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同意妹妹們出谷,但想到她們將面對的情況,苗挽月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在和妹妹們談完話後,她特地回房為妹妹們卜了一卦,卦象顯示雖是有驚無險,卻也隱含紅鸞星動之兆,
這一卜卦,讓苗挽月真正放下心讓她們出谷,唯一擔心的就是苗戀月。
當初爹帶回這些妹妹時,她們來自不同的環境,其中最複雜的,莫過於背負滅門之仇的戀月。
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母慘死,她卻無能為力,也難怪戀月的性情會在一夕之間改變,再也無法有快樂與笑容。
她的心結,怕是在仇恨結束之前,都無法打開吧?
戀月一個人向西行,就算她武功再好,但沿路上充滿了危險,苗挽月仔細尋思可以幫她的方法。
呀!有了。
她走到屋外,在妹妹們無法發現的距離外停步,以竹葉吹出低幽的聲響,一道人影迅速飛掠到她面前。
「怎麼了?」
「她們想出谷。」苗挽月把妹妹們的想法說了一遍。
「她們各自出門,妳能放心?」
「我卜過卦,應該不會有危險,我比較擔心的是戀月。」她仰臉望著他,「我記得,你有個弟弟最近要去西域,對不對?」
「是。」雖然他人不在南方,但金繡莊的商號遍佈全國,他們兄弟之間自有聯繫與報平安的方法。
「那你通知他一聲,請他照顧戀月好嗎?」
「好。」苗挽月開口,他只會點頭;更何況,她們同樣是他的妹妹。
「這樣我可以放心一點了。」苗挽月鬆了口氣。
要不是驛家堡事務繁忙,她會親自走趟西域,不過現在有白家的人在,戀月的安全應當無虞。
就等她處理完公事,再走一趟西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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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閒隱谷後,苗挽月與白亦潚便回轉驛家堡。
就一個主掌整個商行營運的人而言,很少有人老是不在總行管理各項事務的,但驛家堡堡主就是。
從正式成為驛家堡堡主開始,苗挽月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談生意,今天在這個城,明天在那個縣,也因為她親力親為,才能將驛家堡的商業版圖逐漸拓展開來。每談成一件生意,她習慣把契約重謄一份,副本帶在身上,正本則以最快的速度送回驛家堡交到曹管家手上,並由他統籌堡內的事務與調度牧場內部作業。
但最多不超過四個月,苗挽月一定會回堡一趟,瞭解堡內事務的運作與計算營運得失。
「堡主,歡迎回來。」聽到下人通報,曹管家親自到門口迎接。
「曹叔,辛苦你了。」苗挽月翻身下馬。
「堡主和白少爺的房間我已經命人打掃好,是否要先休息?」整個驛家堡,除了白亦潚,曹管家是唯一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
「不用了,先到書房吧。」苗挽月邊說邊走進大廳。
「先休息。」白亦潚伸手拉住她,不讓她往書房走。
「可是……」她有將近四個月沒回到堡裡,書房裡一定堆積了很多帳本需要她看,並且核對。
「帳本不會跑掉,不急。」只有這種時候,他會堅持她要聽他的。
長期陪在她身邊,白亦潚比她更注意、也更瞭解她的身體狀況,雖然她現在身體健康,但也不能這麼操勞,她已經騎了三天的馬,現在最該做的是好好睡一覺,任何事可以等明天再說。
「好吧。」苗挽月只好同意。
白亦潚堅持的時候不多,可一旦他開口,她通常沒有反對的份,還不如早早同意,讓大家高興一點。
曹管家從頭到尾都沒插嘴,因為他很清楚白少爺一定會搞定堡主,他只要等結果就好了。
白亦潚親自送她回房,確定她躺在床上睡著了,才出來找曹管家。
「曹叔,這段時間堡裡有什麼緊急的事嗎?」
「沒有,倒是堡主接的生意愈來愈多,我這把老骨頭還真有點忙不過來。」曹管家笑著說,「這段時間,堡裡接到不少合作的商行送來請帖,希望堡主有空能去拜訪……」輕咳了聲,他壓低聲音續道:「我調查過,這些人的家裡通常都有未出嫁的閨女。」
白亦潚一聽,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看來,堡主真是愈來愈受歡迎了。」誰說男人的身份一定很好用,像這種時候,恐怕會讓人躲都來不及,「另外,傲天莊的莊主親自發來請帖,希望堡主在九天後撥時間到傲天莊作客。」
「曹叔調查過高天傲的身份嗎?」白亦潚深思了一會兒後問道。
「我有派人調查過,但是高天傲的身份來歷似乎很神秘,並不容易查……」這也是最讓曹管家懷疑的一點。「目前我只查到他可能和唐門有關。」
「繼續查。」白亦潚回想著有關傲天莊的傳聞。「傲天莊做的是護鏢的生意,難保有一天他不會想開牧場。」
「我明白。」曹管家點點頭,轉移話題問:「堡主還好嗎?」
「她很好。」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同意堡主……呃,這麼亂來。」男裝一扮三年多,還愈扮愈上癮,當然她是有經商的能力,但再怎麼說她終究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長期跟男人談生意,甚至出入青樓酒肆,實在不像話。
再者,經商的人,也等於是半個江湖人,利益衝突最常引來殺身之禍,這幾年要不是白亦潚保護的好,堡主不知道出過幾次意外了。
「那些事她能應付。」白亦潚淡淡的說。
「就算能應付,但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曹管家瞄了瞄他,「說真的,你什麼時候才打算把堡主娶進門?」
白亦潚聽了差點失態地滑下椅子。
「曹叔在胡說什麼?」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種事很正常,有什麼好不能說的?」曹管家才覺得他大驚小怪。「你別告訴我你對堡主一點意思都沒有。」這些年輕人的心思想瞞過他老人家,還早啦!
「曹叔別亂說,這種事您不用太熱心,還是去忙您的事吧。」白亦潚恢復冷靜,「我去書房。」
「好吧。不過你要記住,女孩子本來就比較害羞,你要主動些,別等到堡主要嫁別人了才來後悔。」
就見白亦潚身形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走向書房,曹叔也只能暗自著急,暗自歎氣。
類似的話他們不知道說過幾次,每次都是這種結果,白亦潚什麼也不說,只是去書房核對一部分的帳本,減輕堡主的負擔。
他就只會在堡主背後默默做許多事,卻什麼也不說。
但是他和堡主的年紀都不小了,這兩個年輕人該不會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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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苗挽月走進書房,就知道昨天晚上當她被某人強迫休息後,某人到底在幹些什麼了。
唇角揚著笑,她坐下來接續之後的工作,在她看到關外牧場的增建計畫時,曹管家正好來了。
「堡主,請喝茶。」
「曹叔,我自己倒就可以了。」
「在這裡妳是堡主,我是妳的管家,這是應該的。」曹管家可是相當守主從分際的。
苗挽月聽了只是笑了笑,「謝謝曹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才發現自己真的渴了。
曹管家看見桌上攤開的增建計畫,忍不住開口問:「堡主看完了嗎?」
「嗯。」她點點頭,「曹叔都仔細評估過了嗎?」
要增建牧場,除了需要找到適合的地方建牧場外,管理與訓練人員等各種人才的增加,馬匹的引進等等,牽涉範圍可不小。
「評估過了。以目前牧場的規模,要應付現在生意的需求量差不多到了極限,而我們所接的訂單還在增加,這樣下去,勢必會造成供不應求,所以多建一座牧場是必須要做的事,不能再拖延了。」
這都要歸功於堡主談生意的手腕高超,沒事接那麼多訂單,生意擴展的這麼快,讓他也只跟著得加快腳步。
「嗯……」苗挽月思忖了半晌,才開口問:「那依曹叔判斷,新建牧場需要花多少時間?」
「蓋好牧場、招聘人員等全部完成,最快十個月,最慢不會拖過一年。」
「這麼久?」
「沒辦法呀,目前要應付的訂單已經排到半年後,無法撥出太多人手幫忙處理新牧場的事,所以完成的時間一定會拉長。」曹管家解釋,「但是只要新牧場完成,我們也就能接更多訂單,馬匹的訓練也能更精良。」
「嗯。」苗挽月點點頭,「對了,潚呢?」
「出去了,不過他有交代中午前會回來,要我盯著妳,不許妳太過操勞。」
「操勞的是他吧?」潚利用她睡覺的時候替她核對帳本,今天一早又離開堡裡去辦他自己的事,他一定沒怎麼休息。
當初為了保護她,在義母的默許下,白亦潚將金繡莊交給弟弟白亦城,四個弟弟只知道他另有要事,但沒有人知道他的要事,其實就是為了保護義母的愛女--苗挽月。
儘管人在北方,但只要苗挽月回到驛家堡,暫時毋需他保護之時,白亦潚便會利用金繡莊在北方的分行,跟白亦城取得聯絡,關心自家商行事業的發展以及弟弟們的情況。
「少爺不覺得那是操勞。」曹管家笑著回道,這三年多來,他從來沒看過大少爺臉上出現過疲憊,最多只有擔心。
擔心堡主太累,擔心堡主忙過頭、擔心堡主的安危、擔心堡主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出了什麼狀況。
「我知道他是關心我,不過,驛家堡的事業是我自己願意承接下來,也是我讓驛家堡的帳本從三本變成十幾本,是我自己做的事,該由我自己承擔,而我也有能力做完這些事。」她當然知道潚是關心她,但現在的她身體健康,臉色紅潤,早就不是個藥罐子,他實在不用這麼擔心的。
曹管家才要開口,眼角瞥見窗外走來一道熟悉的人影,他笑了下。
「這個問題,還是留給你們自己討論好了。關於新牧場的事,也請堡主盡快作出決定。」曹管家邊說邊退到門邊,準備閃人了。「我去看看午膳準備好了沒有。」
「討論什麼?」白亦潚走到門口,只聽見最後一句。
「討論--」苗挽月頓住口,好氣又好笑地發現曹管家居然溜了,變成那個消失了一早上的男人,「討論你為什麼又幫我看帳本。」她揚了揚桌上那本核對完成的帳本。
「只是順便。」
「你硬要我去睡覺,自己卻不睡,反而跑到書房幫我做事,這叫『順便』?」叫小偷比較恰當吧。
「就是順便。」他沒有第二種說法。
苗挽月只能瞪著他,可惜他一點都不為所動,就是堅持自己的做法,讓她只能歎氣。
「走吧。」白亦潚走向前,半扶半拉起她。
「去哪裡?」
「午膳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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驛家堡後山,響起悠揚的樂音,徐緩卻清亮。
帶著涼意的秋風吹來,幾乎在她感覺到的同時,身後也出現了一堵溫熱的胸懷。
苗挽月吹完一首曲子,自然地倚進身後的懷抱裡。
好一會兒,兩人只是這麼靜靜依偎著,不用透過言語,享受著寧靜,品味這份無聲勝有聲的默契。
好一會兒後,苗挽月才輕輕出聲,「潚。」
「嗯。」他應了一聲。
「你和曹叔背著我在說些什麼?」
「沒什麼。」
「昨天晚上我去休息的時候,他應該已經把堡內的事都跟你報告過了吧?」
「是我問他的。」不該怪曹叔。
她在他懷裡抬起臉,「你認為我沒有能力處理好驛家堡的事嗎?」
「妳當然有。」她的能力,由驛家堡的茁壯已經獲得足夠的證明。
「那你答應我,不要再幫我做我該做的事。」
白亦潚閉口不給承諾。
對外,她是堡主,他不會干涉她任何決定,只是守著保護她的位置;但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能夠幫她分擔的,他就會做。
「潚!」她催促。
「我做不到。」他明白地說。
「我不喜歡這樣。」苗挽月從他懷裡坐起身,背對著他,「什麼時候你才可以把我當成健康的人,而不是小時候那個大病小病不斷的小女孩?」
「我知道,別生氣。」拙於言詞,白亦潚只能為她的脾氣而暗自著急。
「那你答應我,不再幫我對帳本?」
白亦潚又沉默了。
「潚,」她歎口氣,轉回身來,雙手捧著他的臉,目光望進他眼裡,「答應我。」
「不。」
「即使我會生氣?」
「不要生氣。」他沉聲低語。
「如果我就是要生氣呢?」
他凝視著她繃緊表情的小臉,「那以後妳不用對帳本,這件事就由我來做吧。」這是他想到方法,乾脆「削除」她的工作,這樣他就不必偷偷做了。
苗挽月聞言,當下覺得很無力,
雖然她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但她從來不認為自己真的需要別人照顧……雖然她承認,遇到壞人的時候,她的確很需要人保護。
「我們在堡外奔波的時間多,妳也無法真正放鬆休息,回到堡內,有曹叔、有我,妳可以放鬆,也可以休息。」不用再擔負任何事。
「潚,你擔心我,難道我就不會擔心你嗎?」苗挽月瞪著他,「在堡外,為了保護我,你時時都得提高警覺,幾乎不曾放鬆過一時半刻,所以該休息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習慣了,而且我並不需要太多休息。」以調息來調整體力,他並不需要太多睡眠時間。
「但我不要你這麼辛苦。」她低叫一聲,「潚,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要你好好的,不要你這麼辛苦、這麼……委屈。」
「我不辛苦,更沒有委屈。」
「誰說不委屈?為了我,你已經放棄太多事,金繡莊、自由……你原本可以是一莊之主,可以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卻為了保護我,你什麼都放--」她激動的小嘴被一隻大掌摀住。
「那不是我要的,無所謂放不放棄。」他搖著頭,凝視著她,望著她細緻的面容。「我所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我要妳平安。」
「你……」能言善道的苗挽月遇到這種情況,通常會被他的頑固和堅持弄得說不出話。
被一個男人這樣管吃管睡、事事為她著想、盡心盡力地照顧著,身為女人的她還能說什麼?
他剛毅的面龐一向少有笑容,深邃的雙眸常常只隨著她轉,表情會因為她的快樂憂愁而放鬆或皺眉,他為了她什麼都可以,可是他不知道,他這樣讓她好感動,卻也好愧疚。
「不要胡思亂想。」只是看見她一個神情閃動,白亦潚就可以意會出她心裡在想什麼。
「你堅持要幫我分擔工作?」早該知道嘗試說服他根本是多此一舉,但沒關係,山不轉路轉,一樣可以達到她的目的。
「嗯。」他點點頭。
「那麼以後我們一起做,不許你再背著我偷偷做,否則我以後就不要聽你的,也不要休息。」
「挽兒……」他蹙眉。
「這是條件,要不要答應隨你。」既然說服不了他,那大家就各退一步,這是她的底限。
如同他關心她一般,她同樣關心他,他應該明白這一點。
見她一臉堅持,白亦潚終於同意,「好吧。」
「這還差不多。」苗挽月低聲咕噥。「還有,以後跟曹叔商量事情的時候,不許你們兩個偷偷商量,我也要聽。」
「我們沒有商量什麼,別想那麼多。」他拉下她的手,摟她到身側,擋住襲來的涼風。「等處理完堡裡的事,接下來妳想去哪裡?」
雖然沒有好口才可以說服她什麼,但他卻是瞭解她的,知道該怎麼轉移她的注意力。
「傲天莊。」她回道。
「有必要嗎?」
「有。」她點下頭。「如果我猜測的沒錯,這次的邀約應該不單純,高天傲這個人,不會是個好相處的人,也不能夠輕忽。」也許更是個危險的人。
這點他當然知道,但她想去的地方,他從不會阻止。
「好,就去傲天莊。」
「參加完宴會後,我想走一趟西域。」她接著又道。
他一下子就猜到原因。「不放心戀月嗎?」
「嗯,雖然有白亦韜保護,但戀月個性倔強,不會輕易接受援助,沒有親眼看見她平安,我不放心。」
「也好。」對於苗戀月的事,白亦潚同樣關心。
「你呢?」她看著他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沒有。」她想去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就知道會是這種答案。
「潚,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妳說。」
「當有一天,你想做任何事、想去什麼地方,甚至是離開我,只要你想,就告訴我,好不好?」
他搖頭,「我不會離開妳。」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要娶妻了呢?」她問道,看見他一怔。
「我沒想過,也沒有打算娶妻。」
「如果我要嫁呢?」她再問道。
白亦潚一震,平靜的眼神閃動了下。她……嫁人?!
「潚,你和我都過了一般人該成親的年紀,你不會想要有個家嗎?」她輕聲道,「如果有一個女子喜歡你,你會娶她嗎?」
以世俗眼光來看,在終身大事上,他們都已經算遲了,就算她無心嫁娶之事,但旁人一再的提醒,還是讓她不得不考慮到他的處境、他心裡可能會有的想法。
這三年來他們一直相伴,可她從來不認為他們可以一輩子就這樣相互作伴,也許有一天,他會因為有了意中人而離開她,而她也許……她也許會嫁給某個人……會嗎?
苗挽月不以為這樣的她會有機會嫁人,但潚那麼好,不可能沒有女人喜歡他……
可是,一想到他可能挽著別的女人,她的心裡就好不舒服,有種苦澀的感覺……
「不會。」他回答的沒有一點遲疑,顯然真的不打算成親。
「那如果我要成親呢?」
白亦潚深深望進她眼裡,低沉的語音含著聽不出的心痛,「如果妳不再需要我,我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