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傲天莊積極擴張事業版圖之賜,苗挽月難得有沒事做的時候。
這一陣子,每每天亮不久,她就起床來到後園,靜靜看著白亦潚練劍,這是他回堡後的習慣,總在天未亮時就起身練武。她坐在一旁,長髮披散在身後,也沒縛束胸,女兒態盡露無遺。
後園是白亦潚與苗挽月的住所,在驛家堡是禁地,打掃的僕人必須在曹管家在場時才能進入,所以苗挽月才敢這麼毫無防備。
看著園中大樹的枝葉隨著白亦潚的劍氣而凝聚飛散,她含笑讚歎之餘,忍不住拈起一片樹葉,輕拭塵土後放到唇邊,悠悠地吹出輕細的樂音。
白亦潚劍招一轉,由剛健威猛轉為輕靈飄逸,配合著葉笛的韻律,在空中劃出銀色閃光。
苗挽月專注地看著他千變萬化的招式,只是這樣看著他,她的心裡就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與心安。
隨著他手中劍愈舞動愈快,她的樂音漸漸高亢而綿長,兩者之間互相牽引、互相影響,突然,苗挽月因來不及換過氣而咳了起來。
白亦潚的劍招瞬間收勢,身形一轉躍到她身旁,大掌輕拍她的背部,幫助她順過氣來。
「還好嗎?」他低聲詢問,
即使練了一個時辰的劍,他仍是臉不紅氣不喘,一徑的沉穩,彷彿一泓不曾興起波瀾的湖水。
「沒什麼,只是一時岔了氣。」她笑了笑。
見她確實沒事,白亦潚眼神轉向後園入口,苗挽月跟著看過去。
「曹叔,你怎麼來了?」現在還不到用膳時間吧?
「林員外送信來,說有急事。」曹管家這才走進來。
其實他在入口站了好一會兒,看著白少爺練劍,聽著堡主吹葉笛,實在捨不得打斷這種和諧的氣氛,所以才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出聲。
不過他想,白少爺應該早就知道他來了。
「什麼信?」苗挽月接過信看著,一會兒後,搖頭笑了出來。
「怎麼了?」
「你看吧。」她將信遞給他。
白亦潚很快看完。
「這種事他對妳求救好像沒有用。」他挑了挑眉道。
「是呀。」苗挽月點點頭,她也這麼想。
「是什麼事?」曹管家好奇地問道。
白亦潚直將信遞給他。
林員外在信中寫著,高天傲上林家談生意,正好見著他那個待字閨中的十八歲女兒,女兒對高天傲一見鍾情,但經過那一夜的事後,林員外對高天傲的印象可差了,當然不肯答應,更何況高天傲早言明他對妻子的要求,就算願意娶林員外的女兒,也只是納為妾,並非正妻。
可女兒非常堅持,為妾也無所謂,林員外拿她沒辦法,加上高天傲也沒拒絕,所以林員外只好寫信給苗回,希望他看中的「準女婿」能及時出現,把他女兒從識人不明的惡沼裡拯救出來。
「這……」曹管家看完信,想笑,但是笑出來好像不太道德。
堡主根本不可能娶妻嘛!
苗挽月和白亦潚交換一眼,笑意同時出現在眼底。
「我該去嗎?」雖然事情很荒謬,但林員外好歹與她作了這麼多年生意,交情一向不錯,如果置之不理好像太沒人情味了。
「妳有方法解決林員外的煩惱嗎?」
「我只能去瞭解狀況,但無法介入。」畢竟主角又不是她,若涉入太深,萬一主角變成是她,那她就頭痛了。
白亦潚想了想。
「到太原府走走也好。」她整天閒散在家,精神反倒不若在外行走時那麼好,看得他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的是,苗挽月精神不好並不是因為沒事做,而是有件事一直困擾著她,讓她無法睡得安穩,安心自在。
「那麼,我們下午就出發吧。」早去早離開,免得誤了杭州之約。苗挽月轉向曹管家吩咐,「曹叔,麻煩你把我和潚的馬準備好。」
「是,堡主。」曹管家立刻離開去準備。
苗挽月站起身,卻暈眩了下,白亦潚及時扶住她。
「沒事,我只是坐太久。」她朝他一笑,要他放心,然後舉步走到他剛剛練劍的地方。
絲緞般的長髮在晨風中飄揚,她微仰起臉,望著樹上落下的桂花瓣,忍不住伸手接住。
「其實,我喜歡這樣的日子。」她低語著,「不用鉤心鬥角、不用時時提防。當初決定經商,是為了想走遍各地,想看看更多不同的人,可是人心始終太過複雜,就算我能懂,能安然遊走其中,那是因為有你。」
她轉過身,不意外白亦潚就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這幾天的清閒,讓她有時間去釐清一些事,也察覺到自己心思的不同,進而更留心他的舉動。
總在她還沒發覺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那裡等候著她,對她照顧得無微不至,只因為……習慣,或是「兄妹」關係嗎?
她拉起他的手,將桂花瓣放到他手中。
「我想看一次花瓣化成星星。」
白亦潚皺眉,覺得她變得太過多愁,讓他無法看清她的想法,但她的要求,他是不會拒絕的。
他一運氣,掌心裡的桂花瓣頓時像被火焚,化成點點的火花,隨風飄散在空氣中,
這是有一回練劍時,苗挽月無意間發現他的劍氣能削碎葉子--氣,由內力而生,而白亦潚修練的內功是屬至陽至剛,當練至十足火候時,便能產生像火一般的熱度。自那次之後,每當她心情不好,不是吹葉笛,就是要白亦潚「化星」給她看。
「挽兒,妳在煩什麼?」白亦潚抬起她的臉,她的脆弱,讓他幾乎忍不住想吻她的衝動。
「沒什麼。」她搖著頭,
「如果經商讓妳覺得累,那就放下。」他不愛看見她沒精神的模樣。
「不是的……」她看著他,唇瓣動了動,卻說不出口。「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
「嗯?」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我,你可以去做更多事,可以揚名天下……」不會武,不代表不懂武,她很清楚他的武功在江湖上少有人能敵。
「那不是我要的。」他搖搖頭。「不要為了這種小事掛懷。妳就是因為這樣心情不好嗎?」
苗挽月不答,只是伸手輕撫著他的面頰。
「你讓我變成一個成功的商人,可是,你卻只成為『白護衛』……」一個像是她影子的男人,太過委屈他了。
「挽兒?」他皺眉。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雖然我從沒開口要求你為我做什麼,可是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留下,如果沒有我,你的成就……」她的話因為他猛然擁她入懷的動作而被打斷。
「我不需要成就。」她臉上的歉疚,像他已經丟下她離開那麼無依無助,他不喜歡--
「潚。」她悶在他懷裡,模糊的語音卻清晰地傳了出來,「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白亦潚一震,她卻伸手緊緊摟住他,深怕他退開。
「我一直在考慮,到底該不該說,又該怎麼說?我們一直相伴著,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太習慣你,所以才有這種感覺?可是……我也無法想像有一天你離開了我,或是我可能會對別的男人產生這種依賴……」她搖著頭,「不,我想像不出來。我不喜歡與人太過接近,尤其是肢體上的接觸,可是我卻偏愛賴著你……」
深吸口氣,她不敢抬起臉,只好繼續把臉埋在他懷裡。
「挽兒……」
「不要說!」她打斷他的話。「如果是那種會讓我傷心的話,你不要說,我會明白……」
「抬起頭。」白亦潚輕聲道,帶點誘哄的意味。
苗挽月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不安地緩緩抬起臉,就怕看見他嚴肅的表情,然後說著類似拒絕的話,然而--
一雙溫熱的唇瓣瞬間覆住她的檀口,她驚愕地瞪大眼。
「閉上眼。」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火熱,隨即再度吻住她,由緩而急,從試探的輕觸漸漸轉變成一種需索的佔有。
她柔嫩的唇瓣,生澀的反應,在在引動他難抑的本能;她的話,讓他再也無法壓下對她的渴望,就算會嚇著她,他也停不下來。
可是,苗挽月沒有被嚇著,摟住他的雙臂始終於沒有放下。
他的急切沒有讓她害怕,反而挑起一種令她想回應的陌生情感,彷彿很久以前,他們就該這麼做,卻等得太久,讓她有點迫不及待。
白亦潚突兀地停下吻,身體僵硬卻緊緊地抱著她,用力得幾乎想將她嵌入自己的體內。
「潚……」
「別說話。」他粗喘的氣息吹拂在她頸間,臉龐埋在她的長髮裡。
苗挽月的呼吸同樣紊亂,臉上卻綻出一抹甜蜜蜜的笑容,滿足地讓他摟著。
過了好一會兒,白亦潚才抬起臉,眼裡猶有火熱,眉頭緊鎖著,但神情已恢復冷靜。
「嚇到妳了嗎?」
她搖著頭,笑了。「你做任何事都不會嚇著我。」
那就好。他鬆開眉頭,拂開她的發,撫著她的臉。
「潚,你是不是也喜歡我很久了?」她好奇地問。
白亦潚剛毅的面龐,瞬間升起一抹淡淡的、可疑的紅暈。
苗挽月不客氣地笑了出來,而白亦潚雖滿臉不自在,卻也沒有否認,只是一直抱著她,直到他覺得實在受不了那種窘迫時,才低頭再度吻住她……
並成功止住了她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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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林員外非常頭痛。
「萍兒,高莊主不是個好對象,妳別再跟爹鬧意氣了。」站在女兒的房外,林員外苦口婆心地勸道。
「爹,女兒沒有鬧意氣,高莊主一表人才、武功又好,我不懂他哪裡不是個好對象。」房門內,林萍兒據理力爭。
「爹看的人比妳多,是不是好人爹一看就明白。更何況高莊主根本沒有意思要娶妳,妳難道寧願去做他的第三個妾,也不要嫁個好人家嗎?」對於女兒的任性,林員外簡直快要無技可施。
早知道應該趁她及笄時就把她嫁了,現在也不用因為多等三年,女兒的性子也磨硬了,才來傷腦筋。
「只要他沒娶妻,妾室也有機會成為正妻。」林萍兒很天真地這麼想著。
就在林員外想昏倒的時候,僕人帶來的消息總算讓他覺得祖宗顯靈了。
「員外,苗堡主來了,現在在大廳等著您。」
「真的?!」林員外表情一亮,連忙轉頭對著門喊:「萍兒,爹最欣賞的年輕人來了,妳好歹去看看他吧。」
「我才不要!」林萍兒一口就回絕。文弱的男人根本不算是男人。
「妳不去看看,怎麼知道爹說的人不會比高莊主更好?而且,苗堡主是一個連高莊主都看重、想努力套交情的人,妳不好奇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嗎?」
也算瞭解女兒的林員外用對誘餌,林萍兒好奇了,起身打開門。
「爹說的是真的?高莊主很看重這個苗回?」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爹能亂說嗎?」
林萍兒點點頭,「好,我就去看看苗回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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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大廳,林員外才發現高天傲也來了。該死的家丁居然沒有說這件事,現在他後悔帶女兒一起來了。
「高莊主。」林萍兒一看到心上人,立刻就衝過去了。
「萍兒姑娘。」高天傲笑著回禮。
「你怎麼有空來?」林萍兒一臉興奮的問道。兩天前他來家裡拜訪,才說有事要辦,不一定能抽出空再來的。
「事情提早辦完,加上我聽說苗堡主在這兒,就順道過來看看朋友了。」
林萍兒這才轉開眼,分神去看那個被她爹稱讚到不行、滿身是優點的苗挽月。
「你就是驛家堡的堡主苗回?」
「在下正是。」苗挽月朝她拱拱手。
「你一點都不像一堡之主,也沒有什麼氣勢。」林萍兒評論道。
她承認苗回的確非常英俊,甚至比高天傲還好看,但是她喜歡的男人是要有男子氣概,還要會武功的,而不是這種文弱型,看起來不夠男子氣概的男人。
苗挽月微微一笑,「人不可貌相。再說,所謂氣勢,用眼睛看得出來的也只是外表,而外表是會騙人的。」
「說得對,說得對。」林員外趕緊插進來。「萍兒,妳對苗堡主太沒禮貌,還不快賠禮。」
「我只是說實話呀。」林萍兒低聲嘀咕,目光看向苗挽月後方,好奇的問:「這位又是誰?」
「他是苗堡主的隨從,白護衛。」林員外回道。
林萍兒仔細打量白亦潚,發現這人雖然沉默,卻散發出一種沉穩的氣質,讓人無法忽視。
那是屬於另一種武者的特質,不似高天傲的張狂,白護衛是沉穩內斂的。
「各位請坐吧,別站著說話。」林員外命僕人奉上茶水後,他才又開口,「高莊主,你特地來找苗堡主,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那天在莊裡的宴席上沒能多聊,所以一有機會,就想和苗堡主多聊聊罷了。」高天傲笑著說。
提到那天晚上,林員外有點不安,他也是受害者之一,只是他的程度比較輕微,雖然他有醉,但沒亂性到哪裡去,舞姬是有自動巴過來,但他這個老頭……其實已經不是那麼容易可以被撩動了。
「讓高莊主特地走這一道,苗某不敢當。」
「不知道苗堡主今天肯不肯賞光,讓我招待上方山一遊?」高天傲再度邀請,「當然,最好林員外和萍兒姑娘也能一起去,人多才熱鬧。」
「這……」林員外還在猶豫,林萍兒已經一口答應了。
「好啊!」
「萍兒!」林員外橫了女兒一眼。「我這把老骨頭,恐怕不適合去爬山,只好辜負高莊主的好意了。」
「爹,我想去。」林萍兒拉拉父親的衣角。
「妳一個女孩家,單獨和男人出遊,會惹人非議的。」林員外對於女兒一點也不矜持的舉止,真的是只有「頭痛」兩個字。
「習武的人才不會拘泥這些小節,我有武功可以保護自己,同行的還有高莊主,他也會保護我的。」林萍兒自信道。
就憑她那點三腳貓功夫,林員外一點也不信任。
「如果萍兒姑娘願意賞光,高某自當擔起保護的責任。」高天傲笑著說。
「爹,我說的沒錯吧,我要去。」林萍兒高興地道。
高天傲轉向苗挽月,「不知道苗堡主可願賞光?」
阻止不了女兒,林員外只好朝苗挽月投去請求的目光,讓後者一時間真是哭笑不得。
「承蒙高莊主盛情,苗某卻之不恭。」
她一答應,林員外立刻鬆口氣。
要是她拒絕,只怕待會林員外就要哭給她看了。
「那麼,我們就出發吧。」話一說完,高天傲便帶頭走出去,林萍兒高興地跟在後頭。
林員外連忙拉住苗挽月,「苗堡主,小女就麻煩你多多照應了。」
「有高莊主在,應當安全無虞,員外不必太過擔心。」靠她?她都還得靠別人哩。
「不是的,高天傲這個人……」林員外不好意思說出那晚的事,那天苗回早早就離席,以為他完全不知情。「你不要太信任他。」他只能這麼說。
「員外不必多慮,苗某心裡有數。」
「那小女……」
「我想高莊主不會難為她,員外盡可放心。」畢竟林萍兒對高天傲來說利用價值不大,相信高天傲不會費心去對付她。
「還是要麻煩堡主,多照看小女。」天下父母心,明知道對方不可信任,要叫林員外完全不擔心是不可能的。
「我會的,苗某先告辭。」
來到門口,苗挽月與白亦潚翻身上馬,策馬追向前頭的高天傲和林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