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傷的膝蓋,竟然就這麼碎了。
經醫生診治之後,醫生要求伊鈞暫時在家休養幾天,伊家便替他請了病假。
「你……」
聽見門鈴聲響,還穿著圍裙就跑來開門的伊母,開門看到一個清秀的大男生站在門外,先是感到有些熟悉,旋即想起他的身份。
「聽說他受傷了,所以我來看他。」
祁日直視著伊母的眼睛,沒有任何不安、逃避的慌張。
他問心無愧的坦然,打動了伊母的心。「進來吧!鈞在他的房間裡,看到你來一定會很高興。」伊母用手指了指房間的方向。
聽兒子說,是他死纏著人家不放,教她怎麼能夠責難眼前的孩子。
她雖不能理解同性之戀,她也只能單純地愛她的孩子,成全兒子想要的渴望。
如果對鈞而言,眼前這個男生是他的幸福,做母親的她怎忍心破壞。說她溺愛、說她過於疼寵也好,這便是她惟一懂得疼惜小孩的方式。
或許有一天,她也能理解兩個男孩?何會相愛吧!
對伊母示意地點過頭,祁日便走向她所指的方向。
老實說,沒被伊家拒絕在外,讓他著實感到訝異;他還以?
必定無功而返,不可能見到人。
也許,他該慶幸開門的是伊母。
基於禮貌,祁日用手指敲了幾聲門。
房中,腳裡著石膏躺在床上休養,閱讀課外讀物打發時間的伊鈞,以?是母親要進來而?起頭,隨口應了聲:「媽,我門沒關。」
父母向來注重他的隱私權,所以從來不會冒冒失失的開門闖入。
聽見回應,祁日開門邊走進來,邊道:「我不是你媽,依我的年紀嘛……也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兒子,還沒資格當你爸。」
瞪大不信的黑眸,伊鈞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祁日怎麼可能來看他?
怎麼也無法相信,他直覺否定眼見的事實。
看著伊鈞手中的書從手中掉到床上,從床上滾到地上,在地上又翻了一圈,祁日不過是微微挑起眉。
「老實說,你歡迎人的方式真特別。」順手帶上門,他才調侃說道。
愕然發現手空了,伊鈞不好意思地笑笑,試圖從床上彎腰撿回掉在地上的書,但有些距離而顯得有些吃力困難。覺得很糗,他不由得微微臉紅。
他實在不想讓祁日看到他這麼沒用的樣子。
「你的腳……」祁日走上前,直接撿起掉在地上的書給他,視線落在他打著石膏的腿。沒想到他的腳會傷得如此嚴重。
他心底的無奈?何會如此的真、如此的深……面對伊鈞的付出,祁日有種被打敗的感覺,再也無力逃避他的感情。
不想讓他內疚,伊鈞急忙說道;「休息兩天已經沒什麼關係了,是我媽窮擔心,才硬要我多請幾天假。」
「哦。」
明知他強辯,祁日也沒拆穿他的借口。
「對了,你怎麼會來?」調適過心情,伊鈞仍難以掩飾他的激動。
「聽說在石膏上簽名挺有趣的,所以我來玩玩。」隨口找個掩飾,祁日離開床邊走到他的書桌旁,在他的筆筒裡抽了只簽字筆,打開了筆蓋就要折返。
正要折返時,他的視線被桌上的照片給吸引住。
那張照片裡,是國中時期的他。
發現他的視線所在,伊鈞來不及藏起照片,只好硬著頭皮道:「那張照片是有個國中和你同校的女生偷拍的。」
照片中的男生稚嫩許多,卻依舊讓他怦然心動。
「我知道那是我,但你怎麼會有?」祁日放下簽字筆,抽出了相框裡的照片。
「那個女生是我的同學。」總覺得他的神色不對,伊鈞莫名的緊張起來,視線在他的臉和照片之間徘徊。
「原來如此。」盯著照片中的自己,祁日的黑眸益發冷寒。
瞬間,他?手將照片對撕?二。
「不!別撕!」
無法忍受祁日毀了他的寶物,伊鈞不由得瞠目大喊,激動得亟欲向前阻止,奈何因?腳上的石膏失去平衡,立即往前倒去。
祁日愣了一下,眼明手快的衝回床邊,想扶住他卻雙雙摔在地上。
一聲巨響後,形成他在上伊鈞在下的局面,祁日不禁低咒:「你發什麼神經?要是你的傷更重了,你媽不恨死我才怪。」
「你為什麼撕了我的照片?」伊鈞沒有受傷,卻心痛地凝視著已被撕毀的寶物。
這張照片是祁日不在他身邊時,惟一可以讓他睹物思人的寶貝啊!
「那是我的照片吧。」迫於姿勢抱著伊鈞,祁日翻了個白眼。
真懷疑他的腦袋裡全裝了些啥!
「可那是我的寶物。」伊鈞還是不捨。
「別白目了,留著過去的我幹嘛?有本人看還嫌不夠嗎?!」聽他一說,祁日突然不高興起來,他沒好氣地道:「再說,你要照片,以後多的是機會再幫我拍,何必要別人偷拍的東西!」
過去的他充滿假像,一點也不值得留戀!
「你會讓我拍?」伊鈞迅速抬頭,要求保證似地直看向祁日。
祁日被他的速度嚇了一跳,猛然對上他清澈的黑瞳,一顆心彷彿被撞了一下。
來不及思索什麼,他已覆下溫熱的唇瓣,吻上錯愕的伊鈞。
彼此的心跳在胸中鼓舞,猶如最纏綿的催情曲,亦蠱惑催化著他們的慾望。
無法詮釋燥熱的悸動,祁日只能隨著本能探求需索。
「腿,痛嗎?」啄了啄伊鈞的唇,他忍住渴望輕咬他的耳朵。
有股強大的熱流自下腹襲來,讓他分散的神智都有些顫抖,腦中想的全是該如何才能滿足最原始的渴求。但他沒忘了他受傷的膝蓋。
「不,一點都不痛。」隱約明白他的熱切,伊鈞何嘗不是戰慄難當。
祁日光是隨便碰碰,他的身體都會有急遽的反應,更別說眼下異常親匿的接觸。此刻,他不記得痛、不記得膝蓋碎了,他只知道全身烘熱如火。
噢,老天,這是何種折磨?他幾乎快承受不住了。
小心翼翼避開伊鈞受傷的腿,祁日想辦法將他抱回床上。
「日……啊……」
心上人的碰觸猶如火辣激情般的刺激著伊鈞的感官神經,迫使他不斷發出難以抗拒的喘息。腿不方便動,任人宰割的他卻始終甘之如飴,享受著最愛的人給予的疼愛。
身體熱烈渴望著被愛,他感覺體內的能量都快要爆發出來。
彼此的慾望火熱的挺起,難以掩藏他們對彼此的熱切。
緩緩地,祁日小心翼翼地褪去彼此的累贅,回到他的唇邊愛吻著。「聽說『受』的人會很不舒服,你肯嗎?」他打算成為主攻者。
身體燥熱得早已目眩神迷,伊鈞只覺喉嚨緊繃得說不出話來。
他只能勉強地點點頭,表達自己的意願。
愛上祁日的那天起,他的身心早就打算奉獻給他,當然不會在乎任何為他犧牲的作?。雖然他可能比較喜歡主動些,但礙於腳傷,只能讓祁日引導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得到回應,祁日的眼睛使四下梭巡,在床頭櫃找到他要的乳液。
聽說,用嬰兒油或是凡士林會比較好,可是眼下他找不到適合的代替品,也只好以現有的乳液充數了。這都是彼此的第一次,其實祁日自己也很緊張。
「對了,門……」就算母親有敲門的習慣,伊鈞還是擔心。
「我鎖上了。」祁日賊賊一笑。
突然間,伊鈞總覺得他彷彿早有預謀。
然而下一秒,祁日熱情上下進攻的速度,快速得讓他陷入異常的混亂。狂烈的熱浪再度不可思議的襲來,他什麼都已無法再多想……???
祁家主客廳裡,正上演著父子對峙的戲碼。
祁日冷冷地對父親說道:「你要怎麼做就怎麼做,反正你從來也不曾考慮過我的意願。」
祁仲達替兒子辦好了手續,準備移民美國。
氣呼呼瞪著兒子,祁仲達沒好氣地道:「搞什麼同性戀傳聞,害我根本無法在台灣做人!你以?要離鄉背井是誰造成的?」
生了個不肖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敗筆!
「呵,如果是我,那倒是值得令人開心的事──」
咱!祁日挑釁的話未竟,臉頰上已傳來刺辣的痛覺,又被父親刮了一掌。
他沒有任何抵抗,不過是以冷冷的眼神望著父親,任憑嘴角滲出血絲。
面對兒子無畏的冷眸,祁仲達突然打了個寒顫。
「總之就是這樣,我懶得跟你多說!」對瞪數秒,他終於選擇先行離去。
「哈哈、哈哈哈哈──」
跌坐在沙發裡,祁日用掌心蒙住臉狂笑起來,笑聲在這個永遠冷冷清清的客廳裡,造成不協調的迴響。
父親有些怕他,這是多?可笑的發現?不明白他狂笑的原因,家裡的傭人八成以為他瘋了吧!被父親打了一巴掌,誰會笑得如此開心?
不過,他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想。
笑出淚水,他感覺的心卻早死了;突然,他好想見到伊鈞。???不管伊鈞怎麼解釋,他下巴和膝蓋上的傷絕不是打架來的;
以為兒子在學校被人欺負的伊母,怎麼也不相信他說的話。在祁日探訪過後,又硬是要他在家休息整整一個星期,把傷養好才可以去上學。
他母親認定兒子是因為同性戀而被排斥。
不同於祁仲達,在伊鈞坦誠愛上祁日以後,伊家人一個個沉默了。
伊家父母在和兒子徹夜長談,體會到他並非兒戲的心,是很確定自己的感覺後,無奈中採取了接受的態度。
他們比誰都瞭解自己的兒子,寧願試著接受兒子愛人的方式,他們也不願意永遠失去心頭上的一塊肉。
他們認為,做父母此時的立場是很為難的;想要保住兒子,就只能接受他的感覺,否則就是兩敗俱傷。
所以,接受兒子是同性戀的伊母,卻也擔心他會不會被同學歧視。
當他臉上、腳上有傷被送回來,她自然認定了自己的想法。
拗不過母親又哄又拐的,甚至發出眼淚攻勢、動之以情的哀求,明明膝蓋只是輕微裂傷的伊鈞,不得不請病假在家裡休養,讓母親好生照顧。
一個星期過去,他在母親面前蹦蹦跳跳,證明自己無礙以後,母親才答應讓他回到學校上課。
整整七日不見,他迫不及待地想見祁日一面。
不知道祁日知不知道他沒去上課的事,是不是會替他的傷擔心?雖然要代表班上來探望他的夏傑別告訴祁日他還未去上課的事,可是他缺席的事豈足一個人不說就能擋得住。
夏傑不說,班上還有三十幾個人,消息不傳到祁日的耳裡也難。
依夏傑的個性,他絕不會說,但他未必會去管別人多事的傳話。
「鈞,我想我有件事必須先告訴你才行。」躲開其他同學的注目,在伊鈞拜託他去找祁日之前,夏傑面有難色猶豫地開口。
察覺到不對勁,伊鈞屏氣凝神等著他說出下文。
「這個星期以來,發生了一些事。」夏傑緩緩地道,觀察著他的反應。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受不了他拖拖拉拉的說法,伊鈞開始有些急了,耐心也所剩無幾。
他有種預感,夏傑要說的事和祁日有關。
一扯到祁日的事,要他秉持耐心是件挺困難的事。
「放心,他的『人』很好。」聽出他的憂心,夏傑先說出讓他安心的話,才導向正題。「不好的人應該是你。」
「夏傑,你幹嘛拐彎抹角說話?」
知道祁日人沒事,伊鈞多少放下心來,可是還是覺得更傑說話的方式很奇怪。有話就直說,幹嘛扯東又扯西。
「我是想先讓你有點心理準備。」唉!難得他一片好心預先通知他一聲,他反倒不領情似的,就不如直說了吧。「祁日他交了『女朋友』。」
八個字,不多不少,直接言明夏傑難以?口的重點。
伊鈞整個人震了一下,立即失控的矢口拒絕相信:「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會交女朋友,你騙人的!我不相信你的話。」
祁日怎麼可能去交女朋友?
他們不是在交往嗎?嘴巴上說是拒絕相信,可是他知道夏傑沒有騙他的必要,更沒有開他玩笑的企圖,心底卻不得不相信事實。
「我沒有騙你。」歎了口氣,夏傑有些擔心他受不了刺激。「不信的話,你現在到中庭去看看,他正和女朋友在那裡約會。」
眼見?憑,不等夏傑多說,伊鈞已朝他所說的中庭衝去。
瞥向即將掀起風暴的中庭,夏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管閒事了。不用他說出來,紙也終究會包不住火,伊鈞遲早會發現這件事的。
每天中午,祁日和那個女生,都是約好一起吃中飯。
因為他們的明目張膽,交往不過三天而已,就已是全校皆知的事。
他們親匿的態度,根本不用讓人聯想他們的關係。老師不管,同學更沒有說話餘地。
伊鈞的告白,本來就替祁日推翻了同性戀傳聞,而祁日交女朋友一事更堵住還在流傳中的閒言閒語。
雖然不想這麼認為,夏傑卻總覺得伊鈞被祁日利用了。
或許,那個女生也是吧……???
衝到中庭,伊鈞的雙腳就因為所見到的一幕,硬生生的止住步伐。
中庭的涼亭裡,任輕風徐徐吹送,透過片片綠葉灑下的光影,假寐中的祁日躺在四角長椅上,頭枕著一個女生的大腿,情景好比只羨鴛鴦不羨仙。路過的同學,沒有不好奇多看兩眼的,卻也沒有人闖進他們的世界打擾。
伊鈞的心好痛,痛得他雙腳彷彿被釘住般,再也無法移動一步。
不是女朋友,那兩人何以如此親密?
他不敢問、不想問、不願問出事實的真相,但願他從來沒有見到他們一副親密的模樣,那麼就不用?眼前的一幕而痛心疾首。?自己悲哀,他也羨慕那個女生,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和祁日在一起。
就算祁日和他交往,也不可能這樣公諸於世。
錯綜複雜的情緒湧了上來,他在原地呆立了五分鐘之久,那個女孩終於發現他的存在。
猶豫了會兒,她便搖了搖祁日假寐的身體,彷彿對他說了些話。
祁日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從長椅上坐起身。
頭轉了方向,祁日朝伊鈞望來。
他的眼神,促使伊鈞拔起生根的雙腳,一步步朝他走近。
「好像有陣子沒見到你了,沒想到你還活著?」等到伊鈞走到面前,祁日便訕訕問著,聲音裡還有著濃厚的睡意。
「我……沒理由死。」他們已有整整一星期沒見到面,想不到一見面祁日會這麼對他說話。
伊鈞凝視著他的淡眸,想探詢出祁日真正的想法。
為什麼只是一個星期,他的世界可以倒轉過來?
那天的溫存,難道出自於他的想像?祁日曾給他的溫柔,也是假的嗎?他還真真實實的記得彼此水乳交融、激情難耐的感受。
雖然那是他們認識以來祁日惟一的一次探訪,此刻他無法相信,眼前比要他死還殘酷的事實。「哦,你找我有事嗎?」
祁日漠不關心的話裡;聽不出有絲毫的熱情。
「聽說她是……」眼神瞟向坐在祁日身旁、長相極?普通的女生,伊鈞費了好大的勁,才能試著擠出話來:「是你的女朋友?」?何祁日能如此絕情?
他的心在痛、在碎、在裂了……「你說呢?」
祁日輕輕的笑了,在伊鈞眼中看來,他的笑卻比惡魔還殘酷。
深呼吸一口氣,伊鈞明明已經絕望,卻還是顫抖著聲音,指向祁日身旁的女孩問道:「你選擇這樣的女人,放棄我?」
呵,在那樣的「愛」過以後,他也不曾眷戀過自己。
他能說什麼?或許他滿足不了他?
哈,這真是可笑啊!
當時,他曾以為他們到達了天堂……「這樣的女人也勝過你。」無視女孩就在身旁,祁日如此說道。而他掛在嘴邊的笑容更深了,卻彷彿更殘酷了幾分。
「至少,她是『女人』。」
那對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惡魔的詛咒擄往伊鈞。
不能呼吸、不能呼吸、他就快要不能呼吸了……誰來救救他……忍住心痛,忍住快要讓他昏厥的痛楚,伊鈞撲向祁日問道:「那你到底是?了什麼才和我在一起?」
「因為寂寞。」祁日淡淡一笑,毫不諱言地回道。
朝身旁的女朋友微笑,他似乎已經不在乎別人知道,他曾經和伊鈞交往的事。因為事到如今,知道也無所謂了。
就算不理世俗規範,不甩他人異樣的眼光,依舊還是有無數的困難考驗在等待,那都是他們這年紀相愛所注定的無奈。
「因為……寂寞?」多殘忍的說法。伊鈞最後的希望,徹底徹底被打碎了。
感情這回事,愈是在乎愈無助,他已經失去所有的自信。
被選擇,總是站在殘酷的位置。
「對,因為寂寞,而且有點無聊。」
丟下更殘忍的打擊後,祁日從涼亭的長椅上站起身,拉起女孩的手,踏著無情的步伐雙雙離去。
伊鈞杵在原地,心如槁灰一般。手麻麻的,心麻麻的,整個人都麻麻又痛痛,讓他懷疑自己還有其他的感覺嗎?
當祁日帶著女朋友離去,他的心就跟著死了。
冷到極點的滋味,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將之忘懷。
那滋味,太鮮明亦太深刻。
果然,太輕易得來的愛情,失去也容易。
伊鈞清楚知道,錯過他,錯過了愛情,他們永遠不屬於彼此。
想了再想,愛人竟是如此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