妹吧?」
「她跟我姓。」東瀚笑看伊人,焦慮的心因此而平靜不少。
院長似乎不經意的笑道:「已故方太智珠在握,用心良苦之處,令人敬服。」
伊人怔忡片刻,才問:「世伯,您見過我的親媽媽?」
「印像深刻。她是個令人難忘的女人,自她逝後,再末見你父親笑過。他們——相愛至深。」
院長此番說辭,別有深意。作為方思遠的老友,他為其喪妻後意志消沉,如同行!「
走肉,感到非常痛心,續絃似乎並不能幫助他重新振作,他依然懷念前妻。雖然彼此的交情已隨方慕凌的辭世而淡化,但院長仍很希望為老友稍盡心力,這也是他請傅氏兄妹進會客室的原因。
院長年紀較方思遠及雷恩年長十餘歲,醫德有口皆碑,深孚眾望,且長相方正,氣質不凡,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不過這些對伊人而言不具任何意義,她會相信他的話,僅只因為他是外人,沒理由騙她。
「為什麼每個人都是這樣說呢?」
母親告訴她,生父母彼此相愛;住到方宅的這些天,曾貼身服侍她生母的女傭亞三也多次向她描述生父母的恩愛,但她卻頑固的不肯相信,而認定生父是個負心人。
「世侄女,我想你對你父親存有誤會。已故令堂的苦心,相信侄女與賢侄均能體會。至於你父親……執行逝者遺願,雖是心甘情願,但也令他非常痛苦!」
為讓她與東瀚培養感情,而讓她讓生女、胞兄分離?伊人不相信母親會如此不近人情,她是一個那麼溫柔可親,蘭心蕙質的女人!
一定是可惡的生父令生母極度傷心,所以生母才做這樣的決定。
這正是伊人最不能原諒生父的地方:他怎麼可以帶給生母那麼大的傷
害,令生母對他完全失去信心!
她開始懷疑院長的用心,「世伯,您與方先生是朋友?」
「方先生?」院長的反應慢了一拍:「你父親?」
「我爹是傅先生!」伊人不悅地說:「世伯,我知您是高世伯,您卻不知我是誰家的世侄女!」
院長被嗆了一下,這才發現坊間傳言不假,這女孩子美則美矣,蠻勁卻大!
東瀚忙道歉:「世伯,舍妹年幼不曉事,請勿介意!」
院長自不會與一個小女生一般見識,呵呵笑道:「哪裡,是我倚老賣老,冒犯了『傅小姐』,侄女可千萬別生氣。」
瓦相客氣幾句話,東瀚便攜妹妹告辭了。
院長囑咐伊人多休啟,,隨後按鈴喚來秘書送客。「記住按時眼藥,一個禮拜過來拿報告。」
一如前次,伊人服藥後,胸悶的感覺消失了,胃也不那麼難受,但是她又開始發低燒、發冷、冒虛汗、昏昏沉沉的。東瀚一直抱著她,憂心如熾,卻又無能為力。
將近半夜,她終於睡著了,眼角猶掛淚滴。東瀚輕輕吻去,把她放回床上,吩咐亞貝小心看護。
他回自己所住的客房,以最快的速度沖了涼,邊擦濕發邊走至冰箱前,想看看有沒有可吃的。
此時有人敲門,他拿了瓶鮮奶,然後走去開門。
「俞百合?有事嗎?」
百合手捧銀盅,靦腆又侷促地笑著,「瀚哥,我媽咪說你晚上沒吃飯,特意煎了兩塊牛扒,叫我送上來。」
還有一碗雞絲玉米濃湯,香味奇異的濃洌。
東瀚本來就餓極,這下更是飢腸轆轆。
「謝謝!」他接過食物,就在客廳吃了起來。
毫不客氣的吃相隨意而率性,一如他的為人,坐在對面的百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頭漲滿柔情。
她夢寐以求的、多麼溫馨的一刻!他對她從來沒有像此刻的不設防。雖然食物並非出自她手,但他捧場的吃相,令她覺得自己像個為丈夫洗手作羹湯、幸福滿足的小妻子。
好希望以後的每一天都是這樣……
東瀚意猶未盡的喝光最後一口湯,抬頭看見百合迷離的表情,不由一怔,「怎麼你還在?」
百合臉如火燒,慌亂道:「我,我燉了甜品,是白芒麻雪耳杏仁露,我去拿上來!」
她幾乎是跳起來,急步走出去。
「喂——」東瀚想說不必,但記起伊人也喜歡這道甜晶,遂作罷。
百合腳步匆匆的捧了兩盅杏仁露回來。她很擔心東瀚去了伊人那裡:早先祖母曾耳提面命,要她務必趁良機纏定東瀚,不讓他脫身去找伊人,剛才她一時失措走開了,只怕——瞧見東瀚依然坐在客房的小客廳內,百合那顆忐忑慌張的心才歸了位,不覺流露歡喜的微笑。
「瀚哥!」她彎腰,慇勤的把一盅甜品放到他面前,那聲嬌喚令他皺眉。但是當聞到她身上逸出的幽幽香氣時,他忽然心神一蕩,頓覺口乾舌燥,全身發熱,內心有著難抑的衝動……
他太熟悉這種感覺了——是慾念!
奇怪,他怎會忽然如此衝動?而且強烈得想壓都壓不下!
霍的站起,他急促道:「抱歉,我要去看伊人了,你請自便!」
「瀚哥!」百合一急,也跟著站起,「她——不是有亞貝在嗎?你……
需要休息!「
東瀚只覺體內那把火愈燒愈旺,他幾乎要因此爆炸,再也顧不上別的,抬腳便走。
「瀚哥!」百合又氣又惱,卻也無可奈何,跺跺腳,找祖母去了。
深夜,方思遠自外面回來。照例先到佛堂給亡妻上了三柱香,然後回書房。
他去聽高僧講法了,誤犯女兒令他倍感愧責,希望可以借佛法洗滌心靈上的罪惡感。
上到二樓,正好看見東瀚進入「伊人的」睡房,跟著亞貝出來,門又合上。
曾經,可以自由出入這扇門的人,是他。而今,此處竟成禁地。一門之隔,有如重巒疊障,阻斷親緣。
東瀚抱了沉睡的伊人,恣意的吻著、愛撫著。為了不驚醒她,他原是用著極輕的力道,然而慾火如滔天烈焰,在心頭旺盛燃燒,他克制不住,除去彼此的衣衫,用自己灼燙的身體壓住了她,急切廝磨……
伊人被弄醒了,她的神志並不是很清醒,但知道把她帶人熱火中焚舞的,是東瀚。
睜開眼眸,她看清背光的他,只是被動的任他為所欲為。但他異於往日的狂暴,與太過狂肆的搓揉弄痛了她,她掙扎著,卻在不意間,發現彼此的窘狀。
「哥哥!」她驚叫,嚇得出了一身汗,腦中頓時清明——他愛看她赤裸的身子,可是她從未看過他的!更遑論被這樣的他擁抱!熾亮的光芒在他眼底閃動,令她分外驚懼。
「伊人!」想得到她的回應,東瀚的動作愈發熱烈銷魂,「對不起……
我忍不住了!「
一聲囈嚀,從伊人口中逸出,模模糊糊的,她眼前浮現出曾在印度的寺廟中,看見的歡喜佛的雕像。
「哥哥……」驚惑散去,她伸手撫觸他強健的胸膛,「我愛你。」
「我也愛你。叫我的名字,伊人!」
她叫不出來,他熱情又溫柔的調弄令她有如火焚,只能感受,無法。
思考。然,在生命的奧秘得到解答,在結合的狂喜與極致的歡愉中,她的處子矜持崩潰,婉轉喚出心底深刻的烙印——「瀚!」
纏綿一夜,天明時伊人終於抵不住倦意,在東瀚懷中沉沉睡去,而他疼惜的輕撫她眼睛下方的陰影,喜悅中摻有少許擔憂。
他們日後必然是夫妻,對昨晚的事,他沒有後悔和不安。教他愧疚的是他居然不顧她病體虛弱,一味固執的只想宜洩慾望,表現得像個失,去理智的狂徒。
從不曾如此粗魯的對待自己心愛的女子!昨晚一定是個月圓之夜,才教一切失了控……
他一定傷害到她了,昨晚他就像一隻發情的猛獸,在她身上留下太多斑斑交錯的痕跡。擁緊了她,他動情的嗅聞那浸著汗味的髮香,指尖輕掠過那些由他烙下的印記,驕傲和謙卑的情緒,同時溢滿胸臆。
他的伊人——他心愛的女人啊!十六年的感情深如瀚海,若再加上一紙婚書,便是他此生幸福的保障。
娶她為妻,共譜未來……美好的遠景令東瀚悠然神往。
下一刻,輕而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遐想。
「誰?」不悅的,他沉聲問。
「少爺,是亞貝。」女僕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什麼事?」
「二表少爺來電話,請少爺今天提前一個小時去公司!」
「知道了。」打發走亞貝,東瀚動作輕悄的起身著裝,目光戀戀不捨那張嬌美憨甜的俏顏。很捨不得離開她,奈何身在商海,,心不由己。
去飯廳用早餐,方家五口全在。
席間,方夫人提起百合過生日的事,說:「家裡太靜了,把伊人都悶出病來!百合的生日可要辦得熱鬧點,讓大家開心一下。」
方氏父子都贊成。傑人免不了的,又向東瀚問起伊人的病情。
方思遠則把關心放在心底,默默聽他倆的對答。
話題被轉移,百合鬆了一口氣——她很怕在東瀚或伊人面前談這種事。頂著方家小姐的頭銜,她自小也是華衣美食,金尊玉貴,但懂事後,她就明白,自己不過是個卑微而厚顏的乞丐,可恥的享受伊人丟棄的垃圾。
她可以對任何人炫耀富貴,但無法在伊人面前抬頭挺胸,尤其,當東瀚也用那種輕忽不屑的態度對她時,她更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