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裡一直纏綿到深夜子時過了。
時隔好久又一次做到昏迷……
早晨醒來的時候天空的晴雲說明,那天,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大晴天。
醒來的時候和知已經早早的去二條城了。那天是秋季官職任免的忙碌日子的最後一天,所有得了官的人要分別到處謝恩,失了官的人要四處奔波謀求復職。和知一早就悄悄起身離去了,一直沒人叫,葉屋昏昏沉沉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張開眼睛是因為眼睛酸澀痛楚難言,幾乎黏住了的睏倦難過……
身體也是酸痛的,雙腿尤其酸澀。而那腿間仍然痛楚灼燒的部分……那個傢伙!簡直就是……疼……一個輕微的動作就牽扯起了一串肌肉的此起彼伏的痛……用手摸了摸,還好,沒破的樣子。
小君掀起簾幕看了一眼:\"您醒來了?\"
拍手叫來侍女四處拉起帳幕,一一打開的紙門,光亮也終於進到了殿裡。
長衛門將旁邊的一件白內袍伺候葉屋穿上——想說那是和知的,卻沒精神說話,反正洗過澡還是要換的。捧了漱口水來,輕吐出去又帶了一點血紅血絲的水,又奉上那每天的藥與補品。
從剛剛醒來一直到喝了藥,葉屋一直還處於不太清醒的狀態……
其他的人則是在紛紛的為他忙碌著……
所以,
一聲"夫人駕到"的喝道在這忙碌的時刻好像沒人注意。
堇姬帶著一些侍女和兩個親隨的近侍武士,在確切的知道和知已經去了二條城後,才趕到了這沒有主人在的上府邸——
可*的消息,那個備受和知寵愛的人就在這裡。
來過好多次的上府邸,和知住的內殿,疾步走在應該屬於自己的廣闊庭院裡,陽光映在尚還深綠的種種花木上,沒有心思去欣賞,也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迷惑和知如此深的女人……卻已經在憑著胸口的一股熱力出現在了那好像仍紛紛亂亂的內殿門口——
所有的人,就連和知身邊資格最老的侍女頭目長衛門也跪下了。
大踏步的,走上了好像剛剛打開門扇的,空氣還瀰漫著黑暗的壓郁氣味的空間……
最先暴露在陽光的明媚下的屏風上,和知的衣服就掛在上面,——
那是自己在九月朔日更衣日親手送給和知的新八丈綢夾黑色官服,五處白色紋章不是染制而是刺繡的……
和知常用的扇子就放在旁邊的几上,——
友禪花鳥的一面已粘上了微黃的茶漬而被主人放置在這裡了吧?……
和知身邊的親侍,——
已在和知身邊跟了三年的侍童小君,從和知十餘歲就跟隨服飾的侍女頭目長衛門,侍女裡的近江,侍衛裡的長門,親隨武士裡的心腹、和知劍術老師的大弟子八兵衛也在遙遠的殿門外叩下了頭……
一切都是那麼明顯那麼說明問題!可是只有主角不對……
剛剛還斜*著柱子,現在剛剛坐好,輕淡、好像視若無睹的眼睛,挺平了的一張蒼白無神的臉孔,在所有的家臣侍衛都低頭叩首的時候,仍是那樣淡淡的坐著,淡淡的看著自己。
男的。男的——
完全陌生的男子。比和知還要年長的男子。
不可否認的清俊呢!
完全吸引住人的那一雙修長眼睛,形狀就犀利無比,對視的剎那,他清亮的眼神好像曬笑著,無視著,無所謂著……被那雙清澈的眼睛震得心中一跳!
輕咳一聲,
我是和知的正夫人,未來的大名正妻,無論他是誰,我也不用後退一步!
身邊的乳母君代踏前一步,大聲的喝問:
"你是何人?見到世子夫人為何不叩拜?!"
他仍是靜靜的無語,亦不動。看了一眼那邊的大隊人馬,微仰的臉孔並未低下去半分。
小君搶前膝行了一步,叩首代為回答了:
"這位是世子劍術老師的公子,受了傷在這裡將養,夫人。"
"哦?"堇姬輕緩的走近了他。
依舊沉默無言的他好像放鬆了一些,自如的*上了身後的柱子,既不行禮,也不稱呼,更不跪拜,連眼神都轉開了。走近了看,尖刻如畫的下頜曲線,瑩潔的肌膚,蒼白中異樣光潤的脖頸、胸口……
堇姬的眼停頓在了他側頸的一塊紅斑上——
像是……吻咬的痕跡……
內衣,
他穿的內衣是素白的綾子,帶著隱米字花的,明石縐綾裡的最高等質料,二天前還是親手觸摸過的柔滑感觸,和知穿著的內衣——
是一樣花紋的衣服嗎?
不!怎麼會都在左領三寸的地方出現了一針的小小脫線痕跡?…………
仔細的看下去,目光肆無忌憚的看到了他微敞的前襟裡肌膚上明顯到不避人耳目的紅斑……
氣的混身發抖……
而那個人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般繼續用那種無所謂的冷淡意味看著自己……
堇姬好像什麼也沒想了——
"呸!"啐出一口唾沫,距離之近,直接的啐到了他猛然想閃開的左邊臉頰上——
直直地對上了的目光裡……
清亮眼睛裡剎那掠過的羞愧和恥辱、做賊心虛……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反應都說明了:她猜的並不錯!
瞪著他,鄙夷的,看住他臉上那團污髒的水光,只吐出兩個字來:
"男*!"
長衛門短促的驚呼了一聲,小君也驚地想站起來……
葉屋好像還滯在那兩個字裡……
手抬起來,
摸到了臉上被啐的地方……——
那潮濕,冰冷的地方,卻好像是世上最燙最大的烙鐵般的炙灼!
好噁心。
那話,那啐過來的不屑唾液,那從來不願正視的顯示在胸臆間沸騰……腦海裡什麼都思考不了了……恥辱,羞愧,從來沒受過的侮辱……一塊連自己都不敢去看的傷疤就這樣被人用最污穢的字眼,在所有人的面前,硬生生的揭開了……
男,*。
一時衝動,一時激動,一時急怒攻心,逞威風的啐了那個冰冷男人一口——堇姬也陡然為自己的大膽而心虛了……不著痕跡的轉身走開了,還是回到自己人包圍的地方去好一些……
漫長的幾步路啊……
將要回到自己的乳母、侍女、侍衛的身邊之前,堇姬都是挺直了背脊,將充滿驕傲、鄙夷、不屑的背影留給了那個男*——
是的,男*!
和知,我的夫婿,就是被這樣的老男人迷惑……真是可恥!
前面,自己帶來的武士之一突然向前跨了一步,手也扶上了刀鞘——堇姬扭頭回去——那邊跪著的人無聲無息的變小了變矮了,因為那個瘦長的身影站立了起來……
想幹什麼?!
看到了他的眼睛——修長漆黑的眸子肅殺的寒冷,和剛剛不為所動的冷漠不同,是可以看到的憤怒和驚人殺氣的混合刺骨!
難道他……想殺我?不!不可能的!我可是,相澤的正妻!……想打我?你以為你打頂到我嗎?!
身邊的侍衛武士已經攔到了堇姬身前,為那重又濃的殺氣,他的左手拇指彈出了一寸白刃,右手緊握刀柄,爆喝一聲:"退下!不得無禮!"
葉屋側身用肩頭撞入了他懷裡……
混亂和驚慌失措中,只感到有只冰冷乾瘦的手觸到了自己握刀柄的右手,鼻端嗅到了那人身上帶著苦澀的藥香……一瞬間,看到了刀光一閃——銀亮如月,劈開的,卻是自己的胸腹之間……
瞪圓了眼睛,低頭看著如泉湧的鮮血和恐怖的血紅的內臟……
抬頭,血紅已沾染到了那人有些揉亂的白袍上,白晰手指上,也濺到了那人泛起一個弧角的薄唇上……——
然後才感覺到了死的痛苦……
其他的人只看到了葉屋疾衝入那侍衛懷裡……
然後是刀出鞘的聲音……
最後是已經成為屍體的肉體的哄然倒地……
沾了血,
沾了血的刀鋒和沾了血的蒼白的手指,白衣,蒼白的臉……
冷笑一般微彎起來的嘴角,葉屋不再是他們知道熟悉的那個葉屋了!
平平的舉起刀,
不停滴答著血的刀尖對準了一個粉嫩直挺的鼻尖,一張失去了所有血色的端正麗容……
葉屋靜靜的看住了下一個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