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晚青木愛之助無意間在名古屋的鶴舞公園撞見了正和某位夫人談情說愛的品川四郎。雖然沒能看清那位夫人的長相,但總覺得她的聲音很耳熟。青木心想「莫非是……」,於是滿腹狐疑地趕回家去證實自己的猜想。
然而他那漂亮的妻子一如既往地微笑著迎接了他,絲毫沒有特別之處。他進了大門,站在換鞋的小廳內,心仍在「撲通撲通」地狂跳著。通往室內的房門被打開了,明亮的燈光照射出來,隨即芳江那張姣美的臉龐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哎呀,你怎麼啦?」
她看見丈夫臉色蒼白,驚疑地問道。
青木一言不發地進了屋內,坐到了沙發上。
青木去東京三次當中就有一次是帶妻子同行的,所以妻子與品川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輕鬆地互開玩笑。品川也曾來名古屋回訪過他兩三次,因此另一個品川極有可能利用這些便利條件,冒他老朋友的名,接近芳江,以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雖然他對妻子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不可否認,她是個出眾的美女。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想利用與自己長得分毫不差的品川圖謀不軌的話,青木的嬌妻絕對是最具魅力的獵物之一。站在勞江的角度去考慮,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青木是個沒長性的人,加上總也滿足不了的獵奇癖,所以終日對妻子熟視無睹。而且他每月總有十天左右的時間要呆在東京,就算身在名古屋,也常常要在外面廝混到深夜才回家,能與妻子親密交談的機會是少之又少。芳江渴望愛情是理所當然的。再說她也不是那種老派死板的女人。也就是說,她這邊完全有隙可乘,對方只要下手準能成功。
愛之助陷在沙發裡,盡量不去看芳江,重新仔細地把事情想了一遍。可是,她怎麼會如此若無其事呢?
「你為什麼問聲不響地坐在那兒,是在生氣麼?」
她非常天真無邪地問道。
「沒事。女傭們都睡了麼?」
「是的,剛剛去睡。」
「你今晚有沒有出去?」
「沒有,哪兒都沒去。」
她一邊說一邊拿眼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一本紅皮小說。她回答得很自然。愛之助相信自己的妻子不是個會演戲的人。
「我這是怎麼啦?竟被自己的幻想牽著鼻子走。剛才的男人是不是真正的品川四郎呢?」他努力地想著,腦中已是一片混亂。
「我剛才在公園裡遇到品川四郎君了。」
他邊說邊觀察著芳江的神態。
「品川四郎先生?東京的?」
她確實是一副很吃驚的樣子。
「他為什麼沒有到家裡來坐坐?」
當然,她對世上還有另外一個品川四郎的事情一無所知。
平靜的一周過去了。沒有發生任何足以使青木懷疑妻子芳江的事情。雖然他一直很留意,卻並不曾發現有那個男人的來信。
在一個春光明媚、春意盎然的好天氣裡,愛之助帶著芳江乘上了開往東京的特快列車。午後的火車裡塵土飛揚,悶熱難耐,而且無聊透頂。車窗外始終是普通的民宅、田地。森林和廣告牌,千篇一律,令人膩煩。他與妻子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他在沼津買了份東京的晚報。報紙用兩版的篇幅刊登了些大照片。介紹的是一些到東京站迎接S博士的知名人士。S博士是一位在日本也享有盛譽的德國科學家,他這次旅行歷經上海、大阪,今晨才抵達東京。今晚將舉辦一場演講會。愛之助對這位白髮博士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因為在歡迎隊伍的一角發現了通俗科學雜誌社社長品川四郎身穿晨禮服的身影,所以才耐心地看了下去。品川似乎將擔任這次演講會的翻譯。
「還是個活躍分子呢。」
他微笑著重新看了看那些照片,竟然又發現了奇怪的事情。
「品川這傢伙還挺貪心的,露了兩次臉。」
剛想到這兒,他就愣住了。一個人沒理由在同一張照片中出現兩回啊。又是那個影子男人。照片中除了那些迎接博士的知名人士,還拍了些正站在他們身後的圍觀群眾。另一個品川四郎的笑臉就出現在那堆人群當中。看來那個影子男人意識到品川四郎的存在,跟在了他的左右,一定是想圖謀不軌。
「芳江,你看看這個。」
愛之助對妻子仍有幾分懷疑,因此想猛地用這張照片來考驗她一下。
「啊,是品川先生呢。他要給S博士當翻譯啊。」
「先別看這些。你看看這張從後面張望的臉孔。」
說著將那個影子男人指給她看。
「哎呀,真像品川先生啊。」
芳江用開朗的聲音說道。
「實際上確實有一個與品川四郎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而且是一個心術不正的壞人。我就曾撞見他好幾次。」
他借此機會,給芳江大致講了一下諸位讀者已知的事情(不過省去了他在紅房間裡偷看的細節)。
外面已是一片灰色,夜幕開始降臨了。一片片光禿禿的小樹林不時地掠過窗外。車頂的電燈與車外的暮色混雜在一起,混合成一種奇妙的紅褐色,給車內的人臉上塗上了一層深深淺淺的暗影。在這種氛圍下,他竭盡全力將事情渲染得很恐怖,並不時地直盯著妻子的眼睛。「太疾人了。他會幹出什麼壞事來呢?」
芳江臉色有些蒼白。不過這種事誰聽到都會感到害怕的,因此這不能說明什麼。
芳江如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另外一個品川四郎有了越軌的交往,聽了這些事情,一定會掩飾不住狼狽神情的。然而,看不出她有一丁點的狼狽驚慌的樣子。
「看來還是我想偏了。好了好了,這我就放心了。」
然而他到底能夠放心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