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返回店內,卻已經不見奔月的蹤影,八成是回棺木內休息了。
他立即上了樓,來到少爺的黑色大棺木旁,探手敲了幾下,「少爺,我有話要跟你說。」
黑色大棺木內依然靜悄悄的。
他不死心地又敲了幾下,「少爺,我知道你還沒睡,我想跟你談談小潔的事。」
「那個小丫頭有什麼好談的?」黑色大棺木的蓋子忽然移開,奔月長身而起。
「少爺,你為什麼要那樣對小潔?」他真的不明白。
奔月雙手環胸居高臨下地睇著他,明知故問,「我對她做了什麼?」
「你剛剛對她很凶,還很不客氣地把她趕走,為什麼?」他從沒見過少爺這個樣子。
「我不喜歡她,所以不歡迎她來店裡走動,這樣夠清楚了嗎?」說他無理也好、說他自私也罷,他就是必須滅絕任何一個會導致他失去逐日的可能。
「少爺,這樣對小潔很不公平……」
奔月不滿地打斷他的話,「你就知道替別人打抱不平、替別人主持公道,那我呢?」
他愣了愣,「少爺你怎麼了?有人惹你生氣了嗎?是誰?」誰那麼大膽、不知死活,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那個小丫頭。」除了她還有誰!
「小潔?」他一愕。他剛剛也有在場,為什麼完全在狀況外?「她做了什麼事惹你生氣?」
「她不應該喜歡上你。」他不會讓她有機會搶走逐日的。
沒仔細在聽的逐日,一心只想為尉潔說話。「小潔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女生,少爺,你就寬宏大量地原諒她,別和她計較嘛……」突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少爺,你剛剛說什麼?」他沒聽錯吧!
「她喜歡你。」奔月的聲音裡漫著一股清晰可聞的妒意,逐日只能是他一個人的,他不允許其他人覬覦,即使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黃毛小丫頭也一樣。
小潔喜歡他?逐日忍不住笑了,「少爺,我想你誤會了吧!我和小潔昨天才認識耶,更何況她還那麼小……」
事關逐日,他的直覺不會出錯的,「你們是才認識一天沒錯,不過對她而言,你是救命恩人、是救美的英雄,她會喜歡上你一點也不希奇。」時下青少年的性觀念開放到令人搖頭咋舌的地步,所以他不能不防著點。
「好吧,就算她真的喜歡我好了,可是她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可愛的小妹妹,如此而已。」逐日說出心中對尉潔的感覺。
奔月心中的護意淡釋了一些,「真的?」
「真的。」他認真地點頭。
「嗯。」奔月淡淡地應了聲,他想逐日還會有下文的。
逐日遲疑地開口,「少爺,那你就別再為難小潔了,好不好?」
果然如他所料,「只要她別再對你存有非分之想,我才懶得理她。」他也沒那個閒工夫。
「那她以後來店裡,你不會再趕她走了吧?」
「嗯。」他勉強允諾。
「少爺,謝謝你。」逐日的臉龐瞬間亮起。
心中的不情願悉數被他臉上陽光般的笑容驅走,「現在可以讓我好好睡一覺了吧?」他的心情又浮動了起來,他好想好想緊緊地把他擁在懷中,好好地、徹徹底底地愛他,這是他千年來唯一的想望、渴求和心願,除此之外他別無所求了,為什麼上天卻如此殘忍地不肯成全他?
深愛的人就在身邊,他卻必須隱忍住胸腔內激越翻騰的情感,控制自己的慾望,這樣的煎熬他還得忍受多久?
「啊——」逐日突然叫了一聲。他都忘了少爺一夜沒睡,竟然還在這裡浪費少爺的休息時間,「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出去,少爺你休息吧。」
「今天怎麼大家都有空啊?有什麼大事要商量嗎?」逐日在月怯兒身邊的位子坐下,伸手逗了逗她抱在懷裡的Baby,「小柔兒。」
月炎斜睨著他,紅褐色的短髮帥氣飛揚,「還不都是為了你。」
「我?」他困惑地挑起眉。他的生活一如往常,沒有發生什麼不尋常的事,大家要說什麼?
一口氣將面前的奶茶喝去一半,月圓心滿意足地吁了口氣,「這家店的奶茶好好喝喔。」有關切的愛和照顧,月圓很快就回復原來圓潤豐腴的模樣。
月飛沒好氣地支著下顎,批鬥她,「你的臉越來越圓了,這種高熱量的飲料還喝個不停,不怕肥死啊?」
她一臉無辜,「可是真的很好喝耶!」
月怯兒笑了笑,「其實圓這個樣子很可愛啊,我們也都習慣她的樣子了。」
「只要關切喜歡就好了。」月炎中肯地插話。
這就是重點,「幸好你已經有關切了,不然我還真擔心你會嫁不出去。算了、算了,那個不是重點。」月飛歎了一口氣,話鋒倏地一轉,「逐日,你這人怎麼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啊!」
「什麼危機意識?」他有聽沒有懂。
「你……」月飛瞪著他好半晌。
逐日一頭霧水,「我怎麼了?」
發現他仍舊毫無所覺,她頹喪地垮下肩膀,「你難道一點也不在乎奔月嗎?」
他當然在乎少爺了,「少爺怎麼了?」
月飛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不客氣地戳向月圓的鼻子,「你別只顧著吃喝就把正事拋到一邊去了。」
「喔!」她差點忘了今天大家約出來的主要目的。「逐日,你有情敵出現了耶!」她一直都忘了跟他提這件事。
「情敵?」他怔了怔。
月炎的性子較為急躁,「圓見到一個名叫銀河的女吸血鬼,她好像對奔月有意思,而且纏著奔月不放。」頓了頓,她索性單刀直入地問:「你到底對奔月有什麼感覺?」
他蒼白的俊顏染上一抹紅暈,「炎,你怎麼……這樣問我?」這叫他要怎麼回答啊?
月炎不以為然地覷了他一眼,「我們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話當然就直接說了,幹麼還拐彎抹角的?」她喜歡直來直往。
他的目光東瞧西瞟的,就是不對上她的視線,「這麼說是沒錯啦……少爺和我……我們都是男人……」
奔月對逐日的執著和愛是無庸置疑的。「那又如何?先撇開你們的性別不談,奔月對你的愛有多深,我們大家都很清楚,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和感覺,你得先弄清楚自己對奔月的感覺。」
他對少爺的感覺啊……逐日感到十分迷惑,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對少爺的感覺,他還不太能難接受兩個男人親近相愛的事,但是看到少爺痛苦,他的胸口也會跟著沉悶難受。「我不知道……」
月飛翻了翻白眼,愛上感情這樣遲鈍的逐日,奔月的處境真叫人同情。她知道這種問法就算耗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的,當下立即果決地決定換另一種方式來探問,「好,那我來幫你釐清你對奔月的感情,接下來的問題你都要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一一掃過所有人期盼的眼神,看來他別無選擇,只能乖乖地配合了。「嗯。」
他其實也不是不願意配合,只是怕飛的問題會讓他招架不住。
「奔月他吻過你,對吧?」她開始發問。
嚇——怎麼一開始就問這種讓人尷尬的問題啊!逐日的臉又是一紅,輕輕地點了下頭。他有種不祥的預感,現在改變主意閃人行不行啊?
她接著又問第二個問題,「那他親吻你的時候你有什麼感覺?」
「飛,你怎麼問……」他只覺得臉頰像火在燒似的灼熱滾燙。
她沒讓他有機會逃避,「你不要問那麼多,只管回答我的問題就是了。」
月炎大膽而直接地道:「是不是渾身酥軟發燙、意識模糊,身體會不會有反應?」
此話一出,另外三個女人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在場唯一的男人——逐日的臉瞬間轉紅,彷彿煮熟的蝦子,「炎,你說話能不能婉轉一點?」
月炎揮了揮手,「何必那麼麻煩!」
月怯兒溫和含蓄地微笑。
月飛則挑了挑眉,靜待他的下文。
他身上的溫度頓時又竄升了好幾度,吶吶地道:「呃……少爺他……很會接吻……」
月圓倏地開口附和,「關切也是耶,我在想他一定吻過很多女人,不然怎麼那麼會接吻?」
逐日心中一動,少爺也跟很多女人接吻過嗎……為什麼一想到這個,他心中就會有一絲酸酸澀澀的感覺在蔓延?
月飛簡直快昏倒了。圓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淨會幫倒忙,她還是閉上嘴巴好了。
她將自己的飲料推給她,「多喝點茶,少說話。」
月圓搖頭。
這倒新鮮了,圓一向愛吃東西、愛喝飲料,難得她要把飲料給她喝,她竟然拒絕?她意外地瞅著她,「你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啊。」月圓的聲音很正常,沒有異樣。
「不然為什麼不喝?」她很納悶,太不對勁。
月圓心虛地道:「我還是不要說好了。」因為肯定會被罵。
「說。」月飛強勢地命令。
她只得乖乖地說出來,「因為……你的綠茶都不加糖,很難喝……」在月飛充滿譴責意味的瞪視下,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終至不見。
這女人沒得救了,不過只要關切喜歡就好。月飛又將注意力轉回逐日身上,正要開口逼問之際卻發現他的神情有些異樣,感覺像是……像是在吃醋!
沒錯,就是吃醋!
看來逐日心中對奔月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的,也許進展不大、也許兩人相同的性別是很大的阻礙,但是她相信真愛可以克服一切困難,也由衷地希望癡心的奔月可以等到逐日的回應,等到屬於他的幸福。
他已經孤獨地在人世間徘徊快兩千年了,這是上天欠他的——這一世的幸福。
月飛不疾不徐地出聲,「逐日,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尷尬極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會真的要他把那種會讓人臉紅的反應說出來吧!
月炎接腔,「就說實話。」
「可是……」他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月飛半瞇起眼,低柔地輕哼了一聲。
逐日也只好紅著臉困窘地承認,「少爺的吻會……會讓我有反應啦!」此時此刻他好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賓果!月飛不動聲色地繼續下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有另外一個男人也對你有意思,想要親近你,發展進一步的關係,你會有什麼感覺?」
另外一個男人的親近?!他光想就覺得雞皮疙瘩迅速爬滿了全身,而且反胃想吐。「噁心!」他肯定會毫不客氣地給對方好看。
「因為你不是同性戀。」
他本來就不是。
「但是你卻肯讓奔月吻你。」月飛指出一項事實。
「那是……那是……」一開始他是因為不忍心見少爺露出失望的神情,所以才會同意讓少爺吻他的,原以為只不過就是個吻,沒啥大不了的,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卻沒有預料到少爺的吻像嗎啡似的會讓人不自覺一點一滴地習慣上癮,到最後他根本無力抗拒。
「而且還有反應。」她又補充。「如果你不喜歡奔月的話,怎麼會允許他對你做出那些踰矩的事?」
逐日怔住,飛的意思是說他對少爺的感覺不是主僕之情,也不是同情,而是喜歡、是愛情!
他也喜歡少爺?
月飛悠閒地端起那杯不加糖的綠茶啜飲起來。「要是你也喜歡奔月,那就要積極一點,萬一他被銀河搶走,你就後侮莫及了。」奔月千年來的癡心癡情終於要開花結果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是最完美的結局。
逐日陷入沉思之中。
月飛探頭看了看咿咿唔唔的小嬰兒,目光拉高到月怯兒臉上,「照顧小Baby一定不輕鬆吧?」
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但是只要看著小柔兒天真無邪的笑容,什麼疲累都不見了。」
標準的有女萬事足。月飛支著下顎睨向她,「我不曉得能不能當個稱職的媽媽。」
月炎聞言湊上前,「飛,你該不會也有了吧?」
月圓從Menu上抬起頭來,完全在狀況外,「飛,你有什麼啊?」
月飛聳聳肩,「還不確定,我的MC慢了一個星期,過幾天如果還是沒來的話,我再去檢查一下。」
「咿呀……」小嬰兒的臉忽地漲紅。
月炎驚跳了起來,「怯兒,你女兒的臉怎麼這麼紅?怎麼了?要不要緊啊?」
只見月怯兒不慌不忙地起身,提起掛在椅背上的手提袋,準備往化妝室走去,「沒事,只是要換尿布而已。」
換尿布?「可是她的臉為什麼那麼紅?」
她輕笑,「因為她在嗯嗯。」
嗯嗯?月炎尷尬地搔了搔頭,「原來是這樣喔。」她好像太遜了。
月飛跟著起身,「我陪你去。」
她沒有拒絕。
進了化妝室,月飛看著她熟練地替小嬰兒換尿布,她忽然發現記憶中那個膽小怯弱、愛哭的怯兒變得堅強成熟,而且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換好了尿布,月怯兒一抬頭即對上她打量的目光,「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你不再像以前那麼害怕陌生人了。」
月怯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希望小柔兒以後像我一樣膽小沒用,所以我當然要做個好榜樣了。」她克服了心中的恐懼。
母愛真偉大。
月飛打開化妝室的門,「走吧。」
她抱著小Bany走出去,「如果檢查結果是有了Baby,你會生下來嗎?」
「等確定了之後再說。」牧家的人百分之兩百希望她把孩子生下來,但是她不想妨礙阿野的學業,她希望他繼續深造進修。
「孩子是上天賜予的最棒的禮物,應該要好好地珍惜愛護,不要輕易地扼殺掉一個寶貴的小生命。」這是她的想法。
「我會好好想一想的。」她回到座位上,看見逐日仍然蹙著眉,「怎麼?還沒想清楚嗎?」喜歡和不喜歡有這麼難分別嗎?
他有些難以啟齒地道:「我想……你說的沒錯,我應該、應該是喜歡少爺的,可是……」他沒有辦法不想到少爺那一股如火焰般狂猛熾烈的慾望,他……他該怎麼去面對?
奔月應該會很高興得知這一點。「那是再好不過了,奔月愛慘了你,現在你也開始喜歡他,這樣不正是皆大歡喜的局面,還有什麼好可是的?」光看逐日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她就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了。
「我……少爺他……」他有口難言。
月飛促狹地輕笑,明知故問,「奔月他怎麼了?」
「呃,沒什麼。」還是算了,這種問題叫他怎麼說出口啊?
月炎受不了他的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你想說什麼就說啊,幹麼這樣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
他的臉更紅了,這叫他怎麼說嘛!
「先生。」月圓忽然出聲叫住經過的服務生,「麻煩你,我要一杯布丁奶茶,謝謝。」
「好的,馬上來。」
一回過頭卻發現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呵呵地笑了笑,「你們怎麼都在看我?咦?逐日,你的臉好紅喔,該不會也跟小柔兒一樣要嗯嗯了吧?」
「當然不是了。」他又不是小孩子。
月炎好氣又好笑,「圓,你還是吃你的蛋糕、喝飲料好了。」沒有她來攪局,事情會簡單順利得多。
「小姐,你的布丁奶茶。」服務生送上飲料。
「謝謝。」她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香濃甜膩的奶茶,滿足地吁了一口氣。「你們說你們的,我喝我的奶茶,這樣行了吧!」
月飛好整以暇地望著逐日,「你在煩惱奔月對你的慾望,對吧?」
「你、你怎麼知道?!」逐日驚詫地睜大眼,隨即紅著臉點頭。
「奔月對你的慾望太強烈了,強烈到讓人無法忽視。」她頓了一頓,「其實你也不用太緊張,讓一切順其自然地發展就好了。」
順其自然地發展……那如果少爺想要和他、和他那個的話,他該怎麼辦?
逐日的擔憂全都表現在臉上,月飛見狀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是心甘情願獻身的話,我想奔月應該也不會對你霸王硬上弓才是。」
他稍稍定下心來。
但是她的下一句話隨即讓他的心又懸到半空中——
「不過,奔月也為了你禁慾幾百年,甚至一千多年,他要是某一天失控的話,我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那太不人道了。」禁慾幾百年,甚至一千多年,這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
逐日又慌了起來,「飛,你的意思是少爺會對我硬來嗎?」
月飛聳聳肩,「那就得看奔月的自制力嘍!」
少爺不會那麼做吧!少爺說過不會強迫他做不想做的事……他開始煩惱了起來。
還有那個名叫銀河的女吸血鬼和少爺是什麼關係?少爺知道她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