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時刻 96
    此時莎拉的心裡充滿了憤怒、恐懼,還有無畏的決心。她衝到樓下的大廳,按照樓層示意圖的標誌,在一個昏暗的角落裡面看見了絕少有人使用過的地下室大門。

    門從外面被人封死了,鎖裡面留著半截斷裂的鑰匙和瘋狂快干膠。很明顯,鮑曼不想讓任何人進入地下室。

    不能強行進入。那樣炸彈可能會被引爆。

    得找其他的辦法進入地下室。

    莎拉絕望地跑過大廳。怎麼才能不通過門進入地下室呢?

    這時她剛巧經過一個用電鍍鋼桶和濕拖把撬開的儲藏室的門。她停下腳步把門完全推開,看到了門背後的水管。這些水管垂直直通整棟大樓。

    有辦法了。

    這些水管從一條兩平方英尺的軸桿裡面伸向地下室。所以水管之外應該還有一點空間,雖然不大。

    她把身體向前傾斜著往軸桿裡面窺探。

    從這裡到地下室的地板大概有八到九英尺。有幾根水管朝右與灰色的鋼鐵通風管形成尖利的角度。通風口有四尺多寬,足夠保護莎拉在移動時不被微波探測儀發現。

    她脫掉鞋子和夾克衫,抓住一根水管向下擠進了狹小的空間。雖然擠得快要炸開了似的,但是莎拉很快意識到自己一定可以過得去。

    這很像爬過一個洞穴的頸口。

    莎拉抓著管子輕輕擺動身體向下移,竭盡全力讓身體向下,盡力接近地下室的地板。水管朝各個地方形成鋒利的角度。還剩六尺多的距離了。

    她小心翼翼但盡量放鬆地向下移動。靠著通風口的掩護,她悄然無聲地落到了地下室的地板上。

    落到地上時,她差點被趴在地板上的一具穿著制服的屍體絆倒。莎拉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個保安,可能是某個企圖阻止鮑曼的人。

    這時,她突然看到了一摞用繩子捆在一起的盒子。盒子上面的一個小黑匣子正在瘋狂地閃爍著螢光。

    你看見它的時候,它也可以看見你。培恩博士是這麼說的。

    可那是多遠的距離?

    估算距離不是自己的長項,可是現在必須得學著做。莎拉大概計算出自己和裝置的距離有九十到一百英尺。

    她停了下來,按下對講機的按鈕。「ERCP,ERCP,莎拉,」她對著話筒說,「我到了。看見它了。還剩多少時間?」

    「莎拉,ERCP。我們不知道。」培恩如實相告,「我們估計只要恐怖分子還在大樓內,炸彈就不會爆炸。」

    「那就好。」

    「啊,莎拉警官,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覺得輕鬆。這個裝置有一個地面碟式天線,負責監控保護一個環狀區域,面積大概在40到60尺以內。如果你在60尺以外,你就是安全的。現在,我要你慢慢向前移動。」

    「多慢?」

    「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對感應器來講,同樣一個動作,你離它有相當一段距離的時候,會比你就在它旁邊時的動作要慢很多。」

    「給我個具體的數字吧!」

    「越慢越好。記得我們現在是在嚴密的監視下——炸彈裡面應該有計時器,但就是不知道它的起點時刻。就按每秒少於一步的速度算吧。我們估算傳感器可以探測到一秒一步的速度。所以盡量比這個速度慢。」

    「上帝啊,是夠慢的。」

    「夾緊你的兩條胳膊。不,最好是把兩隻胳膊交叉放到胸前。總之無論你怎麼動,都不要搖晃胳膊。微波對縱向搖擺動作非常敏感。你得避免產生多普勒效應。」

    「怎麼理解?」莎拉瞭解炸彈,但是還沒到那麼深的程度。

    「就是說……盡量保持身體不動。每秒幾英吋地移動,不能快。現在盡量保證你和炸彈之間有一些堅實的物體——比如熔爐、機械,隨便什麼。總之就是能阻斷無線電傳播的物體。根據我們對該引爆裝置的檢測,它的頻率稍微高於一萬兆赫茲,所以磚頭還有比如水泥和鋼筋一類的高密度物質都能非常有效地阻斷無線電。」

    莎拉開始一英吋一英吋地向地下室的中心部分靠近,沒移動多少就停住了。她把對講機貼近嘴唇,因為她發現這可能是自己最後一次使用對講機了——從下一步開始,她就得把胳膊架到胸前。

    「有一些大的物體,」她說,「一個熱水器。還有一排什麼東西。但是它們之間有一道空當。而且是巨大的空當。所以我不可能保證炸彈和我之間總有堅固的物體隔著。」

    「盡量吧,」培恩指示道,「在空當中間的時候,盡量放慢腳步。這是一個測定體積的裝置。」

    「就是說——?」

    「算了。總之你不要改變微波的發射路徑。你必須通過使動作最小化來保證你對微波能發射路徑的影響最小化。」

    「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慢慢穩步向前移動。莎拉警官。現在,走!」

    哦,親愛的神啊,莎拉心裡想。我美好的神之上帝啊。

    傑理德還在大樓內,肯定還在樓上。莎拉無法想像兒子會死掉。他還活著,肯定還活著,只是暫時無法發出聲音而已。

    一個FBI特工在特定的條件下可能必須捨棄自己的性命,可是不包括自己所愛的人的性命。僱傭合同上可沒有寫這一條。

    就在自己一英吋一英吋地接近冰冷潮濕的地下室牆壁的時候,莎拉感覺到飄來一絲冰涼的空氣,聞到模子上傳來的一種過去非常熟悉的灰塵味道。這個味道讓她想起了自己的童年,一時間,莎拉竟然奇怪地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

    一——二——一——二。莎拉側著身子緩慢地向炸彈移動,兩隻手緊緊地夾住胸口。一——二——一——二。兩條腿不停地顫抖著,莎拉使出全身的力量,盡力不讓它們從自己這裡抽搐蹬了出去。身體掃著冰冷潮濕的牆面,一、二……

    ……到熱水器了,這是一個龐然大物,從地面一直伸向天花板,四面都是鋼板。這個滾燙的傢伙上面閃著守夜燈,可能有八到十英尺長。莎拉剛一靠近就被滾燙的鐵板嚇得往回縮了一下。她吐出一口氣。

    這個大塊頭給了自己足足十步的餘地,自在的十步。她挨著牆開始向前滑動,現在行動快多了。她忽然感到一陣刺痛的熱量,汗水從手臂上滲出,然後流到胸前,弄得自己感覺很癢。大腿內側也開始流出幾股汗水。閃爍的綠白色螢光燈是如此耀眼,讓人覺得有點噁心。

    熱水器快走完了,現在是那個空當,離下一個掩護——莎拉現在看清楚是一排很高的長方形檔案櫃——大概有五到六英尺的距離。

    她立刻恢復了之前一英吋一英吋的前進速度。她一邊側身緩緩移動,一邊盯著黑色的匣子——眼裡閃爍著恐懼,生怕無處不在的無形微波隨時會發現自己。從現在的位置,莎拉終於看見黑匣子上面的一粒極微小的紅寶石似的東西在閃亮。那是什麼東西,指示器嗎?如果這個東西看到自己會滅嗎?這個東西會在整棟大樓連同她和自己的小兒子化為灰燼之前的半秒之內熄滅嗎?或者連一點預示都沒有?自己現在這樣每秒鐘幾寸的速度快不快,會不會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惹怒這個紅眼惡魔?她盯著前方想到了傑理德,心裡開始想任何可以將注意力轉到任何地方的事情,然後繼續沿著陰濕的牆壁向文件櫃挪了過去。綠色的螢光燈繼續閃爍著。

    還要再移動25英尺就到另外一面牆了,然後就到門那邊了。

    莎拉把胸前夾得更緊了,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浸得透濕。

    腦袋裡面想像著傑理德正縮在某一個角落裡面。

    她靠著文件櫃後面的牆壁滑向門那邊,小心翼翼地經過文件櫃之間的縫隙——微波可以從這些地方通過。就因為這些空隙,她必須移動得很緩慢,非常緩慢。現在又是一段空當。這一次好像有幾里路那麼長,彷彿無邊無際似的。一英吋一英吋地來。忽然,連接大腿和骨盆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莎拉趕忙不動了。她能感覺到心臟在肋骨裡面使勁撞擊。她站著不動了,屏住了呼吸,等著紅寶石般的小亮點在眼前熄滅。可是,它沒有。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繼續向左移動。一……二……一……二……

    現在能夠聽到鐵門那邊的聲音了,一英吋一英吋地越來越近。NEST的人正在討論、接受指示、搭建機器、等著自己把門打開。她的對講機響了;但是她沒有理會。

    「莎拉,莎拉,ERCP,你還在嗎?」

    此時,莎拉的兩隻胳膊緊緊地貼在胸前,她一英吋一英吋地繼續移動,沒有回答。挪到下一個無線電波無法通過的物體了,好像是個通風口,但是這個太窄了,可能只有五英尺左右的喘息時間,沒有什麼用。

    她這時想到了布萊恩或者是鮑曼。腦袋裡面閃過辨認工具包程序畫出的素描,現在想來根本就是一幅蹩腳的卡通畫,跟真人一點都不像。鮑曼本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她認得出來嗎?他到底是誰?她一點點移到下一個空當,忽然感覺到一絲來自角落的溫暖,雖然其實仍舊冰冷潮濕,但卻有一種被包圍的快樂。

    在這個地方轉身可不容易。她努力地在理解微波傳感器的物理原理的基礎上,緩慢地旋轉身體。

    兩眼盯著還未熄滅的小紅點。

    側著身體,一英吋接著一英吋。莎拉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可是她突然感覺喉嚨裡面很癢,想咳嗽。這時她的腦子裡面只有一個想法——別咳,咳嗽會讓你腦袋開花的。可是,真是太癢了。

    她繼續往前移動。喉嚨裡面的搔癢慢慢消失了。

    現在,門就近在眼前了,伸手就能夠著。可是莎拉拚命壓抑伸手去開門的想法。必須得把胳膊交叉疊在胸前。必須慢慢移動,一英吋一英吋地移動。

    現在她離炸彈有多遠了?門離炸彈又有多遠?

    可是估量距離沒有任何好處,而且門不那麼重要了。50?不是,還得再多點。60?也許吧!60應該是分離點。在60英尺以內,任何動作都逃不過感應器的法眼。或許,再多一點?65英尺?

    很難知道。

    是。65英尺。

    這時,門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終於,莎拉側著身子一步步挪到了門框,衝著門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她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揉揉胸和小腹,再捏捏臀部,痛苦地將兩條腿沿著身體拉伸開。她雙手抓住鐵門的把手,擰了一下。可是沒有反應。她再用力擰,還是沒有動。她使出吃奶的勁雙手一擰,門把終於開了。這個門從外面打不開,但是從裡面一定能打開。謝天謝地,是的,終於打開了,而且還不是朝裡打開的。謝天謝地!

    「我在這裡。」莎拉衝著門喊。

    「太好了。」她聽到一個聲音回應說。「幹得好!小心點,現在。不要有大動作。」

    她動作輕柔但實際很用力地推了一下門。

    慢慢地。

    慢到讓人想自殺,可她還是一英吋一英吋地把門給弄開了。她從來沒有這麼慢地開過一扇門。

    ——這時,她聽到一聲:「媽的,要爆炸了!」

    她用力喊道:「沒事!這裡離炸彈超過60英尺的距離,我敢肯定!」

    莎拉聽見一陣喊叫聲,然後感覺地面好像升起來在後腦勺上啪啪作響,突然有人把她按在了地上,讓路給一台大機器。

    她朝四週一看,發現樓道空了,這才意識到NEST的人已經按照程序離開大樓了。

    「好了,莎拉警官,我們走!離開這兒!」剛才把她按在地上的人衝她喊道。這人穿著一件大號綠色衣服,身上裝配著夾板,腦袋上戴著頭盔。「離開大樓!」

    「不!」莎拉大叫,「我不走!」

    「去他娘的給我滾出去!」

    「退回去!」她不甘示弱,「我要留在這裡。我的兒子在這兒。」

    「快走!出去!現在你說的不算——我們才算。只有蘇雷茲可以留在這兒。他要負責操作機器。」

    「抱歉,」莎拉斬釘截鐵地說,「如果發生什麼事情了,我也能幫得上忙。有什麼要檢舉的以後再說吧。我不會添亂的。」

    這時她看見蘇雷茲笑了一下。「嗯,她說的沒錯。」他說,「我可能得要個幫手。」

    蘇雷茲將天線對準炸彈,釋放出一股高強度電磁能。

    隨著辟叭一聲巨響,蹲在一旁的莎拉頓時感覺到頭髮好像都豎了起來。彷彿電流擊中了她的整個身體。

    鼻子裡面飄過一陣燒焦的味道。

    只見70英尺以外的地方放了一堆盒子,周圍圍了一圈繩索。盒子的頂端放著引爆器。可是紅色的小燈現在卻黑了。

    「是它嗎?」莎拉問。

    「我——我想是,」蘇雷茲說,「傳感器收不到任何微波。湯姆?」

    穿著綠色防護服的那個男子回應道:「光學分析儀沒有發現任何電流。目標沒有電流穿過。」

    「接近裝置。」蘇雷茲下令道。

    套在防護盔甲裡面的人笨重地穿過門道。

    莎拉屏住呼吸,心裡默默祈禱著。

    蘇雷茲跟她解釋說:「現在好像是沒事了,可是EMP解除不了引爆器。所以要靠他自己找。」

    湯姆慢慢走近裝置,結果沒有注意到腳上掃過一根幾乎看不見的繃緊的繩子。他打開一個扁平的金色屏幕,把它放在黑匣子後面,然後用一個小的圓柱體對準屏幕。

    蘇雷澤繼續解釋道:「這是CB2屏幕。一旦掃瞄到X射線就會發出螢光。他現在正在用Min-X射線便攜式螢光檢測器發射X射線,這樣他就能從屏幕上看見影像。他知道自己所要找的東西——大部分時候,任何對裝置的背離都會被截獲。」

    「看上去沒問題。」湯姆喊道。

    「清除!」蘇雷茲對三百尺以外的其他隊員喊道。

    湯姆打開黑色的盒子往裡面一看。引爆器內的所有電子線路都被燒焦了。

    炸彈是不會爆炸了。

    但是他看到了什麼東西。就那麼一眼,他覺得胃都涼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電子秒錶。一個好像改裝過的老式大圓臉秒錶。秒針正在以平常速度一格一格地走著,但是在湯姆看來,手上戰戰兢兢握著的這塊表卻是在飛快地跑著。

    秒錶的一端伸出兩根線,從盒子一直延伸到炸彈裡面。

    他轉過身子,一邊走近炸彈,一邊觀察著簡單的線路。這是叢林裡面常用的伎倆,沒什麼技術含量。但是這種東西不會受電磁振的影響,而且也不可能有這麼美的好事。

    鋼製的秒針掃過表盤,指向一個鋼製的大頭針,一旦兩者連接上,炸彈就會爆炸。秒錶計時60秒。只剩下不到30秒了。

    從他身後傳來一個聲音:「你他媽……」

    「往後退!」湯姆扯著嘶啞的嗓子猛地喊道,「炸彈還沒熄火。」

    這是一個純粹的小伎倆,他想。這個跟他們檢測過的引爆裝置不一樣。顯然,鮑曼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就算幫他製造引爆裝置的人也不例外。所以他自己安上了一個後備引爆器。

    兩條線。

    表盤伸出了兩條線。這是什麼意思?

    自己有勇氣把線剪掉嗎?

    如果這是個破壞電路怎麼辦?也就是說,如果剪掉電線,線路會自動關閉,然後炸彈就會他媽的爆炸嗎?

    湯姆感覺到手指在發抖。

    剪還是不剪?

    只剩不到十秒了。

    不對。一個破壞性電路需要有三條線。

    還有五秒鐘,鋼製的秒針就要觸到大頭針了……

    他一咬牙把線給剪斷了。

    他不知不覺往後縮了一下,在心裡給自己打氣。

    一秒……兩秒……三秒。

    沒動靜。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感覺眼淚從眼睛裡面滾了出來。

    炸彈終於熄火了。湯姆緩緩扭過頭,麻木得過於平靜地說了一句:「防爆任務結束。炸彈熄火了。」

    蘇雷茲嗖地往地上一沉,終於舒了一口氣。莎拉使勁地靠在門框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兩眼不信任地盯著炸彈。一瞬間,淚如泉湧。

    「防爆任務結束,」蘇雷茲衝著大家宣佈道,「炸彈熄火了。」

    就在這時,莎拉的對講機卡卡地響了起來:「莎拉,莎拉,我是羅斯。」

    「羅斯,我是莎拉,」她對著話筒說,「請講。」

    「目標已被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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