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艷欲滴 第七章
    這一定是夢,冠凝嫣這麼告訴自己。

    她盯著鱷魚,鱷魚也盯著她,她眼中有鱷魚,鱷魚眼中也有她,寂靜的時光膠著在彼此瞳孔放大的眼睛裡。

    她應該要逃的,但身子卻像生了根般動不了,喉嚨也發不出聲音,只能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鱷魚兄緩緩咧開大嘴巴,露出上下兩排傲人的尖牙利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眼見大嘴巴越靠越近,沒蛀牙、沒口臭,只有恐怖……

    「你敢咬她,我就把你做成鱷魚皮包。」

    冷冷的聲音自她頭頂上傳來,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展令巖,健壯的雙臂不知何時已抱住了嬌小的她,黝黑的眸子厲瞪著鱷魚,眼神發出強烈的警告。

    鱷魚好似聽得懂人話,見到主人,恍如心虛一般地忙閉上大嘴,不敢亮出尖牙,就怕真的被「扒皮」,還討好地搖著尾巴乞憐。

    「回去。」

    收到命令,鱷魚立刻乖乖沉入水裡,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展令巖低下頭,原本的懾人氣勢在望向佳人時消失得一絲不剩。

    「怎麼不待在房裡等我?」輕斥的語氣裡充滿了眷寵意味。

    冠凝嫣不敢出聲,因為擔心顫抖的聲音洩漏了自己害怕的情緒。

    她暗罵自己不中用,竟然嚇到兩腿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可憐兮兮地縮在他的臂彎裡。

    雖然她極力想假裝沒事,但還是瞞不過展令巖銳利的眼睛。

    可憐的小東西,她是真的嚇壞了。

    她柔弱的這一面,意外地令他流露出千百年難得顯現的深情溫柔。

    展令巖單手一舉便輕易將她摟在臂彎裡,空出的另一手撿起地上的兩隻鞋子,打算就這麼抱她回去。

    「我自己會走啦!」她抗議道,被他這麼抱著只會突顯她的嬌小,還會被別人笑。

    「我想抱著你。」他輕道,嘴角揚起淺淺的笑意。

    「你很喜歡抱人耶!」

    「你是我抱過的第一個女人。」

    她神情一呆,突然感動得不知所措。不少男人對她說過甜言蜜語,她已經可以倒背如流、著書成冊了,但他卻是唯一會令自己臉紅心跳的男人。

    心下明白,這是因為他不是故意嘴甜,只是道出一個事實罷了。話從他嘴裡說出就是那麼的溫暖而真實,令她冰凍已久的心幾乎要被融化。

    她不再掙扎,安分地窩在他臂彎裡,反正坐起來舒服,視野也更高、更遠,就當是坐活動椅,還可以一邊指揮、一邊看風景哩!

    展令巖決定帶妻子瞭解一下環境,免得小東西按捺不住又亂跑,而且趁這個機會,他正好可以與她單獨相處。

    他發現,其實她並不如外表看起來那般安靜,反而是好動的,也沒想像中的柔弱,反而是好強的。

    這種柔中帶剛的女子,他喜歡。

    冠凝嫣沒注意到展令巖一直在觀察著自己,只是忙著轉動靈活的眼珠子欣賞周圍的景致。

    想不到外表古樸的靜思堂裡頭大有乾坤,美麗寧靜的後園裡養了一隻爬蟲類,太奇怪了!

    「為什麼會有鱷魚?」她問。

    「六年前在山谷中的河裡抓到的,放走怕傷人,便帶回來養。」

    「那只鱷魚好像聽得懂你的話?」

    適才那鱷魚還張牙舞爪、一臉兇惡地嚇她,但是一看到丈夫便乖得像小白兔一樣,而且聽到他的命令,就真的退回去了。

    「阿ㄆㄧㄚˇ會認人,也知道敵友之分。」

    「阿ㄆㄧㄚˇ?呵,它還有名字啊?」

    「它還很通人性,摸它的肚子會格格笑個不停。」

    「真的還假的?」她一臉狐疑地瞪著丈夫。

    展令巖挑了下眉。「你可以試試。」

    「我才不要呢!」

    他笑了,很溫柔的笑容,教她一時看得入迷,發現自己很喜歡看他笑。

    但是,他一定覺得她是個被寵壞又沒氣質的潑婦吧?

    在他面前,她沒有一次來得及建立好柔美的形象,不是被激得破口大罵,就是讓他看見自己不雅的睡姿。

    人人都誇她冠凝嫣是嬌艷欲滴的美人兒,嗓音輕柔迷人,回眸一笑有如百花盛開,淚兒一流,連天空都要下雨。偏偏每回見到他,她辛苦建立起來的形象就瓦解得十分徹底,還變得不像自己。

    她不知不覺地在意起他的想法。

    不行,她得想辦法扳回一點面子,讓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很有氣質的。

    妻子突然的沉默引起他的注意,怎麼小東西突然安靜下來了?

    「你不舒服?」

    「沒有。」她輕應著,垂下限簾的模樣,帶了點美麗的哀愁。

    展令巖一臉疑惑。剛才還生氣勃勃的人現在卻很安靜,而且語氣這麼平和,一定有事。

    「你有心事?」

    「才沒有。」

    她不依地別開頭,粉嫩的容顏微微側著,看來高貴柔美,恍如清晨初綻的玫瑰,語氣又嬌滴滴的,委屈的模樣我見猶憐。

    喔,他懂了。

    「想大號直說無妨。」展令巖善解人意地開口。

    「誰想大號呀!」

    她再度暴吼出聲,一張臉被呆頭鵝氣得扭曲變形。難得她這麼有心扮嬌弱給他看,竟然被誤以為想上廁所,不氣死才怪。

    展令巖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激動?

    「好好好,不大號。」

    「你可惡!王八蛋,我不要跟你說話了啦!」

    自從認識他之後,害她說話動不動就用吼的,誰都知道她冠凝嫣向來是嬌滴滴的,輕聲細語的嗓音恍如天籟,才不會像這樣沒氣質地獅吼。

    「別亂動,會摔下去。」

    「就算摔死也比被你氣死好!」

    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針,搞不懂也猜不透,不過沒關係,他會好好地疼她,絕不讓她溜掉。

    「我還養了一頭黑豹,帶你去看。」

    「什麼?我才不要咧!」她再度嚇得花容失色。

    「不然去看變色龍。」

    「你你你——還養變色龍?」

    「想看蟒蛇也行。」

    「老天——你這個野蠻人,離我遠一點啦!」

    發生鱷魚事件後,展令巖今天一整天都陪著她,免得衝動的妻子又亂闖而發生類似的事情。

    趁著中午用餐時,他向大家介紹自己的妻子。

    展令巖的六位徒弟她是見過的,也有印象,其它人算起來少說也有二十幾個人,名字聽過她就忘了,倒是早上擋住她的那三名少女,挺令她介意的。

    丈夫開的這間武道館算一算也住了不少人,而且還分成六大區域,分別由六個徒弟負責管理,區域包括跆拳場、劍擊場、柔道場、射箭場等等,還有一些什麼場的,她一時之間也記不了那麼多。

    武道館的收入來源,一部分是前來習武的學生們繳交的學費,另一部分是住在這兒的人每月繳交的定額費用。

    據說這些人有的是自願跟著展令巖,有些則是被展令巖收留的,所以展令巖算是他們的大家長,人人都稱他一聲展大哥,而那三名少女也是追隨展令巖的自願者。

    一個女孩子家自願追隨男人是為了什麼?除了一種心態之外,不會有其它的了。

    這個想法令她心中酸溜溜的,覺得很不是滋味。

    「怎麼不吃?」他低問,發現她碗裡的食物沒動多少。

    「我吃飽了。」

    「菜都沒動,不合胃口?」

    「我討厭這麼多人一起吃飯。」

    展令巖執起她的下巴,輕柔的語氣裡有著下容牴觸的威嚴。

    「我知道你剛來這裡,或許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但我希望你能盡量習慣,這樣不只對我,對你也好。」

    「能不能適應是我的事,又沒礙著你,而且是你硬逼我來的。」

    展令巖神色一凜,吐出的話語十分嚴厲。「別任性,我讓著你,不代表你可以無理取鬧。」

    看出那銳利眼神裡的隱怒,她小嘴兒緊抿了下。

    「我要回去。」

    「不行。」

    彷彿心口被刺了一刀,她臉上顯現受傷的神情。

    他可以對其它人和顏悅色、對那三位女孩微笑,卻當著大家的面凶她,還……責怪她無理取鬧?

    一間飯廳聚集了近三十人,吃個飯像在辦桌一樣,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很怪異,也不想想在這種情況下,她哪裡還吃得下。

    反正在他們眼裡,她就是一個不知好歹又恃寵而驕的任性女人,而且還是不知檢點的狐狸精!

    眼眶一熱,不爭氣的淚珠模糊了視線,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奔出飯廳。

    當她奔出門,六名徒弟也同時站起身,展令巖舉手制止,一個眼神示意,三名少女立即跟出去。

    洪忠等六人緩緩坐回椅子上,小心瞄著展大哥陰沉的神色,眾人雖然嘴巴動著,手上的筷子也沒閒著,眼睛卻一致地往展大哥那兒瞟去。

    大夥兒心知肚明,展大哥太在意大嫂了。

    「被我看到誰的眼珠子沒放在飯菜上,就要小心了。」

    此話一出,眾人立刻像餓死鬼似的把頭埋進碗公里,拚命大口吃著飯,眼睛再也不敢亂瞟。

    展令巖的表情依舊保持平靜,但心思老早隨著妻子飄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他該拿她怎麼辦?也許他不夠瞭解女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為自己展眉而笑,但是他可以用生命保護她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然而那委屈的淚眸令他的心揪痛不已,比用刀在身上劃下血口還難受,他想保護她,卻不經意傷了她的心。

    唉……

    「展大哥在歎氣耶,好難得。」一人在竊竊私語著。

    「看樣子他陷得很深。」兩人在低聲討論著。

    「英雄難過美人關嘛!」三人共聊比較有伴。

    「不如西出嘉裕關。」

    三人齊看向第四人,問:「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對個聯而已。」

    好幾個拳頭有志一同地朝他頭頂K去。呿!閒得沒事幹!

    冠凝嫣一路奔回後院的臥房,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在跌回床上後終於決堤。

    為什麼哭呢?她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大哭一場。

    從小到大,她從沒感覺這麼委屈過,自幼生長在父親早逝的單親家庭裡,承傳了母親堅忍的個性,不論是受人欺負或輕視,她總能和母親一起咬牙忍過去。只有八歲時,母親的過世讓她傷心欲絕,除此之外,尚無任何事可以令她感到心痛。

    成為孤兒的她就算被親戚們當成燙手山芋推來推去,早熟的她依然堅強,絕不向命運低頭。

    可是,她的心現在卻感到痛,從不為男人哭的她,心痛得飆出眼淚。

    對世情冷淡看待比較不會受到傷害,她一直貫徹執行這個真理。不料,如今卻為了他的一句話在這裡哭得唏哩嘩啦!

    她只有一股衝動,就是對天大罵。

    「去他的展令巖!去他的王八烏龜蛋!」

    展令巖才進門,就聽到她中氣十足的讚美詞。

    沒料到他這時候會進來,好死不死又給他看到自己沒氣質的一面,冠凝嫣先是一楞,立刻轉身要逃,但比她動作更快的,是從身後環住她的雙臂。

    「討厭!放開啦!」她驚慌地捶打他,將臉埋起來。哭得這麼難看,死也不要給他看到。

    「對不起。」溫柔的低語輕輕在耳邊響起。

    「你——你道什麼歉!我才不是因為你才哭的——啊?」一股冰涼的觸感圈在她的脖子上,她納悶地低頭一看,出乎意料的,竟是她的寶貝項鏈。

    冠凝嫣猛然抬起頭,臉上滿是驚喜與疑惑。

    「我答應過你,現在物歸原主。」他一向說話算話。

    上一秒才哭花臉的淚人兒,下一秒立即破涕為笑。

    她激動得將項鏈的墜子緊包在細緻白嫩的手心裡,如獲至寶地親吻它。為了這條鏈子,她可是失眠了好幾個夜晚哪!

    小心翼翼地摸著鏈子,這是一條銀製項鏈,墜子上有些許斑駁的痕跡,看得出來年代已久,在別人眼中也許並不起眼,卻是她朝思暮想要拿回來的寶貝。

    盯著、瞧著,不知不覺兩邊的嘴角緩緩揚起。

    「不哭了?」他低問。

    「嗯。」

    懷中嬌人兒回以他甜美無邪的花般笑靨,令他心口大大撞擊了一下,幽深的黑瞳也為之驚艷不已。

    她笑了!

    難掩心中的受寵若驚,他癡瞧著佳人少見的情緒亢奮,那毫無心機的模樣、嫣紅的臉蛋,真是可愛到極點!

    以往她總是冷淡以對,從沒給過他好臉色看,此刻展現這動人的笑容,他的視線再也移不開了。

    冠凝嫣沒察覺到他的異樣,一個勁兒興奮地盯著手中的項鏈墜飾。

    可把她給盼死了,幾經波折又相隔了兩年,終於還是回到了她手上,真是不容易啊!思及此,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呵呵,她當然開心嘍,不但開心,還很放心,這條項鏈之所以重要,是因為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這個秘密她從來沒跟人說過,就連她的兄弟姊妹們都不曉得。

    至於秘密是什麼,她是打死都不會說的!

    看在項鏈的分上,她可以原諒這個姓展的,就當功過相抵吧,呵呵。

    「行了,我不生氣了,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她揮揮手,注意力全在項鏈上頭,但腰間的手臂卻似乎沒有放開的打算。

    她皺著眉頭再度看向他。怎麼這人一動也不動,目不轉睛地瞪著自己咧?

    討厭,盯得她怪不自在的!

    「喂,你被點穴啦?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用食指戳著他硬邦邦的胸膛,不明白那眼中的驚異是何緣故?

    如果他不走,她就不能偷偷揭開這項鏈的秘密了。

    「我喜歡看你笑。」他突然開口。

    喜歡看她笑也用不著一直盯著她吧?不過讚美詞令總是多多益善的好,既然他說了喜歡看,就讓他看個夠吧!

    算他運氣好,難得她心情愉悅,項鏈失而復得,他也功不可沒,就送他一個最美麗的笑容嘍!

    但是話先說在前頭,她可沒有挑逗的意思喔,只不過想趕快打發他走,才大方賜予一個令眾生顛倒的笑容。

    因為過於關注項鏈,冠凝嫣完全忽略了丈夫火熱的眼神。

    無心的放電,等於是火上加油。

    猛地,他低頭烙下了深吻,用行動代替言語;猝不及防的動作,令她一陣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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