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柯佐鐵青的臉色,再將視線調到監視器上,柯癹倍覺有趣。
佐對頭頭的忠誠度毋庸置疑,這點沒啥不好,就是太容易杞人憂天。煩什麼嘛?夢龍有著與外表不符的一流身手,加上先天的預知能力和一般人根本尋不著邏輯的思路,要擺平危機是易如反掌,豈會陷自己於絕境。她不去掌控、玩弄人於股掌之中,是她懶哩。
「你就這樣放她被抓走不管?」柯癹故意問。看佐的臉色隨螢幕畫面青青白白,其實是滿有趣的。
像他,從來懶得多分析頭頭的想法,反正分析也沒用,抓破頭也不會有概念,只要相信老大、由她領導前進就是了。
闕龍門九龍之下都有一對如同左右手般重要,身份?「左目」和「右目」的兄弟輔佐。
柯佐是夢門中負責管理地下組織的左目。
柯癹正是負責檯面上企業運轉、夢門對外的右目。
不知為何,明明是兄弟,九門之下的右目就是都比左目溫和,柯癹也不例外。看來,所面對的「壓力」,的確會影響一個人的處世性格。
「你以為我有權利改變她決定的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柯佐冷哼,眼睛還是死盯住螢幕。夢龍所決定的事,搬出唐傲雨也未必能動搖,憑他一個小小的左目能起得了啥作用。
若不是夢龍出於「自願」,誰也無法移動她半步!
夢龍是標準典型的外柔內剛,跟隨她多年的屬下都明白。
「有影在,不會有事啦!」看出他眼底的煩躁,柯癹拍拍他的肩膀,篤定夢龍不會有事,樂觀得很。
明明擔心,還逞強不?所動,標準外冷內熱的傢伙!
有影那個為主子可以不要命,像鬼魅般如影隨形的守護者,就算有不知死活的人敢和闕龍門?敵,朝夢龍開槍;就算沒有武器,影也會以肉身擋在最前頭,絕不會讓主子陷入險境之中。
佐該清楚外人要動夢龍有多難。
但柯佐看著夢龍被「挾持走」,酷臉上的表情愈加凝重,半點也樂觀不起來。
明知誰也傷不了夢龍,他就是無法放心……誰也傷不了她,是在她無意被傷的情況之下,但若是……她有意呢????鬼索不得不承認,這女人一點都沒有「被綁」的自覺。
也難怪,他不覺得自己真綁了她。瞧,有被綁的人會神情那麼自在,四處打量東打量西的嗎為她的大腦恐怕裝滿他不能理解的想法。
不過是簡單的飯店套房,有啥好看的?怪女人。
看看浴室,看看衣櫃子,她簡直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孩子。
「原來你這些日子住旅館,我還想你在哪個陰暗的角落藏身呢!」該說他勇氣十足嗎?竟然落腳在這麼明顯的地方。
簡單的「巡邏」下來,不難發現他一切從簡,沒有帶太多身外物,房間裡大多是飯店原有的物品。
除了幾套衣服,最顯眼的就是那台手提電腦和工具組。
「我每天都更換飯店,不勞你操心。」鬼索以左手煩躁地爬梳頭髮,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也不忌諱告訴她事實。
話說回來,懶得綁她是一回事,她根本就沒打算走。他該不會帶了個「活動監視器」回來猶不自知吧?
略顯訝異,她輕笑,「你好像不是真的那麼粗線條。」
「什麼真的假的?你說話前最好先想清楚你此刻的「身份」。」他沒遲鈍到聽不出她的暗嘲,因此顯得十分不悅。
說粗魯他還勉?其難接受,但什麼叫粗線條?好像他多沒大腦似的!雖說文憑要來沒啥路用,可他好歹也是劍橋畢業生。
誰說只有氣質溫文儒雅、老掛著副呆頭鵝眼鏡的人才會唸書?要書卷氣質沒有半點,兩眼視力到現在都保持在一。五,但當年他還不是領走劍橋不少獎學金!雖然他還是覺得文憑沒啥路用。
念大學唯一的用處,就是讓他認識了陰絕。
鬼索突然想起,當年軟硬兼施逼他去念大學,讓立志高中畢業後當街頭小混混的他改變「志向」的人就是揚嗣……「我沒忘了我是階下囚,你不用擔心。」
「哼,我倒懷疑你覺得你是……」鬼索禁不住咕噥。
他的心情猛然低落,想到揚嗣?教育他成材,想辦法讓他一個叛逆少年念完大學有多辛苦,到最後他竟眼睜睜的看著揚嗣被殺,毫無挽回之力。他甚至後悔那麼早離開揚嗣身邊。
要是他一直沒走,或許慘劇還是會發生,但也或許今日就有所不同……縱使聽見他的咕噥,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僅是嘴角始終懸浮極淺的笑意。
「你怎麼了?」見他久久不語,她才開口探問。從他糾結的眉心看來,他鐵定在和什麼不愉快的事奮鬥,不得自拔。
人呢,有許多時候總是在自尋煩惱。多想並不是不好,畢竟人類的進步就靠「想」字推動;
但要想,也該多想有助益的事,遠離無用的煩惱。
一念之間常可海闊天空,讓人不懂為什麼有人老浪費時間去想些會讓自己心煩,又對誰都沒助益的事。
讓自己快樂些不好嗎?若非嗜好自虐,何苦?
「你叫什麼名字?」驀地收回飄遠的思緒,他掩飾地扯開話題。
是喔,和她牽扯不清半天,他竟然連她姓啥名誰都不知道。想到她一定對他的身份背景瞭若指掌,他開始感到有些不平衡。
她倒也不在意他的敷衍,只是輕佻眉。
「我得說嗎?」
基本上她十分尊重別人的意願,所以不會勉強別人說不願意說的事。除非……別人的意願妨礙她「深層思考」。
不要她說,問她幹嘛!?
鬼索瞪著她,以眼神給了她不用說也知道的回答。
「唐亞書。」她說就是了,免得他把眼睛瞪到內傷,那她多罪過。名字嘛,不就像代號,只是個象徵並不值錢。
「真名?」看她說得漫不經心無所謂,他實在不相信,因為她的口氣就像臨時編出一個名字來敷衍他。
「就算我說是真名,你不信我就是不會信,何必多此一問。」想想,活到眼前這歲數,她從來很少說謊。打量完可以看的物品,她走到床邊坐下休息。「既然你無從求證,那相信又何妨。我的名字對你而言應該不是多重要。」
話雖這麼說,不代表她說了謊。
騙人滿累的,不小心就會以大謊圓小謊而愈陷愈深,在被拆穿時更會尷尬得難以做人,可能還得付出不小的代價。但回溯起來,竟是為一個小小謊,實在划不來。
累人的事,她通常盡量跳過,跳得非常遠。
這女人絕對是在吊他胃口!
算了,懶得理她。就像她說的,她的名字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他追根究底幹嘛?不管她叫阿貓還是阿狗,都不過是自己見夢龍的籌碼。
問她名字簡直是無聊,睡覺才是正事。
無視坐在床邊的她,他直接在床的另一邊和衣躺下,迅即閉眼入眠。忙了一整晚他累死了,要不是今天帶她回來,他早像之前一樣回來倒頭就睡。基於她是「自願」跟回,他想她也沒有逃的意願,便懶得費事綁她。
看出他的想法,她笑了。
就算他不怕她跑掉,難道也不怕她偷襲嗎?該說他大腦簡單,還是毫無防人之心呢?真是的。???機會來了!
「你確定消息沒有錯!?」
聽到夢門龍主被綁的消息,曾被夢龍「刺激」過的鷹派禿鷹十分雀躍,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等得夠久了,皇天不負苦心人,總算是讓他給等到這美好的機會。
「是的,據可靠消息來源,傳回的消息不會有錯。」沉著氣看著禿鷹難得外露的情緒,他只是照實陳述。
要是可以發表意見,他絕不會認為招惹闕龍門是智舉。
闕龍門有九門,任何人踩了其中一門的腳,就是其他八門的敵人。至於和夢龍一樣深藏不露的其他八龍,絕對也不比夢龍好招惹。
傳說雖是傳說,不能不去除些誇大的成分;但被踩了一次痛腳,禿鷹竟然還沒有半點警惕之心。
據那回「親身瞭解」後,鷹派的人幾乎都瞭解到闕龍門的傳說大部分都是再「真」不過的,沒摻半點水。
目前鷹派和闕龍門之間井水不犯河水狀態,明明是最理想的。
因此,禿鷹的不死心頗令人費解。
「好,查出是誰做的沒有?」付出的苦心總算要有回報了,令禿鷹振奮不已。
「還沒,夢門人也不清楚,正在追查中。」
「我們得比夢門人早一步查出對方的身份,盡快和他取得聯繫!」能不顯露身份和夢門過不去、綁走一群人「注意」的夢龍,看樣子對方本事不小。
要是能收買那個人和他合作,想必對他大有助益。
得在夢門人之前找到他,否則極有可能又是一場空。
「是。」他銜命離去。
身為下屬,再無奈也只能聽命行事。是否該告訴其他舵主這件事呢?但……說了只怕他的小命保不住。不,家裡還有老母妻小哩,他不能輕易冒險。
看來,只能希望禿鷹的剛愎自用不會讓鷹派樹立了最大的敵人。
都怪過於高傲自大的性格,讓禿鷹吞忍不下當初夢龍所給的侮辱。
見屬下離去,獨處暗室的禿鷹緊抿薄唇,然後邪揚起一抹冷笑。唐亞書,我終究會讓你知道──你當初犯了多大的一個錯誤!???就如鬼索所說,他在休息足夠、梳洗過後便換了家旅館。
和前一個地方一樣,他專挑地處偏僻的旅館住。從這一點看得出來,他還是有心思細膩的地方。
由於觀察能力一流,夢龍要在短期間看透一個人並不難。
有時候,這似乎不能算是一個好處……看他心神思緒全專注在手提電腦中,她也沒湊過去。站在房間的窗邊,俯望著窗外稀落的路人,她的神態倒是挺愜意的。
「難喝……」
「什麼!?」過於專心的鬼索,被她突然逸出嘴邊的話嚇了一跳,從電腦螢幕上?起的視線有些茫然。
玩歸玩,別想賴掉你的工作。
陰絕把一些疑難雜症傳進他的手提電腦,只附帶這麼一句提醒,且限他隔日回傳,導致他今天暫時不能去忙「私事」。
從住進這家旅館到現在,他已整整工作六小時沒動過。
誰在玩了!?鬼索邊工作邊郁卒得要命,幾乎能看見陰絕那冷漠的傢伙,張著一對黑幽的眼晃到他面前監督他。
該死的陰絕,以為他是超人加電腦天才投胎的嗎?
丟那麼多問題,教他怎麼在一天之內解決?若非人在海外,他內疚於將陰鬼門全丟給陰絕扛著,他才不會不吭聲的埋在一堆程式裡殺腦細胞。陰絕那比誰都會算計的死傢伙八成也是認?機會難得,才會這樣吃定他!
見他望過來,她甜甜一笑,還以為自己早被遺忘。
「這裡提供的茶好難喝。」見他沒聽清楚她的意思,她無辜地說著,同時迎接他蹙起的眉頭。眉心都打結了,他不高興的反應果真直接。
知道他得心無旁鶩,所以她也安靜了半天,當自己「不存在」六個鐘頭,這段時間一個字也沒說過,算夠為他著想了。
她仍沒吵他的意思,剛才不過是自言自語,?手中的茶水歎氣而已。她能忍受食物索然無味,卻不太能接受所喝的茶味乾澀到難以入口。
總之,她沒吵他的意思,是他自己不夠專注,怪不得她。
「拜託你有點肉票的樣子好不好?」一股悶氣上心頭,讓鬼索腦袋裡的程式?生混亂。他煩躁地關掉電腦,決定暫時休工。
「?你這聲「拜託」,當然是好,不過……」孺子可教也,短短時間內他已進步到懂得「拜託」,不再粗話連篇,這是好現象。「我沒當過肉票,不太知道一般的肉票都是什麼樣子。」她的語氣大有要他教教她的意味。
其實她滿懷疑的,哪個被綁的肉票能像她這般「無拘無束」。
她會沒有當肉票的自覺,基本上還是拜他所賜哩。他總是當她不存在,不然就是以兇惡的眼神瞪她幾眼,她哪起得了自覺。
鬼索並不知道,兇惡的眼神她見多了,比家常便飯還常見。以眼神要嚇著她、讓她恐懼並不容易。
也許是……她表現得夠「靜」,他才會沒發現這一點吧。
鬼索因為她的話粗眉鎖得更緊。
一句諷刺話,他並不以為那聲拜託是真拜託,更不要她認定是。
「你說吧,我研究一下,應該會表現得更「稱職」。」柔柔地問著,她溫馴得像只無害的小綿羊,配合的意願極高。
心震了一下,他再度?心中不安份的鼓勵煩躁著。
就是她這種態度,讓他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該以何種眼光看待她。他無法否認,謎樣的她令他浮躁、感到異樣不安。
從她殺揚嗣的狠准看來,他明知她絕非無害的香水百合,而是帶刺的玫瑰。但望著她,老是會讓他忘了這回事。縱使不承認,他仍知道自己對她下不了手,絕非只因她不是主謀那麼簡單。
不行,他得去外頭透透氣,不能再和她同在一個空間。
沒有理她,鬼索直接朝房門走去。
「你要出去嗎?」
回頭冷看她一眼,鬼索並沒有回答。他強迫自己對她保持冷漠,否則怕會控制不住失序的心。他不能對她動心,不能!
要不是親眼目睹她殺了揚嗣,鬼索深知要守住一顆心會有多難。
在深陷之前,他得想辦法和她保持距離,免得脫不了身。
看也知道他的答案,她沒有對他的冷漠感到不悅,只是對著他偉岸的背影帶些不易見的急切要求道:「飯店的茶包我喝不慣,花茶或任何茶都可以,回來的時候,替我帶些茶葉好嗎?」
不難聽出她是各類茶品的愛好者,難怪她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茶香,靠近她就讓人覺得心神安穩……Shit!見鬼的,他又想到哪裡去了!
不置可否,鬼索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細緻的唇型淡淡漾出一抹笑意。
預感告訴她──他會「順便」帶回她要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