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君延睡了一場好覺。
這三個月來,睡到一半時他總會驚醒,先是為自己停止的心跳感到恐懼,緊接著便會意識到自己已成為吸血鬼這項訊息,爾後,他會平躺在床上——很奇怪,他除了死去那段時間,再也沒有睡過棺木——盯著黑暗的天花板直到再次入睡為止。
初時來到倫敦,他為這個地方的「正常」感到驚異。
當伯爵要他選間房睡時,在宅邸的眾多房間裡,他下意識的挑了最靠近書房這間房,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睡的這間房是主臥室,是屬於伯爵的。
而既然伯爵沒有異議,鞏君延也就大大方方的睡下了。
對鞏君延而言,這間臥室有種熟悉無比的氣氛,可熟悉對他而言,無法構成消弭噩夢降臨的驅逐劑,他每天仍然重複著於半夜驚醒,然後盯著天花板入眠的夜晚。
可是今天他睡得特別好。
只是當他醒過來發現自己抱著伯爵的斗蓬入睡時,那份驚嚇比起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將斗蓬自懷裡丟開,瞪著它良久才如夢初醒的以手為梳梳過略長的頭髮,「我怎麼會……」
怎麼會抱著斗蓬睡覺?
鞏君延忘了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只知道他被伯爵氣得七竅生煙,更氣自己的反應,氣到後來,他……
就這麼睡著了!?而且睡得他不知不覺,毫無意識……
鞏君延抑住紊亂的呼息,拒絕再讓伯爵的存在影響他。
「他不在這裡,不能讓他影響你。」鞏君延自語,拍拍自己的臉,掙得一絲理智。
他偏頭看看外頭的天色。
懸月如缺了個口的盤子,暈黃清冷的光芒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迤,鞏君延下床拉開窗簾,上身於光芒之下,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唯有月光,才不會對他們造成直接傷害,可鞏君延十分想念沐浴在紫外線下的生活。
他輕喟口氣,脫下睡衣,找到「管家制服」穿上,老實說,他喜歡穿POLO衫與休閒長褲,但是他是寄人籬下,沒有選擇服裝的權利。
整裝完畢後,鞏君延整完自己的床後,將睡衣折好放於洗衣袋中,預備一會兒拿去洗。
宅邸很大而人很少,所以鞏君延除了跟隨強森「學習」之外,連衣服都得洗,所幸他於打掃洗衣方面的天份沒有廚房事糟,因此伯爵不必天天買新衣。
鞏君延拖著偌大的洗衣袋出房門,先是到對面伯爵的房間將伯爵的衣服收進洗衣袋,然後替伯爵整床,環視他房間有無其它東西必須收走的,檢視完,鞏君延將洗衣袋的裝口束起,走至一樓後的洗衣間,將衣物分類,丟進洗衣機,設定好後清洗。
最後,鞏君延才想起今晚伯爵喚他到書房見他。
洗衣機教水盛落的聲音呼嚕呼嚕,一如鞏君延忐忑不已的心情。他可以選擇避而不見,可是他知道伯爵一旦下令,不管怎樣他都不能拒絕伯爵。
令人慶幸的,伯爵鮮少對他下令,否則鞏君延只有聽命的份。
「唉。」鞏君延長吁一聲,對著洗衣機說:「祝我好運吧!」
他不知道伯爵要他去書房做什麼。鞏君延根本沒進過書房,絕大部分是由於伯爵的辦公室與書房是相通的,一進書房就等於得與伯爵打照面,因此他寧願不去書房也要減低與伯爵見面的機會。
回答他的只有洗衣機水滿開始運作旋轉的轟然巨響。
「喵嗚。」愛貓Job的叫聲喚回伯爵面窗出走的心緒。
「怎麼啦?」伯爵低首笑望著Job上窗欞。
他抬起頭,深遂的藍色眼眸若有所思的望著主人,愛嬌地蹭著主人伸過來的手掌心,發出滿足的咕嚕聲。
「咪——」
「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伯爵撫著他的頸背,贊同愛貓的說法,
「真想讓君延也看看。」
但看天色,鞏君延老早該醒,卻遲遲未至,想必他仍在掙扎吧!
伯爵苦笑下,對於鞏君延的規避顯然無計可施,但他今天才發覺原來鞏君延對自己並非全是厭惡,還有更多他不自覺的情感存留著。
他要做的,便是將鞏君延這些情感引發。
「喵——」Job的叫聲高吭,似乎在抗議伯爵的心不在焉。
「好好,你乖,到外頭去玩,呵?」伯爵開了窗戶,讓Job跳出屋外,身影迅然地墜地,閃入矮木叢內。
伯爵良好的視力看見愛貓一下子即沖跳出圍牆,耳畔則聽聞遠處另一群貓兒的叫聲,微微一笑。
Job向來很能調適自己的生活,就算是有一天他不見蹤影,回來後帶了一窩小貓,伯爵也不會訝異。
他就不行,非君延不可。
伯爵深知自己是孤獨太久太久,直到君延出現,雖然不能老套的說君延像道曙光照亮他灰暗的人生,但實質上的意義是大於這個比喻的。
他靈魂空缺由君延填補,且君延給得太多太多,多到他想要更多。
所以他自私的留下君延,不讓他離開自己,更不願有任何的意外再滋生——
敲門聲響起,跟著傳入耳的是鞏君延不情不願的聲音:「伯爵先生。」
「進來。」他還是不願意喚他一聲爵爺。
「打擾了。」鞏君延轉開門把,進入辦公室,瞧見倚窗背光而立的伯爵,心頭起了一陣騷亂。
他深吸口氣,「請問伯爵先生找我何事?」
「沒事不能找你嗎?」伯爵好笑的反問,鞏君延的口氣不耐,像是伯爵佔用了他工作的時間。
一抹怒意自鞏君延眸裡點燃,「沒事的話,
「小的」去做事了。」
開玩笑,他豈是伯爵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
「別忙。」伯爵喚住鞏君延忿然的身影。
「伯爵先生還有事?」
「過來。」伯爵朝鞏君延招手。
鞏君延怒瞪他一眼,但仍舉步走向他,來到辦公桌前,但伯爵指示他到身邊來,鞏君延遲疑兩秒,繞過辦公桌到他身邊。
「你看看。」伯爵的計算機是開著的,屏幕顯示有今天台般的一切資料。
鞏君延一見,興趣勃勃的瞪大眼看著上頭的數字。
「還有其它國家的股市,你看看。」伯爵將鼠標交予鞏君延,鞏君延看他一眼,但教屏幕吸引的心思空不出一絲來思考伯爵這麼做的目的,他專注地移動鼠標,翻閱著各國股市今日的走向。
「美國股市要開始了。」伯爵冰涼的手覆上鞏君延的,滑動鼠標,點開桌面上的一個快捷方式,跳出一個窗口來,上頭有著道瓊與那斯達克指數。
「已經開始,而且快完了。」時間,是為商必須重視的觀念,多少被浪費的時間節省壓縮代換成金錢,人們就知道自己揮霍了多少。
鞏君延沒有發現伯爵過度靠近自己,專注盯著盤勢變化,「有匯市嗎?」
「有。」伯爵握著君延的手移動鼠標,「這個。」
窗口再度跳出來,上頭有各國匯率的變化。
「唔。」台幣對美金又貶值了。鞏君延在匯率與股市的窗口中間遊走,生氣盎然的模樣與先前的沉靜大相逕庭。
過了好一會兒,匯市與股市大都完結,鞏君延還順手記錄了今天的走勢,寫了一份兩百字的演示文稿後才驚覺自己在做什麼。
他身子一僵,發現伯爵的手還覆在自己的手上,伯爵的手指節分明修長,比他的手遠大上一圈,自己則手掌豐厚、手指比起伯爵來稍短,剛好被他的手整個覆蓋住。
瞬時,他呼吸一窒,胸口漲滿了什麼東西,好難受,讓他呆在原地無法反應,只能愣愣的看著伯爵的手與自己的手,震驚的發現他竟然一點違和感也沒有,好似他們兩個人就是天生適合牽在一起、抱在一起……
熱度轟然衝開鞏君延的頭頂,蔓延整身,鞏君延像做了一場般滿頭薄汗,得到的只有一個比一個還大的「驚喜」。
「你覺得如何?」伯爵問。
他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鞏君延另一隻手掄緊成拳狀,他有種近似於情慾的情感竄升,可是屋裡沒有女人,只有男人,而讓他發情的人竟然只是握住他的手就讓他有所反應。
老天!鞏君延有種可悲又奇異的心情。
鞏君延強抑住心頭的震顫,清清喉嚨,以著比平常還要低的聲音道:「呃?」
「我問你覺得如何?」伯爵沒有放開鞏君延的手,打著只要鞏君延沒有反抗就不放手的主意。
「呃……目前經濟不景氣,除了中國大陸之外,所有的國家經濟普遍都呈負成長,勉強持平的也有,但就算不景氣,生意還是得做,不是嗎?」鞏君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感覺全身都籠罩在伯爵的氣息之中,這份認知讓他不自在。
即使他從未自在過,但先前的不自在是這整個事件帶給他的;這回的不自在卻是引發於自己。
「你知道奇特的產業遍及全球。」其實大半是伯爵讓渡予奇特的。
「所以?」比起奇特,鞏君延更好奇伯爵,但是只要伯爵不提,他就不會問。
「為了不讓他過度操勞,所以我想替他請個助手。」伯爵的手指輕撫著鞏君延的手,鞏君延一驚,大力地抽回手,瞠大眼瞪他。
伯爵很是滿意但安然自在的朝鞏君延微笑,得到後者忿然冒火的回笑。
「你覺得如何?」伯爵再問。
「什麼如何?」忙著與內心躁動起伏不定交戰的鞏君延壓根兒沒有聽清楚伯爵剛剛說了什麼。
也許是因為他的微笑……該死的!他沒事笑那麼曖昧做什麼!?
「我為奇特延請一位助手如何?」伯爵起身,鞏君延驚戒地倒退好幾步,直到背抵上敞開的窗戶為止。
「好……好啊……」鞏君延看著伯爵踩踏著月光朝他走來,倒吸一口氣。
為……為什麼他會覺得伯爵……好迷人……
「君延認為請什麼樣的人來打理最為合適?」伯爵於離鞏君延約莫一步之遙站定,然而兩人的距離已是這三個月來首次的突破。
「得視……拉弗特先生有什麼樣的產業,然後請專門的人來為之管理。」鞏君延於紛亂烘鬧不已的腦海中、糾成一團的思緒裡理出一句話來,而那已費盡他的全力。
「君延有適當的人選嗎?」伯爵笑問,藍紫色的眼眸於月光映照下像兩顆藍紫色的星星,於夜絨中閃耀著。
「我……」鞏君延覺得呼吸困難,與伯爵這麼近距離講話有礙身心健康。
「嗯?」伯爵狀似因鞏君延說話的聲音太小而往前湊近,更加的靠向鞏君延,鞏君延感受到他額前的發已經拂過他的額角,伯爵的鼻尖幾乎頂上他的。
「你能不能別靠我這麼近說話?」鞏君延試著面無表情,冷靜以對。
可是他發現一旦遇到伯爵,他就很難平靜,甚或失控的層面比較大,伯爵像是他情緒的開關,見了他會失控、不見他又悵然若失。
天啊!悵然若失!他又不是思春的小女孩,為什麼對個男人有這種感覺?莫非……他潛意識裡有同性戀的傾向?
鞏君延一愣,盯著伯爵英俊非凡的臉發起呆來。
他很確定自己是除了事業誰也不愛的那一型。
從小他就是這樣,因為身體的病弱,使得他很多事情都看得異常的開闊,只除了事業這一項打小便被灌輸的概念外。
所以就算病再重、身體再差,鞏君延也很清楚自己不過是鞏家事業裡的一顆棋子,父親生他養他教育他,無非是希望他能夠為鞏家效力。
所有的投資都是要回收的,養孩子也是一樣,所以他的出生雖然帶來無盡的疾病加身,卻也得從這些災難之中尋找可獲得的價值。
即使他排行最小,也沒有特權逃避。
他只能專注於一件事情,那就是「事業」。
鞏家是一個大家族,外人皆然戲稱鞏家為「鞏氏王朝」,雖是戲稱,卻也有真實的成份在,其事業之多之雜,只怕連鞏家人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父親鞏瑞博這一系,擁有的卻是全鞏家最賺錢的行業,他大哥管理的是銀行與其它附屬企業,二哥人在外國打拼,大姊夫於大哥的銀行裡工作,他則是學成歸國,正待大展拳腳,就「死」了。
很好,死就死,那反而是一種解脫。
對鞏君延而言,生與死並沒有差別,在生反而得承受事業的壓力,而他在才開始承受之前就死去,也是一項福音。
不過,誰想得到他死後反而成了吸血鬼呢?
又有誰料得到,他成吸血鬼後反而對伯爵有了這種異樣的感覺?
鞏君延已經掌握不了自己的心,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誰叫你說話愈說愈小聲。」伯爵的手指輕觸他的頰,冰涼的觸感喚回鞏君延千轉百折的思緒。
「我沒有。」鞏君延的視界裡只剩下伯爵,這讓他感到熟悉又迷惘,好似記憶深處有個地方就是專明存放伯爵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如今他只是將這永遠也看不厭的伯爵的影像重新收入那個地方。
「菲瑞爾……」鞏君延著魔似地以著伯爵的語言喚伯爵。
伯爵一愣,撫弄鞏君延發稍的動作一頓。
「我剛剛說了什麼嗎?」鞏君延沒有感覺到自己說話,可從伯爵震愕的神情他方知適才又發生了什麼詭異事件。
伯爵回過神,指背拂過他的臉龐,微笑,但笑裡滲有許多蕭澀,「沒有。」
「哦。」鞏君延默然回想,卻不像伯爵說的這般平靜,他說了些什麼,但是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因為他又再度使用伯爵的語言說話。
伯爵騙他。
鞏君延怒視伯爵,伯爵莫名回視,「怎麼了?」
「你騙我,我剛剛分明就說了什麼。」鞏君延不知道自己說的話語的意義,而瞭解的伯爵竟然隱瞞他。
「你剛剛說了什麼?」伯爵反問,藍紫色瞳眸滿是探詢,又有幾絲希望的看著鞏君延。
「我不知道,但是聽起來像人名。」是啊,人名,不經意脫口而出後,卻似他早就烙於心底般的深刻。
「你覺得像人名?」伯爵眼角笑彎了。
「很像。」鞏君延不再在意與伯爵的距離過近,他感受到那讓他有場好眠的氣息。
不再只是斗蓬殘留的余氛,而是貨真價實的存在。鞏君延發覺他的然有股衝動想抱伯爵,但他及時遏止這個念頭。
伯爵若有所思的低首凝望鞏君延,突兀地抱他入懷,鞏君延一呆,任他擁抱、任他將自己抱得死緊,緊到他胸臆的空氣盡皆耗去,鞏君延感到難以呼吸,相反地卻有一種深切的歸屬感滋生,宛如伯爵的懷抱原本就屬於他。
鞏君延這回沒有拒絕,「為什麼?」
「嗯?」伯爵不確定鞏君延在問什麼。
「很少人會抱我。」只有堂叔鞏敬恆抱過他。至少從他有記憶開始,除了保姆,幾乎沒有人同他擁抱,他總是躺在病床上,孤獨一人。
伯爵雖然是吸血鬼,可是他的抱擁讓鞏君延覺得好溫暖,那是他內心埋葬的渴求一一隻希望有人能給他溫暖。
只是這個小小的渴求,早已死在那一場又一場的手術與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裡,鞏君延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生前渴望的一切,在死後一一出現。
「你覺得不自在?」伯爵沒有鬆手的跡象,鞏君延感受到他的手指經由他的後頸穿過他的發撫著他的後腦,將他壓向自己的肩。
「不。」鞏君延有種可笑的滑稽衍生,「我一直很希望自己的父親能這樣擁抱我。」
聞言,伯爵身子一僵,原本厚實的臂彎開始拉開距離,直到他們兩人的視線能相接,伯爵看著鞏君延,握住他上臂的手微微顫抖。
「父親?」伯爵輕問。
鞏君延發現伯爵的嘴角抽搐,不明所以。
伯爵的手推離鞏君延,往後退了兩步,腳步跟跆,笑容扭曲,「你剛剛說你覺得我的懷抱像父親?」
某種原因讓鞏君延眼眶泛起一股熱意,胸口壓縮緊 窒,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一句比喻的話語會讓伯爵反應如此巨大,更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會如此的痛。
伯爵坐入大皮椅中,藍紫色的眼眸游移不定,苦苦一笑,
「我該慶幸的,至少你想到的是父親而不是其它人,只是我仍然希望……」
「希望什麼?」鞏君延接續問下去。
「呃?」伯爵訝異地看著鞏君延,隨即想起他像電流般一陣又一陣地斷續聽得懂他們的語言。
但他想這是暫時性的,至多他就懂得喚伯爵的名卻不知這名是伯爵擁有的。如今他將伯爵比喻成父親,伯爵也許還要高興。
「伯爵先生,你很喜歡發呆。」鞏君延不悅的指出伯爵的失禮之處,原以為他的發呆症狀已經很嚴重了,沒想到伯爵比他還受到處神遊。
「沒什麼。」伯爵深吸口氣,粉飾太平,朝鞏君延伸出手,「我們到外頭散散步可好?」
原本今晚想藉由股匯市套住鞏君延的注意力,到最後反而是他自己的心思被套牢。
這該說是愛多的人比較可憐?抑或是被愛的人遲鈍?
鞏君延看看伯爵伸出的手又瞄瞄他的臉,「散步為什麼要伸手?」
希望手牽手散步嗎?他都這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我是邀請你。」伯爵失笑,鞏君延腦袋的運作有時與常人有異,使他時常搞出笑話來。「當然,若你想要手牽手我也不會介意。」
鞏君延揚眉,站直身,凝睇伯爵良久,久到伯爵想收回手,然而就在此電光火石之間,鞏君延抬手握住伯爵抬高許久的手。
伯爵訝然以對,鞏君延見狀挑眉,想要抽回手,無奈伸出的手如同潑出的水,「伸手難抽」,被伯爵握得牢緊不松。
「走吧。」伯爵起身,拉著鞏君延便往外走去。
「喂,放開我,兩個大男人手牽手走路多奇怪……」才說完,伯爵便由握改為十指交纏,鞏君延呼吸一停,話尾逸去,任由伯爵握持牽引。
風,輕揚起,書房辦公桌上那份兩百字演示文稿的一角被微吹掀起,上頭寫著一句話:
持平但末尾勁上揚,走勢愈趨穩定,或有佳作。
「還習慣嗎?」伯爵沒有放開鞏君延的手,兩人就這麼漫步於廣大的庭園裡,方才經過那讓鞏君延搞錯肥料而弄禿的那塊草地。
「不習慣也得習慣,不是嗎?」鞏君延就著月光看伯爵的側臉,吞吞口水。
男人長得像伯爵這樣死而無憾,俊美不帶脂粉味又滿是貴氣與威嚴,是眾女性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吧!只是鞏君延至今仍未看見伯爵身邊出現女伴,就算是短暫的也沒有。
在宅邸三個月,鞏君延忙著適應一切,但他知道伯爵一步也沒有出宅邸,除了辦公的時間外,伯爵三不五時會在屋子裡亂晃。
不曾見他外出。
這座宅邸像一個美麗舒適的牢籠,囚困著他們,鞏君延相信伯爵有能力離開屋子,可是是什麼原因使他留下來?
第一個竄上鞏君延腦海的原因是……自己。
他腳步微踉蹌,伯爵忙停步,「還好吧?」
「嗯。」鞏君延倉促的點頭,「伯爵先生為什麼總是不離開宅子?」
伯爵似是未料到他會如此問,直直地望著他好一會兒才意有所指的說:「因為有值得我留在宅子裡的原因。」
「呃。」鞏君延揚眉,呼吸急促了起來,他避開伯爵專注的視線,忍不住又問了一個問題:「你看人都這麼專注的嗎?」
「要看人。」伯爵的眸光灼熱,燒得鞏君延全身發燙。
「哦。」鞏君延不敢再問下去,不知為何,他強烈感覺到若是再問下去,就會有嚇死人的答案出現。
「不再問嗎?」伯爵含笑反問。
「你很樂。」鞏君延覺得伯爵以他的反應為樂。
月光暈柔傾灑,像覆上薄紗的燈,庭院的燈火並不顧亮,比人高一個頭的樹影因風微晃,廣闊的碎石道路上倒映著伯爵與鞏君延的身影,鞏君延放低視線,瞧見兩人的翦影,沒有突兀與怪異感。
彷若天經地義似地,鞏君延覺得伯爵與自己兩人站在一起,很像一對……戀人……
戀人!?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鞏君延想睜開與伯爵交系的手,然而卻在抬首迎上伯爵未曾稍移的凝盼時停止。
伯爵探出他眼底的慌亂,覺察他的心紊,另一隻空著的手抬起,以手背拂過他的臉龐,感受他繃緊的臉部線條,「你很緊張。」
「我……」月光似有魔力,將鞏君延的腦袋漿糊化,他無辜的抬頭,迎上伯爵流轉著暗沉慾望的藍紫色眼眸。
「唉……」伯爵一聲輕歎,低喃了句法語,鞏君延正待解讀之際,唇已被伯爵覆上。
鞏君延瞪大眼,眼底倒映的是高懸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