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瑙璃子正想著心事的時候,傭人說裡見重之先生來拜訪。進來後,他向她恭恭敬敬地道歉說:「昨天實在抱歉。因為發現了奇怪的玩藝兒,我覺得稀奇,竟老大無成,得意忘形地如同演戲一般,讓您受驚了。要是光隨便說說,不請您看那個嬰兒的屍體就好了。真是對不起。」
瑙璃子臉色蒼白,眼睛不安地溜溜瞅瞅的。聽了他的道歉,辯解似的答道:「不,是我打擾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見到嬰兒的屍體就嚇昏了,男人們一定要笑話吧?我實在是太怯弱了。」
瑙璃子的眼光迷惘溫順,那是一種要讓男人憐惜動心的眼光,同時她的臉上卻慢慢綻開了微微的笑容,瑙璃子知道自己笑臉的魅力。裡見先生看著這可愛的笑臉,如遭電擊。瑙璃子一見之下,心中卻突然有些惶惑,裡見先生又一次令她想起了她已死的丈夫大牟田敏清。
幸虧裡見先生很快恢復了理智:「啊,夫人,真對不起,我又走神了。上了年紀的人常常會這樣,夫人您可別介意啊。」
瑙璃子眼中的不安也一閃而過,說道:「請別這麼說啊,裡見先生雖然頭髮全白了,可心卻很年輕。」
裡見哈哈笑道:「哦,是嗎?夫人,您可真是個好人啊。那麼,我就告辭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見先生和瑙璃子互相拜訪,交往越來越親密,美人瑙璃子向他訴說心裡對川村的不滿。當然,瑙璃子哪怕是在數落川村時候的口吻也是嬌滴滴的,宛若裡見又是一個令她刻骨銘心的心愛男人。
那個晚上,瑙璃子在他的面前,居然哭了起來。
「我太高興了。我雖覺得配不上您,可是常常夢見您,夢見您那粗壯有力的胳膊緊抱著我。」她一面說,一面像曾經對川村做過的那樣,仰起掛著淚珠的臉蛋兒,半開的嘴唇顫抖著向他的臉上靠近。
裡見先生熱吻著她那灼熱、顫抖的嘴,動作溫柔、迷亂。過了一會,裡見先生好像下定決心似的悄然挪開嘴唇,道出了關鍵的話:「我可以向您提出結婚請求嗎?」
瑙璃子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深深地點了點頭。她那雙纖纖小手滿帶著傾慕之情,緊緊地握住裡見的手。彷彿要把它捏碎似的。
經過瑙璃子的同意,裡見先生開始在S市的社交圈裡散佈自己快要結婚的消息。白髮富翁快要結婚了。人們先是驚得目瞪口呆,接著是熱烈的掌聲,並且四下裡響起好奇的叫喊聲:「那位幸運的新娘是哪兒的?快,快告訴我們。」
在說出新娘的名字之前,裡見瞅著坐在對面的川村。川村驚慌地隨巴著眼睛,大概是精神作用,臉色微微發白。
「我的未婚妻不是處女,但是,她比任何處女都純潔,比任何處女都高尚,比任何處女都美麗。這樣一說,諸位就猜到了吧?雖說S市範圍廣大,但除了我的未婚妻,卻再沒有第二個那樣的女人了。」
裡見先生的演說很精彩。那些社交界的頭面人物都一言不發。
「是的,正如諸位所料,她就是子爵大牟田敏清的妙齡遺孀瑙璃子。我回到這座城市以來,同瑙璃子進行著純潔的交往。隨著同她的交往,她的天真不知不覺地使討厭女性的我幡然改變了觀點。我們已取得了大牟田家的諒解,擬於本月二十一日舉行婚禮,目下正為喜事加緊籌備……」
川村的臉色起初由於吃驚和恐怖而蒼白,接著由於滿腔怒火而漲得通紅,最後由於無限的痛苦而變成了豬肝色。
川村雙目灼灼,像要把裡見吞下去似的瞪著裡見,而裡見先生呢?卻截然相反,他快活地微笑著,死盯盯地瞅著川村。
川村微微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激動得說不出來;然而,他終於開口了:「裡見先生,你剛才說的不是開玩笑吧?」
「玩笑?哈哈哈。」裡見大笑起來,「你說什麼呀?開玩笑能說這種事嗎?」
「那麼……」川村惱恨得渾身直顫。
「嗯!」裡見仍舊笑嘻嘻地、落落大方地說。
川村不答話,緊咬著嘴唇猛然站了起來,左右看了看,接著抓起面前的酒杯,像瘋子一樣突然朝裡見扔了過去。
「你這個騙子!」川村像野獸一樣吼叫著,兩眼圓瞪著裡見,猛地跳起,朝裡見撲了過去。
「幹什麼?你瘋了?」
大概是受到周圍的叱責,川村也覺得難為情了,沒有再動野蠻;可他心中憤怒至極,發紫的臉像塊石頭似的一動不動地對著裡見先生。
裡見先生似乎非常欣賞川村的憤怒,他愉快地笑著說:「川村君好像誤會了。怎麼回事?川村君,你這樣做是恩將仇報啊!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若是那樣,等以後細聽你說,好嗎?現在別胡鬧。」
然而,川村仍像塊石頭似的木然不動,在異樣的沉默中,他們又奇怪地互相瞪視著。不一會,川村忽然轉過身,把椅子碰得嘩啦啦地直響,快步朝門口跑去。
「川村君,有事請到Y溫泉別墅,今天晚上我住那兒。」
裡見在離去的川村的背後喊道,川村聽到了,可是卻頭也不回,像個啞巴似的默默地消失在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