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時分,韞驍隻身一人來到東親王府。
「韞驍貝勒,您來啦!」王府裡灑掃的僕役們一看見他,便立刻堆滿笑臉迎了上去。
「六貝勒爺和七貝勒爺現在人在王爺的書房裡,七格格在後花園的荷花池邊。」不等韞驍開口,僕役們自動地稟報王子們的行蹤。
「好,知道了。」韞驍解下披風交給僕役,直接往後花園的荷花池走去。
越過嶙峋假山,果然看見寶日坐在荷花池旁的涼亭裡,聚精會神地埋著頭,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神情極為專注認真。
「寶日,你在做什麼?」他盡可能放低聲音,卻還是嚇了寶日一跳。
「哎喲,好痛!」寶日發出一聲痛喊,怨怪地抬眸瞪了他一眼。「驍大哥,你嚇到我了,害我不小心剌傷了手!」
「刺傷手?」韞驍疑惑地走到她身邊,這才看清楚她努力忙著的是什麼事。「你在繡荷包?」
實在太驚奇了,韞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看,被你害得手都流血了。」她氣呼呼地嘟著嘴,把冒出血珠的指尖伸出去給他看。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歉疚地探身過去,小心翼翼檢視她的傷口。
「嚇你的啦!這點小傷算什麼。」寶日笑著抽回手。
「你呀——」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在她身邊坐下。「東王府的繡匠命還真好,一個荷包也要勞駕咱們七格格來繡?」
「我又不是繡給自己用的。」她低著頸子,認真配色捻線。
「那是繡給誰的?」他隨口問。
「給韞麒的。」寶日仰起臉甜甜一笑。
韞驍呆怔了一瞬。
「他不缺荷包吧?」他敏感地注視著她。
「繡匠繡的荷包他當然不缺,可是就缺我繡給他的荷包。」寶日流露出少女嬌羞的淺笑。
韞驍心中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把韞麒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卻不知道他正為了她的一句話而準備動身離京,遠赴苗強。
「韞麒不知道會不會喜歡這個顏色,驍大哥,你覺得呢?」
帶著困擾的嬌細嗓音將他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顏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他淡淡一句話,便撫平了她因苦惱而輕蹙的眉心,就像往常他都會做的一樣,不因對象是韞麒而改變。
「韞麒能像你那麼想就好了,可是他那個人一定會把我繡的荷包挑剔得體無完膚。」她嘟著嘴歎氣。
韞驍的心一點一點地暗沈了下來,他和韞麒一樣陪著寶日長大,擁有相同的童年故事,為什麼老天會安排寶日給韞麒多一點眷顧?
「你的眼中,真的只看得見韞麒一個人?」他凝視著她,眼中有著許多複雜的情感。
寶日回他一個甜美的微笑,她對韞麒的心情是他早已經知道的「秘密」,所以在他面前,她根本不需要掩藏或是偽裝。
韞驍的眼瞳暗沈了,再過幾日便要離開京城、離開她了,他的心情宛如枯槁般灰澀。
「寶日,我就要派駐苗疆了,過幾日便會動身。」他低語,帶著酸楚的笑意看著她。
「真的嗎?」寶日放下了荷包,吃驚地盯住他。「為什麼要調派到苗疆那麼遠的地方去?你犯了什麼錯嗎?」
「我沒犯什麼錯。」他悵然低笑。「派駐苗疆純粹只是為了躲避與珍蘭格格之間纏身的婚事而已。」
寶日怔怔地看著他,心底彷彿靜靜流淌過一道溫暖的小溪。
「那要去多久?」她柔聲輕問。
「短則一年半載,長則兩、三年都說不定。」韞驍修長的十指交叉,橫置在胸前。
「要那麼久前!」不知為何,寶日心中隱約掠過一絲不安。
「是啊,上回離京到東北是去年的事,最久也不過離開三個月而已,可是這回就不一定了,除非皇太后立刻將珍蘭格格改配他人,否則跟她有得耗了。」韞驍帶著笑回答,但是眼中並無一絲笑意。
寶日怔然出神,仔細想想,從她出生到現在這麼多年以來,韞驍好像總是一直在她身邊陪伴著她長大,她太習慣有他的存在了,現在突然聽見他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而且還要離開她那麼久的時間,競有種無法言語的失落。
一股不安的感覺在寶日心底漸漸加深,以她對韞驍的瞭解,韞驍會選擇遠避苗疆,很可能與她有關。
「驍大哥,你這麼做……是因為……我嗎?」她抿著唇,心臟微微緊縮。
「別想太多,我是為我自己才這麼做的。」他輕輕拍撫她粉嫩的臉頰,拂去她臉上的歉然不安。
「真的?」她瞅著他,不捨地笑說:「我一定會很想你很想你的。」
「如果你有時間想我,我會很高興,就怕你整天忙著繡荷包給韞麒,不會有空想我。」他微微牽動唇角,現出一個自嘲似的苦笑。
「不會啦,那麼多荷包他一個人也用不了。」寶日嬌瞠地笑了。
韞驍凝視著她嬌羞的情態,有一股模糊的、愁惻的傷感悄悄籠罩了上來。
「寶日,你會等我回來嗎?」
「當然會呀!就算我要嫁人了,也會等你回來喝我的喜酒!」她笑著拍拍他的肩。
規驍垂下眼眸,一顆心彷彿被她拍入深不見底的井中,而有種絕望的情緒正在緩緩升起。
到底,他的等待會有結果嗎?
「驍大哥,在你離京之前,我們找一天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為你餞行,好不好?」寶日沒能感受到韞驍內心的震動,兀自開心的提出計劃。
韞驍靜靜的沒有答話,只是癡看著她,因為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見不到她燦如朝陽的笑顏。
當派駐苗疆平亂的聖旨一下到承親王府,承福晉遭受打擊,哭得呼天搶地,承親王亦是一臉灰敗,而韞驍在接下聖旨後,淡淡地安慰雙親,然後便面色平靜地回房打理行囊。
就在他裝妥第二個書箱時,雙眼紅腫的寶日風一般的捲進來,一看見他就失聲大哭。
「驍大哥,韞麒把我繡給他的荷包退回來了!」她把荷包拋到他的書案前,傷心地哭喊。
「為什麼?」韞驍歎口氣,放下手邊的工作,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他說這上頭的圖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畜牲不像畜牲,帶出去太丟臉所以不要,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我繡得手指頭都快戳成針線包了,他居然還不要……」她哭得唏哩嘩啦。
韞驍拿起書案上的荷包細看,那上頭確實有個疑似麒麟的圖騰,不過如此相貌詭異的麒麟倒也是他不曾見過的,韞麒會嫌丑實在也不能怪他。
「好了,別哭,你又不是不知道韞麒的個性,他只是說話直了一點,不是真的要傷你的心。」他在她面前坐下,上半身傾向她,柔聲安慰。
「這我知道,可是就算我真的繡得不好,他也該明白這是我的心意呀,好歹收下來也不會怎麼樣嘛,為什麼非要退還給我不可?」她滿心委屈地哭訴。
「也許……他正是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不敢隨便亂收下。」他輕聲說道。
「什麼意思?」寶日困惑地看著他。
「沒什麼。」他輕描淡寫地一笑。「乾脆這樣好了,這個荷包你繡得那麼辛苦,不如轉送給我好了,反正我身邊正好少個荷包可用。」
「你真的要?不嫌丑?」寶日止了哭聲,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嗯。」韞驍給她一個鼓勵的笑。
「如果驍大哥不嫌棄,那就送給你好了。」她抽出手絹擦眼淚,不再哭得那麼慘烈了。
「不過我有個小要求。」韞驍指著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雙角,笑說。「你能不能把麒麟頭上的角拿掉,改繡成一匹馬送給我?」
寶日咬著紅唇思忖半天,才勉強答道:「好哇,我試試看。」其實她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種功力能把麒麟變成駿馬。
「多謝。」韞驍含笑輕敲一下她光潔的前額。
「萬一改得更醜怎麼辦?你還會要嗎?」先問清楚,免得白費功夫。
「當然要啊,寶日格格親手繡的荷包,天底下只有這一個而已,怎麼不要!」他的神情認真慎重,語氣卻調侃意味十足。
寶日一聽不禁破涕為笑。
「咦?驍大哥,你裝了那麼多箱子幹什麼?」進屋到現在,她這時才發現到那些凌亂的書箱和衣箱。
「我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前往苗疆了,所以正在整理行李。」韞驍起身繼續把書搬進箱子裡,心情突然有些煩躁起來。
「你明天就要走了?這麼快!」寶日感到沒來由的慌張。
「是啊,我不在京的這段日子裡,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彷彿隨口的一句叮嚀,其中卻藏著深切的情意。
「你也是。」寶日不捨地盯著他忙碌收拾的背影。「驍大哥,去苗疆你可別挑小丫頭跟去侍候,最好是帶上兩個老嬤嬤。」
韞驍愣了一下。
「這一路折騰過去,老嬤嬤怎麼受得了?別到時候她們照顧不了我,我還得照顧她們。」他搖搖頭。
「你不會帶身子硬朗點的老嬤嬤嗎?」她聲音高了起來。「萬一你到苗疆水土不服,至少有經驗的老人家比較能照顧你,而且她們也能弄出你平日愛吃的東西給你吃呀,反正聽我的準沒錯啦!」
「好,知道了。」他歎口氣。
「你平日慣吃的藥要記得帶喔!」
「嗯。」他應了聲。
「苗疆那裡聽說毒物很多,你自己要多加留心。」
「我會。」
「還有,看見漂亮的苗女可別隨便勾搭上,當心被人下蠱你就回不來了。」她故意露出猙獰的表情叮嚀。
韞驍笑著點了點頭,他喜歡寶日喋喋不休地叮囑他一些瑣碎的小事,不但不覺得煩,反而還感到很快活。
「還有啊……」她放柔了聲音。「有空就要寫信回來,告訴我你在苗疆的情形,不要讓我擔心。」
「你的心不是都擔著韞麒嗎?還有位置擔著我啊?」韞驍苦澀地開她玩笑。
「討厭,驍大哥,我是跟你說真的。」她鼓著腮幫子睨他一眼。
「好,我會銘記在心,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韞驍淡淡一笑。
寶日忽然沈默了下來,慢慢起身挨近他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幫著他收拾書本。
韞驍轉頭看她,她靠得他那麼近,淡淡的幽香在他鼻端縈繞,他怔然出神,有股想將她攬抱入懷的衝動。
寶日仰頭望他,由於年紀漸長,她已有許久不曾靠他這麼近過了,當一感覺到他暖暖的氣息,便勾起了她幼年的回憶,那是一種親密而又遙遠的情緒,忽然間,她的心口難受地揪了起來。
「驍大哥……」她還想說「你一定要早點回來」,然而由遠而近的笑語聲,中斷了她想說的話。
韞驍抬眸看向長廊,見到百鳳、百猊和說麒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走過來,他注意到寶日一看見韞麒的神情立刻變得既歡喜又瞠怨,方才在他心底蕩漾的似水柔情都在此刻漸漸凍結成冰。
「韞驍,你的動作還真快,行李都打理好了,咦,寶日,你也在這裡!」百鳳先進屋,驚訝地喊。
寶日點點頭沒有答腔,轉過身悄悄把荷包揣進袖裡。
「寶日,你這麼早就來啦,我們應該沒打擾你們說體己話吧?」百猊不經意地開玩笑。
「體己話沒有,倒是嘮叨話一大堆。」韞驍見韞麒進屋,立刻接口說,即使是玩笑話,他都不希望韞麒誤會。
「不是嘮叨話吧,應該又是告我一狀來的準沒錯。」韞麒拉開椅子坐下,對著韞驍擠出一個鬼臉。
韞驍笑了笑,算是默認,寶日悶聲不響的嘟著嘴,沒理任何人。
「你又把寶日惹哭了是不是?」百鳳輕踹了韞麒一腳。
「從實招來,你又幹了什麼好事?」百猊拾起右腿架在左膝上,活像青天判官似的質問韞麒。
「我只是沒收下寶日繡的荷包而已,這也有罪嗎?」韞麒無辜力辯。
「堂堂東親王府的寶日格格親手繡荷包給你,你居然膽敢不收,來人哪!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百鳳不由分說便定了罪。
「沒錯,再不肯收,打得你屁股開花。」百猊再加重刑。
「冤枉啊,大人,這可是要兩情相悅,不能屈打成招的吧?」韞麒皺眉大喊,完全沒意識到這兩句話又再一次讓寶日受傷了。
「送禮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但韞麒沒有體會送禮人的心意,確實有點欠打,不過如何懲罰就交給寶日去發落好了,總之要逗到寶日開心才算將功贖罪。」韞驍拍拍寶日微僵的背脊,直接判決。
「寶日,快呀,難得的機會,快想想怎麼懲罰韞麒?」百鳳和百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心態。
「算了,沒什麼好懲罰的,韞麒若是不高興了我也不會開心。」寶日情緒低落地說,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口壓抑著排解不掉的鬱悶感。
「你就這樣放過他啊,太可惜了吧!」百鳳一臉扼腕的樣子。
韞驍靜默地凝視著寶日有氣無力的神情。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別玩了。」他攤了攤手,笑說。「你們不是要給我餞行嗎?酒席備好了沒有?」
「走哇走哇!我早就把歡喜酒樓包下來了。」韞麒立刻接口,慶幸自己不用再接受三堂會審了。
「接下來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跟你喝酒,今天一定要跟你喝個痛快!」百鳳槌了下韞驍的臂膀。
「好啊,誰怕誰!」韞驍揚唇一笑。
幾個好哥兒們加上寶日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歡喜酒樓。
韞驍藉著酒意麻痺即將分離的惆悵,喝得微醺時,他迷醉的目光愈是難以自寶日身上移開,而寶日並未一直看著他,不管今夜是不是他當主角,她的眼光依然和從前一樣,徘徊留連在韞麒一個人身上。
韞驍用強顏歡笑的心情應付了一整夜,直到喝得爛醉如泥。
揮別好友和寶日後,他一個人回到冷清安靜的房內,翻天覆地的大吐一場,酒醒之後,神智也清醒了,他毫無睡意,靜靜地等待天明。
漫長等待的痛苦是如何折磨人心,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第二天一早,在出發的隊伍中,寶日找到了韞驍,把答應送給他的荷包親手送到他手上。
「把麒麟改繡成駿馬實在好難喔,我一夜都沒睡,就怕來不及交給你呢!」寶日一來,就嘟著嘴抱怨。
雖然這荷包是韞麒不要而轉送給韞驍的,但韞驍仍為了寶日一夜沒睡的心意感動不已。
「辛苦你了。」他把荷包捧在掌心,正想欣賞她繡出來的駿馬是什麼模樣時,卻被寶日慌忙伸手遮擋住。
「驍大哥,現在別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看。」她忽然害臊起來。
「為什麼?」見她臉泛紅暈,他暗暗吸口長氣,期待自己心動的反應不要表現得太明顯。
「因為我怕你嫌丑。」她吐了吐舌尖。
「這是我開口向你要的,美或醜我都不會在乎,你擔心什麼?」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也不是擔心你不要啦,只是我會害羞嘛!」她訥訥地說道。「反正你先別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看就是了。」
「好。」他很合作地將荷包收進袖口。
「驍大哥,你要多多保重。」她眼眶微微紅了。
「我會,你也是。」他努力平靜。
「要帶的東西都帶上了嗎?」
「你昨天交代得夠多了。」他有意說笑掩飾傷感。
不過寶日沒有笑,他在她眉眼間看見了不能離捨的依依。
「那好吧,我先走了。對不起,我沒法看著你走,因為我一定會很傷心難過。」她慢慢一步一步往後退,勉強笑了笑。
「好,我知道,你快回去吧。」他也希望她快走,否則他不敢想像自己暗湧的情緒何時會失控。
寶日輕蹙著眉心,點點頭,旋即回轉身飛快地奔離。
韞驍咬著牙凝望逐漸遠去的身影,為了在隨從下人面前掩飾心情,他低下頭取出袖中的荷包來細細觀看。
這一看,他頓時怔住了。
荷包上所繡的確確實實是匹駿馬無疑,那是匹有著雪白毛色的駿馬,揚著四蹄正在奔跑,長尾飛揚,雪白毛色閃亮耀人,奔跑中,還一面回眸凝視,那眼眸溫柔無比,和驍騰奔馳,萬里可橫行的氣勢截然不同。
「四貝勒,咱們得上路了。」隨行的僕從已等候許久。
韞驍咬牙點點頭,只覺得有股熱血在胸中翻騰澎湃。
他翻身上馬,一行人隨即跟著他動身上路。
雜亂的馬蹄聲彷彿呼應著韞驍心中翻湧的情緒,他難受的心情再也藏不住了,他狠狠揮鞭,策馬衝出大批隊伍,朝大道狂奔,遠遠將隊伍拋在身後。
他知道,思念的折磨才剛剛開始,再痛苦,也只能選擇平靜接受。
接下來的一個月,韞驍都在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夜以繼日的趕路中度過,而少了韞驍關愛的寶日,更是將一顆心都傾向了韞麒。
寶日對韞麒的迷戀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她從不掩飾自己的感覺,大大方方地追逐著韞麒,當兩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看出寶日對韞麒的情意時,韞麒對寶日開始變得疏遠和迴避。
寶日為情所困,悵然而又迷惘的心情,全部表達在寄給韞驍的信件裡——
驍大哥,最近我很難見得到韞麒,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好像在躲我,他為什麼躲我你知道嗎?我做錯了什麼嗎?你來信中說你病了,當你收到我的信時,病應該好多了吧?我說你一到苗疆一定會水土不服的,果然就被我說中了吧,老嬤嬤是不是派上用場了呢?要好好保重。
韞驍提筆回信——
寶日,別多心,韞麒應該不是存心要躲你,我離開皇上之後,皇上等於少了一臂,韞麒的地位自然變得更為重要,也許足他太忙而忽略了你,你要多多體諒他才是。
寫這封信時,韞驍的心情是痛苦而且矛盾的。
驍大哥,我相信韞麒是真的在躲我了,那日怡親王府家宴,老福晉邀我前去赴宴,韞麒見了我去,便藉口說皇上召見他而離席,事後我問七哥,七哥說皇上那天根本沒有召見他,我不懂,他為什麼要編那個謊騙我?
為如何整治苗亂而焦頭爛額的韞驍,仍得開解為愛陷入愁苦中的寶日——
實日,我也不知道韞麒為什麼要編謊騙你,但我想他一定有他的原因和理由,畢竟你們都長大了,韞麒可能也明白你們不再能成天廝混在一起,所以,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他其實私心的希望韞麒躲避寶日的原因是不喜歡寶日,但是因為寶日是他放在手心呵護的珍寶,又有不希望她受傷害,情願韞麒是真心喜歡她的矛盾心情。
驍大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前幾日,我額娘問我要不要嫁給韞麒時,我心中歡喜得很,卻又不敢立刻點頭答應,我猜想,韞麒是不是也被這麼問過,所以才會有意無意避著我,也許他也覺得害躁了吧?我們都長大了,我也不能再像十歲那時候,毫無顧忌的和韞麒玩洞房花燭的遊戲了。
韞驍是在誤吸入瘴氣而高燒不退時接到這封信,看完信,他的心當下涼到了谷底。
你和韞麒的婚事成定局了嗎?
雪白的信紙只問了這一句。他找不到話來安慰寶日,因為此刻的他急需要的也是安慰。
驍大哥,你怎麼了嗎?怎麼信裡也沒說說你的近況?你怎麼了?怡親王府的老福晉雖然幾次問過我要不要嫁給韞麒,可是問完之後並沒有下文,我也不甚明白,這種事我額娘也不好意思成天掛在嘴上問,成不成定局還不知道呢,驍大哥,你應該也會同意我嫁給韞麒的吧?
韞麒品貌俱佳,又是你自幼就傾慕的人,若嫁給韞麒你會開心幸福,驍大哥也會由衷為你感到開心。
韞驍彷彿手握著荊棘寫下這幾句,寫完後,宇字鮮血淋漓。
驍大哥,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回來了,昨天六子跟我說,皇太后已將珍蘭格格指婚給了郡王府的大貝勒,我好開心你終於要回來了,等你回來以後,我還有一樁好消息要告訴你,這裡我就先賣個關子,等你回來我要親口對你說。
這封信是韞驍來到苗疆十個月以來,唯一使他露出笑容的信。
但是寶日所說的好消息,對他而言真的是好消息嗎?他渴望回京,卻又害怕必須面對的殘酷事實。
他直覺相信,寶日所謂的好消息便是與韞麒已成定局的親事。當回京見到他們,他真能若無其事地向他們微笑道賀嗎?
對應著寶日信中如陽光般的欣喜和愉悅,韞驍是處在痛苦的猜疑中。
他取出始終珍藏在懷中的荷包,凝視著荷包上雪色的駿馬,那雙柔和的目光中彷彿閃過一抹譏誚的笑,像在嘲笑他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