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早上,祁日都覺得老闆和老闆娘,神色似乎有點不對勁。
不知道他們?何會如此,他倒也沒有多問,只是更認真的把工作做好。奇怪的是,老闆今天沒要伊鈞跑腿,反而載貨送貨都自己出門去辦。
伊鈞也覺得奇怪,不過客人絡繹不絕而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除了忙碌,他們什麼也沒過問。
很快地,他們便明白老闆要他們都留在店裡的原因。
正午,浩浩蕩蕩來了他們祁、伊兩家的親人,還有好幾個警察跟在後頭一起出現。
沒錯,他們終究被找到了。
祁仲達走到祁日面前,就當?刮了兒子重重一巴掌。
燒辣的掌印,很快浮上祁日白皙的左臉,他卻始終面無表情,只用著很冷、很可笑的眼神,看著他在盛怒之中臉色青綠的父親。
這時,整家店的客人都往這邊看。
本來要質問伊鈞的伊家父母,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全愕愣在原地。一樣惱怒兒子不吭一聲的離家出走,整個月無消無息,害父母擔心得要命,伊家父母還是準備先問清楚理由,再來責備兒子的行為。
「別打他!」在他們回神之前,伊鈞已擋在祁日的前頭。
看見爸媽出現,他可以猜想到眼前這個嚴肅的長者一定是祁日的父親。可是,看到祁日臉上紅腫的印子,讓他覺得比自己挨巴掌還痛,恨不得代他受過。
「你是誰?」祁仲達皺起眉,不悅地質問。
他打自己不成材的兒子,外人有何資格插手,還教他不許打?簡直是莫名其妙!如果祁日是被人教唆離家,眼前這渾小子肯定就是主使者。
祁日推開伊鈞擋在他的身前,無畏地面對著依舊氣白老臉的父親。
「他是誰輪不到你管,順便告訴你!」祁日挑釁著父親的威嚴,準備當場教祁仲達難堪,他清楚痛快地諷刺:「不管是誰,在我心中的地位和份量,都比你這個有名無實的父親來得高、來得……」
不等兒子說完,祁仲達氣惱老臉掛不住,又是狠厲的一巴掌揮下。
被打歪了臉,祁日卻連痛也沒哼一聲。
「先生,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老闆娘心疼得看不下去,站出來說句話。怎麼會這樣呢?老天爺,她是不是做錯了決定,阿日會被打死的。
瞧,阿日這孩子白嫩的臉,都腫了一大片。
「我管教小孩,用不著不相干的人插手!」祁仲達瞪了眼多管閒事的人。
「別這樣啦!阿日的臉都被你打青了,你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嗎?」被瞪了一眼,同時被老闆往後扯著,老闆娘還是忍不住勸說。
「他以為他在打隻狗,有啥好心疼?」無視混亂的局面及?
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祁日兀自冷笑出聲,氣氛更加冷肅。
臉頰又痛又麻,卻比不上他看見父親丟盡老臉痛快。
聽見他的話,祁仲達的老臉一寸寸泛青,怒眉對兒子凶瞪不已。週遭的竊竊私語變得大聲,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只好沒好氣地拉住兒子的手臂。
「跟我回去!」祁仲達對著祁日下命令。?了祁日,他快把老臉都丟光了。
正當伊鈞想上前阻止,祁日卻伸出手臂擋住他的路,頭也不回地道:「遊戲時間結束了。」說完,他甩開父親的掌控,就這樣走出店門外。
夢,終究是會醒來,不可能太長、太久。
他和伊鈞之間,將一切歸零。
一分鐘過後,伊鈞明白了祁日話中的涵義。
恢復原點,他們都該回家了。雖然明白這是遲早的事,可是結束來得太突然猛烈,讓毫無心理準備的伊鈞滿心惶惶惆悵,不免失落更重。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祁日……丟下他走了。???被禁足一整個星期,祁日和伊鈞才回到平成高中上課。
逃學快一個月,迎接他們的學校,自然不太可能風平浪靜。
雖然祁仲達極力防止消息走漏,記者們卻機伶地聞風趕至,讓這件事在隔天上了早報新聞。讓祁仲達惱火的是,報紙上竟然繪聲繪影猜測,離家出走的祁日和同學是一對同性戀人,因為議員不接受他們的愛情,兩個人才會選擇「私奔」。
祁仲達拿著報紙質問兒子,卻只是換來兒子的冷笑!不禁更加怒火中燒。?此,祁日和伊鈞才會被禁足整個星期,被命令待在家裡等待流言過去。從恢復到學校上課開始,祁日便有司機專車接送,所以伊鈞在車站再也等不到他。
新聞的魅力永遠無遠弗屆。
就算報紙上沒有登出他們的名字,可是他們兩個同時失蹤的事,在平成高中裡早就是人盡皆知。祁日的身份如此特殊,學生們隨便用後腦勺想也猜得到。可想而知,當他們回到學校,走到哪裡,異樣的眼光就會跟到哪裡。
遇到壞心眼的同學,左一句嘲弄、右一句取笑、刺激更是少不了。
懼於伊鈞不好惹的樣子,沒有幾個人敢針對他放話。
祁日就沒那麼幸運了。
「喂,你是不是報紙上說的同性戀啊?」班上最八卦的男生,此刻就和一些人擋在祁日的前頭,毫不避諱問著他最敏感的事。
祁日眸中閃著冷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一群無聊份子。
這些低智商、笨蛋,沒別的事好做了嗎?
「幹嘛不說話,是不是報紙說的是真的啊?」祁日的沉默,換來他們的確定,認定了祁日是心虛而不敢答話。
「同性戀,你是一號還是零號?」馬上就有人發嘲。
「笨哪,看他這副娘娘腔的德行,能壓得住姓伊的嗎?不願意,也只有被霸王硬上弓的份,你還能當他是一號啊!」有人大聲取笑,引來更多的同學注目。原本就很討厭姿態高傲的祁日,逮到機會不嘲笑他一番才怪。
哼,議員的兒子有啥了不起!
「幼稚。」頗覺可笑,不受影響的祁日,只是面無表情地吐出嘲諷。
在他母親自殺以前,這些人還不是一個個討好他,根本像一隻隻的哈巴狗。他的個性讓人佔不了便宜,更讓其他同學覺得他有種瞧不起人的感覺。討好他,他也是一副施捨恩惠的樣,所以這些人早就心生不滿。一直以來,祁日就是給人目中無人的印象,造成別人認定他心高氣傲。
果不其然,他的態度又惹心起?怒。
「你說什麼?」
祁日輕而易舉回以反擊,讓幾個人都青了臉,眼看著就要和他起衝突,不打算放過還敢這麼的祁日。沒有幫手,眼看著祁日趨於弱勢。
「學長,以多欺寡,不是很光榮的事喔!」祁日壓根兒沒期待幫手出現,替老師送東西到這班上的夏傑,卻捧著一疊東西冒了出來,用不齒的眼神打量其他人。
除了老師交代的事,他順便要找祁日就是了。
雖然夏傑是一年級的學弟,可是品學兼優的他常上台領獎,經常代表學校參加校際各項比賽,極受老師們看重喜愛,所以平高裡沒有幾個人不認識他。他們也不例外,馬上就認出他是誰,本來要罵他多管閒事卻多了幾分顧忌。
得罪老師喜歡的人,下場通常不會太好。
大約瞭解他們的想法,夏傑清亮的黑眸不由得閃過笑意,趁他們猶豫時道:「老師要我來叫這位學長,學長們不介意我帶走他吧?」
連老師都搬出來了,這些心有不甘的學長也只能「不介意」。
「對了,這是老師要我順便送來的,麻煩轉交給你們班長。」得到滿意的回答,夏傑在祁日的疑惑中,將捧著的東西交給其中一人。
事情辦好,夏傑便堂而皇之,拉起被動的祁日就往教室外走。
呼!受人之托的事,比他想像中輕鬆容易多了。???被陌生的學弟拉著,祁日發現他們並不是往教職員室的方向走。沒有抽回手,他卻冷冷問道:「這不是往辦公室的方向,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們又不是要去辦公室。」回頭看他一眼,夏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不是說老師找我?」祁日被弄糊塗了。
要不是聽見他說老師找他,他也不會乖乖跟著他走。
「那是唬那些學長的,只是好順利帶你走的借口而已。」
差不多走到目的地,夏傑東張西望的找人,毫不避諱地承認。
「那你到底想做什麼?」看在夏傑替他省了麻煩的份上,祁日耐著脾氣問道。
這個學弟好像在哪兒見過,可是他一時也想不起來。也許吧,像這種氣質乾乾淨淨、長相清秀的學弟,他在學校裡見過就會有點印象。
無法否認,他們的氣質很類似。
一看就是出身上好家庭,從小被?人捧在手心呵護培育,必須進退得它、舉止優雅的大少爺一個。刻意排拒,卻騙不了人的氣質,從夏傑身上,祁日多多少少看見自己的影子,不由得失笑在心底。相信夏傑的人緣一定比他好很多。
不過,從夏傑坦然率直的眼神,祁日肯定他的家庭一定很美滿。
出身上好家庭,不是每個人都像他如此悲哀。
天命畢竟是有所差別的!
「我沒有要做什麼。」終於看到要找的人,夏傑鬆了口氣,回頭老實笑道,「事實上,我只是受人之托,所以才帶學長來這裡。」
跟著他眼神轉,祁日看到伊鈞的存在,頓時明白。
看著他們四目交接,夏傑就丟下話道:「學長,我不打擾你們」。」要不是伊鈞說只有他能幫忙,他真的很不想管別人的閒事。
別人整天吃飽太閒,沒事打蒼蠅抓蟑螂,他可是整天忙得要命。
唉!歹命的他,當班長還得負責替人跑腿。
算了,誰教他這張臉特好用,在平成高中裡幾乎是通行無阻的證件。???在夏傑離開之後,伊鈞便走到臉色不佳的祁日面前。
「你有事嗎?」祁日的態度很冷漠,完全已不像曾經和伊鈞生活整個月的人,祁日在他們之間先劃下不可跨越的地界,當他是陌生人沒兩樣。
「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很擔心你。」伊鈞突然感到悲哀。
原來想見對方,真的只是他單方面的期待。而他,還一直在乎祁日被打的兩巴掌,是不是到現在還會痛。
「死了會有人通知你的。」揚起眉,祁日說完就轉身欲走,不打算多逗留。任何人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不免又要在那舌根八卦嚼個沒完。
想到就讓人心煩!
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可是祁日厭惡極了像剛才那種有意找他麻煩的取笑。深知在成年之前,他不可能逃離父親的掌控,離開令人窒息的環境,一次離家,導致他除了上學哪裡也去不了。所以,接下來的日子,他只想平平靜靜的等畢業。
緩慢的成長速度,令祁日詛咒!
「等等!」伊鈞在猝不及防下扯住祁日的手臂。
經歷了那一個月,他受不了祁日突然變本加厲的排斥。
幸福的影子,霎時在他心中煙消雲散。
「你最好放開我!」祁日皺眉,不悅瞪著他抓住自己的手。地方偏僻,不代表不會有人走動,他們愈親近,流言就會傳得愈誇張。
「為什麼?」伊鈞帶著絕望的心低吼。
「什麼為什麼?」伊鈞眼中的痛,著實震了祁日的心一下,令他莫名其妙的也覺得心口悶了起來。傷害他,似乎不再是那麼有趣的事。
「為什麼你能夠那麼絕情,能夠眼也不眨的抹煞一切,棄我對你的心意於不顧,永遠都是如此的淡漠無情?」控制不了情緒,伊鈞吼出心中的痛。
他以?……以?經過那些日子,他們之間會有所不同,祁日不會再把他當成陌生人看待。誰知回到這裡,他做過的一切卻變成枉然,祁日比最初還排斥著他。
祁日的排斥,比任何的利刃還要足以刺人。
「我絕情?我抹煞一切、我對你的心意棄之不顧?」不管心底怎麼震撼,祁日還是回以輕嘲的神態,更加傷人地道:「請問,我承諾過你什麼,曾經接受過你的感情,還是欠過你理所當然的恩情嗎?」
伊鈞為他做過的事,都是出於自願,又有何資格要求回報。
「我喜歡你呀!」伊鈞快受不了他的冷淡。
「所以呢?我也該喜歡你嗎?」哈,世上哪有這道理?
「從一開始,我就警告過你別接近我,會受到傷害全是你咎由自取。」?了讓他死心,祁日狠下心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長痛,不如早早痛過。不能否認,伊鈞對他的好和真心,他的確能夠深切的感受到,硬說完全沒有感動也是騙人的。心再硬,還是肉做的,他要如何無動於衷。
問題是,現在他已經沒有在乎的機會。
不避開伊鈞,他們的生活裡會只剩下?人的取笑和嘲弄。
到最後,他們會比誰都痛苦難過。???當、當、當……「該回去上課了,不然老師點不到名,說不定又派一批人馬來找我們。」聽見上課鐘響起,祁日?起頭看著教室的方向。
復學以後,他是不曉得伊鈞的情況如何,可是各科老師對他的出缺席卻很注意。有一次,他不過晚了幾分鐘進教室,結果那科的老師卻緊張成什麼樣子。聽說,要是他再晚一步回教室,老師就要派班長和同學去找他了。
很可笑的情況,卻是讓人極度無奈的事實。
「要找讓他們去找,我不在乎!」伊鈞賭氣地大叫。
「你不在乎,我在乎。」祁日冷冷反駁。
當真是人高馬大膽了大,所以神經才會和恐龍一樣粗,被踩了腳也不覺得痛,以?自己不需要保護?呆子不怕流言煩,他卻討厭透了。
若不是受父親脅迫,他就算是休學也無妨。
「難道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討厭到希望我完全消失嗎?」
抓住他的雙臂,伊鈞失控地問著。明知道祁日只會給他一個把他的心逼到絕路的答案,他仍像撲火的飛蛾一樣義無反顧。
他所渴望的,只是能夠陪在祁日的身邊。
沒有期待、沒有奢求、不敢作非分之想,這樣都不行嗎?
祁日明明知道他會很守本分的,只盼望他給他一個付出的機會。
就算再辛苦伊鈞都覺得很快樂。
回想,成了他最痛苦的事,只因幸福成了一場遙不可及的夢。曾經,太陽曬傷不了他的快樂,疲憊趕不走他的甘之如飴。
曾經擁有過,要放棄比不曾擁有時難上百倍。
「你為什麼那麼奇怪?」無視手臂上壓迫的束縛,祁日冷眼質問。
伊鈞奇怪,害他也跟著奇怪了。
有件事放在他心底,伊鈞永遠不會知道──當初,他之所以會輕易跟著父親回家,正是因為發現了自己的古怪。?了逃避自己的感覺,他才會走得那麼殘忍,留下無情的話。
「我……奇怪?」伊鈞刷白了臉,在艱澀中吐出字眼。
在祁日眼中,他果然是如此「奇怪」的人。明知事實本就如此,聽到祁日狠心親口說出來,他還是受到不小的打擊,一下子便被沮喪所淹沒。
寧願自己想不開、猜不透,他也不願意祁日毫不保留的說出真話。
「你能否認嗎?」直視伊鈞倍感受傷的黑眸,祁日隱藏著自己的感覺,擺出無動於衷的高傲姿態道:「你對我的執著,不但超出了常理,也不是社會大?所能接受的感情,本來就夠奇怪了。」
「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伊鈞找不到其他的話說。
他心底被鑿開的洞,愈大意深了。
若是可以的話,他又何嘗願意自己如此奇怪!喜歡上不該喜歡的對象,選擇這種不合常理、不被接受的愛情。問題是,他沒有選擇的餘地。他的心,如此誠實的表達著自己的感情;他的腦,淨做著無望的春秋夢,卻不願意自我救贖。
他喜歡祁日,他就是個同性戀。
那又如何?
他只不過是對自己的感覺誠實而已。可以選擇的話,他願意這輩子都?祁日而活,永遠受人歧視也不在乎。這是,他從來都不曾有過如此強烈的執著。
所以他死也不願意蔑視自己的真心。
「我說過了,就算你不在乎,我在乎。」縱使他的心是搖擺不定。
一聽到祁日說的話,伊鈞恍然大悟一般,絕望的心如見著曙光?之了一亮,不禁猜測著他的意思:「你是因為在乎別人的想法,所以才拒絕我的嗎?」
只要祁日不是討厭他本人,任何困難都值得去克服。
「你固執得令人煩!」說不聽的傢伙。
祁日悻悻然翻了個白眼。
又臭又硬!他這種人簡直是糞坑裡的石頭。如果伊鈞不要那麼固執,他們兩個都可以安靜過日了,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嗎?
笨蛋一個。
非要兩人都被弄得傷痕纍纍,或許這個笨小子惟有如此才會明白吧!
「你不否認……就是如此?」絲毫不在意祁日瞪來的白眼,伊鈞只當他不否認就是承認,心花朵朵開。
祁日瞪著他,腦子裡閃過許多不同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