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炒翻天 第三章
    「砰!」

    霍拓恩正在房裡清點、核對近三日的營收,房門卻突然被人打開。

    「二爺,借我躲一下!」

    他原以為是有人登堂入室打劫來了,已隨手拿了算盤要當武器,沒想到,衝進來的竟然是悠悠,仔細一看,她手中竟還捧著半條冬瓜!

    「你在做什麼?」

    「說來話長……」她邊回話,邊用眼睛瞄著他房內擺設,一會兒往他床裡鑽,一會兒又想硬擠進他的衣櫃,只差沒把他的門板也給拆來遮身了。

    「死丫頭,你再躲嘛,就算你飛天遁地,我也要把你揪出來!」

    大福宏亮的大嗓門遠遠傳來,這會兒不用問,拓恩就猜出大半了。

    「又闖禍了?」

    悠悠尷尬地苦笑。突然,她發現了一個藏身的好地方。

    「二爺,待會兒師傅找來,你一定要說沒看見我喔,千萬拜託了!」

    她說著便像風一般閃過他身邊,「咻」地鑽人他的紫檀書桌下。

    「悠悠,你……」

    拓恩簡直無法置信,她竟然毫無顧忌地,跟他伸展在桌下的一雙腿擠在一塊兒!他覺得實在不妥,正想起身——

    「二爺!」

    沒想到,大福握著桿面棍,真追進了他房裡。而桌底下一隻小手也緊緊揪住了他的褲管,這下子,他只好硬著頭皮按兵不動了。

    「二爺,悠悠那丫頭是不是躲到你房裡來了?」大福雖然才四十好幾,可是滑溜的悠悠太會跑,已經讓他追到氣喘如牛了。

    「呃……」在褲管被扯破前,拓恩心虛地回道: 「沒有。」

    「怪了……」大福狐疑地邊摸著他的大光頭,邊用目光梭巡屋內。「我明明瞧見那丫頭朝這裡跑的,難不成她還真插翅飛啦?」

    「哈啾!」

    大福話才說完,屋裡馬上響起了噴嚏聲。

    「哈啾1」

    大福視線一掃過來,拓恩馬上掩口裝出噴嚏聲,替悠悠隱瞞。畢竟兩人此刻可是同乘一條船,萬一被福師傅發現悠悠躲在那麼令人尷尬的地方,他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二爺,你是不是著涼了?」大福關心地探問道。

    「呃,只是鼻子有點癢而已。」他揉揉鼻子,連忙帶開話題。「怎麼?悠悠又闖禍了?」

    「唉,我真快被那死丫頭氣死了!」大福揮著桿面棍抱怨這: 「我要她給我挖空幾個冬瓜,準備做冬瓜盅,結果呢,等我其他的材料預備好,一回頭,才發現她一個冬瓜也沒挖,倒是在冬瓜皮上給我雕起花來了,你說我還不被池氣得跳腳嗎?」

    拓恩看著大福手上的「凶器」淡笑道:「那也用不著拿那麼粗的木棍追她吧?要真挨你一棍,她大概就得在床上躺二天才能下床了。」

    「這是嚇唬她的,我哪會真打呀!」大福立刻將手上揮舞著的桿面棍放下,憨直地笑著說:「那丫頭啊,不嚇唬嚇唬,膽子就越來越大,不過你放心,我大福是不會打女人的,氣歸氣,要打也打不下手嘛!」

    桌底下安安靜靜,但拓恩相信悠悠應該已經聽得一清二楚,被嚇飛的魂也該回來了。

    「再說,她那冬瓜雕得還真是不錯!」大福就事論事。「牡丹就是牡丹、孔雀就是孑L雀,可生動哪,連我都沒這功夫!那丫頭真是天生該吃這行飯的,偏就是淘氣,老讓我又好氣又好笑。」

    「我明白。」他畢竟也是「受害者」之一。「不過,悠悠才進來三個月,應該還不能讓她下廚吧?你讓她去挖冬瓜,不怕其他徒弟說你偏心嗎?而且這樣也有違規矩吧?」

    大福不以為意地說: 「那丫頭資質高,誠如她自個兒說的,要她洗上一年半載的碗盤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再說她還能在這兒待多久?不早些把我的功夫教她,只怕就沒得教了。」大福知道悠悠的烹飪天分實在是難得,愛才之心一起,即使知道她或許待不長久,也想將一身好廚藝傾囊相授。

    拓恩不解地凝眉問道:「什麼意思?她跟你提過要離開酒樓了嗎?」

    大福忙揮手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悠悠這丫頭都十七了,恐怕這一、兩年就會嫁人了吧?一旦嫁!」人,怎麼可能還留在酒樓做事?要是嫁得遠些,只怕跟咱們連面都碰不著了,你說是不是?」」呃,說得也是……」

    「好了,二爺,既然她不在這兒,大概是溜回廚房了吧?我也該回去忙了,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您忙吧!」

    大福摸著光禿禿的後腦勺道歉之後便離開了,卻不曉得他無心的一番話,已在拓恩心裡種下了一個疙瘩……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悠悠或許隨時都會辭去工作嫁人,拓恩心裡竟有些悵然若失,卻參不透原因為何?

    「唉……」

    他拽歎一聲,要自己暫時別去想這傷神之事。將椅子往後一挪,蹲下身,要告訴悠悠可以出來了,沒想到,卻瞧見她捧著冬瓜睡著了。

    「厲害!」

    拓恩不禁笑了出來。想不到在這種情形下,她還能安心入睡,也不想想她現在可是躲在一個男人房裡哪!未免也太放心他了吧?

    「這丫頭,真服了她了……」

    望著悠悠熟睡中嬌憨可愛的容顏,拓恩不禁陷入迷惘之中……

    ※  ※  ※  ※  ※  ※  ※  ※  ※

    從昨晚便下起的大雨,既狂又急。到了早上,水都快淹到門檻兒了,這雨,卻還沒有要停的跡象。

    「我看,今兒個大概沒生意上門了……」

    大福在廚房窗口邊仰望從天而降的滂沱大雨。酒樓已經開張快一個時辰了,卻連一個客人也沒有,其他徒弟們早已經閒得窩在牆邊,玩起骰子打發時間了。

    「這種天氣還上酒樓吃飯的,不是傻子就是瘋子!」阿辛擲出了六點,開心地邊收輸家的賭本,邊搭搭師傅的牢騷。

    「悠悠,你在做什麼?」

    大福一回頭,就瞧見她將手放在左耳後,豎直耳朵,沿著四面牆走走停停,一下蹲、一卞站,古里古怪的,不曉得又在玩什麼把戲。

    「師傅,您聽聽……」她乾脆把兩手都放在耳後「收音」。「好像有小娃兒的哭聲呢!」」小娃兒?」大福跟著留神傾聽。 「沒有啊,你聽錯了吧?」

    「雨下那麼大,哪個笨蛋會抱小娃兒出來逛大街?」阿辛也回她一句。

    「真的有啦!」她堅持。

    「是雨聲吧!」阿辛敷衍她。

    雖然師傅和大師兄都那麼說,可是,悠悠還是隱約聽見有嬰兒的啼哭聲。

    「師傅,紙傘借我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悠悠就是覺得心神不寧,非得去查個究竟才能安心。

    她在客棧裡繞了一圈,的確沒見到什麼嬰兒。但她打了傘,一路找到了後院去,竟真的清晰地聽見了門外「哇……哇……」的哭聲。

    「天哪!」

    一打開後門,屋簷下撐著一把有些殘破的紙傘,傘下放著一個籐編籃子,籃子裡哭得滿臉通紅的,不就是個小娃兒嗎?

    「喂,這是誰家的小孩啊?」悠悠扯著嗓子問,但後門對著人家大廟後的成堵石牆,既沒半戶人家,也不見半個行人,根本沒人回應。  

    看來,這肯定是個棄嬰了。

    「怎麼有那麼狠心的父母,這麼大的雨,也不說一聲,就把孩子扔在這兒……」她一邊叨念,一邊提起竹籃,小心地用紙傘遮著孩子,飛快走回了廚房。

    「真的有個孩子啊?!」

    悠悠人還沒到廚房,小孩嘹亮的啼哭聲早響徹雲霄,大夥兒瞧她真「提」了個孩子進來,全部目瞪口呆。

    「這孩子哪來的?」大福先開口問道。

    「我在後門撿到的。」

    悠悠把籃子往桌上一擱,所有人全好奇地湊近來瞧。她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卻怎麼哄也止不了那宏亮的哭聲。

    「師傅,他哭個不停怎麼辦?」她決定向最德高望重者求救。

    「呃……那先看看,他是不是尿褲子了?」

    「噢。」

    悠悠把孩子放在桌上,解開他的衣物查看。其餘的人在一旁把籐編籃子翻來覆去地看,只差沒把給籃子拆了。

    「怎麼連張字條也沒留啊?」

    「是啊,至少也留一下這孩子的生辰八字吧?」

    「選在這種天氣扔孩子,這父母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是啊,這孩子看來才出生沒幾天吧?要不是悠悠的聽力過人,只怕捱到雨停,這孩子也凍死了。」

    「唉,真是可憐!」

    就在眾人的七嘴八舌間,冒雨送東西到大哥家再返回酒樓的霍拓恩,也被嬰兒的啼哭聲引到了廚房,只見眾人全圍在桌邊,也不曉得在討論什麼事。

    「師傅,沒尿也沒拉屎,接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

    霍拓恩的詢門打斷了悠悠的話,眾人挪開丁一個空位,讓他得以瞧見躺在桌上的娃兒。

    「二爺,有人在咱們酒樓後門扔了一個男娃兒,悠悠發現的。」

    大福簡單扼要地向他說明情況,拓恩聽著,雙眉不禁緊蹙。

    「有留下任何字條嗎?」

    拓恩走到悠悠身旁,看著她利落地替孩子穿回衣物。

    阿辛回道:「找過了,什麼也沒有。我看這孩子的爹娘啊,肯定是怕我們會循線找人,鐵了心不想跟這孩子有任何瓜葛,死活都不管了。」

    「阿辛,不知道的事就別多嘴!」大福制止大徒弟的發言,怕他再說下去,就要觸碰到拓恩心底深埋的痛苦記憶了。

    「是啊,也許他爹娘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悠悠又把孩子抱起來搖哄著。「我娘說過,我出生才三個多月時,有幾天真的窮到她都只有一粒饅頭度日,根本沒奶水餵我。那時候,她怕我餓死,哭著偷偷把我放在一戶有錢人家門口,希望人家能收養我,但是看見人家抱走我,她又捨不得,還是把我要了回來。所以,說不定這孩子的娘也是逼不得已呀!」

    她說完,抬起頭來,才發現所有人全用同情眼光看著她,不禁尷尬地赧紅了臉。

    「呃……總之,我們先好好照顧這個孩子,也許他娘沒多久就會反悔,折回來接他了,二爺,您說對嗎?」

    「呃?嗯……是啊。」

    就在阿辛的話真讓拓恩開始回想起自己兒時的不幸遭遇時,悠悠的一番話,不但打斷了他的回憶,也讓他冰冷的胸口無端湧起了一股暖意。

    無論何時,她總是這麼生氣勃勃的,再糟糕的情況由她看來,總還是有希望。她樂天知命的爽朗性格,讓她就像是紅日一般,總能溫暖人心。 

    「對了,他肯定是肚子餓了!」悠悠突然想起小孩啼哭最可能的原因。

    「餓了?」拓恩瞧這孩子哭得都快啞了。「福師傅,那就請你弄點東西給這孩子吃吧!」

    大福聽了真是啼笑皆非。「二爺,這我可辦不到,這娃兒只怕出生才沒幾天,只能餵人奶,我不是女人,擠不出奶來呀!」

    大福一番話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唯獨拓恩有些困窘地赧紅著臉,哭笑不得。

    「那怎麼辦?」頭一次遇上這種事,拓恩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也不曉得這孩子餓了多久,總不能就這麼由他哭到啞吧?」

    「我去替他找奶喝!」悠悠立刻自告奮勇。

    拓恩不想潑她冷水,但還是好意提醒她道:「外頭還下著大雨,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路上幾乎快沒半個人行走了,你要去哪找奶喂孩子?」說著他轉頭問其他人道:「你們誰知道,這附近有哪戶人家有還在吃奶的孩子?」

    廚房裡的一群男人,個個面面相覷。問他們到哪裡採買好食材沒問題,問哪裡有「奶」,可就問倒他們了。

    「唉,我們又不是三姑六婆!」大福乾脆替眾人回答道:「我們沒人是住這附近的,而且一大早來,工作到夜深了才回家,誰有那份空閒去跟街坊鄰居串門子?我家隔壁的老李要不是拿紅蛋來請我吃,我都不知道他媳婦替他家生了個孫子呢!不過那孩子也早斷奶了,我看,只得挨家挨戶碰運氣問問看了,但你好意思嗎?」

    「我可以挨家挨戶去敲門!」悠悠眨著慧黠雙眸,眼神充滿信心。「只要能找到一戶剛好有孩子出生的人家,求他們發發善心,幫我們喂喂孩子,不就行了?」

    大福首先搖頭。「這種天候抱著孩子出門太危險了,連你自身的安危都……」

    「我無所謂!」她十分堅持。「這孩子哭得好慘,說不定已經餓上一、兩天了,如果任由他餓死在我懷裡,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自己是如何見死不救,肯定終生都會良心不安的!」

    感動於她的善良,大福也無話可說了。「那好吧,我陪你」

    「我陪她去找。」拓恩搶在大福講完之前說道。

    大福嚇了一跳。「二爺,天雨路滑的,而且還得四處求人,肯定要看人臉色,這不適合您……」

    「沒的事,悠悠能做的,為什麼我不能做呢?」他拍拍大福的肩膀。「福師傅,你別擔心,我沒那麼養尊處優,悠悠說得沒錯,我也不能眼睜睜地任由這個孩子餓死。萬一他爹娘真回來找他,我們要怎麼跟人家交代呢?」

    「可是……」

    「就這樣了,酒樓麻煩你幫忙看顧,我跟悠悠抱孩子去討奶喝。悠悠,走吧!」

    「哦,好。」

    悠悠抱著孩子跟他走出廚房,大福不放心地跟到酒樓門口,看著拓恩撐起一把大油傘,小心翼翼地護著悠悠和孩子走人雨中。

    「他們倆看起來還真像是一對小夫妻哪……」

    大福感慨地自言自語。心裡不禁希望悠悠這純真善良的丫頭,能打破拓恩心上結的厚厚寒冰,讓他快點動成家的念頭吧!

    ※  ※  ※  ※  ※  ※  ※  ※  ※

    「大叔,這孩子快餓死了,不知道……」

    「走!走!走!要乞討到別家去!」

    「大娘,這孩子快餓死了……」

    「要死死到別處去,別來觸我霉頭!」

    「你這個人怎麼……」

    「砰!」

    拓恩還沒罵完,對方就把門重重的甩上,讓好不容易哭累睡著的孩子嚇得醒了過來,再度哇哇大哭。

    「乖、乖,姐姐抱抱,別怕、別怕,姐姐會保護你的喔……」

    拓恩和悠悠已經數不清敲了幾家門了。

    不曉得是不是滂沱大雨下得人心煩躁,大家不是不應門,就是一知他們來意就趕人。好一點的只是冷臉相應,壞一點的,連方纔那種沒天良的話都罵得出口,讓拓恩也忍不住動了怒氣。

    虧他好歹也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山珍海味都弄得到,就是拿這「人奶」沒轍。偏又一連碰上幾家小家子氣的,不賣他面子也就算了,連用錢買都不肯,不是說喂自己孩子的奶水都不夠了,就是說不想袒胸喂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怕染什麼病到自己小孩身上……這世道是怎麼了?

    可是,一見悠悠哄著孩子的溫柔神情,他的火氣又在不知不覺中消了。

    雖是他敲門、撐傘,但抱著孩子,不斷低聲下氣求人的可是悠悠。被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卻不見她氣餒,也不像平常人家罵上一句,她一定會理直氣壯地回上三句才罷休。

    瞧她那麼好的耐性,溫柔又小心翼翼地抱著孩子搖哄。要不是知曉內情,拓恩一定會以為她是孩子的娘。

    「……怎麼了?」悠悠一抬頭,才發覺拓恩正細細端詳著她,好像她臉上黏著什麼似的。

    他淡淡一笑。「沒什麼,只是我忽然覺得,你真像是這孩子的娘。」

    「真的嗎?」聽了這話,她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甚至好像還滿開心的。「萬一這孩子的爹娘遲遲不出現,我就收養他好了,我也覺得自己跟他挺投緣的哪。」

    「你有這個心很好,但是你娘!」會答應你這麼做吧?」他提醒她。「畢竟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帶著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在身邊,肯定會招惹無數閒話的。而且,讓這孩子生長在父母雙全的家庭裡,對他也比較好,不是嗎?」

    悠悠知道他說得沒錯。真把孩子帶回家,就算娘答應留下他,但自己要工作,娘又體弱多病,到時疏於照顧,反而對孩子不好。

    「那……把孩子留在酒樓,早上我可以背著他在廚房做事,晚上他可以跟你一起睡,我們一個當他爹,一個當他娘,這不就成了?」

    悠悠天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望著她再認真不過的眼神,拓恩差點就要被說動了。

    「別說傻話。你現在在酒樓做事,就已經有好事者說些閒言閒語,若是再跟我共養一個孩子,只怕到時一定會傳出更難聽的謠言……呃,總之,你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是不能貿然收養這個孩子的。」

    「哦。」她垂下雙睫,顯得十分失望,讓拓恩看了,也有些於心不忍。

    突然,一個念頭掠過了她心中。

    「對了!」悠悠忽然精神一振。「二爺,我們可以餵這孩子牛奶或是羊奶嗎?如果可以,我就知道這附近哪裡買得到了!」

    拓恩顯得有些困惑。「我也不曉得,不過值得一試,不然一直這麼盲目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

    「嗯,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再回頭找人奶嘛。」她也這麼認為。

    「換我來抱他吧!」拓恩想她應該已經抱得有些吃力。「抱了這麼久,你的手應該很酸了吧?」

    她淺笑搖頭。「才不會呢,他好輕,而且好溫暖呢……」悠悠把臉頰貼上孩子的小臉,但那火燙的觸感讓她慈愛的笑容瞬間凍結。

    「怎麼那麼燙?!」她慌張地望向拓恩。「二爺,他的身子好燙,好像發燒了!」

    「發燒?」

    拓恩伸手一摸,孩子的額溫果然高得嚇人,兩個人立刻抱著孩子轉往大夫家……

    「你們夫婦倆也真是的,怎麼等孩子燒成這樣才送來?!」

    大夫拈著花白鬍鬚看完孩子的症況,一邊吩咐著徒弟抓藥.一邊數落拓恩和悠悠。

    「大夫,你誤會……」

    「大夫,孩子不會有事吧?」

    拓恩正想說明自己跟悠悠並非夫妻,但悠悠彷彿沒聽見大夫的指責,只急著想知道孩子的病情,瞧她好像真把自己當孩子的娘了,拓恩既感動,也為自己覺得汗顏。

    大夫撫鬚歎了一聲。「難說,倘若一、兩個時辰內能退燒就無大礙,否則輕是傷了腦子,重則會要了他的小命。」

    「哇……」

    醫館裡所有人全被悠悠突如其來的哭聲嚇飛了三魂七魄,奶娃兒的哭聲再加上她的,簡直比外頭的雷聲還響。

    「都怪我!都怪我粗心大意!孩子一直哭,我卻沒發現他發燒,他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他爹娘,嗚……哇……大夫您一定要救他的命哪……哇……」

    她一哭不可收拾,大夫算怕了她,一面承諾盡力救人,一面使勁想扯回被她拉到都快脫線的衣袖,但怎麼也拉不回來,大夫只有兩眼無奈地盯著拓恩,示意他想法子勸勸他的「夫人」。  

    「悠悠,你別難過了,」他總算讓她放了大夫新做的衣裳一馬。「孩子不會有事的,大夫已經答應要盡力救他,我們一起照顧他,他一定會退燒的。」

    悠悠好不容易止住淚,卻還是不放心,便坐在床榻邊,不斷擰濕毛巾替小孩敷額、擦臉。她也不管孩子聽不聽得懂,只是不停地說著話安慰他、哄他,要他快點好起來,才能見爹娘。

    「能做你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拓恩完全沒有插手的餘地,但看著她如此盡心盡力,照顧一個素昧平生的小生命,他不由得既感動又佩服。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會讓他受這種苦。」悠悠心疼地說道:「我一定會把他捧在手心裡疼,是生、是死都不會把他扔下不管,再怎麼苦,一家人能團聚在一起就是幸福呀……」

    她的容顏在拓恩眼中綻放出聖潔光輝,他一直知道她是如此與眾不同,卻不明白自己為何對她特別在意,而今,她的一席話終於令他豁然開朗。

    她的善良、她的開朗、她的正直、她的無私,在他眼中是如此難能可貴,是他一直以為世上絕無的女子。

    無怪乎他跟她相處時特別自在、開心,胸口也總有股暖意,原來在朝夕相處中,他竟不知不覺傾心於她了。

    可是,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呢?

    他的心明明是無人能闖的禁地,他早決心終身不為任何女子動情,悠悠是如何無聲無息地闖入他心房的?

    驚覺到自己的心意,拓恩緊抿著下唇,一時全沒了主意

    「二爺,他好像開始退燒了!」

    日落月升,兩人在床榻旁枯守了數個時辰後,悠悠總算等到孩子開始降溫,拓恩一聽連忙伸手一摸,小娃兒果然不再渾身火熱了。

    他欣喜地說道:「沒錯,看來大夫餵他吃的藥真有神效,再配合上你的細心照料,他的命總算從鬼門關前撿回來了!」也是他們運氣好,大夫的兒媳婦正巧剛生了個娃娃,又願意幫忙餵這可憐的孩子,才讓他有體力對抗病魔。

    「太好了……太好了……」悠悠終於鬆了一口氣。她明明開心地笑著,淚水卻又撲簌簌地直往下掉。

    「別哭了,沒事了……」

    拓恩笑著抽出自己的布帕為她拭淚,瞧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更教人又憐、又愛……

    唉,他該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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