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關上房門,想起了她剛回家的那一幕;那種震撼與痛楚,她一輩子都不會忘。
在她離開時,梅莊還是一個眾人和樂融融的莊園;在她聞訊趕回時,梅莊卻已成了一片廢墟。
只不過是短短幾日,她所熟悉的家園不見了,天地之間,彷彿只剩她一個人她站在門口,呆立了好久。
這……是她印象中的家嗎?
欣欣向榮的花草只剩一片枯黑,滿園的人聲只留陣陣空寂,放眼所及儘是空蕩淒清。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意識到自己再也沒有親人、沒有家可回的時候,她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整顆心像被掏空了,無法再有反應、有感覺;她不知道自己呆愣的跪在地上多久,只知道,她再也見不到慈愛的父母了。
她後來還是沒有哭。她哭不出來啊,若說「哀莫大於心死」,她大概就是心死了,才會欲哭無淚。
日昇月落,她一個人癡癡的留在被燒得面目全非的梅莊,對一切都沒有反應。
她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有一瞬間,她想死,只要能再見到父母,她真的願意就這樣死去。
她衝動得想自刎,但一陣冷風吹來,驀地吹醒了她的理智。
梅莊為什麼會出意外?
她綜合自己在路上所聽來的各種傳聞,當結論指向慕容世家時,她決定復仇。她可以不要活,但不可以讓殺人者就此逍遙無憂,所以她來到了慕容少祈身邊。
她要毀掉梅莊的人付出代價,這是她活下來唯一的目標。
她不可以再猶豫。想起慕容少祈,梅影閉上眼。她不能……絕對不能心軟。
※※※
郭再武領著一批人回到武揚鏢局,交代各人下去休息後,他直接前往父親的書房。
「爹。」
「武兒,你回來了?」郭順天停下筆。「找到慕容少祈了嗎?」
郭再武點點頭。「找到了,孩兒也已經和他動過手。」
「結果呢?」
「我們合多人之力圍攻,慕容少祈仍是立於不敗之地。不過除了高繼外,他身邊還多了一名陌生女子,我試探了一下,發現慕容少祈對她頗為關心。」
「怎麼說?」
「在動手的時候,他一直分心關注那女子的動態,當我把目標轉向那個女子時,他甚至用自己的手臂替她擋下一劍。」
「有這種事?」郭順天忖道:「那名女子是慕容家的人嗎?」
「還不清楚。」
郭順天想了想。「武兒,明日慕容少祈便會到達這裡,你負責去接他來,為父的要親自會一會他。」
「是。」
「去接誰?」書房的門冷不防地被推開,一名嬌俏中帶有幾分英氣的少女奔了進來。
「瑛兒?!怎麼不敲門就進來,爹教你的禮數都忘了嗎?」郭順天皺眉看著少女,但口氣卻無半點責備之意。
「爹,人家一時忘了嘛!」郭再瑛吐了吐舌頭。
郭順天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他這雙兒女,為什麼沒有一個像他呢?
「爹,你要大哥去接誰?」一見安全過關,不會被責備了,郭再瑛話鋒一轉,回到原來的問題。
「是慕容家的人,也是我們的托鏢人。」
「誰啊?」
「慕容少祈。」
「慕容少祈?!」郭再瑛眼睛一亮,立刻道:「爹,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麼?」郭順天明顯的不贊成。
「去見見慕容少祈呀。」她回答得很順。「爹,慕容世家的人個個名揚天下,我想去看他是不是真有什麼值得別人讚揚之處。」說真的,慕容世家的事跡她聽過不少,早就對這個家族好奇不已了。
「爹,瑛妹既然想去,就讓她去吧,反正只是接人罷了。」郭再武知道妹妹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個性,乾脆幫她說話。
郭順天想了想。「好吧,但你可得聽你大哥的話,不許惹麻煩,否則下回爹就不再讓你出門。」
郭再瑛一聽請求成功,立刻笑逐顏開。「謝謝爹,我一定會聽話的。」
深夜,一道黑影悄悄地接近慕容少祈的房門。
黑影在門外佇立了好一會兒,才動手撬開門,閃身進入後又迅速掩上門,悄悄潛近床幔。
透過床幔縫隙,只見慕容少祈合眼躺著,受傷的手臂露在棉被外,另一隻手則規矩的橫放在腰腹之上。
黑影看著他,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撥開床幔,將手中長劍朝下刺去!
慕容少祈迅速睜開眼,側身避開劍勢,一掌拍向來人握劍的手臂,對方長劍脫手,他縱起身一個擒拿,將那人壓制在床榻之上。
掀開礙眼的面罩,一看清來人的面容,他忍不住歎息。
「身為一個刺客,你不該在出手之時還猶豫不決。這樣的你,根本殺不了任何人。」
「不必你教我。」梅影毫不領情,掙扎著想撐起身子。
慕容少祈放鬆力道讓她坐了起來,不過仍握著她的右手不肯放開。
「還是這麼想殺我?」他問道。
「我不可能放棄報仇。」她再一次聲明。
「所以我的受傷,讓你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他順口的接了下去。
看他仍是一臉悠哉,絲毫不受方纔的狀況影響,她忍不住惱怒起來,是氣他,也是氣自己。
「你早料到我會在今晚殺你,是不是?」
「我並不十分確定。對你,我一向只有七成的把握。」他實在地道。
他的武功、智慧都勝過她,不但料準了她的想法,更可以輕而易舉的制住她。這項認知讓梅影感到難過。
「我根本殺不了你,對嗎?」
「不一定。」
她諷刺的一笑,淒然道:「我的武功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不論明刺暗殺,都傷不了你,所以你才放心的讓我留在你身邊,是不是?我的行刺對你來說,不過像在跟二歲小孩玩遊戲吧!」
「我沒有這麼想。」他正色道,「梅影,別對自己太嚴苛,毀家之痛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承受的,你已經夠堅強了。」
「但是我卻無法報仇雪恨!」她低喊。「明明是你毀了我的家、害得我父母慘死,我卻無法傷你分毫!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她左手掄拳拚命捶打著他,慕容少祈不避、不閃、也不阻止,只是任由她發洩情緒。
梅影不斷打他,直到累得沒了力氣,才趴在他的胸前喘息。
她心中的恨無計可消除,想殺了他卻又能力不足,想著失去的家人,想著自己孤單無依的處境,她覺得好累。
「為什麼……要讓我活著?」她淒然低語。如果那時她沒有離開梅莊,跟著大家一起被大火吞噬,是不是就能好過些?
「因為你必須活著。」慕容少祈堅定的抬起她的下顎,讓她不得不看著他。「如果你死了,梅莊的冤誰來伸?如果你死了,你的父母會快樂嗎?他們養育你不是讓你來逃避現實的,你必須面對它。」
梅影看著他,眸裡水光一閃。
「你憑什麼對我說這些?!」她用力揮開他的手,下一刻卻又被他牢牢抓住雙手。「如果不是你,梅莊的生意怎麼會失敗?我爹和我娘又怎麼會引火自焚——」
慕容少祈打斷她的話。「你就那麼確定你的父母是引火自焚,而不是遭人謀害的?」
「你……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光憑道聽塗說你就認定梅莊是因我而毀,梅影,你為什麼不仔細想想,你的父母是這種遇事只會逃避的人嗎?」他一字一句,梅影頓時停止了掙扎。
決定報仇之後,她將全副的心神都用在尋找慕容少祈上面,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想。但他的話,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你……你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輕描淡寫的回答。「只是提醒你,別光聽信一面之詞,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只想著殺人雪恨,而會找出事情的真相。」
「我怎麼能肯定你不是在為自己脫罪?」她反駁。
「你的確該懷疑。」他幾乎是咬著牙道。毫無依據的假話她深信不疑,他句句真言,她卻一個字都不信。「如果我真的想殺你,你還有命在這裡嗎?」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只開了頭,卻不把話說清楚?」她直陳心中疑惑。「我不想被你耍著玩。」
「如果我想玩你,你能逃得過嗎?」該死,梅影的不信任快要讓他控制不住脾氣了。
「你想做什麼?」他的眼神變得好危險,梅影不禁有些害怕。
慕容少祈手勁一收,她就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跌,他翻轉身軀將她壓在底下,低頭欺吻上她的唇。
「唔——」她沒機會出聲拒絕,只能不斷扭動身體,雙手推著他,試圖逃開他的掌握。
慕容少祈制住她反抗的嬌軀,唇上的力道不肯放鬆,不但狂妄的侵襲她的唇瓣,靈敏的舌更是長驅直入檀口中,挑引著她的。
他不打算制止自己的蠻橫,反正跟她好好說也沒用,不如直接以行動讓她害怕,並且正視他倆之間的吸引力。
他不斷加重唇上的力道,她的抵抗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梅影又急又怒,同時也被他的強悍嚇到了。
「鳴……」她的淚冒了出來,反抗也停了。
「梅影?」慕容少祈緩緩鬆開對她的鉗制。
「你走開!」雙手一得空,梅影立即想推開他,但是慕容少祈卻不肯放手。
他將她不聽話的雙手反剪到身後以一手握住,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合。
「放開……」她哽咽的喊道,覺得自己好沒用,連想離開都辦不到,只能無助的困在他懷裡。
「梅影,我絕對不會讓你走。」他動作輕柔的揩去她的淚,說話的語氣卻十分強硬。「就算要哭,你也只能在我的懷抱裡哭,休想我會放你走。」
如果太尊重她是個錯誤,他就從現在開始修正;如果縱容的結果是讓她愈來愈無法無天,並且將情緒藏得更深,他就換一個方法。就算她因此更恨他也無所謂,至少可以引出她的情緒。
淚眼模糊中,梅影第一次領教了他的堅持。
「你……走開……」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可是眼裡的淚偏偏停不下。
「不可能。」他回答得乾脆。
雖然順利逼出她的情緒,但那不斷滾落的珠淚實在很礙眼……他忍不住低頭吮乾她的淚,吻上她的眼睫。
梅影呆住了。
「你……你做什麼?」她的聲音啞啞的,猛然僵直的身體足以證明她的震驚。
「吻你。」他笑笑的說,彷彿那是理所當然。
「你……你下——」話未說完,她的唇已被封住。
他淺淺一吻即退開,盯著她說道:「如果你再罵,我會再吻你,而且沒有把握自己不會失控的要了你。」
「你!」梅影震驚無比,「你怎麼可以這麼做?!」
「只要我想,我就可以。」他是在威脅她,語氣卻輕柔得像在調情。「梅影,我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而你是個美麗的女子,要我坐懷不亂未免太過嚴苛了。」
「你……你不是說真的……」她虛弱的聲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你……你不能……侵犯我……」看著他充滿慾望的眼神,她真的被嚇住了。
「我是說真的。梅影,我要你,我也一定會得到你。」
「不!」她驚呼,慌亂的閉上眼。他們……他們是仇人哪!
慕容少祈不忍她受恐懼折磨,卻不能不繼續。如果不先給她一點警告,她任性的行為必然會影響到他與武揚鏢局的交涉,他必須讓她不敢公然反抗他。
何況他的確想要她,只不過不是現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