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時刻 61
    門鈴響了,莎拉打開門,看見了站在門外的布萊恩。他裡面穿了一件條紋立領襯衫,外面罩了一件棕色夾克,顯得帥氣迷人。身上散發出陣陣輕微的古龍水味道。鼻樑上新換的阿瑪尼牌玳瑁鑲嵌的眼鏡更讓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特有的性感。

    「新眼鏡?」她招呼道。

    「其實是舊的,」布萊恩說,「很高興你今晚願意和我一起去。」

    「我不能總是工作啊,」她嘴裡這麼說,其實心裡恨不得馬上回牛頭人總部。可是,如果再這麼繼續工作下去,她怕自己會瘋掉。

    布萊恩從身後拿出一束百合,有幾朵已經有點謝了。「真好看,」她說,「謝謝你。不過我得先提醒你,如果我的傳呼在音樂演奏時就響了的話,我得離開,可就把你晾在那裡了。」

    「理解。我不再是個大男孩了。我會照顧自己。」

    海頓G小調鋼琴三重奏的降E柔板舒緩地在耳邊回放,可莎拉還是覺得無法完全平靜下來。這是他們第二次約會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還是很緊張。醫院那次她拒絕了他,可是後來有一天當這個男人打電話問傑理德的傷勢時,她又答應了他。掛上電話的第二天晚上,他們約在哥倫比亞大道的古巴咖啡屋喝東西,她覺得心裡有某種感覺。

    傑理德害羞地走了過來。邊上站著他的保姆布蕾,瑪麗山曼哈頓學院的學生。她說了一聲「嗨」,然後兩隻手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嗨,布萊恩,」傑理德問,「你修大樓嗎?」

    「不呢,我只是把它們寫下來。」布萊恩實事求是地說。

    「哦!」傑理德有點失望,「那你喜歡棒球嗎?」

    「事實上,我不喜歡。而且對這個一竅不通。但是幸好你提到棒球了。」他突然從手中變出一張塑料紙包裝的小卡片,遞給了傑理德,「看看我在垃圾裡面翻出什麼來了?」

    傑理德一看,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不會吧!」他樂不可支地叫道,「這不是你從垃圾箱裡面撿來的!哦,天啊,是撒切爾?佩吉!」

    「布萊恩太好人了吧!」莎拉說。

    「簡直是大好人!」傑理德說,「是1953年的頂級球隊呢。」他扭頭對莎拉解釋道:「現在很難找到撒切爾?佩吉的圖片了——他們都不做黑人聯盟的卡片了。」

    莎拉這時對布萊恩說:「希望這個沒花多少錢。」

    「你看,撒切爾?佩吉都不知道多少歲了,」傑理德說,「官方沒有統計他的資料。他應該,好像是,每天三次比賽,每天都有,後來他又去了南非在那裡投球……真是超級厲害。」

    這時突然電話響了,莎拉好像神經被興奮地刺激了一下,轉身要去接聽。可是傑理德先跑過去拿起了聽筒。

    「哦,嗨,」從兒子沒了興奮勁的聲音裡,莎拉立刻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嗯,我很好。」他繼續悶悶不樂地說,「一切都好。媽媽,是爸爸。」

    「你跟他說一聲,我明天上班再給他打過去好嗎?」

    「媽咪正在約會。」傑理德衝著電話說。等他掛上電話,莎拉看了一眼他的眼睛,結果這個小破孩兒厚著臉皮回看了一眼,好像在說: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這是一幢公寓式建築?」莎拉和布萊恩兩個人沿著中央公園西側七十二號大街散著步,走過達口嗒大樓,她問。因為羅素的死所帶來的巨大壓力和恐懼,莎拉滿腦子裡面除了工作什麼都裝不進去了。但是為了掩飾,她不得不故作輕鬆地找話題閒聊。「你對這座樓瞭解多少?」

    「達口嗒?當然瞭解。」布萊恩開始細說,「這是第一幢奢華型公寓樓。由一個叫做愛德華?克拉克的人建於19世紀80年代,他當時是辛格牌縫紉機廠的老闆。人們都叫他克拉克白癡,因為這個地方離市中心遠得太離譜了。」

    「。」

    「實際上,我覺得它是根據達口嗒地區命名的,因為的確太遠了。」

    「建築師是誰?」莎拉問,可是聲音表現得毫無興趣。我到底在幹什麼?她問自己說。盡量通過繼續話題來讓自己不想做噩夢了?

    「亨利?J.哈登堡,」他說,「當時最偉大的建築家。而且……我好像記得克拉克是怎麼買下鄰近的地皮並在上面造了兩排房子。然後,他又在達口嗒大樓的地下建起巨大的電廠,保證該樓和鄰近房屋的電力供應。這可以說是一次很正規的城市規劃。」

    「這裡是約翰?列農被殺的地方嗎?」

    「對……莎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是我有種感覺,你對我們現在的建築之旅好像不是很感興趣。出什麼問題了嗎?」

    「沒,我很好。」

    「是傑理德?」

    「不,他很好。」

    「那就是剛才打電話來的前夫,是嗎?」

    「嗯,是。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我的,但是他一向是消息靈通人士。我覺得自己好像沒在聯邦證人保護法的保護之下。我只是……只是,我希望他能別來找我們。」

    「他不是那種很喜歡嫉妒的人,是嗎?」

    「哦,他是。而且是暴力型。」

    布萊恩聽完,走到路邊叫來一輛出租車。「好,」他說,「對付乳臭未乾的暴力青年,我勉強及格。可是我想面對一個善妒的警察,我還是能抗得住。」

    一段四重奏小調結束沒過一會兒。布萊恩小聲說了一句:「霍,這麼慢的節奏真是夠人聽。」

    「什麼意思?」

    「我覺得這是貝多芬所有作品裡面最難聽的一段。有人說這段曲子很像一個看自己能把單車騎多慢而不掉下來的人。」

    莎拉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發現自己越看這個男人,尤其是當他說到某處興頭上專注激動的樣子時,自己就越被他吸引。他和科洛林之間相差太大了,這可不好玩啊。一個女人怎麼會被完全不同的兩個男人吸引呢?那天在公園裡面,她挺可憐這個男人的,甚至有點同情他救人時的笨拙和無用。然而,後來他帶她們母子倆去急診室的時候,卻又是那麼細心、溫柔、體貼和美好。

    貝多芬的大賦格演奏完之後,一曲升C大調四重奏小調結束了音樂會,這一段是莎拉覺得最絕妙的音樂篇章之一。「太美妙了,是吧?」布萊恩握著莎拉的手說,「這個柔板是我聽過的最悲傷的音樂之一。」

    莎拉捏了一下他的手,點點頭。

    他們坐出租車來到布萊恩在撒頓的公寓。莎拉對自己保證過,一定不會在這個男人的公寓或者酒店結束這段關係。可是她覺得與這個男人在一起的感覺太舒服了,而且保姆布蕾,那個瑪麗山曼哈頓學院的學生,也說她不介意工作到很晚。

    布萊恩的公寓不大,但裝飾得非常有品位,房間裡面有很多書——絕大多數都跟建築有關,傢俱漂亮而且舒適。她走進廚房給保姆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回到客廳坐進蓬軟的沙發看著布萊恩拿來白蘭地。

    「我很喜歡。」莎拉指著這個公寓。

    「哦,這不是我的,」他說,「我記得跟你提過我那個愛德蒙頓的同事——他和他妻子週期性地到這裡來住一下,一到夏天就去威斯康星州塔裡埃森由著名建築大師賴特設計的一套房子度假。他們只不過很高興我能替他們租幾個星期的房子。」

    「那,你看過我家裡的裝修了,」莎拉說,「牛奶盒和移動箱,對吧?所以能住在設施這麼完備的家裡真的太棒了。」

    他倒了兩杯酒,遞給莎拉一杯。「你看,莎拉,其實我們都不怎麼瞭解對方,所以這樣子可能有點唐突,但是讓我這麼說吧。」他坐到她旁邊,保持了一個很合適得距離,既沒有近得急不可耐,也沒有遠得超乎想像,「我斗膽說一句,不管你是不是在FBI做事,你都對你的職業諱莫如深。如果你不想說,沒問題。可是我不想讓你覺得我對此好像不感興趣,漠不關心。」

    莎拉心領神會,感激地笑了笑:「明白。」

    「那我們就聊天氣或者其他什麼事情吧。」

    「好啊,」她說,「你介意我問你一點個人問題嗎?」

    「我?我一向開誠佈公啊。」

    「你的腳。有一段時間了,對吧?是被車撞的還是怎麼?」

    「就在我妻子去世之後一個多星期,我神經繃得太緊,結果開車撞到了一根電線桿上。後來我知道的就是自己躺在了醫院裡面,幾個警察過來對我說,他們在事故現場沒有發現剎車的痕跡。」

    「意思是說?」

    「我根本沒想停車。我以60英里的時速直接撞上電線桿的。」

    「你想自殺。」

    「我不記得了。不過,是,他們當時是這麼說的。」

    「你很愛她。」

    「嗯,是。她是一個非常好非常好的女人。」說到這裡,他突然喉嚨裡面哽咽了一下,「不過那是我生命當中一段非常不同的經歷。現在不適合談這些,不談了好嗎?」

    「好。」

    他起身放起了音樂。好幾分鐘,他一直背對著莎拉在一沓CD裡面翻著什麼。

    她從身後望著這個男人。他的身體很優美,肩膀寬大渾厚,腰肢卻細窄挺拔。對自己來說,這不再是一個普通男人的身體,一個學院派的建築師的身體。很明顯,他挑動了自己。

    「這個阿馬尼亞克酒不錯。」莎拉說。

    「謝謝。我知道你會喜歡的。」

    「我喜歡阿馬尼亞克酒。」

    「好啊,我也是。喜歡聽爵士樂嗎?」

    「當然。你這裡有?」

    「給你來點驚喜。」

    他回到沙發上,坐得離莎拉更近了。音樂響起,耳邊傳來簡單高切分的爵士樂。

    「奧斯卡?科洛林森和愛拉?菲茲格拉德!」莎拉說,「經典唱片。」

    「你對音樂頗有鑒賞力。」布萊恩說著,靠過來吻了一下莎拉的嘴唇。他用手捧起她的臉,好似在欣賞一件藝術品。莎拉閉上眼睛,鬆動了嘴唇,開始細細體味伸進來的舌頭。

    哦,天哪,莎拉心想,讓我就在這一刻停留不走了吧。

    她的雙手從他的肩膀慢慢滑到背上,隔著T恤觸摸到背脊上的皮膚。她把指尖伸進了他的腰帶,感受身體的溫暖和臀部豐滿的膨脹感。

    他的舌頭在她的嘴裡緩緩地移動,接觸到每一個地方。捧著臉的雙手也越來越緊。

    「莎拉。」他呻吟著她的名字。

    就在這一刻,她在心裡唱起歌來。就在這一刻。

    她感覺自己的心,有那麼一刻,終於開始遠離每天工作、死亡、恐懼和不安帶來的高度緊張。她甚至感覺腦袋輕飄飄的,心裡充滿了感恩之情。

    他的手輕輕地滑到脖子,到肩,再溫柔地從兩邊握住她的乳房。她立刻覺得渾身被溫暖包圍,身體有了感覺。

    真不敢相信,她想。不敢相信真的發生了。我還不知道這個人,還不瞭解他,還不——

    他解開她上衣的最上面一顆紐扣,鼻樑輕觸皮膚,接著,嘴唇慢慢向下……。

    「,」她情不自禁地呻吟著。

    CD播放器上開始了一首新歌,HowLongHasThisBeenGoingOn。愛拉的聲音嘶啞,卻在幾個音域之間游刃有餘。她反覆嘶吼那一句歌詞:「再來一遍、兩遍——三遍!」

    慢慢地——是一種讓人覺得痛苦的慢,他的頭在她身上往下移動,留下一串熱辣的吻痕,腹部、肚臍下面的一叢——

    「布萊恩——」她徒勞無益地使出最後一絲力氣叫了一聲。

    她的身體上下震動,臀部的曲線隨著歡愉的挑逗像波浪一樣上下起伏,迭起的高潮越來越洶湧,直到她突然聽到一聲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是什麼——

    ——是什麼機器的聲音,是從現實世界裡面發出來的,不是現在這個自己隨之起伏的歡愉世界裡面發出的——

    ——她的傳呼機。她呻吟了一下。是傳呼機響了。

    布萊恩從鼻子裡面哼出不滿的聲音。「現在不要。」他說。

    「對——對不起——我得……」她翻身從錢包裡面拿出手機,光著身子跑進洗手間,按開排風扇掩蓋自己的聲音。

    「喂,阿爾頓。」她說,「希望真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對不起,打擾你了,」阿爾頓說,「可是,我覺得的確很重要。我搞到了。」

    「搞到……什麼?」

    「護照。鮑曼進美國境內的護照。名字叫莫法特。」

    莎拉掛斷電話折好,轉身回到臥室。布萊恩躺在床上,臉上帶著一種狡猾的壞笑。「一切都還好吧?」他低聲嘟囔道。

    「一切都好。」她說,「好消息。」

    「好啊,」鮑曼說,「我們管什麼都叫好消息。現在,我們到哪兒了?」

    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

    ——《孫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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