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菊月來去像陣龍捲風。
滿有趣的!溫栩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你有個很關心你、 很疼你的好哥哥,不過,你到底有幾個哥哥?」他很好奇。
「十二個。」她回答。
十二?真是令人吃驚的數字。
「你排行第十三?」他漂亮的眼眸中閃著不敢置信,想不到會有人願意生這麼多個 孩子,真可以領個「增產報國」的匾額了!「只有你一個女孩子?」
「對呀!」所以,哥哥們都很疼愛她。
毋庸置疑的,她百份之百是席家的寶貝,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寶貝。
「令堂是為了生個女兒嗎?」依常理來推斷應該是如此,席伯母的毅力也太驚人了 ,一生就是十三個!
席末葉皺皺鼻子,「你猜錯了,我媽本來就打算生十二個小孩,分別以一月至十二 月命名,而我是多出來的第十三個又是最後一個,所以取名為末葉。」
末葉,一個朝代或一個世紀的最後一段時期。
「不對呀!那席菊月應該叫席九月吧?」溫栩立即提出疑問。
她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哈……那多土啊!當綽號還差不多!」事實上也正是如 此。
他不太明白。
「我哥哥他們的名字分別是古時候農曆一月至十二月較正式的名稱。」她略作說明 ,「像菊月代表的就是九月,霜月則是十二月。」
溫栩稍稍瞭解了一些些,不過,他可不認同「她是多出來的第十三個小孩」這種說 法,應該這麼說吧,她是充滿驚喜的第十三個小孩。「雖然你不在令堂的十二個小孩計 劃中,卻是上天給令尊令堂的意外驚喜,他們給你的愛肯定不少於你那十二個哥哥,是 吧?」
席末葉點點頭。
「那就別再說你自己是多出來的第十三個,令尊令堂要是聽見,肯定會傷心的,你 不會想傷他們的心吧?」他明白在她戲謔的口吻下是自卑感在作祟,也難怪了,她的確 不若席霜月或席菊月那般出色……他開始認真地打量起她來了。
席末葉的臉約莫只有一個巴掌大小,過長過多的劉海遮住了眉毛,給人一種沉重, 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小小的單眼皮眼睛一笑就會瞇成一條線,鼻子微塌,一張普通的小 嘴,綜合成一張「不美」的臉,不過,卻頗具一種獨特的味道。
通常一個人對自己的外表不具備自信心時,便會刻意地把自己隱藏起來,竭力避開 別人評論的眼光。
而席末葉就是典型的範例。
她認同他的話,從善如流地道:「好吧!我以後不說那種話了。」
溫栩的眼神充滿讚賞地睇凝著她,「你其實應該對自己多點信心,認清自己、接受 自己、喜歡自己,然後才能令別人喜歡上你。」
席末葉默默無語。
「想不想變得出色一些?」溫栩又突發驚人之語。
這種問題還用得著問嗎?哪一個女人不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出色、更美?
「可……能嗎?「她不確定地問,不敢抱有太大的希望,免得失望愈大。
她天生就是這個模樣,他有辦法讓她變得漂亮一點嗎?她是既期待又怕期待落空。
「當然,只要你願意信任我,等我的腿傷好了,立即著手進行小小的改變,嗯?」 他睨向她。
他相信只要做一點小改變,她就會是個全新的席末葉。
不過,最重要的是,她必須先培養出對自己的信心。
「為什麼?」她遲疑了一會兒。
「嗯?」他不解地揚起一道眉毛。
「你為什麼要幫我?」不經心地抬起頭,毫無防備地對上他的視線,心跳倏地脫了 序,她趕忙慌慌張張地調開視線。
為什麼這麼問……她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在他的口中聽到何種回答,只是自 然而然就脫口問了。
「做任何事並不一定非要有理由不可,我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當作是回報 你對我的細心照料好了,」他看起來也會舒服些。「當然,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我是 無所謂的。」
這種機會可不是常常有的,他甚少如此好心地助人。
「那就麻煩你了。」她願意相信他。
溫栩朝她走近,「首先,你得先培養出對自己的信心,有自信就會散發出風采。」 勾魂眼似乎不經意地進射出電波。
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無比的優雅與魅力,讓她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再度失了控, 是一種抨然心動的感覺,像他這般出色的男子肯定會是許多女孩子心目中的夢中情人。
「我……盡量。」她的聲音是飄浮的。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困難,她是一點把握也沒有,不過,她會努力去做。
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正前方的房間停頓了一會兒,他記得她曾說過那個房間是工作室 ,但,那是什麼工作室?「今天你那兩個朋友不來了嗎?」
一連好幾天,她們三個都在那個工作室裡頭待到很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工作已經趕完了,所以,今天開始休息。」為了如期畫完那些漫畫,她們三人簡 直快累翻了,而且睡眠不足,這會兒大概黑眼圈都要跑出來了。
他瞟了她一眼,「你有經濟上的壓力嗎?」應該不至於吧!她那十二個疼愛她的哥 哥們是不可能會坐視這種事發生而不管的。
「怎麼可能!」她扯出一抹笑,「哥哥們給我的零用錢夠我用的了。」
他靜待她的下文。
席末葉又道:「工作純粹只是興趣。」有一抹流光在她的眸中奔騰過,點亮了她的 容顏。
看得出來她很喜愛她的工作,不過……「是什麼樣的工作?」他想不透。
「畫漫畫。」
漫、畫、家?!溫栩怔了半響,而後開始上上下下打量起她來。
想不到她竟然還是一個漫畫家!
雖然他自小就不曾和漫畫搭上線,而是個努力用功的資優生,不過,他倒也知道要 畫出一本漫畫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認為任何一個行業的專業都值得尊敬。
「那麼你畫的是何種類型的故事題材?」改天有空他也好拜讀一下她的大作。
「禁忌的同性之愛,本來我還希望你能夠把你的心路歷程告訴我,並且同意讓我把 你們的戀情畫成漫畫……」她察覺到兩道愈見凌厲的目光正投注在她的臉上,趕緊收了 口,「不過現在是不可能了。」
溫栩的臉色有些難看,「知道就好。」他可以接受同性戀,不論是男同志或女同志 ,在美國、英國都已經屢見不鮮、見怪不怪了,他並不介意其它人誤以為他和夜是情人 ,但是,這件事替他惹來了諸多麻煩,讓他相當感冒,所以,他討厭再被認為和夜是一 對。「你怎麼會想要畫漫畫的呢?」
「自小我就喜歡塗鴉,上了國中便開始嘗試畫四格漫畫,然後循序漸進地完成了第 一篇短篇漫畫,幸運的是我第一次投稿便獲得錄用,令我的信心大增,更使我一頭栽入 漫畫的世界裡無法自拔。」席末葉侃侃而談,眼中散發的光彩叫人無法忽略。
是的!就是她現在的神情,雖然還是同一個人,感覺上卻是變漂亮了。
「……農?!」門外出現的人令溫栩呆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他不是應該在巴黎過他逍遙的生活嗎?怎麼會千里迢迢跑到台灣來?
他又怎麼會知道他住在席末葉的家中?
農夫笑盈盈地道:「不只我,還有威塞斯也來了。」
他側身讓溫栩瞧見他背後的人。
他忠心耿耿的管家——威塞斯。
「少爺,您為什麼不告訴我您受傷了呢?」五十多歲的威塞斯行動仍然相當敏捷, 他一把推開農夫擋在門口的高大身軀,來到溫栩的面前,神情充滿怨懟,「還是您認為 我不足以信任,所以要瞞著我?若不是農少爺好心地通知我,我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這 件事。」
而威塞斯的回報卻是一把將自己推到旁邊納涼去,農夫搖了搖頭,真是忘思負義吶 !
溫栩擠出一絲笑容安撫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威塞斯,我沒通知你是不想讓你擔心 ,怎麼會是不信任你呢!」該死的農夫!看來他的平靜生活已經結束了。
「真的?」威塞斯頂了頂鼻樑上的眼鏡,怨懟的神情趨於緩和。
「當然是真的。」溫栩以堅定的口吻回答。
威塞斯終於寬了心,開始審視房子裡的裝潢和擺飾,四處看看。
溫栩的注意力轉至笑容可掬的農夫身上,「你來做什麼?又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
農夫看了看他的右腿,「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特地來探視一下,表達我的關切。 」頓了頓,他捧出一束鮮花和一籃探病用的水果,「雖然有些晚,不過還是希望你的傷 能夠早日痊癒。」
溫栩接過花和水果,「謝了,我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
「是三少告訴我的。」農夫瞅著他瞧的眼神有些古怪,「他還要我叫你好好休息。 」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幹麼用那種眼光看我?」口氣一點也不和善。
農夫可是出了名的重色輕友,上回冥在香港受了傷,他還是慢條斯理地陪女朋友去 選購完珠寶飾品,才順便去探望冥的傷勢。
「你的女朋友呢?」他探頭看向門外,沒有發現半個金髮美女的蹤跡。
農夫帶笑的黑眸閃爍著光芒,「哪有什麼女朋友!我可是特地從巴黎飛來台灣探望 你的。」
栩可是秋火之花,綽號美人。
而自己一向對美女沒有免疫力,美人受了傷,他當然不能錯失這個大獻慇勤的機會 ,說不定運氣好,還能贏得美人溫栩的「芳心」。
真夠噁心巴拉的了!溫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少油嘴滑舌了,我又不是你的眾多 女朋友之一,那一套對我是不管用的,進來吧!」
農夫依言跨進屋內,不自覺地又瞟了溫栩絕美的容顏一眼。
溫栩把他的舉止都看在眼底,反手關上門,「你究竟有什麼事?」
考慮再三!他還是決定問個明白,「你和夜真的是情人嗎?」
溫栩的臉當場黑了一半,陰沉地瞪著農夫,「你說呢?」
農夫沒有注意到他難看的臉色和恍若自齒縫中擠出來的聲音,自以為是地說了下去 ,「如果男人也可以的話,那麼你也應該將我列入人候選名單中,我各方面的條件並不 比夜遜色……唔!」話未說完,農夫的右頰已經控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要不是他的右腿才剛痊癒,他肯定會多端個兩三腳!
溫栩陰狠地瞇起漂亮的勾魂眼,野蠻地道:「什麼名單?再說一次。」
要是農夫敢再一次犯了他的禁忌,就不是揍一拳那麼簡單了!
哇!他還真打啊!痛吶!農夫撫著臉頰的痛處,識相地噤了口。
威塞斯檢查過整間房子後又回到溫栩的身邊,「農少爺,什麼時候你的獵艷名單開 始有男人的名字了?」
想不到連一向只對美女有興趣的農少爺也打起少爺的主意了!少爺的魅力真是凡人 無法擋。
看來他得更加盡心盡力地保護少爺的「貞操」才行。
農夫哼了哼,沒有開口,捱了一拳的右頰微微腫了起來。
又不是每個男人他都能夠看上,他也是很挑的耶!
原本在廚房準備晚餐的席末葉解下圍裙走到客廳,卻赫然發現多了兩個陌生人,而 那滿頭灰白髮絲的老人正用字正腔圓的英文嘰哩呱啦地說了一長串的話,速度快得讓她 連一個字也沒聽懂。
溫栩走上前去,「末葉,我跟你介紹,這位是我的好友農夫,而威塞斯則是我的管 家。」
她用有些蹩腳的英文跟他們打招呼,「呃!你們好,很高興認識你們。」從國中起 學了近六年的英文,一旦遇上外國人就全都成了一團漿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 些什麼。
溫栩微微一笑,「說中文就行了,農是中國人,威塞斯的中文也說得很好。」
唉!唉!她又自曝其短了。席末葉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你們好,我是席末葉。 」
威塞斯鏡片下嚴厲的眼審視過她,一絲不苟地道:「你好。」
農夫則頷了頷首。
雖然沒有問出口,不過,他們的心中都有一個相同的疑問——這個女孩子和溫栩是 什麼關係?
「少爺,你為什麼不住四季酒店,而要搬到這間小公寓來?」威塞斯又以英文問道 。
該不會是少爺和她之間有非比尋常的關係吧?隨即他又推翻了一切。不,不會的, 少爺怎麼可能會看上這個一點也不出色的小女生呢?
「這裡是個躲避媒體記者和養傷的好地方,你不認為嗎?」話鋒倏地一轉,「現在 我們在台灣就該用中文來交談。」輕柔的語調卻讓人不敢違背。
「是的。」威塞斯立即改口。
不論再怎麼看,他都覺得席末葉根本就配不上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少爺!
「好啦!現在你們已經看過我了,可以回酒店休息去了。」溫栩抿了抿唇。
幾乎是立刻的,威塞斯固執的嗓音響起,「我要留在這裡照顧少爺您。」
「威塞斯,我已經沒事了,而且,你也看得出來這裡並沒有多餘的房間,你還是回 酒店吧!」溫栩其實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因為深諳威塞斯的固執性子,要是他拗起來 ,怕是八匹馬也拉不動他。
「我要留在這兒服侍少爺。」這是他的職責,更是他引以為榮的事。「睡覺的地方 好解決,我隨便打個地鋪就可以了。」
看來說什麼他都不肯走了,但是,要五十多歲的威塞斯打地鋪似乎說不過去,自己 也沒法子睡得安穩。
席末葉適時地提議道:「這樣吧!我的工作室鋪有榻榻米,只要把矮桌收起來,鋪 上棉被和枕頭就可以睡得很安穩了。」
以往,來幫忙的助手偶爾也會在這兒過夜,就是睡在工作室內。
威塞斯語調平平地道了謝。
她的這個舉動的確是贏得了威塞斯些許的好感,但是在他心裡,她仍舊配不上溫栩 。
農夫則是饒富興味地看著一切。
席末葉記起了一旁沒有出聲的農夫,視線瞟了過去,「那他呢?」
溫栩嗤了一聲,冷聲道:「那是他的問題,他自個兒會想辦法的。」
栩還在生他的氣。農夫無奈地蹙起眉頭,苦笑,「不勞費心,我已經訂房了。」
「那你可以滾了。」溫栩不假辭色,意思是別留在這裡礙眼,也省得他看了心煩。
農夫可憐兮兮地道:「別這麼絕情嘛!好歹也看在我千里迢迢地飛來台灣探望你的 倩分上,原諒我的無心之過和失言。」
溫栩不置一詞,不過,冷硬的表情已逐漸回復溫度。
「更何況你也打了我一拳啦!」直到現在,他的臉頰還在痛,而且紅腫也尚未消褪 。
雖然席末葉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看得出來他已經不生農夫的氣 了,「我煮了一些家常菜,不嫌棄的話就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吧!」
她的邀請令農夫感激涕零,「謝謝!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溫栩逕自走向餐室。
威塞斯亦步亦趨地跟了過去。
席末葉象顆陀螺似地忙著添飯和添碗筷,並且招呼著每個人,「請坐。」
農夫在溫栩旁邊的位子落了坐,目光瀏覽過桌上的五菜一場,眼中升起一抹讚賞, 雖然還不知道嘗起來的味道如何,但是色香俱全,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我好久沒嘗 過家常菜了。」
「那麼待會兒就多吃一些吧!」不經意一抬眼卻發現威塞斯並未落坐,而是側身立 於溫鑰的斜後方,「為什麼不坐呢?」她感到奇怪。
站著要怎麼吃飯?
威塞斯一如往昔地道:「我要伺侯少爺用餐。」這是他一貫的工作,從不假手其它 傭人。
「坐下來一起吃飯吧!」溫栩淡淡地道:「這只是一般的家常便飯,不必你在一旁 伺侯。」
「可是……」威塞斯遲疑了一下。
「坐。」溫栩簡潔地命令。
威塞斯立即依言而坐,沒再多說些什麼。
「請用,不要客氣。」
嘗過每一道菜之後,農夫的眼一亮,驚喜地評論道:「真是好手藝!將來娶到你的 男人可有口福了!」
他瀟灑地一笑,深邃的瞳眸無時無刻不在放電—這是他的本能,和他喜不喜歡席末 葉無關。
「謝謝。」她回以一笑。
溫栩夾了菜放到席末葉的碗中,動作相當自然,「不要淨顧著招呼別人,你自己也 該多吃點。」
她點點頭,「喂。」
溫栩的細心和為席末葉夾菜的舉動令農夫和威塞斯俱是一怔。
栩什麼時候對女人這麼關心過?農夫認真地思忖了好一會兒,而後,眼睛驀地瞪大 ——從來沒有,這是頭一道。
難不成栩真的對她……有意思?不……不會吧!
在紐約,「秋火科技集團」的總部內多得是才智兼備的美女任他挑選,他都看不上 眼,沒有道理席末葉會打敗其它人雀屏中選。
這真的是太奇怪了,讓他不禁要懷疑起初的審美觀。
懲多的美女他都沒興趣,偏偏看上這麼一個丑不拉嘰,呃……毫不出色的小女生— —人家好心地請他吃了一頓飯,他總該回報一下,不要說得太難聽。那這究竟是怎麼一 回事?
農夫衡量的眼移至席末葉的臉上停佇了一會兒,然後轉而投注在溫栩絕美的容顏上 。
而威塞斯開始食不下嚥了。
少爺究竟是對她抱持著何種想法?
改天他得找個時間問明白,也好對老爺夫人有個交代。
餐桌上的暗濤洶湧,席末葉自始至終都毫無所覺,更不知道她成了他們煩惱的根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