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提前兩天離開南部。出門時,沈東松才對她說,她的母親人已經去了法國。沈雲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在她的人生裡,和她最重要的人總是和她擦身而過呢?沈雲咬著唇,忍著不對父親說出責怪的話。她拒絕司機送她,自己叫了車,直接去車站。
到了車站,夏磊已經在等她了。
他們一起搭自強號的火車上北部,晚上就住在新悅飯店。
火車上,沈雲告訴了夏磊她母親的事。沈雲問他對這件事的看法,夏磊用一種浪漫的角度去看這件事,他認為沈雲的母親去尋找她心靈嚮往的天空。
「不知道她會不會去法國找我。」
「絕對。」
「你那麼肯定?」
「因為她是你的母親啊!」
「你呢?如果你去法國你不會來找我?」沈雲撒嬌地問。
「你猜!」夏磊笑笑地和她玩起了打啞謎的遊戲。
這班自強號是惟一一班沿途沒有停靠站的火車,火車加速度地往前行去,靠窗兩邊的人望著那一望無際的阡陌禾綠倒後而去,雲彩掛在天上,偶爾可見水田上優美的白鷺,人間此時像一幅安靜的油畫般。
夏磊和沈雲在無意中相逢,現在他們也向沒有預期的目標前進,此刻他們深愛著對方,但卻沒有給對方山盟海誓的保證,因為他們都不知道,此後一別,情感真能緊繫在心或是變成了斷了線的風箏了無蹤跡了呢?
飛機是下午三時。
和戀人在一起的夜,總是特別的短。
夏磊和沈雲退房時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沈雲寄了行李在櫃檯,夏磊和她到一樓西餐廳用最後的午餐。而這離別的前刻,在沈雲的生命裡卻萬萬沒有想到有一齣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
夏磊挽著沈雲的手進入西餐廳,他們隨著服務生的帶領,找到他們的位子時,沈雲在這裡竟碰上了她的小王子。
沈雲和夏磊剛坐下來,服務生拿著Menu要他們點餐時,她頭才一抬起,就發現了一雙她熟悉的眼光。
那是康強。
不會錯的,這個在她生命中第一位帶給她甜蜜的初戀時光,也曾給她痛苦和絕望的初戀男人,她無論如何是不會忘的。
那一刻她幾乎要昏厥了,她怎樣都不會想到會在這裡和他重逢,而且就在飛機將要起飛前,在夏磊的身邊和他相遇。
沈雲的心此時如同海浪拍打著岩石般,一波又一波……
而偏偏在這時刻,她聽見了小孩子的聲音,「媽咪!我可以吃冰淇淋嗎?」
那聲音是從她隔壁傳來的,她的視線從康強的身上抽離,落在旁側孩子的身上。沈雲終於按捺不住心酸,夏磊看得出她的異樣。
「沈雲,要點什麼嗎?」
她強裝鎮定,手指隨便一指,Menu上印的是玫瑰花茶。
「沈雲,你不是說肚子餓嗎?」
沈雲沒有聽見夏磊的聲音,她只聽見她的小王子要吃冰淇淋。而小王子的媽媽正柔聲地對他解釋因為感冒不能吃冰淇淋的理由。
小王子這回轉問他的父親,「爸!我可以吃冰淇淋嗎?」
康強也失神了,他的視線落在沈雲的身上。
「爸!可不可以嘛?」小王子的聲音是那樣的稚嫩,如同琴鍵上發出來的旋律般。
「康強!」是小娟的徵求康強同意的聲音。
而沈雲對面的夏磊,發現她有點不對,這時他輕輕地喊了聲,「沈雲!」
小王子還在吵著要吃冰淇淋……
沈雲忍不住了,她側過頭叫了—聲,「小王子!」
小王子是乳名,真名叫康明燦。
明燦一雙純真的大眼睛盯著沈雲,他的位子剛好在沈雲的旁邊桌,中間隔了一條小小的通道。
小娟循聲—探,她的臉也有了變化。
這時服務生,送來了牛排。
夏磊開始有許多的猜測,只是他絕對不會猜到小王子是沈雲的親生兒子。
「沈雲,真是沒想到會在這兒和你碰面。」小娟很快地讓自己和小王子調了位子,同時對服務生說:「幫我送一份冰淇淋。」
小王子有了冰淇淋就安靜了,他開始一口一口地吃起他的冰淇淋。
小娟的身子隔開了小王子和沈雲,她又說:「你不是在法國嗎?」
「回來看看,等一會兒又要走了。」沈雲抬起頭行了看康強一眼,然後她為夏磊和康強互相做了介紹。
兩個男人很平常的互相留了名片。
「小王子長得很好。」沈雲壓抑住內心的波海般的思念,淡淡地說。
「小時候很難帶,每晚我都抱著他睡,身子也不好,帶他很辛苦,不過現在壯得像頭牛。」不等沈雲開口,小娟又說:「現在在拉小提琴,還有鋼琴也彈。」
小娟說這些,莫非是要讓沈雲知道,她是真心在帶明燦,全心全意的愛著他。
整餐飯都是小娟在說話,沈雲一心想和小王子說話,但小娟隔在中間,她怎樣都無法插上嘴,偶爾康強也會說一句,但卻是無關痛癢。
因為沈雲要搭三點的飛機,因此她一點多和夏磊離開了,離開時,小娟還輕聲在她耳畔扔一句讓她以後想起來還會落淚的話——
「小王子是我的兒子,誰都搶不走他的。」
終於回到巴黎了。
沈雲打開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從冰箱取出了一罐啤酒,拉環一拉,看著氣泡冒上來,暢快地喝下涼沁沁的它。
她癱在懶骨頭上,什麼事都不想的,懶洋洋的讓自己四肢攤開,完全放鬆。回來巴黎,她不想再把T省的種種帶了回來。
包括對夏磊的情感。
去了一趟,她才知道,很多事情真的是無法掌控的,她因為和夏磊有了領先的肌膚相親而去尋了他,現在她回來了,又能怎樣呢?
相隔兩個國度,縱使牽牽掛掛,又怎能肯定自己的天空或是對方的天空,不會有另一朵飄泊的白雲進來駐留呢?
兩次的戀愛讓沈雲感覺愛情就像音樂一樣,只要是動聽,扣人心弦,就能有情。但是音樂的曲目並不是單單一曲,就像戀情一樣,愛的時候刻骨銘心,
只是感動或是心動也會因時空的不同而轉換的。
沈雲覺得男女情愛就像她單一的名「雲」一樣,來來去去,沒有駐留的天空。
她因為抵擋不住相思而尋了夏磊,而夏磊有那那麼濃厚的思念嗎?在一起時,可能有如同巧克力般濃膩的愛,但是分手以後呢?
就像她和康強的初戀。
沈雲一口氣喝完了啤酒,她用力地把啤酒罐扔向垃圾桶,如同她預料,啤酒罐碰上了垃圾桶的邊緣,彈跳開來,然後又滾回來,碰到懶骨頭,停了下來。
「不想了。」沈雲對自己說。她跳了起來,打開窗子,窗外飄來涼涼的風,沈雲順手按了窗邊書桌上的電話錄音。
因為同事都知道她要去T省,因此很快的錄音留言就聽完了,最後一通是沈雲的母親——
「阿雲,打完電話,我就上—飛機了。上星期我到你的住處找你兩趟,我想你可能去度假了。現在我要回去了,不用找我,我不在家,再和你聯絡。媽媽。」
這就是沈雲的情感世界,每個人看起來和她都有強烈的關係,但卻始終不能碰上一面,除非她留在對方的世界,不要走開。
但是沈雲又不是願意長久駐留在一處,她的思想、她的心、她的人,像天上飄泊的雲般,像法國詩人波特萊爾的詩——
我是那雲,我是那朵飄泊的雲。
因為這樣,她會熱情的去忠貞於自己的第一個感覺,就像她想夏磊一樣,她飄到了天空,但等感覺褪去,她又回來自己的天空,她沒有駐留的地方。
也因為這樣,她對過去只留取巧克力的甜味,至於共飲不加糖的那杯咖啡,她不讓那苦澀留在她人生的記憶當中。
這次回來,沈雲不知道,她和夏磊的戀情是否繼續,但她不想再去探尋,在游雲的情感世界她學會了不再自苦。
愛過就好。
沈雲是用這樣的態度來面對情感的詮釋。
自離開T省,日子又揭開了第二個序幕了!
為了新的音樂季,沈雲忙碌了將近三十多天,終於把所有的音樂活動策劃完畢,剩下的就是等著藝術活動一場場的上演了。
她做完了所有的策劃,接—卜來她打算找個地方好好休息。
這段日子,夏磊和她電活通得很勤,但藉著話筒,再怎樣也無法傳遞彼此在內心那種強烈又像平淡的情感。
這日夏磊又來電,沈雲告訴他想找個地方度個假的念頭。
「歡迎我加入嗎?」
沈雲沒想到夏磊也有那樣的念頭,她詫異地問:「你脫得了身嗎?」
「就算脫不了身,為了想見你也要想出辦法。」
沈雲喜歡他這樣說,這樣的感覺很好,那是一種被寵的幸福也很虛榮。
「那好啊!這次我可不是一朵孤獨的雲了。」
「你覺得你是孤獨的雲?」
「一直都是。」
「那是我的錯。」
「怎會?」
「我以為你會因我而不孤獨的。」
沈雲不語。
「沈雲,你願意駐留在我的天空嗎?」
不管夏磊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但沈雲喜歡聽,這是一種美麗的感覺,很舒暢的,像一股涼風滑過心海。
愛情的永恆應該不是朝夕相處,而是能夠讓平靜的心湖激起漣漪,也許只有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個深長的吻,這就是沈雲對愛情的詮釋。
這時候,她覺得有被夏磊深深愛著的感覺,她想讓這種感覺持續,在這—刻間。
電活中夏磊和沈雲談起了他們度假要去的地方,夏磊提了日本、新加坡,都被沈雲Cancel掉了。
她提出了其實早在她心底就有腹案的地方——西班牙的馬悠卡島。
沈雲要到島上的瓦笛摩沙的小山鎮去。
夏磊認得那地方,話筒傳出來他興奮的聲音,「那是喬治·桑和蕭邦住的地方。」
夏磊引起了話題,他和沈雲在越洋電話談了快一個鐘頭的蕭邦和喬治·桑的愛情。電話收線後,沈雲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生都在追逐愛情的小說家喬治·桑。
宜人的亞熱帶地中海型氣候。
瓦笛摩沙到處可見許多的石屋,依著石山而築,從山谷、山麓到山巔都有石屋可通。沈雲和夏磊漫步在利比亞與阿拉伯文化特色相糅合的街道工,享受著旅遊的快樂。
他們計劃什麼地方也不去,就在這小山鎮廝磨五個晨昏。
他們的旅店依山傍海,夏磊沈雲的黃昏都是坐在旅店很有特色的望海咖啡區度過的。松風、松濤在耳際劃過,從山谷飄來的野花香味,滲進了咖啡,讓人心魂蕩漾……
夏磊一時興起,他拿起子口袋裡的口琴,一首曲子接著一首曲子吹了起來。
海風飄動,遠遠的山巔浴著—一層金黃,紅河谷、強尼回家鄉、康城賽馬,把整座山帶回到了西部拓荒的年代……
夏磊的口琴和天色霞光合而為一。
望海咖啡座的旅客被吸引了,一桌一桌的坐滿了休息的旅人。
他的琴聲不斷,「老黑爵」呼喚出旅人沉睡的心靈……
夏磊忘情了,當他停止琴聲時,陣陣的鼓掌聲,讓這充滿浪漫情懷的小山,更加深了來自不同人種、不同文化,但卻有相同的夢的人交匯在一起。
這些陌生的旅客和夏磊、沈雲是一樣的,他們為了使塵封在現實沾滿塵灰的心,在大自然中洗盡污染。
而此時——
有人循聲而來,夏磊一時興起的口琴旋律牽合了沈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