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 第十章
    「海,等等!」玉蒼艾喊。  

    剛沖出去的海滄浪被璇璣攔住,硬抓進屋內。  

    「救人的事還能等嗎?」海滄浪已經急火上頭。  

    玉蒼艾微微歎了口氣:「是不能等,但是要了解一下情況,你這樣蠻干,不僅救不了人,就怕把你自己都搭進去。」  

    「哼!你有什麼好辦法?」  

    「鄭兄,行刑是在什麼時候?」玉蒼艾轉向鄭玄禮。  

    「後天午時三刻。」  

    玉蒼艾略微沉吟一下:「知道監斬官是誰嗎?」  

    「薛邵。」  

    「哦?和薛崇簡(太平公主的兒子)有什麼關系嗎?」玉蒼艾問。  

    「應該是一族的,只是薛邵為人極為陰險,躲避過了太平公主與玄宗皇帝的權位之爭。」鄭玄禮沉思著說。  

    「不簡單啊。」玉蒼艾鎖緊了眉頭,「他有什麼嗜好嗎?」  

    「古玩,據說他的家裡全部是古玩,吃喝嫖賭一律不沾,就愛古玩,因為算是雅好,又沒什麼為官不仁的證據,所以才保住了官職。」  

    「古玩……那他以前在太平公主面前吃不吃香?」  

    「在韋後那裡都很吃香咧!」  

    「哦……」玉蒼艾在房內來回踱著。  

    海滄浪矗立多時,早已不耐,轉身又沖了出去,沈天昊曾救過他一命,無論如何他也要救他。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即使搭上性命又如何?  

    只當以血酬知己罷了。  

    「少爺?」璇璣看向玉蒼艾。  

    玉蒼艾揮揮手,璇璣立刻追了出去。  

    玉蒼艾走到鄭玄禮身旁,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鄭玄禮的臉色由不敢相信變成一片肅穆,最後成了由衷的敬慕之色。  

    「好!我會配合你,一切小心了!我去助滄浪一臂之力。」鄭玄禮躬身施禮,然後轉身出去,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玉先生,從今日起,玄禮交你這個朋友。」  

    玉蒼艾微微一笑:「一切小心。」  

    ※  ※  ※  ※  

    劫囚車的計劃,出乎意料的順利。  

    因為沉天昊為救妻子,全力承擔了山賊的一切罪過,芙蓉已事先被釋放,營救的人也就只剩下沉天昊一人。  

    按照鄭玄禮探得囚車赴刑場的路線,海滄浪、鄭玄禮、璇璣以及諸多兄弟好手埋伏路邊,一舉攻下,四個壓車的人抵抗也未抵抗便倉皇逃竄。  

    再生為人,沉天昊面對海滄浪,幾乎說不出話,滿面的胡子拉碴也難掩驚喜過望的反應。  

    「快走!先回我的山寨,然後再藏匿一段時間。」海滄浪扶他上馬(事先便為他准備好的),「走!」  

    馬蹄飛奔,心跳如雷,劫囚車並不是件好玩的事。  

    海滄浪歡躍著,想給玉蒼艾報告喜訊,回到山寨前卻心如冰凍,呆若木雞——熱鬧的山寨只剩下一山的灰燼,人跡不留。  

    「天啊!這是怎麼了?」跟隨的幾個弟兄叫起來。  

    「娘子,我的娘子啊,孩子啊……」更有一個忍不住啜泣起來。  

    沉天昊驚疑不定的看著眼前這一切:「蒼艾呢?這是怎麼回事?」  

    海滄浪只覺眼前一黑,險些從馬上栽下來,蒼艾呢?他的蒼艾呢?  

    「我們走吧,先找個偏僻的地方躲起來,等玉先生回來。」鄭玄禮歎了口氣,心底有些微不祥的預感,難道蒼艾出事了?可是他們的營救工作很順利啊……  

    「你知道他在哪?」海滄浪沖鄭玄禮怒吼,「你知道他在哪?告訴我,他在哪?!」  

    「滄浪,你冷靜點。」鄭玄禮再次歎口氣,「還有三天時間,玉先生和我約定的最後期限,三天後,他應該會回來的。」  

    「你別給我打謎語!他到底在哪!」海滄浪已經瀕臨崩潰了,「我要去找他!現在就去找!」  

    「滄浪!你沉住氣好不好?如果不是你,玉先生也不會捨身冒險!」從鄭玄禮對玉蒼艾的稱呼中,便可看出他對玉蒼艾已經是完全的尊敬。  

    「我?」海滄浪怔住。  

    「是!如果不是為了你,如果不是你那麼莽撞,蒼艾不會有任何事!」鄭玄禮閉上眼,「你以為我們為什麼會劫囚車那麼順利?都是因為薛邵故意放我們一馬,在刑場上,那假的沉天昊早已被斬首示眾了。」  

    「啊——」這下連沉天昊也驚呆了。  

    「玉先生不想我們以後都要背負著朝廷命犯的罪名逃亡生活,他想處理的干淨一些,所以帶著玲瓏親自去找薛邵了……不知道情況如何。」  

    海滄浪眼前一黑,滾落馬下。  

    ※  ※  ※  ※  

    青青子襟,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詩經·國風·鄭風·子襟】  

    海滄浪知道了,總算知道了,什麼叫輾轉難眠,什麼叫柔腸寸斷,什麼叫銘心刻骨的思念……  

    從小到大,已經快要三十歲的人了,從來沒有這樣的難受,好象肌膚一點點腐爛,骨肉一點點腐蝕,每時每刻,都活在煉獄之中。  

    他已經疲倦到極點,卻怎麼也合不上眼,仿佛一合眼,就會看到玉蒼艾絕塵而去的背影,然後一顆心便被一點點撕裂。  

    他甚至流不下一滴淚,每天就看著天空發呆。  

    三天了,玉蒼艾依然沒有一點點消息。  

    山寨的人都被玉蒼艾疏散了,房屋是他自己放火燒的,杭州城內的產業也拍賣一光,痕跡無留。  

    海滄浪他們又不敢出去探聽消息,因為這會給蒼艾增添更大的危險。  

    海滄浪的心情並不是低落,只是被又濃又密的思念所壓迫,他甚至連玉蒼艾的危險都想不到了,只想著他這個人。  

    玉蒼艾,玉蒼艾,玉蒼艾,記得你曾說是你前生欠了我的債,所以才愛我,無法不愛我,可是,可是,為什麼你讓我感覺自己欠了你的債?掙不脫擺不開,逃不出跑不掉,心甘情願一步一步朝那禁忌的卻又甜蜜無限的陷阱裡跳……  

    我已跳進來,再也不想出去,可是你呢?  

    你如果不再陪我,我死也不甘……  

    死也不甘。  

    那天,天氣很好,太陽暖洋洋的,海滄浪坐在椅子上瞇著眼,又陷入小時候的夢境。  

    「海……海?海……」有個溫柔的聲音輕輕的呼喚著他。  

    海滄浪沉浸溫柔的夢境中,無法醒來。  

    「海,我回來了……」輕柔的聲音伴隨著輕柔的撫摸,海滄浪的那張峻冷的面容已經滿步滄桑,短短幾天,他已經老了幾年。  

    海滄浪的身體終於不自覺的震動了一下,隨即掉下的,是滿眼無助的淚水。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玉蒼艾柔聲說。  

    「蒼艾……」  

    「我回來了。」玉蒼艾捧著他的臉,微笑著說。  

    海滄浪猛然緊緊抱住他,淚水崩潰:「我……我……真高興,我真的好高興……」  

    「我想你,很想很想你。」玉蒼艾嗅著他的發絲說,「沒事了,天下太平了……」  

    原來,玉蒼艾擔心薛邵反咬一口,在把全杭州的古玩都送他以後,又只身去了京城,因為,他在薛邵府中發現了又一個秘密。  

    在京城,他拜見了當朝丞相宋,把薛邵借用珍藏古玩,置換貪贓的現款證據一一羅列出來,且——當年的杭州首富海家的那起大劫案,也是薛邵聯絡盜賊做下的,他把主要的財物獻給了安樂公主和太平公主,自己保留了海家的古玩珍品,這就是玉蒼艾發現的蛛絲馬跡。  

    玉蒼艾知道,玄宗皇帝剛登基不久,勵精圖治,正准備找幾個貪官出來以儆效尤。  

    他的膽識他的風度以及他的誠意,打動了宋。  

    他成功了,一個月後,薛邵被罷職為民。  

    沉天昊一案,從此再無人知曉內情。  

    玉蒼艾反手關上門,走過來。  

    海滄浪直視著他,仿佛要把他看透:「我想要你。」  

    第一次,  他主動有這種念頭。  

    玉蒼艾靠近,灼熱的氣息撩撥著他的情緒。  

    心砰砰砰跳。  

    海滄浪一把拉過他,用力地將他摁在床上,用一只手按住他的兩只手,然後趴下去稍稍用力地去咬他的嘴唇。  

    海滄浪把舌頭給他,他從未有過地用力吮吸,讓海滄浪感到舌根生疼。海滄浪們的呼吸一時間急促得難以把握。玉蒼艾把雙腿緊緊交叉在海滄浪的屁股上,兩人似乎都著了火,一時間瘋狂得沒了命。  

    「你不能再這樣突然不聲不響地就不見了!」海滄浪幾乎帶點哭腔地說。  

    海滄浪粗魯地解開玉蒼艾的腰帶,又粗魯地扒下他下邊所有的衣服,一個身材勻稱的皮膚光滑柔韌的男人裸體,完全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海滄浪從未有過的摯愛這場景、這感覺,那一刻他興奮到不顧一切,哪怕讓他承認自己是個斷袖癖,是個愛上了玉蒼艾的被人不齒的人,對他來說也再也沒有什麼關系,因為面前的玉蒼艾是這樣的完美。  

    海滄浪就是這樣想的。  

    玉蒼艾把海滄浪推翻,開始剝落海滄浪的衣服,海滄浪幾乎急不可待,急促的喘息著,等到海滄浪一絲不掛,玉蒼艾竟然埋下頭去用嘴吮吸海滄浪的堅挺!  

    海滄浪忽然感覺那動作如此下賤,而玉蒼艾,怎麼能適合這種下賤的動作?海滄浪猛地推開他,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熾熱的迷狂的眼神看著他,繼續用嘴在海滄浪的堅挺上吮吸著。  

    海滄浪閉上眼,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任由他執著地為自己做這種下賤的動作。  

    那感覺遠比自己做要好得多吧,可海滄浪並不是很快樂,海滄浪無法把現實中那個驕傲的多才多藝的玉蒼艾合二而一。海滄浪把玉蒼艾摁倒在床上,想要為他做同樣的一切,可他猛地推開了海滄浪的頭,並迅速湊過來一雙唇,封住了海滄浪的嘴巴……  

    在那張小小的床上,他們靠得很近,玉蒼艾身上那股特殊的香味兒強烈地刺激著海滄浪,他閉上眼,將唇吻上了玉蒼艾的耳際,玉蒼艾的周身發燙,也閉上眼迎住了他的嘴唇。  

    那是他們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的真正親密接觸。  

    如果不是突然的猛醒,海滄浪不知道自己還要忍受多久,因為嘗過了相思之苦,他對別的再提不起興趣。仿佛玉蒼艾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給他在內心深處下了藥,除他之外無人能解。  

    那一次做愛玉蒼艾也很動情,就像他曾經向海滄浪表示的,他不介意被擁抱。  

    他被海滄浪壓在身下,雙腿夾住海滄浪汗淋淋的背脊,他們的手在空中緊緊扣著。  

    多年來的忍受、壓抑和饑渴讓海滄浪瘋狂。  

    海滄浪動作的幅度很大,在彼此身體的沖擊碰撞中海滄浪體驗到無與倫比的巨大幸福,玉蒼艾看他時的表情幾乎要把他灼燒,最後在無法忍耐中抽搐著激射而出。  

    不覺疲憊,是因為躺在愛人寬廣的懷裡,快樂恬靜,是擁著一個屬於自己的寶貝。從白日到黑夜,一直在一起,不夠,不夠,還是覺得不夠……  

    燈火熄了,夜風撩動著紗帳,海滄浪卻再也睡不著,玉蒼艾的呼吸在耳邊,輕輕的鼻息有節奏地拍打著他的臉,像春天的風一樣香熏撩人。  

    玉蒼艾瘦弱的肩胛在他的股掌間顯得玲瓏,光潔的皮膚像匹綢緞般裹著他壯實而又火熱一般的身軀。  

    「痛麼?」海滄浪憐惜地撫著他的肩,從未有過的溫柔語氣。  

    「不。」淚水卻掛在清秀的臉龐。  

    「你哭了。」摸一摸淚水,月光下晶瑩剔透。  

    「我是太高興。」玉蒼艾低下了頭,埋進了那燥熱而又寬廣的胸膛,等了這麼多年,為了這一刻的身心交融,除了幸福,還是幸福,幸福得想哭。  

    他不想讓海滄浪看到他那傻傻的臉,還有紅紅的眼。  

    互相擦拭干淨以後,海滄浪靠著床頭,玉蒼艾將臉貼在海滄浪的胸上,海滄浪的手指纏繞在他的發際,慢慢的說:「你欠我太多了,要賠上一生。」  

    玉蒼艾抬起頭來,滿臉的驚喜:「我願意。」  

    那一夜,海滄浪許多年來,第一次睡了一個安穩覺,從未有過的塌實,緊緊的抱著那倔強的人兒,他的心,再也不用猶豫。  

    因為——他的心再也不僅僅是他的,而是已經有了自己的主人,那就是——玉蒼艾。  

    這一生,有了玉蒼艾相伴,他便足矣。  

    這一生,有了玉蒼艾相伴,生不再夢,死不必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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