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倒霉的路,這魔鬼般的女人干嗎不找個文明點的地方住!我還是乘早回去算了。”羅伯特嘟噥著。緊接著,車子“撲”地一聲陷進泥坑,又被拋起來,就這樣晃晃蕩蕩地向前開去。昨晚的一場暴雨過後,地面上積滿了水,道路坑坑窪窪,泥濘不平。路邊樹木的枝葉油亮翠綠,一片生機盎然,樹上的鳥雀歡快地嗚叫著。天空中的雲朵跟在顛簸的車後,繞著山腳轉來轉去。羅伯特毫無興致去欣賞大自然的風光。他全神貫注地朝前開去。一定要找到凱特蘭德·弗克絲。既使山再高,路再遠,也在所不惜。假如他迷信預感的話,這一定是個好兆頭。
突然,一只小鹿從灌木叢裡跳出來,離車的引擎蓋只有幾英寸遠。說時遲、那時快,他猛踩剎車,車子停在了路的右邊,輪子在原地打滑,轉出個坑來,而車身徑直地撞在一棵樹上,發出金屬斷裂的聲響,驚得鳥雀們尖叫著飛走了。羅伯特鑽出車來,頓時陷進了齊踝深的田納西泥沼中。這時,他不再嘀咕,低著頭,用力拔出腳,這雙手工制作的皮鞋立刻不成樣子了,他用力甩掉了上面的泥漿。然後,繞到車後面,發現右邊輪胎的擋泥板裂開了,這車再也開不動了。看來這趟旅行中的每一步都不盡人意。飛機從紐約起飛時,就出了故障,第二架飛機嚴重超員,弄得機上幾個人同時搶嘔吐袋,讓人看了惡心得也想吐。下飛機之後,沃倫丁的季風又刮來一陣小雨,行駛在這條伸手不見五指的鄉村路上,讓人感到吉凶未卜。稍讓人覺得安慰的只是幾個煎蛋和一大碗白花花的燕麥粥,活像一盆黏乎乎的膠水。
“我只好走路了。”他無可奈何地說。抬頭望了望天空中的太陽,它似乎正在驅散那些繞著山腳轉的雲朵。“還好,天氣預報中的大雨沒下來。只剩兩英裡路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口裡仍然念叨著這幾句。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鞋子本來是舒服的,可不是為這裡的花崗巖和石子路制作的。一向平展的茄克沾滿了露水,斜掉在肩膀上,襯衫被濕熱的空氣和葉子上的水珠浸透。他饑腸漉漉,腳上磨出了水泡。
忽然,樹林中冒出一條不太顯眼的小路,沿著小路望去,有一幢灰白色的建築。頓時,他激動不已。這幢房子真美,它那銀色的流線型線條與地勢協調一致,窗戶的玻璃與四周的樹木交相輝映;灰白色的牆在這山腳下顯得格外鮮明;鐵門則是一件精致的藝術晶。只是他不太欣賞這架宇宙飛船發出的那種電腦聲音,瑪麗曾向他描述過,這聲音告訴他在門外等著。烈日當空,他等了好一陣,按捺不住了,就用拳頭重重地擊打蜂鳴器。
“裡面肯定有人聽見!我又累又餓,再也受不了這項耐力比賽了。我的車已經葬送在這條路上。我知道,我沒事先約好,但是,我現在遇到了麻煩,我走不了啦,如果再不讓我進去,你們就會看見大門前躺著一具木乃伊!”他頓足大喊起來。
凱特盯著控制盤,愉快地抿起嘴唇。羅伯特·桑頓終於拜訪她的山莊了,而且被困在這裡。這男人滿身泥漿,在他的生涯中恐怕是第一回。顯然,他被激怒了,從他的模樣上看,不會用甜言蜜語來說服她接受他公司的邀請。
“我猜,我們還是讓他進來為好,我可不想對雷利夫·路艾德解釋他的屍體是怎麼回事。”她大聲地對寶貝說。
“你願意打開門?”凱特點了點頭,“請開門吧,寶貝。讓寶貝2號把必用品帶到書房。”看著羅伯特正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她又補充說:“然後,把來客帶去洗個澡。”
“恕我來遲。”凱特下樓來到大廳,寶貝3號打開了門,“你走這條路,鎮上的人應該警告你。”她溫文爾雅地說。
羅伯特停下來,目光隨著發出的聲音,掃到了站在樓梯腳處的女人,“我在鎮上沒打聽過你。”他有點心醉神迷,瑪麗沒有撒謊。凱特·弗克絲的確很美,即使穿著洗舊的鹿皮色褲子和鮮紅的套頭恤衫,她仍然光艷照人,無與倫比。一種出乎意料的強烈欲望壓住了他的職業習慣,這反應如此迅速,以致於他來不及發怒,只能站在那兒,木然地望著凱特冰冷的、毫無表情的眼睛。
“瑪麗做向導真不賴,我得恭維幾句你的助手。這路的確不大好走。”她朝前走來,他仍在盯著她。“怎麼,和你心目中的形象吻合嗎?”
盡管她得寸進尺,仍是彬彬有禮,他這麼認為。她的聲音從喉嚨裡悄然而出,使人在這漆黑的夜晚浮想聯翩。“什麼?”
“你曾經期待什麼來著?”
“沒有。”他的回答都是不由自主地,他正費力地改變心目中那個錯誤的凱特蘭德·弗克絲概念。
“更好還是更壞?”
她眼中的愉悅在揶揄著他。對他的到來,她連點驚奇的表示都沒有。他控制不住了,一種挑戰和好奇使他向前走去,縮短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更好!但是我要告訴你,把你這副與生俱來的美貌丟在這兒,真是一種罪過。”
她大笑起來,把頭歪向一邊,“你是那桿大槍?”
他摸不著頭腦,對這種說法驚訝不已,漸漸才回過神來,“請再說一遍。”
“你知道,堂堂的職位擺在那兒,求我去坐,我都不去,兩三句恭維話就讓我這個山裡女人改變生活方式,可能嗎?”
羅伯特壓根兒沒想到要道歉,但他現在想這麼做,他開口說話了,這更讓他生自己的氣,“你已經聽說了?”他問。
她點點頭,側向左邊,“你在跛行,進來吧,讓我看看你的腳。”
“好吧。”他正急於想提的事就是他身上各種各樣的疼痛。
她仔細察看了一下他的傷勢,“天哪,忘了男人不能喊疼的規矩。我瞧瞧,從這到醫院足足有三十英裡路。你想馬上在這條路上再來一次旅行嗎?”
“不。”他脫口而出,徹底地被她的理性打垮了。
如果說這幢房子非同尋常的話,那麼這書房也不亞於其他部分。這裡有大量的書籍,十二英尺高的書架上裝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新的、舊的、大的、小的等等都分門別類地排列著,從詩歌到自然科學,應有盡有。“這些書你都讀過?”
“有空就讀。”凱特示意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我從三歲時——幼稚園時代起,開始閱讀。那時讀過的書都保存著,就裝在那兒。”她指著玻璃櫃,順手接過傳遞機器人手中的必用品。
羅伯特的眉毛驚成一個問號,按瑪麗的描述,他絕不會失態,為了掩飾這不相稱的表情,他趕緊問:“你一共有幾台這樣的機器人?”
“四台。”她坐在他面前的矮凳上,“脫掉鞋子。”
他乖乖地脫掉了,目光游離在她的面龐和她身後緘默的日立牌傑作上。他距離她更遠了,他將對自己無法控制這場對抗後悔不已。“它們說話嗎?”
“是的,但是非常有限。大部分記憶和詞匯都輸進寶貝1號的程序。”凱特正查看他的腳踝部,“你傷得真不輕。”她喃喃地說,一個水泡破了,流著血水。憑以往的經驗,她知道一定很疼。他們的臉龐只隔了幾英寸。一開始,她完全忘了他是個來刺探她舒適世界的男人。這是個充滿魅力的男性,修長的身軀,結實光澤的肌肉,目光裡透出的熱情顯示出他的聰穎智慧,說話時的權威口吻說明他下慣了命令。他早已把那些浪漫挑戰的想法拋在了腦後。他想:我要矜持點。她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
“你贏不了,你是知道的,我已聽到了。”
他微笑起來,被她變幻無常的語氣逗樂了,也挑起了他的好勝心,“我總是贏家。”
她也微笑起來,表情跟他的一模一樣,仿佛電腦精確計算好了似的,“我也是。”
“那我們就把它叫做拉力賽吧。”他脫口而出,手指在她光滑的面頰上摸了一把。
凱特驚呆了,他竟那麼放肆。動作迅速,以致於她還來不及躲閃時,撫摸已經結束了。但這溫暖依然停在臉上,溫柔而又揶揄地停留在那兒,恰好讓她發不起脾氣。她直盯著他的眼睛,揣摩著他的語氣和自己的感情。
被撫摸一下,不會產生那麼大的沖擊,她讓自己相信這一點。“你認為我們這樣同居在一起怎麼樣?”她要先發制人,震一震他的傲慢無禮。
“不行。不過我會成為紳士,為你指出一條捷徑。”他說完,靜等下文。平時,他特別喜歡猛沖或回避。毫無疑問,他會勝利。這種茫然的局面很快就會結束。
她瞇起眼睛,手指緊緊地握住裝雙氧水的瓶子。她朝下看看。要給這男人一點厲害嘗嘗。“我不需要捷徑。”說完打開了瓶蓋。
羅伯特打量著面前彎曲的身體,柔和的光線灑在她頭發上。這種體姿喚起了他一絲莫名其妙的惆悵。他試圖打消這種感覺。我並不是需要一個女人才這般好奇和驚訝。這種需要是不健全的。“你准備一整天都盯著那個大泡?”他的聲音仿佛在一秒鍾之前迷失了一般。
凱特抬起頭,語氣恰到好處,“我可沒有。”然後,用醮著雙氧水的紗布為他清洗傷口。最初生出的溫柔感無影無蹤。“沒功夫和你浪費時間。”她補充道,不去理會他的痛苦。
“你老盯著那片肉干什麼?捷徑又不在那裡。”羅伯特輕輕地彎下身,想看看她在干什麼。
凱特猛然抬起頭,額頭正好撞在他的下頷骨上,撞得她差點把瓶子扔在地板上。
羅伯特搖晃了一下,大叫起來:“上帝,女人,你想干什麼,殺了我?”他大叫著,一邊捂著下巴,覺得那兒起了個包。
凱特把臉上的頭發撩開,瞪著他:“你這個笨蛋!”她因反作用力的撞擊,痛得掉出眼淚來。“都他媽的破爛花招,今天我可沒時間頭痛。”疼痛從碰著的部位一陣陣傳來,她爬在地上,呻吟著說:“寶貝,我要阿斯匹林,快,和兩杯水。”
她身後的機器人離開了房間,這時,寶貝1號的聲音傳來,顯然,它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羅伯特停住了按揉。他被眼前的情景深深地吸引住了,暫時忘卻了疼痛。
“你們需要檢查嗎?”寶貝1號問。
“是的,兩人用掃描診斷儀,分別仔細檢查一下頭部和頸部。”
“它可以干這些事?”羅伯特問。
凱特瞥了他一眼,“當然,我以前提過,這屋子離鎮上不近。寶貝可以監視全部生命體征,一有問題馬上報告。假如有我不便出面辦的事,都由寶貝代我和他們打交道,哪怕是當地的權威人士。”
“不可思議。”他嘀咕著,這時,寶貝2號將吩咐過的物品放在托盤上端進來。
“掃描完畢,男性和女性均為輕度挫傷,需要定位嗎?”
“沒必要。”
“我們知道在哪,”羅伯特干巴巴地補充道:“我願意分享一個大包。”
凱特遞給他一杯水和阿斯匹林瓶子,“你總是這麼跌跌撞撞嗎?”她責問。羅伯特吞下藥片,喝了一口水,等著藥片咽下去後,說:“我沒有跌跌撞撞。”
“你挺不錯地表現了一番。”
“就因為遇見了你。”他轉過來,怒氣沖沖,抱著左膝,想減輕點左足跟的壓力。
她上下打量著他。
他臉上的怒氣更甚,“以前一定有人告訴過你,你是個極不好相處的女人。”
“偶爾會有的。”她聳聳肩說:“我建議你今晚還是呆在這裡為妙,像你這副狼狽樣不可能馬上下山,而且,除了你那輛破車,沒有任何交通工具來代替它走那條糟透了的路。”
羅伯特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來。
“別幻想著我願意你呆在這兒,更別想我會重新考慮你提的要求。”她馬上補充道。
羅伯特腦子裡迅速閃了幾個念頭,有了新的策略。
“的確,我不敢那麼想,我僅僅是想說:謝謝你。我擾亂了你的正常生活。但我不是強行闖進你的房間的。”
凱特疑惑地打量著他,他迎著她的目光,好像十分理解她此時的心情。看過寶貝操作的模式,他越來越相信,凱特蘭德·弗克絲對公司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人選了。就業問題,他人的生計、公司的未來全靠她了。凱特是一個成熟的女人,顯然,她能很好地照顧自己。
“我不相信你。”她終於開口。
“那我無能為力。”
她轉身面對著門,說:“寶貝2號會帶你到客房,如果你需要什麼,告訴她好了。寶貝,這位是羅伯特·桑頓,你必須按他的需要辦事和回答問題。但要拒絕回答電腦功能和程序設計問題。羅伯特,熱水浴已經准備好了,把你那身衣服脫下來,給寶貝2號拿去洗,我這兒沒有男人的衣服。”她回過頭說:“床單需要換一下才能用,等換好了你再用吧。”不等他回答,她便離開了房間。
剩下羅伯特獨自一人,他搖了搖頭。對於凱特的待人接物方式和她獨特的房子,瑪麗沒有半點謊言。這女人與眾不同,“她總是這樣嗎?”答案飄浮在空中。這時,寶貝2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不明白你這問題是什麼意思,請重復一遍。”
“我也同樣不明白。”他喃喃地說,朝門口走去。
“這不是提問。”
“知道,我並沒提問呀。”手指插進頭發裡,現在他不再為凱特的魔力而神魂顛倒了。他感到渾身不適,腳受了傷,下巴跳痛,又累,又餓,又困,又煩,“我不想和電腦交談。”
“不准確輸入。”
“我不相信這些,我怎麼在和一台該死的機器爭論。”他走到門前,決定什麼也不表示,看看這台電腦會干什麼。
“我不是一台該死的機器。”寶貝又開口說話了,“我是特殊的……”
“疼痛在——後面。”羅伯特打斷了它,忘卻了疼痛,走到大廳。那台機器也跟在後面;他停下來,不知該往哪兒走;他望了望這台機器,它也停在那兒等待著,他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該死的,帶我去客房。”他命令道,突然發現這台機器也輕而易舉地戰勝了他。不過,這發現對於他的脾氣來說,無濟於事。
凱特坐在電腦屏幕前,敲打指令鍵,減弱寶貝的內部聲音軌跡。她一點也不想聽羅伯特的聲音,她試圖忘卻這男人就住在她的房子裡。她的手指在鍵盤上不停地敲打,以便徹底忘卻這個男人的形象。她繼續工作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過去了,她仍被他的形象纏繞著。她嘀咕道:“放棄這種精神戰,開始檢查輸入資料。”漸漸地,她的思緒和注意力都集中到這項
工作上來了,把羅伯特忘在了腦後。不知不覺地,凱特的身體放松下來,她的感情由紛亂轉向集中。手指在鍵上不停地敲打,她已進入了又一個新的系統的程序設計中,在這個領域,她還是個新手。當她沉浸在工作中,時間飛一般過去了。忽然,午餐鈴響了,她想不去理它,可寶貝在監督她。
“我一定要改編你的程序!”她宣布,然後,走下樓梯。另一個人的聲音從餐廳裡傳來,使想起了她的來訪者。她氣不打一處來,才一會兒,竟然忘了自己的領地已被侵犯。
羅伯特迅速裹上一條床單。他憎惡極了,什麼也沒穿,就那麼薄薄的一件東西包著,在這裡丟人現眼地逛來逛去。這東西滑溜溜地,不但披不住,而且還四處漏風。“我要我的衣服。”羅伯特沖著寶貝2號說:“我不能老披著這床單逛來逛去。”
“你的衣服還沒有干。”
“那我就穿濕的。”
“人類易患感冒,濕衣服意味著不能穿。所以,人不可以穿濕衣服。”
羅伯特狠狠地罵起來:“我要殺了那女人。”
忽然,房子地震一般晃動起來,羅伯特連忙停止走動。凱特斜依在門上,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魔鬼,別老站在那兒,干你的活去。”他大吼著,壓過了任何聲音。
“告訴寶貝,你不是真的殺我,只是說說而已。”
“什麼?”他用手豎起雙耳,這時,他全然忘了身上那絲質的織物正受到地心分力的作用,悄無聲息地滑落到地面上。
“寶貝,停止。他是不准確輸入,說話打的比喻。”
忽然,一片寂靜。凱特盯著面前男性的裸體,羅伯特全身被日光燈照得通亮;這時,天邊一道閃電劃過,凱特根本沒意識到,她的目光被羅伯特的身體緊緊地吸住。她向來信奉:造物主在創造男人時,在容貌上總是虧待他們。但羅伯特的身體似乎在對她的信條撒謊。他體型修長,皮膚油亮黝黑。肩膀寬厚,與身體其他部分比例協調,還有他的相貌……她的目光移向他的眼睛,發現他同樣強烈地盯著她。從開始到現在,她的面頰上騰起了紅暈。“在你感冒之前,乘早被上點什麼。”她盡力和他一樣裝得若無其事。
羅伯特低頭一看,粉紅色的床單堆在腳旁。顯然,她看到自己這形象並沒生氣。這令他驕傲起來,於是,他鎮定自若地彎腰撿起床單,把它圍在腰上,說:“你知道,在遇見你之前,我自認為是頭腦清醒、認真負責、有條不紊的。”他一點也不因此而結結巴巴,“再說今天,我在一條馬車道上旅行了一整天,毀掉了一雙舒適的鞋子,腳上被磨出了一個西紅柿一樣太的水泡;又和一台似人非人的機器爭吵了半天,最後,這副形象見你。”
她斜依在門上,雙手抱在胸前,聽他陳述。她的眼睛無法正視他的臉。每當想到他赤裸裸的身體,她便耳熱心跳。他的相貌如此英俊,體型修長,肌肉飽滿結實,與長期坐辦公室的人相去甚遠。還有他的地位、身份。一切都不容置疑地說明,他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羅伯特奇怪,她是否意識到她單薄的襯衣裡面乳房的位置;也奇怪,她是不是意識到她自己性感的臉蛋。他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她對這一切一無所知。“我據有的尊嚴全毀了,自從遇見了你。你知不知道,除了我母親以外,我以前從不喜歡別人這樣看我的身體。”
“不勝榮幸。”她小聲說,露出了微笑。聽到的與看見的同樣令她愉快。當遇見羅伯特的時候,有一件事她忘了,就是自己非常喜歡他。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泰然地應付自己古怪的生活方式,可以鎮定地脫掉褲子,對自己說話,然後,撿起來,從容不迫。這贏得了她的欽慕之情。她推開門,放下手臂,走向他。
羅伯特謹慎地望著她。因為她總是保持距離,按部就班,他現在還沒指望她有什麼特別舉動。“我過了一個狼狽不堪的早晨。如果你想打擊我,至少能在午餐後進行吧?”
“我有那麼可怕嗎?”她輕聲問。他的驚訝使她有種犯罪感,說:“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就是,我被一群自己創造的機器包圍著,我是操縱者,稍有不如意,就給它們換腦。”她的話令他震驚,他努力搜尋著她的目光,發現了一絲先前未曾有過的溫柔。她的語氣似水銀般——清晰、明亮,而又捉摸不定。他從未遇見過這樣深邃的女人,他懷疑自己是否比得上她。她問道:“我是個威脅嗎?”
“是的。”並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他的聲音柔和,深沉,仿佛是一種低唱:“不過是一份工作。”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對你,也許是。”
他感到她開始後退,卻不知什麼原因,“跟我談談,你為什麼那麼強硬。如果在我們之前已有委托人,我們可以等待,或是幫你買下那些合同。”
近幾年來,凱特一涉及到自己,就閃爍其詞。慘痛的教訓使她堅強起來:要獨立。“不是因為那些,”她答道。
他皺了皺眉頭,追問道:“那是因為什麼?”
凱特後悔談這些,這超出了平常自己所允許的范圍。她避開他搜尋的目光。這時,食物端上來了,她暫時中斷了談話。“菜會變涼的。”
“托詞。”
“也許吧。”她故意逃開。
他抓住她的手腕,“你的脈搏跳得很快。”他撫摸著她柔軟的肌膚,想了解……忽然,被一種要安慰她的欲望代替了。因為他感覺到她在擔心。他說:“讓我們宣布停戰。”
凱特看著他的手在撫摸自己雪白的肌膚。多少年來,只有這個男人在撫摸她,而這個男人正是她所渴望的。停戰?他們之間有戰爭?
她抬起頭,正視著羅伯特的目光,也許有,她斷定,“想停戰多長時間?”
“整個下午。”
她將信將疑,追問:“一言為定?”
“絕無戲言。”
這樣要好一些,而且自己不會失去什麼。她讓自己相信這一點。主意已定,“好吧。”
羅伯特微笑起來,他眼中閃著愉悅的光芒。他的賭注已下出去了,剩下的就是時間問題。他想著想著,變得輕松起來。他舉起她的手,轉過手心之前,輕輕地吻了一下指節。凱特屏住了呼吸,望著這溫柔的舉動。
“你喜歡嗎?”他沙啞地問。像這樣的問話,一般都會得到首肯,但對於凱特,羅伯特毫無把握。把這種令其他女人愉快的方式用於她行嗎?
“是的。”她輕聲答道。
“如果我吻你,寶貝會吹來一些細沙嗎?”
“什麼?”她問,他低下頭靠近她,她的嘴唇迎著他,他們彼此都感到萬分驚訝。他們的嘴唇碰到一起,這勝過了千言萬語。一開始,他們嘗試地吻著,當他的舌尖舔著凱特的曲形唇邊時,她張開了嘴巴。但羅伯特並沒急於進去,他感覺她有一點猶豫。他發現自己極為關心凱特的反應,在以往他和女友重復了多次的
習慣動作中,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關心。他迷惑不解,想為這種神秘的感覺尋找答案。
凱特依偎在他的懷抱裡,讓他的熱量傳到自己身上。他熱情、強壯,令她不再感到孤獨無援。他抬起頭凝視著她的眼睛,她什麼也沒說。
“我想,我一定惹了麻煩。”他猛然推開他說:“我幾乎等著挨你的耳光。”
她搖了搖頭:“我現在不會那麼做。”
“我知道,但我惹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