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點時刻 2
    波士頓的一個雨夜,幾個小時以前——也就是八點鍾,一個金發年輕女人風風火火地穿過“四季”酒店的大廳快步走到電梯邊。

    她眉毛輕輕挑起,嘴唇微微噘著,那張標致的臉顯得非常職業,穿著打扮儼然是一個收入豐厚的職業女性:一身海軍藍雙排扣加墊肩的維特汀尼套裝,脖子上掛著愛瑪士圍巾,正好露出樣式簡潔的珍珠項鏈——和耳朵上人工養殖的珍珠耳環是一套,白色絲織上衣,黑色費洛加蒙無帶淺口女鞋,一只胳膊下面夾著西班牙哥多華皮質提包,另一只手上卻頗不相稱地抓著一個碩大的黑色皮革袋。

    若是不經意地看上去,這個女人很像一個高級律師或者是一個剛剛和客戶用完晚餐的經理人。但是如果再仔細地多看幾眼,就會發現一些打破這種表象的小細節。有可能是女人的齊肩金發染得太過明顯,也有可能是女人的藍眼睛裡不安穩的眼神洩漏了她對這座現代酒店的富麗堂皇在內心產生的局促不安。

    不確定到底是哪裡感覺不對,前台服務生瞟了這個漂亮的金發女人一眼,之後就看回自己面前支出明細表,可是接著又迅速瞄了她一眼。他微微把頭扭向一邊和酒店的保安員交換了一下眼神,後者是一個正窩在一張舒服的大沙發上假裝看《波士頓全球報》的女人。

    保安員挑了挑眉毛示意她也覺得有點可疑——至少覺得這個女人挺有意思——然後抿起嘴不動聲色地微笑了一下,沖前台服務生做了一個只有他能看得出的輕微聳肩動作,暗示說:“讓她走吧!我們不能完全確定。”

    “四季”酒店總是竭盡所能阻止應召女郎在自己的地方做交意,然而像在類似這種不確定的情形下,錯放一個妓女遠比冒險得罪一個合法的酒店客人要明智得多。

    金發女人進了電梯上了7樓,來到722房間。她掏出鑰匙,進了房間。

    大概過了20分鍾,一個衣著考究、五十多歲的男人也打開了同一扇門。雖然長得不怎麼有魅力——高聳的額頭長有雀斑,鷹鉤鼻,眼睛下面掛著兩個鼓眼袋,臉部皮膚松懈——但他的身上卻散發出一種瀟灑的活力。

    男人的臉和手上的皮膚呈深棕褐色,好像常去聖巴特灣出海——事實上他也的確常去。銀白的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價格不菲的海軍藍運動上衣裁制考究,埃麥尼吉爾多?傑尼亞牌的領帶,裝飾著流穗的皮鞋擦得珵亮。

    他探著頭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朝四下張望,整齊掛在衣櫥裡的衣服是有女人在房間裡的惟一證明。衛生間的門上了鎖。男人充滿渴望地興奮起來。

    一個信封躺在那張特大加長床的正中央,男人爬到床上伸手拿了過來。信封的正面是用大的連筆字體寫的男人的名字,裡面的便條上寫了幾條簡單的指示。讀完後,他便開始照做。

    他用發顫的手指把公文包笨拙地擱到桌上,然後開始寬衣解帶,把脫掉的衣服堆到床邊灰色的地毯上。先是夾克,然後是褲子。他緊張得兩手亂摸,解開襯衫,接著脫掉印有字母的絲制拳擊內褲。脫襪子的時候,他絆倒了兩次。忽然,男人這才警惕地想起來應該抬頭看看窗簾拉好沒有。還好,它們拉得很嚴實。女人顯然早就考慮周全地把每一個細節都照顧到了。

    男人赤裸裸地跪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感覺到下半身隨心髒開始猛烈地顫動——很痛——仿佛要抽離整個身體似的洶湧卻又得意地膨脹起來。

    他聽到衛生間的門開了。

    女人出現的時候,男人沒有回頭看:因為她命令他這麼做的。即使穿著黑色高跟漆皮長筒靴,這個女人也不過6英尺高,全身包裹在一件黑色PVC緊身運動衣裡。PVC是一種由塑料制成、附在合成彈力纖維表面看起來濕滑的材料。除了手上長到肘部的黑手套,女人還帶上了革制的黑色眼罩。

    她像水一樣輕輕地“流”到男人的背後,給他帶上了一個橡皮筋眼罩,柔軟的綿羊皮朝裡、皮革面朝外,看起來很像一個超大號的護目鏡。

    把眼罩綁緊後,女人開始溫柔地用手指在男人身上滑動,然後是無聲的擁抱。接著,她把手放到男人的雙臂下面,扶起來引他來到床邊。男人重新跪在床上,感到膨脹的下身被緊緊地壓在肚子和床之間。

    接著,女人把一雙手銬套在男人的手腕上並銬緊。終於,她用嘶啞的女中音開口說了第一句話:“現在該戴頭套了。”

    男人戰戰兢兢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肩膀下意識地蜷縮了起來。他感覺到女人也拱起身子伏在自己的背上,甚至都可以聞到她手套和長靴上皮草的氣味。

    她給男人脫了眼罩,這樣他就可以看見自己了。“是,我的主人。”他的聲音很小,像個孩子。

    用橡膠鑲邊的頭套也是由皮革制成,有固定的形狀。只有鼻子那裡留出一個洞用來呼吸,眼睛和嘴巴的地方都是封閉的。男人明白自己所處的狀況後,充滿恐懼地瞪大了眼睛。等女人把頭套罩在自己的腦袋上後,男人只感覺頭部沉重冰涼而且呼吸困難、渾身因為又害怕又興奮的復雜情緒震顫不安。

    女人把頭套的領子拉緊、調正,然後拉上了後腦勺地方的拉鏈。隨著一聲響亮的“卡嚓”,拉鏈被緊卡在了頭套的領子那裡。

    男人現在渾身完全被興奮刺激的恐懼感包圍著,只是胃裡面似乎盤踞著一種冰涼令人想吐的可怕感覺。他想吐但卻不能吐,因為他清楚那樣做的後果是自己被悶死在面罩裡面。

    他感覺呼吸在喉嚨的深處給卡住了,差不多正好頂在肺部上面那個地方。他咽了一口唾沫,張嘴想吸一口新鮮空氣,卻立馬忘了在這個頭套裡面惟一的呼吸方式是靠鼻子。男人開始亂了陣腳。

    他開始嗚咽,很想喊卻喊不出來。

    “你不乖哦!”他聽到女人的警告,“我喜歡看著你,可是你卻不乖哦!”

    控制呼吸!他跟自己說。規律,節奏!用鼻子——呼吸!可惜,強烈的恐懼感壓倒了他試圖自控的可憐努力。他開始想要大口大口地吸氣,可是卻只嘗到橡膠的味道——暖暖濕濕的。汗水在黑暗中像小溪一樣流過臉頰滴到張開的嘴巴裡——又熱又鹹。就算後來他總算強迫自己做到用鼻子吸進滿是皮革味道的空氣,男人也明白自己已經處在神經崩潰的邊緣了。

    然而就在同時——卻產生了一種混雜著極度恐慌和最強烈刺麻感的特別奇妙的感覺——他覺得下身異常興奮,仿佛准備隨時爆發。

    就在那個時候——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她拿著一根皮鞭開始刺弄自己的大腿外側,挑逗卻又有點痛。天哪——刺痛感甚至延伸到了下身的最頂端。

    “我得懲罰你!”他仿佛聽到一個從很遠飄來的聲音,“你一點都不安分守己。”

    他又開始嗚咽,接著換成了呻吟。他感到自己的屁股在隨著某種節奏迎合摩擦著女人的身體,但又有點扭捏作態。

    “我要抽你的背啦!”女人說,他知道她不是開玩笑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她知道他快要到高潮了。可從藥店買來的叫什麼“沃登堡神經刺激器”的工具還沒派上用場呢。女人從黑色皮包裡抽出一個有解剖刀手柄、看似風火輪的醫用工具。這個直徑不是很長的“風火輪”四周布滿了小針。她把這個小儀器輕輕從男人的腿上滾到背上。

    他的呻吟聲開始變得像波浪一樣此起彼伏,聽起來就像是一個渴望高潮的女人。

    女人用一只手繼續在他的大腿和膝蓋上滾動“風火輪”,他呻吟著,身體開始前後磨蹭。這時,她把“風火輪”滾到他的股溝再到脊梁中央,還沒等“風火輪”到達脖子附近皮膚最敏感的地方,男人已經達到了高潮,蜷縮成一團,然後不斷地呻吟。

    見男人癱倒在床上了,“現在,”她開口說,“我得去你的錢包拿我該得的了。”他太興奮了,根本沒聽她說的什麼。不過無所謂了,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金發女人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他之前放公文包的桌子邊。她按開了包——他沒有鎖,平時幾乎不鎖——拿出一張閃閃發亮的金色磁盤,然後扔進自己滿是各種皮鞭的玩具皮包裡。

    她瞟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動沒動的男人:他還癱在床上的一側,呼吸很重,前胸後背亮晶晶的汗水浸濕了身下淺綠的床單,周圍留下的一圈濕乎乎的黑色汗漬讓她想起在多年以前,她和姐姐在新漢普郡的頭一個大雪天手舞足蹈地堆的雪人小天使。可同時,眼前的這一幕景象卻又讓她聯想起另一個天壤之別的畫面:男人身邊的濕跡,也很像大多數犯罪現場死者屍體拖走後用粉筆留下的白色線框。

    她彎下腰麻利地從他褲子屁股口袋掏出錢包,抽出四張50美元的鈔票塞進自己的提包裡。

    她轉回身擁抱了一下她的這位衣食父母。順從的可憐人總是需要用既輕柔又緩慢的動作被領回現實當中來。“轉過來,跪著面對我。”她輕聲命令道。男人照做了,她打開了手銬,費了好大的勁兒拉開了頭套的拉鏈。男人原先整齊的銀頭發現在亂作一團,被汗水凝成一縷一縷的,臉上掛著深深的負罪表情。他慢慢地眨了眨眼睛,瞳孔適應了光亮之後才終於看得清楚了。

    她幫他把頭發撫平。“你真是個乖孩子。”她說,“今天感覺好嗎?”

    他用一個虛弱的微笑做了回答。

    “我現在得走了。你下次來這裡的時候再給我電話。”她的手指充滿憐愛地撫摸著他的臉他的嘴唇,“你真是個乖孩子。”

    就在“四季”酒店不遠的街區,停著一輛黑亮的有篷貨車。金發女人輕輕敲了敲後座的反光鏡面玻璃,車窗搖了下來,露出不大的一點縫隙。

    她從包裡取出金色磁盤,放在了從車窗裡伸出的一個手掌上。

    她甚至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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