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完揚嗣的喪事,鬼索直接向陰絕告假。
瞥了全身黑衣掩不住那股不羈氣息的夥伴,陰絕的臉色十分凝重。「對方不是我們該惹的對象,你確定你要去追究揚嗣的死?」
揚嗣喪命之事,他通知過揚威,卻不見他前來參加喪禮。
照理說,揚嗣就像揚威的左右手,重義氣的他會任揚嗣被人追殺實在令人費解。這其中透著古怪,肯定有他們不解的內情。
「少說這麼沒骨氣的話,要是你怕被我拖累,大不了這件事我一個人扛,出事絕不和陰鬼門扯上關係!」要不是陰鬼門好歹有一半是他的責任,此刻他早就不顧一切飛至加拿大找人算帳。
衝動歸衝動,他還算是個負責任的頭頭。
「火氣那麼大,你是嫌夏天不夠熱嗎?」陰絕睨他一眼,語氣平淡,完全不受刺激。鬼索衝動的火爆脾氣不改,遲早害他得獨扛陰鬼門。
「夏天根本還沒到!」鬼索嗤哼道。
「有你的火氣「催化」,難保夏天不會提早來臨。」存心和他作對似的,陰絕的話裡充滿濃濃的調侃意味。
「搞清楚,告訴你一聲是讓你心裡有個底,不是徵求你的同意。」心情不善,讓鬼索原就不好的脾氣更加惡劣。
撇下話,他不客氣地跨步離去,沒心情和陰絕瞎耗。
當鬼索的身影遠去,才有個人從隔門裡走出來。
「百聞不如一見,你能和他和平相處,沒被生吞活剝了實在厲害。」聽說總是聽說,本人還是較具震撼性。
「鬼索的脾氣並非絕對讓人不敢領教,只是揚嗣的死對他造成不小打擊,讓他不穩定的情緒更嚴重而已。」陰絕解釋得十分輕鬆。
這五年來經過大小風浪,鬼索的脾氣已比年少輕狂時好上太多。
望著身形俊朗、舉手投足優雅且給人一股濃厚謙和自在感的雲龍從門後慢慢踱步靠近,陰絕僅是眉宇微挑,沒有太多意外的反應。
雲龍一向想來就來,就算沒有他的邀請也一樣。
陰鬼門和闕龍門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靠著陰絕在聯繫;
然而陰錯陽差,雲龍和鬼索始終沒有正式打過照面。
鬼索絕對想不到,雲龍可是陰鬼門的「常客」呢。
「有趣的說法。」雲龍笑著點點頭。
「會覺得有趣,是因為與你無關。」陰絕冷冷道出事實,直接問:「說吧,你這次是專程來泡茶,還是想解釋解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何以篤定我知道是怎麼回事?說不定我連你在說什麼事都沒概念。」雲龍對沒頭沒腦的話,通常也回以沒頭沒腦的話。
就是覺得和陰絕斗有意思,他才會不嫌累,老往陰鬼門串門子。
基本上,夢門的事也並不屬於他的管轄範圍。不是不關心,只是關心得有個限度,這向來是九龍間的默契。
「要裝蒜隨你,我遲早會得到結論,不急於這一時半刻。」沒有堅決追問,陰絕的神態極?
平靜冷淡。
雲龍微微一笑,的確事不關己、天下太平。
人家都不追問的事,他自然不會當個雞公,劈哩啪啦發表真相。
他不裝蒜到底怎麼好意思呢!???來到加拿大,不代表他能輕而易舉闖入夢門,抓出夢龍。
經過幾天的觀察調查,鬼索發現九龍果真神出鬼沒,不輕易現身。向人打探只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讓夢門的人開始調查他,所以他並沒有愚蠢到在別人的地頭上明目張膽打聽,因此探門路也就格外辛苦。
他不能拖累陰鬼門,行事當然是獨來獨往,不假他人之手。
找出夢門的所在,他卻苦於無法進入。
鬼索不得不佩服夢門高檔的防禦系統,讓他數度夜襲都無功而返,但這不代表他光會在那兒感動仰歎,沒有半點懊惱。唯一的收穫,是他愈來愈瞭解夢門的周邊地形,宰了人要跑肯定比較方便利落。
「你看,又來了。」
環著雙臂的夢門左目瞥著監視器上的畫面,語氣冰冷。老實說,他不太懂自家頭頭在想些什?。
夢龍似乎早料到這個男人會找上門,在日本就傳回消息,要夢門屬下「看住」他就好,不用理會他的一舉一動。
換作之前,敢在夢門外探頭探腦的人,早在拷問後被卸成八塊丟入大海。更何況這男人真有本事,沒幾天就愈攻愈深,任他這樣「研究」下去,若是他對夢門有所企圖,就絕不會是個好現象。
闕龍門和陰鬼門除了生意上的往來,向來沒有多接觸,更遑論陰鬼門主要勢力範圍在瑞士,主要合作對像是「雲門」。他不明白陰鬼門這個領導找上門的動機,難道他們有意往加拿大發展?問題是,憑陰鬼門和雲門的老交情,如果是要拜訪夢龍,鬼索大可光明正大地來。
「身為陰鬼門的兩個領導者之一,他單槍匹馬暗闖闕龍門,代表這是他的個人行動。佐,我對他很好奇。」夢龍看著監視器上快速移動、導致他們未必能時時掌控的身影,她得承認柯佐的顧慮其來有自,被這種人鎖定的確是種威脅。「每回都能不觸動我們的系統,一天比一天深入夢門,你不想看他到底多有本事嗎?」
「好奇心太重,「收拾」起來只會更費事。」柯佐不以為然。
「不然,我去把他引開吧。」她忽道。
「你親自以為你對他的態度未免也太特別。」沉思後,柯佐說出想法。揚嗣事件,由於夢龍不許任何人插手,所以前些日子她的行動夢門人並不瞭解。
難道鬼索不是針對夢門,而是針對夢龍而來?愈來愈清晰的猜測,讓柯佐粗黑的眉頭擰起,他不能讓夢龍拿她的安全開玩笑。
「或許他值得。」夢龍若有所思地道。
「或許是你在浪費時間。」他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無所謂一笑,她突然道:「佐,我會離開一陣子。」
「為他?」柯倚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她的決定,卻感到十分不快。夢龍的想法向來沒人抓得住個概念,但那不代表夢門的屬下就得放棄理解,不去顧慮她的舉動是否危及她的安全。
從思潮中回神,夢龍淡笑,沒有多做回答。
為誰為她也不確定……???
該死,又天亮了!
鬼索怨恨沒有太多的時間,好讓他解開系統的安全密碼。
經過這幾天,他只研究出夢門的第一道防禦系統只有在子夜三點到五點間,會分區減半電壓循環散熱,要動只有這個機會。
光這道防禦系統,就搞得他數日發狂,讓他不禁懷疑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達成他的目的。擅長破解電腦防禦密碼的他還沒遇過這麼棘手的系統。說來也奇怪,儘管他個性衝動,但面對解碼時就會特別冷靜,思路就像細微分明的IC板。
鬼索再度歎氣。
難怪闕龍門能屹立不搖,勢力無遠弗屆,長年在世界各地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從這套系統,他就能看出闕龍門肯定人才濟濟。
歎氣也沒用,早知道就拐幾個門裡這方面的高手來當助手……「Shit,可惡!」他低咒。
再度前功盡棄,鬼索煩躁的往後一退,瞪著解不開的系統密碼。
這套系統每日更換程式,他總是解到一半就得放棄,難怪他啥狗屁進展也沒有。偏偏他每天能解碼的時間有限,雖然一天解得比一天快,還是快不過電腦。
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設計出這種磨人的程式。
「唉,你說話還是那麼粗魯,一點長進也沒有。」
清冷、露氣凝重、本該幽靜無聲的寂靜早晨,淡淡的笑謔聲飄進鬼索耳裡,震得他驀地轉身,滿手的工具登時掉落一地。
被夢門的人發現了?等等,好熟悉的聲音……「是你!?」他受到極大的震撼。星眸燦燦、笑靨如花的她,一身白色真絲服飾,像個出塵的雪仙子,引得他不覺屏息。
就像初時印象,她的美充滿絕塵靈氣。
「是我。又見面了,高興嗎?」她朝他走近,只打量一眼他所使用的工具和被他破壞的系統程式,看來他是個中好手,難怪會讓柯佐起了嚴重的戒心。
用不了幾天,沒人攔著,他鐵定能潛進夢門。
嗯,防禦系統的程式得再加強了。
「我巴不得殺了你。」恢復思考,他黑眸沈利的看著她,說得咬牙切齒。就算她受雇於人身不由己,但依舊抹煞不了她親手殺死揚嗣的事實。
「我給過你機會。」她清靈的眸子閃著笑意,就事實提醒。雖然是一時想不開的「測試」,但那時他如果狠下心,她此刻就八成在閻王那兒喝早茶了。
他躊躇的理由,會是她所想的嗎?
鬼索僵了僵,似乎要說什麼又吞了回去,好一會兒他才冷硬地道:「那是因為殺了你不算真的為他報仇。」為什麼一個冷血的殺手,能讓人忘了她的身份、?生自己見著天使的錯覺?
「喔,原來……你替我找好贖罪的替死鬼了啊!」她輕笑著,眸底閃著捉弄人的光芒。「看來,你不是對女人下不了手,就是對我一見鍾情喔!」看他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接著漲成豬肝紅,她眼底的笑意更深。
個性直率的男人,太有趣了。
也許他粗魯了點,行事過於莽撞,講話語氣實在有待商榷;但相對地,他也是那種不會和人耍心機,與朋友肝膽相照,充滿義氣的大男人。
一冷一熱,他和陰絕根本是以互補的方式撐起陰鬼門。
「少在那胡說八道……」某個念頭閃過他腦海,他倏地起了警戒心。「你為什麼在這裡,這回你要殺的人是我嗎?」
上回不殺他,不代表她這次也不會。
質問她?該被質問的是他這個在夢門外鬼鬼祟祟的人吧!
嘖,虧他質問得出口。
「我是夢門的人,在這裡有何不對?」她微聳香肩,訴說著部分事實,並沒有說謊。「我還沒有接到殺你的指令,不過你若是繼續在這裡鬼鬼祟祟的,就難保情況不會有變了。」
言下之意,她還不必殺他……只是時機未到。
她的暗示裡,說明夢門非常清楚他這幾天企圖侵入夢門的行?。鬼索也不是太意外,本來還以為夢門人怎麼會沒發現他這幾天所做的事,原來早就清楚得很。
「你那麼想殺夢龍嗎?」見他沉默一臉肅穆,她忽問。
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他卻出人意料之外的沉著,倒令她發現他不全然是那麼衝動的人。
或許,他有許多面值得她發掘……「你問廢話!」不殺夢龍,他特地跑來加拿大耍白癡嗎?到現在,他還忘不了揚嗣死前最後那記含恨不甘的眼神。
每當入夜,他耳邊總會響起要他復仇的聲音,不是迷信……但他卻無法不相信那是揚嗣陰魂不散、死不瞑目的要求。
不殺夢龍,他無法原諒自己救不了揚嗣的事實。
「你不想先查查看,夢龍追殺他的理由嗎?」像他這樣直接判定她死罪、不得申訴,還真教她有點不服氣。
說他是莽夫,認了也就罷了;偏偏除了衝動一點,他並不像個呆腦大漢。
「哼,理由你說過了不是嗎?」鬼索白她一眼,嗤哼她的健忘。
「你信?」她失笑。
直脾氣、直腸子,一下子還真讓人不知該拿他這種人如何是好。她說什麼他就信什麼,豈有人單純到這種地步;更何況他好歹是陰鬼門領導之一,陰狠毒辣在必要時得樣樣不缺,要說天真單純哪輪得到他。
只能說他對這件事不經大腦思考的程度教人咋舌。
「為何不信?話是你說的,難道你唬我?」他皺起眉頭,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他痛恨被人耍得團團轉,而她此刻卻像耍他耍得正高興。
她令人發火!
「我沒唬你,的確是「夢龍」要他的命,不容他存活於這世上。」隨便改變人家已經認定的事好像不太好呢,她只好順他的意回答了。「是否有「附加」理由我不很瞭解,你自己去找答案吧。」
「不用你說我自然會找,也絕對找得到。」不然她以為他現在在做什麼?要殺夢龍之前,他自然會質詢夢龍派人追殺揚嗣的理由。
除了夢龍,他相信也沒人能給他答案。
沒進夢門逮住夢龍,問清理由,要夢龍血債血還,他不會善罷甘休。
「前提是你要進得了夢門……」她輕笑,調侃著他過度的自信。要是他那麼想「參觀」夢門,她帶他進去倒也是可以。
「我會進去的!」他就快破了夢門的防禦系統,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
「在他們的監視之下?」
隨著她的視線,警覺性不差的他立即發現隱藏在高處監視器正直直鎖住他們兩人的方位。
「你為什麼故意讓我發現?」他不得不問。
她是夢門的人,會若無其事在這兒和他這入侵者閒聊已是超沒道理,如今還清楚告訴他應該注意的事,不是太令人費解嗎?
「因為……」她轉了轉黑眸,笑道:「沒人說不可以。」
她給了鬼索一個令他匪夷所思的回答。
「這算什麼答案?」他又有被耍的感覺。難道她是夢門派出來的人,以這種方式警告他,好讓他知難而退?
「事實就是如此。」
「見鬼的事實!」她的莫名其妙和怪異回答快把他弄瘋了。
他是正常的、他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她!不如此說服自己,他幾乎要以為他才是不正常的那一個,誰教她從頭到尾是如此該死的從容沉穩。
呵,看樣子他快不行了,她也該適可而止。
「不聊了,我還有事呢!」看一眼時間,她像聊完天和朋友道別似的。「你繼續你的「活動」吧,我得先走了。」
她正欲走開,鬼索突然猛力扯住她的手腕。
「還有事嗎?」手腕傳來劇烈的扯痛,難得她還能一臉平靜。「亦或你捨不得我走,想拘留我?」她不像詢問,倒像是在提建議。
習慣疼痛不只是影子受訓的項目,對九龍亦然。
鬼索的表情令人難以分辨喜怒,他只是一個勁兒地盯著眼前柔美的麗顏,彷彿想用力從她美麗的臉上瞧出什麼。
「別看太久,你會愛上我的,我消受不起。」她眨著長長的眼睫,頑皮地笑著調侃。他覺得她奇怪、分明是異類,這點她看得出來。
張口欲言,鬼索還是吞回反駁的話,只問:「你對夢龍重要嗎?」
愛上她?怎麼可能?連這次他和她也才是第一次見面,更遑論她是他最不願招惹的女人典型,又是親手殺揚嗣的殺手……但該死的心跳鼓動個什麼勁,跳那麼快,是抗議他不早去死嗎?
鬼索暗自苦惱。
愛上她……愛上她……她該不會是巫女,正對他下蠱下咒吧!
不然,他怎麼會控制不了自己奔馳的想像力。望著她,他實在無法將她和「殺手」聯想在一塊。
「誰對誰重不重要端看個人評價。」她沒有掙扎,還據實以告。「表面上重要的人,不代表他真的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夠了,你扯得太遠了,廢話一堆!」他又不是小學生,何必聽她在這裡說些深奧、拐彎抹角到狗屁不通的論調。
「好吧,那我只能說,我對夢龍而言或許不重要,對夢門應該還有存在價值,這樣你滿意了嗎?」
看來他過於浮躁,該清心醒腦了。
「那我就不能放你走。」抬頭瞥一眼監視器,鬼索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不管她到底在夢龍眼中重不重要,只要她對夢門還有存在價值,就等於她對他有價值。他將煩躁的情緒丟在一邊,思索新的策略。
「那你想怎麼樣?」她的聲音裡沒有恐懼,反倒充滿等著看好戲的興奮。
「帶你回去……」她的反應會不會太奇怪了為他的意思是要綁她回去,增加他見夢龍的籌碼,難道她聽不出來?可惡,他厭惡弄不清對方的想法。
不過,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從沒弄懂她在想什麼。
「喔,既然已經被你「捉住」,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聳聳肩,她毫無異議的接受他的「提議」。
「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走!?」他對她的反應感到愈來愈不解了。
憑她的身手,要反制他也不是不可能,她卻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鬼索在不知不覺中放掉些力量,不再死死地抓緊她的手腕。
想當然耳,他絕不承認這是心疼、擔心她會痛。
「你弄錯了,不是我自願跟你走,是我被你抓住了,沒得選擇。」她淡淡地重申,語氣帶著「就是這麼一回事」的意味。
她認命得像古代那種婚事由父母作主的黃花大閨女。
詭異地瞪著她,鬼索滿腹疑問,直覺她才不會是那種凡事任人擺佈主宰的人,尤其她又有一身足以自保脫身的傲人身手。
她在打什麼主意,看來只有讓時間以為他解答。
如果她是個該挑戰的謎,鬼索決定坦然接受,這正是他的個性。
他已有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