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昊對著鏡子繫好領帶後走進廚房,開始沒怎麼關注站在裡面的智友,等不經意地掃過一眼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嚇人,禁不住關切地問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一夜之間,智友就像大病一場一樣,憔悴不堪。
「……沒什麼,湯快煮好了,把火關了就可以吃了,你坐著等一會兒吧。」
看著扶著料理台,似乎連支撐身體的力量都沒有的智友,恩昊不禁皺了皺眉,他大步走到料理台前,一把抓住智友的肩膀,把她按坐到餐桌前的椅子上。
「我本來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今天不吃也沒什麼。」
恩昊的手碰到智友額頭之前,就已經感覺到她身上不同尋常的高熱。
「起來,你病了,我們去醫院。」
「沒事的。」
「還說沒事?都已經燒成這樣了!」
恩昊放在智友肩上的手感覺到了她細微的顫抖,便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智友臉色很差,嘴唇蒼白,兩頰有不健康的紅暈,和她初中三年級時因急性扁桃體炎而高燒住院的那天一樣。
靠在恩昊肩膀上的智友不斷地發抖,恩昊握著智友的手,擔心地問道:「怎麼一直抖,覺得很冷嗎?」
「沒有,恩昊哥你不用管我,趕緊吃飯去上班吧,我一會兒回去躺一下,吃點兒藥睡一覺就會沒事兒了……哎呀,關火!湯快燒乾了吧?」
智友轉身看了看爐子上還咕嘟咕嘟煮著的湯,想起身去把火關了,恩昊馬上站起來,走過去把火關了,然後把湯端到了飯桌上。
「好了,跟我去醫院……」
「都說沒關係的,不用去了。」
智友皺著眉頭,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站了起來。
「不舒服就該好好休息,沒人讓你早上起來給我做早餐。」
「我知道……拜託,現在我頭疼,腦袋裡嗡嗡響,所以請你說話小聲點兒,可以嗎?」
昨晚睡得不好,一直在做夢,在夢裡的時候,耳邊就已經開始嗡嗡作響,智友伸出手指,無力地向恩昊搖了搖,示意他不要講話。真是無法相信,昨夜恩昊清透爽朗的笑聲竟然成了智友的噩夢之源,整個晚上不斷地在她耳邊迴響著,不停地折磨著她,而恩昊那笑意滿滿的俊帥臉龐也成了幫兇,在智友眼前晃來晃去,突然又變成一個猙獰的魔鬼一步步地靠近過來……
滿臉不耐煩神色的恩昊抓住了智友的肩膀,正想說什麼,智友勉強衝他擠出一個笑容:「好了,就按我說的做吧!趕緊吃完飯就去上班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婚後的生活並不愉快,更別說甜蜜了,連基本的親密都沒有,充滿了生疏感,智友卻還是堅持每天早上起來給恩昊做早餐。剛開始的幾個星期,智友還曾經為這件事和沒有吃早餐習慣的恩昊鬧過彆扭,可是最後,這場爭執以恩昊的一句「被你煩死,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宣告了智友的勝利。
比任何人都清楚智友性格中固執一面的恩昊只好改變了戰術,用溫柔的語氣哄著智友:「那吃完早飯,我們就去醫院,好嗎?」
「哎呀,都說了沒事的,要去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今天早上不是要開會嗎?再不吃來不及了!」
智友的話讓恩昊想起了早上的工作安排,那個會議很重要,自己不能缺席,他靠在桌子旁,低頭看著智友。
「好吧,那你一定要記得去看醫生啊,你坐著別動,我自己來就好了。」
恩昊輕輕地摟了摟智友的肩膀,讓她坐在椅子上,自己走到料理台那裡,掀開電飯煲。
「恩昊哥,還是讓我來吧!你從沒幹過這些……」
「盛飯我還是會的,你真是……,不舒服的話,就不要起來了,一天不做飯也沒人會說你什麼的。」
恩昊把總在身前晃來晃去影響動作的領帶撇到背上,笨拙地往碗裡盛飯,蓋上電飯煲,往湯碗裡舀湯的時候,看到靠在椅子上的智友仍像深秋早晨在霜凍的草地上的小草一樣微微地顫抖著,憐惜、擔憂,結婚之前對這個女孩的疼愛之情瞬間充溢胸口。
「冰箱裡還有些小菜,你覺得淡的話可以就著吃。」
「不用了,這些就夠了,你嗓子疼嗎?先喝點熱水吧!然後跟我一起吃點兒飯。」
恩昊把兩個碗並排放在桌上,倒了杯溫水遞給智友,智友搖了搖頭。
「我呆會兒再吃,你趕緊吃吧!再耽誤就得遲到了。」
「不行!趕緊把水喝了!……是不是覺得喉嚨痛嚥不下?」
「是,有點兒。」
「你啊,真是不會照顧自己,這種天氣連狗都不會得感冒,只有傻瓜才會在夏天感冒,你不知道嗎?怎麼這麼不小心?……喉嚨痛的話,嚥不下東西你怎麼吃飯吃藥?」
「恩昊哥,我真的沒關係的,你趕緊趁熱吃完飯去上班吧,我一會兒去床上躺一下,睡一覺應該就好很多了。」
恩昊抬頭看了看智友蒼白乾裂的嘴唇,拿過她喝完水的杯子起身又倒了一杯。
「是從昨天晚上開始的嗎?昨天和媽媽打電話的時候不就說不舒服了嗎?」
「……」
「你難受怎麼不過來叫醒我啊?看看你的臉色,蒼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就跟鬼一樣。」
恩昊擔心地望著智友,把勺子遞給她,往她面前的碗裡加了點水。
「吃不下也盡量吃點兒。」
以前智友因為扁桃體發炎高燒住院的時候,他們家簡直為此忙得團團轉,所有人都圍著智友轉,旁人看來覺得不就是個扁桃體炎嗎?誰沒發過燒啊?何必那麼興師動眾呢?可恩昊知道,那是因為智友是權家的寶貝,是她父母的心肝,真的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一想到智友昨夜整晚獨自承擔著病痛的折磨,恩昊心裡就難以控制的泛起一陣陣苦澀的滋味,他不禁想起曾經有一次智友的手指被玫瑰花刺紮了一下,貼上創可貼後就跑到公司來向自己撒嬌訴苦,一個那麼嬌生慣養的女孩現在卻為了自己,寧可獨自承受病痛,正因為瞭解智友,看到她為自己所做的一些,恩昊很難不為之動容,智友病成這個樣子,他心裡也很不好受。
「恩昊哥你快點兒吃吧,再不吃真的就要遲到了。」
「你也稍微吃一點兒,我在飯裡加了水,應該不是那麼難以下嚥了,不要只吃白飯,喝點兒湯。」
「是。」
「唉,看你這副病歪歪的樣子,真是不舒服。」
「啊?」
「我一會兒打電話讓崔媽過來,幫忙照顧你,整理家務。」
「不要!」
「不要什麼,不要!你病成這樣給我好好臥床休息!」
智友不希望別人介入到自己和恩昊的生活中,便把娘家派來住在家裡幫忙打掃做飯的傭人送回娘家去了,堅持只請了個打掃衛生的每週來兩次打掃房間和洗衣服,後來又請了一個每週來一天幫忙做些小菜。
「我結婚可不是為了讓病得站都站不住的人來給我做飯。」
喉嚨腫痛不想說話的智友,聽到這句話後忍不住緊緊閉了閉雙眼,又用力睜開,終於聽到從恩昊嘴裡說出的不帶任何諷刺意味的結婚這個詞,她的心情變得有點兒奇怪,但她什麼也沒說,現在因為自己病了,才能感覺到他向自己靠近了一小步,如果自己借此向他表露出一絲絲喜悅的話,說不定他又會退回到原來的位置,甚至離得更遠。
「別讓我再催你了,趕緊吃吧,別遲到了。」
即使一直忽視自己的恩昊現在會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是出於憐憫,智友也感到欣慰,不管是因為什麼,如果他可以一直這樣專注地看著自己,哪怕只是因為可憐自己同情自己也沒有關係,只要他願意看著自己,能把自己放在心上,哪怕只有一點點,自己也心滿意足了。像吞刀咽沙一樣勉強往嘴裡一點點扒著飯的智友,忽然晃晃悠悠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坐下!你要幹嗎?」
「我去給你端杯咖啡過來。」
「唉!真是受不了你了,你是故意的嗎?病成那樣還要給我端咖啡,做給誰看啊?我到辦公室再喝,你給我老老實實坐著。」
多長時間沒有牽過自己的手了,智友酸楚的視線停留在被恩昊抓住的手上。
「燒得像個火球,一會兒還是要讓崔媽過來一趟,順便讓姜博士上班之前過來給你看看。」
他一把摟住了站不住就快要滑下去的智友,恩昊身上那股似曾相識的味道讓智友燒得迷迷糊糊的腦子頓時不知所措,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被這個男人摟在懷裡,眼睛因為發燒而感到陣陣酸疼,身上也似乎感到了一陣陣寒意。
「我還是先把你扶回房間躺著比較好。」
想要說不的,想要讓他去上班的,可是自己卻不斷地點著頭,也許是還沒有完全從噩夢中醒來,智友覺得自己的整個身子就像吸了水的棉花團一樣無力而沉重。
她把頭靠在恩昊的肩膀上,被他扶著走進臥室,躺在了床上。
「昨晚在地上睡的?」
恩昊彎腰拿起地板上的枕頭,問道。
「我做了整晚的噩夢。」
「!」
恩昊仰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拿起了床頭櫃上的電話。
「於秘書,請把上午的會議延遲到下午,我上午過不去,然後給姜醫生打個電話,請他到我家裡來出診,對,智友,就是我妻子她今天身體好像很不舒服……是的,那就拜託你了。」
智友睜大雙眼看著放下電話的恩昊,雖然好像從骨頭裡散發出來的寒意讓身體止不住顫抖得像寒風裡的白楊樹,但心裡卻如同秋日下午的陽光般溫暖明亮,聽到從他嘴裡說出「我妻子」的那一剎那,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上午的會不是很重要,推到下午也沒關係的……」
低頭望著智友的恩昊,嘴邊泛起了一絲歉意的笑容,看著這個整夜被噩夢困擾,卻仍強撐著起床為自己做早餐的智友,看著這個病了一夜燒得嘴唇都已經乾裂,卻沒有去叫醒自己的智友,恩昊再也硬不起心來惡言惡語相對,心臟像被誰用細細的針一下下輕刺著似的隱隱作痛。
恩昊解下領帶,隨手放在了桌子上,坐在了智友的身旁:「在姜醫生來之前,你先睡一覺,我上午就不去公司了,在這兒陪你。」
智友搖了搖頭,想勸恩昊去上班,還沒開口,恩昊卻伸出手來,輕輕地撫著智友的臉頰:「昨晚就開始發燒了吧,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舒服?」
「你那麼忙,我也沒覺得很不舒服,一點兒小事兒怎麼好意思去打擾你?」
智友強忍著眼淚,把臉埋在了恩昊的手心,愛得有多深,心就有多痛,這個讓自己第一次體會到心痛滋味的男人,這個讓自己第一次嘗到痛苦淚水的男人……
這個有名無實的婚姻是自己說服了擔憂的父母,執意堅持才得到的,婚禮結束後,自己甚至還自私地慶幸是因為爺爺的病危才促成了這場婚事,所以當自己因為婚後生活的痛苦而暗自飲泣時,不由便覺得這是對自己的自私心理的懲罰,因為病倒的是從小就特別疼愛自己的爺爺,自己不擔心他的病情還為了他病倒而暗自慶幸,有這樣的報應也是應該的,但有的時候,智友又很怕爺爺會突然從病榻上坐起來,宣佈這場婚姻無效。
「因為我生病,所以擔心了?」
恩昊手心裡感受到智友呼出的溫熱氣息,心裡一陣驚慌,連忙把手抽了回來:「你會生病也是我的疏忽,而且好像是因為我才生病的,所以難免心裡覺得有些愧疚。」
看著智友那小得可以被自己一隻手就蓋住的臉龐,恩昊想起了昨晚自己當著智友的面若無其事地接聽景善電話的情景,猜測著會不會是因為自己昨晚的表現,智友才會做噩夢。
「不想我擔心的話,就趕快好起來,別再生病。」
「可我寧可一直不好,一直就這麼病著……」
「說什麼傻話呢?」
「如果我一直病著的話,是不是就一直能看到以前那個溫柔的恩昊哥呢?你是不是就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呢?……恩昊哥,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真希望我能得什麼不治之症,是不是很傻?」
「胡說什麼!哪有自己咒自己得病的?」
恩昊做出一臉無言以對的表情,用手輕輕地,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彈了一下智友的額頭。智友每呼出一口氣,恩昊的手明明已經拿開,手心卻彷彿還能感受到那燙人的溫度一樣陣陣發熱,即使已經燒成這樣,她卻還是堅強地衝著恩昊微笑,奇怪的是,平常盛裝打扮的智友讓恩昊除了厭惡之外再無感覺,而現在這個的病得憔悴不堪的智友,卻給了恩昊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感覺。
「恩昊,我知道你一直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疼愛著我們家智友……可是,說實在的,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這可能只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無謂擔心,可能所有要嫁女兒的媽媽都是這樣的心情吧,可無論是以一個母親的立場還是以一個女人的心情,我到現在也總覺得這個婚事好像太草率太不應該了,就算是家里長輩們早就定下的婚約,可是我還是以我們家智友的幸福為最重要的考量,你,真的能好好地守護著我們家智友,不讓她痛苦,給她幸福嗎?」
丈母娘在婚禮前夜打來的這一通電話,讓恩昊感覺到了一股沉重的壓力。如果只是害她做了噩夢就讓自己有如此濃重的負罪感的話,那以後可能會發生比這要殘酷得多的事豈不是要讓自己自殺謝罪了,雖然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實在很沒有必要,也很有點兒可笑,可那種負罪感就是橫亙在胸口,如此真切,如此沉甸甸的不容忽視。
「智友,你先躺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
「恩昊哥真的不去上班了嗎?不是要開會嗎?推到下午也沒關係嗎?」
「真的擔心影響我工作的話就別生病!」
恩昊站起來走出智友的臥室,智友微笑地看著他的背影,甜蜜地回味著恩昊溫熱的大手留在自己臉上的那份感覺。多虧了昨晚那地獄般的噩夢,多虧自己這不爭氣病倒的身體,才能從他的嘴裡聽到「我妻子」這樣的話,有這樣一句話就夠了,智友覺得自己以前的所有委屈都被這短短的三個字一掃而空了。
晚飯後的茶點時間,短短幾十分鐘,恩昊已經4次離開座位,景善面帶歉意地對恩昊說:「大忙人,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智友病了,感冒發燒,我說了我會打電話回去的,這丫頭居然手機關機了。」
恩昊把手機放進口袋,又坐了下來。景善對恩昊的回答感到很意外,露出了一絲酸澀的笑容。
「原來是夫人不舒服。」
「景善,怎麼連你也來笑話我,什麼夫人夫人的?本來以為不過是感冒而已,誰知道今天竟然病得連飯也吃不下了。」
恩昊的話裡流露出對年少妻子的擔憂,景善聽在心裡,心情一下子低沉下來。
其實以恩昊對自己的感情,無論他家裡怎樣激烈反對,只要自己願意嫁給他的話,也許現在玄恩昊夫人的頭銜早就屬於自己的了。
永遠不變的愛。
景善記憶中的恩昊對自己就是這樣,這個男人英俊多金,出身名門,可以說要什麼有什麼,被他愛上自己簡直是現代版的灰姑娘,雖然所有人都說男人的愛不可相信,人總是會變的,可是從大學一年級遇到恩昊到現在,已經十餘年過去了,恩昊對自己的感情非但一點兒都沒有消失反而愈見濃厚,從最開始懷疑到現在的衷心相信,景善明白恩昊對自己的感情沉靜溫柔恆久不變,就像山間的涓涓溪水,或許沒有大江大河的波瀾壯闊卻總是平靜地存在,細水長流,所以一直都沒有擔心過恩昊會停止對自己的愛。
記得恩昊第一次把自己帶回家和他母親見面時,她對自己那露骨的嘲笑與輕視,讓自己感到無地自容,而恩昊並沒有因此遠離自己,他只是溫柔地把自己擁在懷裡,用柔和的聲音勸說著自己:「對不起,景善,是我太草率了,我只想到要向母親介紹你,卻忘記你可能會遇到的困難……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疏忽,讓你難過了,可是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將來,你可以忍一忍嗎?」
當整個家族都向他施壓,逼他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結婚時,他也沒有改變立場,還是深情脈脈地對自己表白,向自己求婚,用真實的行動讓她安心:「景善,求你了,我們結婚吧!只要你下定決心嫁給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吃苦的,景善,求你了!我只願娶你!我不想和一個我不喜歡的人結婚啊!爺爺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其他人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我的婚事……所以只要你點頭,現在還……難道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你還要我再等下去嗎?」
即使是這種心急如焚的時刻,他也沒有粗魯地抓住自己的手,只是用他那懇切哀求的目光深深地望著自己,期待著她賜予的愛,景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看著不惜和整個家族作對也要等待自己答案的男人,自從知道他被逼婚以來一直懸著的心反而落了地。
眼前這個男人,說愛他嫁他,似乎有些不足,說不愛放手,卻又有些可惜,看著不停看手錶的恩昊,一直對他結婚沒什麼危機感的景善突然發覺自己是不是對這個男人太篤定了,把他現在的婚姻看得太過簡單了。
雖然並沒有愛他到會去妒忌另外一個女人的程度,但是看著他明顯的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景善也難免覺得憋悶,不,他果然還是開始變了,已經不是景善所熟知的那個男人了。
「如果真的很擔心的話,那就回去吧!」
「……對不起!」
「如果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婚姻,你一點兒也不愛她的話,你現在的表現實在太過了吧。」
「可能是因為覺得她年紀還小吧,總是放心不下,她十幾歲的時候得過一次嚴重的扁桃體炎,所以一旦感冒的話,就特別難受。」
恩昊的話像是在找借口卻處處表現出對家中那個小妻子的疼愛和瞭解,掛在景善嘴角的苦笑越來越深,景善若有所思地低著頭,手指在咖啡杯的杯沿輕輕地滑來滑去,低聲地問道:「如果當時我點頭的話,你真的會跟我結婚嗎?」
景善看到恩昊的眼中飄過一絲淡淡的不確定,那個原本言之鑿鑿非自己不娶的男人,現在卻猶豫起來,景善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情,撲哧一笑,拿起小勺子攪了攪已經變涼的咖啡;「突然想起來問一問而已,你有必要那麼嚴肅地考慮這麼久嗎?」
「那是因為你現在突然……你怎麼能那麼輕鬆地隨口說出這樣的話?」
「因為覺得以前那個口口聲聲說要等我的人,心裡好像有了其他人,所以耍了點小手段罷了,看來效果不錯啊!」
「景善!」
「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幹嗎這麼緊張?」
「你覺得這種事情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嗎?而且說實話,我現在也沒心情開這種玩笑。」
仔細地打量了恩昊一番,景善發現恩昊和結婚前比,顯得更加乾淨利落了,用眼神指了指恩昊身上的襯衫,問道:「這是你那個小妻子的手筆嗎?」。
「景善,我們可以說點兒別的嗎?」
「挺有眼光的嘛,不過好像不是你的風格。別說她年紀雖然小,她挑衣服的眼光還是挺有品位的。」
景善今天的態度有些異常,再也撐不住笑容的恩昊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問道:「你是在忌妒嗎?」
「怎麼可能?」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談談我們倆吧,不要說別人了。」
「好啊,就談我們倆……我們以後會怎麼樣呢?」
景善不清楚自己內心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樣明顯的情緒波動,是因為看到恩昊為了生病的妻子而心不在焉,還是因為婚後的恩昊顯得比以前更加乾淨利落?雖然自己並不愛這個男人,卻也無法容忍這個男人眼裡有其他女人的身影。
「解決問題的鑰匙一直都掌握在你手裡。」
「你真的是那麼想的嗎?你放得下嗎?」
「傻瓜,我一直愛的只有你啊!」
和恩昊目光相碰的景善,向恩昊擺了擺手。
「如果拿著鑰匙的人是我的話,那可不可以暫時把你的手機放在我這裡,讓我替你保管一會兒?說實話,看著你人在這裡,心卻早不知道飛到哪裡,我的心情不是很好。」
看著恩昊聽話遞過來的手機,景善露出了一絲朦朧的笑意,耳邊響起了「真是拿你沒辦法」這樣無奈又寵溺的低語。
「說這種話好像很可笑很自私,但我希望拿不定主意猶豫來猶豫去的人只有我一個,這也一種貪念吧!」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怪怪的?」
景善抬頭看了看他,還是沒有把心裡的話照實說出來,她是一個善於隱藏內心的人,即使在遭到恩昊母親拒絕的那一天,景善也沒有表露出她嚴重受傷的心。
「不是我,我最近一切都好,倒是你,覺得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改變了你的心意。」
「我?」
「嗯!只是女人的直覺而已,這麼說好像有點兒胡猜亂想的嫌疑,但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我怎麼一點兒都聽不明白你話裡的意思?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清楚啊。」
「算了,也沒什麼,剛才應該是我多想了……就照你的提議,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提其他人,只談我們倆的事情。」
怎麼也想不透景善剛才那番話暗示的含義,恩昊用一種迷惑的眼光注視著景善,無言地表達著心裡的困惑和鬱悶。
「咱們換個地方聊吧,對了,我找到新工作了,請你喝酒吧。」
「要換個地方嗎?」
看著提起挎包,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的景善,恩昊的思緒情不自禁又飄到了家裡生病的智友身上,連續高燒了兩天,智友的嘴邊都被高熱逼得長起了大水泡,吃飯喝水都很困難,現在應該已經回娘家養病去了吧。
「不想去嗎?還不站起來?」
雖然有些擔心,可一看到身邊景善那溫潤的雙眼,恩昊心中便全都是這個女子的影子了,對智友的擔憂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逐漸遠去不留痕跡,雖然這麼多年來,自己也知道,對景善付出十分愛,她也不見得能回贈給自己一絲,可就是放不下她,也許正是她這種捉摸不定,飄忽難以掌握的感覺才讓自己愛得無法自拔吧,她對這段感情曖昧不清的態度似乎也是一種愛的約定。
「那我們去G2吧!我喜歡那兒的氣氛。」
10多年了,景善依然不主動牽恩昊的手,從來都只是輕輕地挽住他的胳膊,她轉頭對恩昊說道:「想喝啤酒嗎?我突然很想喝冰爽的KGB,乾脆今天就請你喝那個吧!為了慶祝我找到新工作,怎麼樣?這個理由還說得過去吧?」
「等你拿到工資再請吧!今天我請你,算是我祝賀你找到工作。」
景善心情好的時候,眼睛會笑笑地瞇成新月的樣子,魅惑又可愛。看著挽住自己胳膊的景善笑瞇瞇的眼睛,恩昊知道,她心情已經變好了。恩昊知道咖啡屋裡沒什麼認識的人,所以兩個人可以很親暱地靠在一起,可一走到外面,就不得不放開景善的手了,萬一被什麼熟人看到了,就是一場大麻煩,恩昊這麼想著起身和景善一起走出了咖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