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依依不捨的驪歌中畢業,順利被保送的夏傑進入了平成大學就讀。
高中時代,夏傑在平大裡即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他只是從高中名人變成了大學名人。不能避免的是和葛朝平一樣──剛成為大一新鮮人,就正式成了平大學生會的一份子。
因為某人的緣故,他三不五時就被某人的仰慕逮去單挑。
「學長,你又做同樣缺德的事了!」
三天兩頭受到騷擾,夏傑真的覺得厭煩,一進入學生會就對著項崇恩猛抱怨,臉色真是臭得可以。
「我做了什麼呢?」面對突如其來的埋怨,項崇恩好整以暇地笑問。
一如往常,他早養成了習慣,等著夏傑擲地有聲的討伐。
夏傑今天來得晚,看來是被找了不少麻煩,心中也堆積了不少悶氣。學生會裡其他成員只是以滿是趣味的目光觀察著經常上演的戲碼,等著瞧今天會有何不同。
「做了你常在做的事!」陷害別人的人,自己心中會沒個底?存心的,項崇恩絕對是存心的,存心要他死得難看。「你竟然又告訴別人,你喜歡的人是我,害我剛剛走出教室沒幾步,就被人逮去單挑!」
多虧項崇恩的「大力幫忙」,自他進入平大以後,知名度可說是扶搖直上。
陷害他的人,若不是叫項崇恩,他肯定會撲上前去算總帳。到底被他陷害了幾次?老實說,夏傑早就已經數不清。一而再、再而三,擁有再大的度量,他的耐心也會告罄。不是懷疑,他覺得項崇恩根本是在考驗他的極限。
拿起手中的筆記本當扇子搖,項崇恩很無辜地聳聳肩。
「我說的是實話呀。」
「誰不知道你說的是實話。」夏傑翻著白眼,沒好氣地道:「實話就是──你喜歡副會長、喜歡大家、喜歡小狗、喜歡小貓、喜歡我!」
自詡博愛,天知道他有沒有不喜歡的東西。
「那……也是實話呀。」露出不變的微笑,項崇恩再度聳了下肩。無辜嘛,就要無辜到底,才不會讓人有氣卻沒有對象可發洩。
「是實話,你怎麼不拿別人當替死鬼?」被氣夠了,夏傑就快口不擇言。
「我「最」喜歡你嘛。」是事實,項崇恩的話例接得很順口。
「蒙你垂青,所以活該我倒霉?」嘖,老用這種教他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讓人真有點不平衡的說法。倒霉夠了!夏傑寧願他去喜歡別人多些。
項崇恩走上前,幾乎要巴在夏傑身上,討好地道:「唉唉,就當是好心替我「分憂解勞」,別和我計較這種小事啦,也不是我自己要這麼受人歡迎的嘛!」
「虧你好意思說,老把甩掉的人拿來當擋箭牌。」白了他一眼,夏傑以別人聽不見的聲音咕噥。「想當初,對不起說得那麼好聽,一臉抱歉像真的一樣,沒過個半年就只會利用我,完全不顧我的死活了。」
剛分手的那幾個月,項崇恩對他的態度的確比交往的時候更好。
「怎麼這麼說?我是真的喜歡你耶。」聽見夏傑的埋怨,項崇恩整個人攀在他背上,附在他的耳邊,用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逗著他道:「和你分手也是?你好,你竟然還耿耿於懷?如果還對我念念不忘,不如我們乾脆復合?」
「不能負責任,就不要說得這麼容易。」驀地紅了臉,夏傑皺著眉。
真有意願復合的人,不會等到他徹底死心的今天才說。說起來,其實他有點佩服項崇恩,就像從陷害他的那一天開始,永遠都抓准了他想開的時機。
「我有說得很容易嗎?」眸中閃過一絲苦澀,項崇恩卻仍是笑著。
他是真的愈相處愈喜歡夏傑!
可惜送給了朱炎,他就不能將夏傑收回。
何況,這個沒良心的小傑,早就堂而皇之變了心。
「就有。」還用問?要是他回答──好,就復合吧!項崇恩肯定當場愣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屆時又會露出一臉抱歉的眼神。
那種抱歉的眼神,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看第二次。
大家早就習慣項崇恩時常黏上夏傑、喜歡逗他臉紅的事,學生會成員大驚小怪的人並不多。不過,聽不見不遠處的悄悄話,心底覺得有點郁卒的邡聖攸,可沒打算裝聾作啞。
「崇恩,你這樣不行啦!老是黏在夏傑的背上,炎會吃醋的喔。」邡聖攸唯恐天下不亂地出言挑釁,準備挑起戰火般輕笑調侃。
「關我什麼事?」從書中抬頭,朱炎涼涼地瞥向邡聖攸。
要是這種醋能吃上一年,他不早被醋意給酸死。無法否認自己介意,他有時的確不喜歡那兩個人過於親密,可是朱炎也有一套自我調適的方法──不問、不看。
他只以自己的方式表達感情。
「別做多事佬了吧,炎可是根、本、不、在、意。」刻意放慢尾音,不知要說給誰聽的項崇恩,衝著邡聖攸得意一笑,隨即又露出小棄婦般的哀怨臉色,瞅著納涼神態的朱炎埋怨:「再說,炎改騎摩托車上下學以後,幾乎每天都送小傑回家,被人放鴿子的我都沒吃醋,他有啥權利吃醋?」
以前朱炎開車時,可是親自接送了他三年耶!
項崇恩也不想想是誰出的主意,他還說得理直氣壯,好像有誰對不起自己。
聽見項崇恩和朱炎的話,夏傑的心突然感到有些沉悶。
雖然夏傑知道朱炎每天接送他上下學,極可能只是不知何時養成的習慣,並沒有任何的意義,可是聽到本人冷漠直接的表態,從心底泛開的不對勁滋味,卻牢牢竄入他的心。
一年了,連夏傑都不免自問──朱炎大四了,其實一周有好幾天都沒課,但不管有沒有課都會接送他。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朱炎比他還清楚他的課表。
不愛管別人的事,朱炎只對他有許多霸道的行為,甚至替他做了許多霸道的決定,難道那些在朱炎的心中,都不代表什麼?他們這樣每天相處,他和朱炎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一直以來,他不否認自己對朱炎有不同的感覺;不過,縱使心中有所疑惑,在經過和項崇恩的那段感情後,他不會再自作多情了。
誰會傻第二次呢!
「你這麼說,是吃炎的醋、還是夏傑的?」詭譎的眸光一閃,項惠紫出聲道。意喻不明的話,總是讓人可以多方猜想。
「是誰都一樣,總之我就是被放鴿子了,這不是事實嗎?」彷彿沒注意到夏傑臉上的紅潮,項崇恩放開了他,還是那副受委屈的嘴臉。
嘖,又想把話題岔開呀?
他們可沒夏傑好拐,當然沒那麼容易被唬過去。項惠紫和邡聖攸交換一個眼神,露出有默契的笑容,理所當然地道:「當然不一樣!」
對於「當事者」來說,怎麼可能會一樣呢?***
站在摩托車旁,夏傑對於是否上車顯得有點猶豫。
「幹嘛杵在那不上來?」熱好摩托車,朱炎不解地凝視著他。
「我……」深呼吸一口氣,夏傑決定把心中的話說出來。
「學長,你最近幾乎都沒課了不是嗎?以後讓我自己上下學就好了。」
也免得學校裡的人閒言閒語,老說他腳踏兩條船。
不管怎麼說,夏傑都不能怪到朱炎頭上,也無法真的去生項崇恩的氣。
說起來,其他人會一直誤會,也許該怪他沒有解釋清楚吧!就算被項崇恩陷害了,他向來也只記得找本人算帳,從來不跟那些項派的仰慕者多廢話。
反正,那些人永遠只會質問──他怎麼可以獨佔朱炎,又和項崇恩在一起?或許,他是有一點沉醉在讓?人羨慕的滿足感裡。
就算只是假像,今年朱炎和項崇恩最照顧的新生,無疑就是他了。
誰能讓對人不熱絡的朱炎,除了大風大雨的天氣外,每天用摩托車接送?誰又能讓項崇恩三不五時,親自到教室去送點心飲料和午餐?入學不到幾個月,連高中時代總是不在意受人注目的夏傑,都感覺到在別人的眼中,他的地位有多特別。
沉默了會兒,朱炎冷冷地問:「你被我載煩了?」
「不是的!」在朱炎的沉默中,夏傑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被嚇得馬上否認。「我只是想,其他學長不是都在找工作了嗎?我怕學長老是載我上下學,會浪費了很多寶貴時間,耽誤找好工作的機會。」
聽見他的解釋,朱炎冷青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只要夏傑不是討厭他就好。
「上車吧,我找工作的事不用你擔心。」瞥了緊張不已的夏傑一眼,朱炎不冷不熱地道:「除非你說這些只是想擺脫我的借口。」他沒辦法改變,總是以自己的方式和態度表達對夏傑的感情,可惜有人就是不懂。
夏傑猛烈地搖頭。
沉思了會兒,朱炎突然問:「還是那些閒言閒語對你造成困擾?」
耳朵沒有聾,加上學生會裡有邡聖攸那張廣播名嘴,關於他們三人之間那些傳聞,他自然不會沒有聽過;只是項崇恩不予理會,他亦然。
「這個……」夏傑不敢否認事實。
只要他一說謊,朱炎一定會馬上看得出來,還會很生氣。
可憐他就是沒有說謊的本領。
「原來你在乎。」朱炎揚起眉,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嘲弄他的自尋煩惱。就和學生會裡的成員一樣,他以?夏傑早該學會無動於衷才是。
「也不是那麼在乎,可是……」夏傑的目光落在地上,最後發出的聲音微乎其微,幾乎是囁嚅出口:「學長就不曾覺得麻煩?」
「不曾。」朱炎的答案直接果斷。
「為什麼?」
「不為什麼。」一樣肯定的口氣,朱炎高傲地睨著他。「我又不是?了在意別人的閒言閒語,才特地來到這個世界的。」
「別人說我們三個……很亂……你也不在乎嗎?」閃避朱炎的眼神,夏傑幾乎說不下去了。如今的傳聞,甚至已經到了有點誇張的地步。
不知是從哪兒傳來的,還有人說他們時興搞三人行什麼的哩。
「那你自己呢?」朱炎突然問道。
「我?」
「沒錯,你在乎嗎?」一旦認真起來,朱炎的眼眸便轉?犀利,緊迫盯人地問:「怕不怕別人說你和我們亂搞?怕不怕你的名聲毀在我們手中?」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絕對掉頭就走。
「不怕。」氣息雖微弱,不過夏傑沒有說謊。
長久下來,難免是會有點厭煩了那些不實的傳聞;可是和他傳聞的對象是朱炎和項崇恩,他並不怕?了他們毀了聲譽,更不在乎因為他們被人投以異樣眼光。
「那不就好了。」朱炎挑起眉,將他的手臂往前一拉,指示他上摩托車。
無疑地,要是他和項崇恩在乎,絕對是因為夏傑在乎。
討論不出結果,夏傑只好乖乖上車。
「要不要去我家?」朱炎頭也不回地突然問了一句。加快油門,沒給夏傑任何回答的機會,摩托車已朝自家的方向奔去。
抱緊朱炎的腰,夏傑難免有些錯愕。
長久以來,這還是朱炎第一次說要找他去他家玩。
為什麼?***
朱家位在某高地價的高級社區,一棟七層樓高的公寓裡。
從外面看上去,就和社區裡其他的公寓沒兩樣;不過,幾戶人家在白色陽台上,種了垂籐之類的盆栽,倒也讓人感覺到一股樸實的生機和朝氣,讓公寓看上去多了幾分綠意盎然。
朱炎停好摩托車,夏傑跟在他後頭搭上了公寓的電梯。
第一次造訪,說不緊張是騙人的,夏傑顯得很不自然。
盯著樓層燈緩緩跳到七樓,他的心跳彷彿也驟然停下。走出電梯,夏傑看著朱炎直接掏出家裡的鑰匙,走到自家大門口。
「放心,裡面沒養獅子也沒養老虎,更沒請食人族來住。」開門之前,看到夏傑緊張的模樣,朱炎頗覺好笑,?手勾了下他的臉。
被他一糗,夏傑不禁紅了臉。
當然,他也不想表現得這麼沒見過世面;可是,一想到馬上要見到朱炎的家人,教他不緊張似乎是有點困難。
朱炎一開門進屋,就有個穿著藍色圍裙的中年婦人聞聲迎了上來。
「你回來了。」何嫂邊招呼邊替他準備拖鞋。
「嗯,我帶了個朋友。」換上室內拖鞋,朱炎指了指身後的夏傑。
準備好另一雙拖鞋,何嫂才?起頭來,因為不是看見預期中的臉孔,而發出微微訝異的聲音:「咦?不是崇恩同學呀?」
除了項崇恩以外,她還不曾見朱炎帶別的同學回家。
有些尷尬,夏傑只能向何嫂點頭示意。
不知何故,他突然有點嫉妒起項崇恩。人家連看都沒看,就以為他應該是項崇恩,不正代表朱炎只讓項崇恩來過嗎?讓人無法懷疑他們的感情之好。
矛盾的感覺讓他有些厭惡自己的嫉妒心。
他們兩個對他,已經好到沒有話說,甚至讓他們男男女女的仰慕者不甘心到一再逼他做出莫須有的選擇。覺得不夠,是他太不知足了吧!
挑起眉,朱炎不由得輕笑。「崇恩那傢伙,要是知道何嫂這麼想著他,一定會很感動的,要不要我叫他來給何嫂看看呢?」
「小孩子別開大人玩笑,我先去準備你們的晚餐。」不好意思地笑笑,何嫂便往廚房走,邊走邊叮嚀:「再半小時就可以洗手吃飯,你們先去坐坐聊聊天吧。」
「知道了。」朱炎帶著換好拖鞋的夏傑進屋。
走到一半,何嫂又突然回頭。
「對了,你爸爸說他今天晚上會加班,不回來吃晚飯。」
「嗯,我知道了。」瞬間,朱炎即變得面無表情。
聽到他的回應,何嫂走進了廚房。
夏傑似乎瞥見朱炎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不熟悉的朱炎,活生生站在眼前,他反而不知道該怎麼去接觸。莫名地,他想抹去朱炎心中不為人知的孤獨感。
回過頭,發現夏傑還直直站在原地,朱炎好笑地問:「怎麼不進來,想杵在我家門口當免費的門僮嗎?」
「學長,我……」
眼神一掠,朱炎沉靜地道:「不想進來了嗎?」
「也許,我還是回去比較好……」沒注意到朱炎的臉色,夏傑低頭自言自語著。他現在的心情真的有點複雜,也許是該好好理清一下。
否則,他會愈來愈不瞭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