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時刻 15
    鮑曼醒來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撞擊腦袋,裡面疼痛難忍,全身淌著冷汗。亞麻床單周圍都被浸濕了,好像澆了幾桶水似的。他起身拉開厚重的窗簾,早晨強烈的陽光直射進房間。鮑曼朝下看了看普圖加斯大街,抬頭又看了看天空,估計差不多八九點了。雖然自己實在是太需要睡眠了,可今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去做呢。

    過了一會兒,鮑曼坐回床邊,開始用手指按摩太陽穴緩解頭痛。腦袋裡面仍舊盤旋著噩夢的殘渣。他夢見自己回到了那個監獄黑洞——那個充滿恐怖的黑暗密室。在那裡,他忍受著鞭笞——身體被皮帶綁在一個三條腿的刑具上,被籐條「抽砍」,旁邊站著一臉陰鬱的監獄醫生。這個洞——有些人也叫「炸彈」——是普爾斯摩最恐怖的地方,裡面陰冷潮濕的空氣連鮑曼都要使出渾身的力氣才能扛得住。只要有人在健身園裡打架、和布爾人干仗,再或者典獄長無端端就是看你不順眼,那麼這個洞就派得上用場了。實際上在監獄的這幾年,鮑曼被關在洞裡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一個月。被關進去意味著在一間光禿禿的水泥獄室裡面接受禁閉,同時還得忍受玉米麥片粥、肉片水湯再麥片粥的「懲罰政策」。

    沒有香煙,沒有報紙,沒有信件,沒有人看望。沒有收音機,沒有電視機。與世隔絕,被禁止離開這間屁大點兒、臭烘烘、沒有光線的獄室,待的時間一長,就好像牆壁都朝自己壓下來似的。裡面的人很像一隻籠子裡的動物,整天和自己的大小便擠在一起的同時還得學會自我調解放鬆。

    鮑曼為什麼又做這個夢了呢?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他的潛意識還是不肯相信自己已經離開監獄了呢?他心裡很清楚事情的實質:自己仍舊沒有離開監獄吧?

    鮑曼用幾乎燙人的熱水沖了很長時間的淋浴,然後穿著酒店白色純棉浴袍(胸前用金線繡著「巴黎拉斐爾酒店」的字樣)走出了浴室,坐進套間的長椅上開始打電話。他一面說——鮑曼的法語略帶英語口音,不過相當流利——一面懶洋洋地把沒干的頭髮向後梳整齊。

    鮑曼拿著由戴森的手下準備好的假護照飛抵日內瓦空特林機場。被關進監獄後,他在歐洲經濟共同體內飛來飛去的次數變得寥寥可數。雖說過境的時候沒人朝他的護照多看一眼,可無論戴森的人是怎麼把這本護照搞到手的,鮑曼還是覺得不牢靠。如果是假造,那麼手工是最好的嗎?造假的人會不會是瑞士當局的線人?如果這是一個真護照,那萬一是報失的怎麼辦?如果事先已經買通了瑞士政府的某個人,那交易牢靠嗎?

    戴森本來說要給他提供了一整套需要的證件——護照、駕駛執照、信用卡,但是鮑曼婉言謝絕了。戴森提供的文件不過是套在綿羊脖子上的鈴鐺:如果鮑曼收下了,那麼戴森就可以輕易掌握自己的行蹤。

    在找到一個職業造假人之前,鮑曼必須自己給自己製造一個可能的身份。五六年前這可能是個很費事的活兒,護照造假相對困難一些,你也不能用現金租車。全球恐怖主義的出現使得航線也開始採取必要措施,對跨洋航線的行李進行隨機安全檢查。整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小心翼翼了。所以,鮑曼不敢在一個地方弄齊所有的文件。幾天之後他還得到其他一些國家去。

    鮑曼在奢華井然的第十六郡克萊勃大街的拉斐爾酒店預定了501房間。他從沒來過這個地方(以前的鮑曼從不會如此冒失),不過總算從一些地方聽說過。裡面的套間完全是按法國總部的標準佈置的,裡面有一個巨大的客廳。這裡一天的租金非常昂貴,不過鮑曼無所謂,反正花的是戴森的錢又不是自己的。再說了,有些表面功夫還是不能省。他手裡的錢足夠支持一段時間了,有美元、瑞士法郎和法國法郎。戴森已經把第一筆酬金從巴拿馬的一家銀行轉入鮑曼的戶頭了。

    首先需要衣服,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還是在日內瓦蘭文服裝店買的。現在他得到索加男裝店選一打襯衣,約翰?勞勃鞋店定幾雙鞋,然後再到西服尼店和馬克拉桑店買幾套西服。

    所有這些事情都必須在幾個小時之內完成,因為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小時後,在第十郡斯特拉斯堡大街一幢建築的六樓內,鮑曼坐在了一家微波電信公司的裝修簡陋的展示廳裡。這家公司專門和需要衛星電話的公司、新聞機構或者是個人做買賣。

    公司負責人特拉蒙對鮑曼有求必應。這時後者的身份是一個常年在第三世界國家遊歷的英國紳士,此時需要一台國際海事衛星和通訊衛星兼容的電話。

    「我這裡最新的型號,」這位特拉蒙先生用流利的英文說道,「是邁林肯5000型,大概只有其他現有手提衛星電話的五分之一大小。加上電池也只有十三公斤重。十八英吋長,十四英吋寬。極便於攜帶,可靠性能高並且不受短波干擾。」他邊說邊拿出一個鎖住的樣品箱,樣子很像一個鋁制的公文包。鮑曼摁開按鈕,箱子就像書一樣打開了。

    「天線呢?——」

    「這是一種平碟形列陣智能天線,」特拉蒙解釋說,「拋物型天線總算是過時了。現在的波長更寬,也就是說投射命中率變得不再那麼關鍵了。」

    「我沒看見。」鮑曼說。

    特拉蒙摸了一下箱子的頂蓋:「天線在這裡。」說完,他微笑著看著面前的客人。

    「非常方便。」鮑曼也很認可。

    「就是。」特拉蒙附和說,「在公寓或者飯店房間裡用起來都很方便。只需要把箱子放在窗台上然後打開,裝置就可以工作了。信號強度表用來幫助調整角度,並通過電腦記錄你想要的方位。你知道你需要在哪裡用嗎?」

    鮑曼想了一會兒,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現在運行的有四顆衛星,信號會根據你所在的位置依賴其中一顆進行傳送。打比方說,如果在莫斯科,你就得保證房間朝西。但如果你在……」

    「我多久能拿貨?」

    「如果你願意,今天就可以。庫存還有三個。但是暫時你不能帶走。」

    「為什麼?」

    「這些東西現在都受著嚴格控制。所以你首先得申請一個確認號,也就是將來的電話號碼。申請下來至少要三天……」

    「那不可能,」鮑曼說,「今晚我就得走。」

    「今晚?」特拉蒙大聲說道,「但那就真沒辦法了!」

    「我就不要確認號買一台。」

    特拉蒙攤開手瞪大眼睛,無可奈何地聳聳肩:「如果我能那麼做,先生,我肯定非常願意。但是只有在序列號邊上往電腦裡敲進確認號,計算機才會允許庫存開門放貨啊。」

    「我來告訴你一件事,」鮑曼平靜地說,然後從胸前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開始數一千面額的法郎大鈔,「我現在必須立刻拿一台走,所以比較麻煩。我給你——」鮑曼繼續數著錢,「——一大筆錢。總有繞過那些愚蠢規則的辦法的,對吧?」

    特拉蒙看著鮑曼數完剩下的鈔票,然後拿過來自己又重新數了一遍。最後,他抬起頭看著鮑曼,狠狠地嚥了一口唾沫。看得出他喉嚨很乾。

    「是,沒錯,」他些微點了一下頭,「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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