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布萊爾接到飯店打來的叫醒電話,服務台還告訴她,飯店收到一個寄給她的大包裹,並且問她希望現在就送到她屋裡呢,還是以後再送?
她回答說:"現在。"
送包裹的服務員需要花費數分鍾才能夠趕到,布萊爾利用這段時間戴好了假發、隱形眼鏡、真眼鏡,還穿好了一件睡袍。她不能再冒任何風險了。
穿衣服的時候,她試圖編造一個可信的借口,以便推辭掉下午的高爾夫。不能再喝任何香擯酒了,她自言自語道,不能再看見月光了。她自己都無法相信,它們會使她說出荒唐的話和做出荒唐的事情。高爾夫,她是否真的答應了?
是的。她記得自己隨口就答應了,每當她應該回答"不" 的時候,情況總是如此。或許在高爾夫球場和鮑爾斯見面是個安全的場所。她無法否認自己喜歡和他在一起,可是在晨曦的寒冷中,回想起自己竟然接受了邀請,真是愚不可及。現在她還得添置高爾夫球衣。
送來的"包裹" 原來是個相當大的盒子,上邊還掛著商店的標簽。信封上是鮑爾斯·奈特的手筆,信的內容如下:
既然你來此地之前事先沒有准備,請接受我的好意。三點鍾在奧林匹克俱樂部開桿。我兩點半來接你。
鮑爾斯
盒子裡是幾件運動服,非常適合打高爾夫球,另外還有三雙不同號碼的高爾夫球鞋,其中一雙正合她的腳。
布萊爾看了看鍾,現在才七點三十分。他是怎麼買到的?他是什麼時候買的?她可以感覺到,他墮進愛河的方式恰如A型性格的人,全速前進。她同時也感覺到,自己在這件事上也不例外。
該死,她知道自己應該如何處理這些衣服,然而他費了那麼大的勁才置辦好的東西,自己怎麼可以就這樣給送回去呢?他是多麼會關心人,會體貼人,多麼浪漫啊!該死,內心充滿對鮑爾斯·奈特的單相思甚至比渴望和他完美地做愛還要令人惱火。
心中充斥著思念、沮喪、渴望的她,拿出衣裳開始試穿。
在兒子的套間裡,馬休說:"我還以為我們是星期四打高爾夫呢。"
"原來是," 鮑爾斯回答道,"可我說服了布萊爾今天和我們一起打。我們今天上午可以去參觀阿爾卡特拉茲監獄。"
"我懂了,既然如此,如果你征求我的意見,今天開桿是再好不過了。是否需要我打完第一洞以後再犯頭疼病?"
"不用,一直和我們一起打完九洞。有你在場,我就會讓我的手老老實實。不然的話……" 鮑爾斯沒有把話說完,他心裡在想,昨夜在月光的輝映下,布萊爾的一雙豐乳簡直和很久以前的那個月黑之夜自己所感到的蜜兒的一雙豐乳一模一樣。直到如今,他一直在心裡思念著蜜兒,他一直認為,蜜兒不僅是自己的初戀,也是自己相儒以沫陪伴終生的伴侶。他從來也沒有停止尋找蜜兒,他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別的女人能把蜜兒從自己的記憶中排遣出去。布萊爾把這一切都改變了,如今他像當年盼望蜜兒一樣盼望著布萊爾。
馬休看出了兒子的心思,他點了點頭說:"當年我在你媽面前幾乎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手,這恐怕是遺傳。"
"我的血都沸騰了,老爸,她和我是命中注定的。"
布萊爾心裡琢磨著,如果鮑爾斯和她是命中注定的,她的心毫無疑問會留在舊金山。然而,她可能又錯了,恰如當年她和賈森以及傑夫的交往一樣。這次的羅曼史可能仍然是曇花一現,最多不過是聖馬丁飯店的氛圍造就的心血來潮的產物而已,要不就是香擯酒的泡沫催生的事物。
布萊爾打電話到鮑爾斯的套間,她想感謝他送衣裳之舉。房間裡沒有人接電話,她又撥通了他的辦公室。"對不起,莎姍女士," 他的秘書說,"他一上午都要和他父親外出。需要給他留言嗎?"
"可以,告訴他非常合適,說我感謝他的好意。"
布萊爾掛上了電話。外出一上午,沒有鮑爾斯,沒有馬休在場。難道這不是天賜良機?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貿然行動。最好的辦法是從現在起到午餐之前扮演一個小老太婆。她惟一可擔心的是,如果飯店有什麼意外,鮑爾斯可能會意想不到地出現,她得隨時提防這種意外。到兩點三十分的時候,她當天的工作就可以全部完成了。
沖完澡以後,她順便把水箱裡的鏈子調整了一下,抽水馬桶便無法正常沖水了。為觀察維修部門接到報修電話以後需要多久才能派人過來,她再次預定了送上門的早餐。她還往保安部門打電話詢問前天"丟失"在茶廳裡的筆記本是否有了著落。她在盥洗室裡僅僅留下一張擦臉紙巾,把其余的紙張悉數從盒子裡掏出來,以便檢驗女服務員是否會把盒子重新裝滿。接著她還在咖啡廳進了早餐,看看早班服務員是否稱職。打高爾夫之前,她一項接一項地完成了各種測驗。
兩點二十九分,鮑爾斯敲響了她的門。"我收到了你的留言,我深感榮幸。" 說著他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臉上分明是一副滿意的神色。"一切都很合適,對吧?"
"一定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真的非常喜歡。"
'你也會喜歡奧林匹克俱樂部的。" 他說,"'老爸在樓下等著呢,好了嗎?"
他們乘電梯下樓的時候,互相偷偷地觀察著對方。她看著他的白色的針織襯衫,襯衫勾勒出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和他的雙肩;他則看著她的針織波羅衫上被豐滿的雙乳挑起的部分。她看了看他曬成暗色的前臂上的金色的汗毛,當她移開目光的時候,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經下移,正看著他為她買的彈力緊身運動褲。
布萊爾看見站在行李門旁邊的馬休時,心裡別提多高興了。從飯店到海濱俱樂部的路上,在行車途中,他那長輩一樣的笑容和輕松的話題緩解了她和鮑爾斯之間的緊張感。
他們租好背包和球桿以後,一起向第一洞走去。布萊爾注意到,風越來越強勁了。對於戴假發的女人來說,這肯定不是好事。她沒有多帶發卡,所以她滿心盼望著風停下來。
風卻沒有停。每當一陣風撩起她的頭發,她的心總會提到嗓子眼兒上。
打到第四洞的時候,鮑爾斯強迫布萊爾穿上了他的風衣。涼颼颼的風不僅使她的乳峰翹起,而且鮮明地襯托出它們的輪廓,幾乎使他無法自制。他越是欣賞它們,越是想去摸它們,使他無法安下心打高爾夫球。
布萊爾把風衣穿在身上,心裡卻希望能夠把它頂在頭上。下一桿她把球打進了障礙區邊緣的一片柏樹叢中。鮑爾斯假裝隨意地打了一桿,把自己的球也打進了同一片柏樹叢中。馬休的一桿打得漂亮,球沿著球道直線前進。他笑著揮了揮手,循著綠色的球道往前走去。
鮑爾斯和布萊爾把背包留在障礙區邊緣,他掩飾不住臉上的得意之色。在球場上,除了在叢林裡和布萊爾一起尋找高爾夫球,幾乎沒有什麼更好的時機和她單獨在一起,在床上是個例外。
他說:"這是我打過的最糟糕的一桿。"
"我也是。" 說著她首先鑽進樹叢裡。"當然,我這一桿掄得太狠了,可我從來也沒打過這麼糟的球。你現在該認為我的高爾夫技術太潮,是吧?"
"太潮。" 他笑著重復了一遍,非常欣賞這一比喻。"你說的太精辟了,木蘭寶貝兒。你看我臉上多得意,如果換個場合,這麼簡單的一桿打成這樣,我得罵自己這一桿打得太臭。我現在是盡量少做工作,多一些享樂,全都因為你。"
現在是在叢林裡,布萊爾不敢回過頭去看他,如果她這樣做,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她現在正在尋找的是高爾夫球,而不是和鮑爾斯單獨在一處。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緊緊地跟在自己身後,她的頭腦裡閃現出他寬闊的胸脯,以及陽光下他那被風吹亂的頭發。她心裡清楚,事情往往就發生在一瞬間。
"這些小不點球都跑到那裡去了?"
鮑爾斯抓住她的一只手,拉著她站住了,然後指著右邊說:"在那邊,你不過去看看嗎?"
她的眼前閃現出他們躺在鋪滿厚厚的一層柏樹枝的大地上。在一束陽光下接吻的景象。本來他們是可以被一只更為輕柔的、充滿愛的手呵護的。除了他們肩並肩一起倒向大地,她不敢想象到達巔峰的歡樂。
他抓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這是我們自己的洞。" 他虔誠地說,"一個好兆頭。"
布萊爾立即反駁道:"那個——這是不可能的。" 這不可能是個兆頭。
"這意味著我們是有意的。" 他反唇相譏,同時拉住她轉過身子面對著自己。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她仍然希望他不是真的這樣想。她問道:"有意?"
"接近對方。" 他輕輕地說,說著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吻起來,兩只手圈住她的後背,把她緊緊地貼到自己身上,讓她和自己的胸脯交融在一起。"為了這個,布萊爾。" 說著雙手向她的臀部伸去,捧著她的後身,使他們全身交融在了一起。
他繼續吻著她,推著她後退了兩步,使她靠到一棵樹上。他感到,隨著熱吻的延續,她的手指已經捧住了自己的脖子,他還感到,她的雙腿已經顫顫巍巍地讓開,使他們的交融更為得體。她是那樣地善解人意,恰到好處,好象是專門為他天設地造的。他盡量輕柔地體恤著她。
這樣和布萊爾做得越持久,鮑爾斯越想要她。他真希望和她一起倒在鋪滿厚厚的一層柏樹枝的地上,在一束陽光照耀下,在海風掃過樹枝的呼呼聲中,和她做成事情;他真希望和她瘋狂地、對等地體驗人間歡樂;他真希望公開宣稱自己擁有她;他真希望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他真希望自己成為她的男人。
"哦,哦。" 是她在輕輕地歎息,因為他把一只手伸進了她的風衣裡邊。他用手指撫遍她時,她再次發出了輕輕的歎息。
鮑爾斯聽到了她反饋的信息,感到了她反饋的信息。除了蜜兒,他在其它女人面前遠比在布萊爾面前表現得更為得體一些,在這種場合自我克制實在是難能可貴的。
克制!鮑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的手指停了下來,讓它們離開她溫暖的肌膚,駐留到她身子後邊又冰涼又粗糙的樹皮上。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他們終於雙雙安靜下來,心中的潮起雲湧一時卻無法平息。
"在你離開舊金山之前," 他說話的時候把她的眼鏡往上推了推,"我們一定要做愛,布萊爾·莎姍。"
"我……" 布萊爾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斷斷續續了,她的身子也動彈不得,因為他緊緊地把她頂在了樹身上。反抗。"我……不能。真的,我真的…"
"你想做。昨天晚上和剛才你都向我表明了這一點。我們都想做。"
"我——"
"有了合適的時機,寶貝兒,我們會有意去做,不是在這裡。" 說著他緊緊地摟了一下她的臀部,然後放開了她。"也不是現在。我知道第一次應該怎樣做,做的時候你是絕對不會後悔的。"
"可是決不應該發生這種事。" 布萊爾說話的時候,覺得自己的身子已經粘在了樹身上。她愣愣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她已經被自己對他的強烈的渴望消耗得渾身無力了。
鮑爾斯把她的雙手捧在自己的手裡說:"事情已經開始了,你已經在和我做愛了,布萊爾,我們的每一次熱吻,從昨天晚上你讓我撫摸你的那一刻開始。" 他的一雙眸子好象越來越黑了,"三十秒鍾之前我們在這裡也是在做愛。渴望進一步不是罪過,寶貝兒。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僅僅認識兩天就想進一步是很不自然的。" 她,終於找回了進行反擊的勇氣。"你父親會怎樣想,你知道嗎?"
"他希望我學習他的榜樣。他和我母親一見鍾情。" 他臉上是一副自鳴得意的神色。"我大哥是他們第一次見面以後九個月出生的。"
這樣的說法顯然不是布萊爾希望聽到的。他的熱吻、他的觸摸,他那無法抗拒的誘惑可以把她的關於性是可鄙的說法批判得體無完膚。她能夠抵御其它男人的求吻、觸摸、性挑逗,可是每當鮑爾斯注視她的時候,她總是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似的。她現在進一步認識到,他們一家人的觀念和自己的觀念是針鋒相對的。
她試圖找到某種東西支撐自己的觀念。"你的兄弟不至於那樣急於當爸爸吧,我都敢跟你就此賭一把。"
"要是真的賭,你就贏了。" 他咧開嘴微微一笑,承認道,'可他們是那種比我保守得多的人。"
"我也特別保守。" 她接著又重復了一遍,"特別保守。"。
他拉著她的手輕輕地按住自己的下身,毋庸置辯地說道:"一分鍾之前你卻很開放,特別開放。"
她覺得熱血沖上了自己的雙頰。"一般情況下我可不是這樣的。"
"下次我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再來。我可一點也不會在乎。" 他摸著她排紅的雙頰問道:"你干嗎這麼驚慌呢,寶貝兒?"
"如果你處在我的地位做這種事,難道你就不會驚慌?" 她含含混混地問道。
"不會。" 他扶著她的手按住自己的下身,溫情地念叨著,"你可以感覺到我的反應。"
鮑爾斯心想,且不管男人是否應該拉著某個貞女的手到這種地方探索,惟一能夠明白無誤地證實自己並非一廂情願的方法捨此別無出路。
"我和你一樣無法克制自己,寶貝兒。你在我面前用不著臉紅。" 說完他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部,把它按在自己的心髒所在的部位。
布萊爾感到頭腦發暈,她想道,他的這兩個動作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他的個性。他沒有羞羞答答的遮掩,他是那樣的精明;他不僅信心十足,而且考慮周全;他在咄咄逼人的同時又顯得那樣體貼入微。還有,嗅,天吶,他仍然和她記憶中的一樣容易性亢奮。她的手感到的心跳也是那樣男性化,那樣有力。鮑爾斯是她無法左右的。
她把手抽回去的時候,看見他露出一絲不悅的神色。"我們這簡直不是在打高爾夫球了。你父親肯定在那邊等著我們呢。"
他認真想了想,然後往後退了一步說:"對,我們確實還有五個洞要打,對吧?"
她點了點頭說:"我們最好快點趕上去。"
"給我兩秒鍾。" 他說完轉過身子背對著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褲子,然後把雙手叉在腰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布萊爾趁機離開樹身,她的假發幾乎脫落。可別!可別掛到樹皮上!她把手伸到身後摸了摸,果然掛住了!是個斷枝!
她大驚失色,趕緊靠回樹身上,她的手指在掛住的幾縷頭發之間胡亂抓撓著,眼睛卻一直盯住鮑爾斯的後背。她聽見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見他把雙手插進褲兜裡。
"再給我兩秒鍾。" 他補充說。
布萊爾雙目圓睜,眼鏡斜掛在臉上,弓著後背,試圖掙脫樹皮的糾纏,保住自己的假發。如果鮑爾斯這時候轉過身子,她心中暗自想道,一切都完了。他會看見,她的頭發是黑色的,修剪得短短的,而不是褐色的披肩發。在她奮力掙脫樹皮的糾纏時,她看見他再次聳起雙肩,再次做了個深呼吸。
"再給我三秒鍾。" 他又一次補充說。
就在這一刻,布萊爾的假發終於掙脫了樹皮的糾纏。她趕緊把它拉回原位,把冒出來的幾縷頭發塞進發套裡,然後緊張地來回摸索著。發套戴正了嗎?她不得而知,反正感覺著還可以。噢,要是有一面鏡子,再有幾秒鍾時間就好了。
"好啦。"鮑爾斯說完轉過身於,"現在可以在公開場合露面了。"
"我也好了。" 她說著用手指捋了捋凌亂的假發,好象這是接吻以後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你的眼鏡整個都歪了。" 鮑爾斯說著為她戴正了眼鏡。
鮑爾斯用探尋的目光注視著她的時候,她狂跳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動。他的目光循著她的眉毛、嘴唇,然後沿著包裹住她的面龐的頭發邊緣脧尋著。她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你猜得出我想怎樣處理我們的球嗎?" 他輕輕地說道,說著伸出一個食指卷起她耳垂旁邊的一縷頭發。
"怎麼處理?" 她幾乎喊起來。
"就讓它們待在那裡好了,順其自然。" 他咧開嘴笑了笑,在她的鼻尖上輕輕地印了一個吻。"你覺得合適嗎?"
"再合適不過了。" 她答道,說完帶頭往林子外邊走去。
剛走出林子那會兒,布萊爾感到自己好象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風比原先大了,可是還不至於把她的假發掀掉。她滿心希望著,但願剩下的五個洞不要再發生什麼意外。
接下來的四個洞她發揮正常,她的積分和鮑爾斯的積分咬得很緊,馬休的桿數總是比他們兩個人的少一些。後來,風也漸漸平息了。她擺好姿勢,舉起球桿,准備打最後一桿遠距離擊球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樣祥和。
這時候厄運再次降臨。雖然她的球桿掄出的曲線又圓又直,她用力卻不到家,方向也不夠准確。加上球道上突然出現的一陣勁風,她的球偏離球道,落進一個沙坑裡。
"臭球。" 鮑爾斯不無同情地說,然後擺好了自己的球。他狠狠地一擊,球沿著球道飛落到綠地裡。馬休把自己的球也打進綠地裡。
臭球,布萊爾暗自念叨了一句,她心裡想道,她必須按照自己的球路打完這九洞球。以前在西雅圖的時候,她就曾經把球打進沙坑裡。把球救出來並不容易,可是,利用正確的技術和合適的球杯可以做到這一點。
她選好了合適的球桿,擺好姿勢比劃了幾下,然而她沒有料到海風驟起。正當她掄桿把球往上坡方向的綠地打去的時候,一陣海風把擊球揚起的沙子刮到她的臉上。幸虧她的眼鏡護住了臉——然而仍然有一顆細小的沙粒飛進了她的一只眼睛裡。
它造成的痛苦不亞於一塊花崗巖。當它鑽進隱形眼鏡的鏡片後邊時,她疼得熱淚橫流。
"啊!" 布萊爾丟掉球桿,跪倒在沙坑裡,趕緊把眼鏡摘掉。她的眼睛一陣劇痛,頓時淚如泉湧。她必須把鏡片取出來,用清洗液把沙子洗掉。
到哪裡去找清洗液呢?她的清洗液在飯店的房間裡。她極少隨身攜帶清洗液,戴隱形眼鏡的人都如此。在這個地方,在沙坑裡,她幾乎陷入了絕境,沒有任何出路。
鮑爾斯和馬休從坡上的綠地裡往她這邊跑來。如果她把隱形眼鏡的鏡片取出來,他們會看到,她的鏡片是深褐色的,而她的虹膜卻是翠綠色的。她戴著鏡片還要戴普通眼鏡,他們也會因此產生疑問。
決不能發生這種事情,她暗自想道,決不能。鮑爾斯在她身邊跪下的時候,她用一只手捂住了受傷的眼睛。馬休一邊打著響舌,一邊跪到她的另外一側。
"這樣吧,抬起頭,讓我看看。" 鮑爾斯說著托住了她的下巴。
布萊爾使勁把頭勾了下去。"眼淚一沖就會好的。"'她哽噎著說,眼角的淚腺淚流如注。
馬休把一個折疊得四四方方的白色的手絹塞進布萊爾的另外一只手裡。"用這個吧,親愛的。" 他催促說,"是干淨的。"
她迅速地把四方形的手絹捂在淚汪汪的眼睛上。她的另外一只眼睛也在流淚,不過沒有那麼嚴重罷了。鮑爾斯用一只胳膊摟住她,用指尖輕柔地為她抹去臉上的淚痕。
"布萊爾,讓我看看," 他勸慰著她,"我會把它弄出來的。"
她搖了搖頭說:"已經一點一點快沖出來了。"當然,實際情況並非如此。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她必須在忍受劇烈的疼痛和取出鏡片之間做出選擇。然而,她怎樣才能取出鏡片呢?取出來以後往哪裡放呢?她使勁吸了一口涕淚,開動腦筋思考起來。
柔軟的隱形眼鏡需要水分,最近的水源在哪裡?往回走到第七洞的噴泉那裡?太遠了。到俱樂部的大廳裡去?近倒是近了一些,可仍嫌太遠。她必須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住鏡片,一直閉著眼睛才行,必須在幾分鍾之內找到一個水龍頭。
有了,她必須在兩個男人不注意的時候把鏡片取出來,手絹可以派上用場。上帝保佑馬休。她展開手絹擦拭著兩只眼睛,以手絹作掩護,她迅速地取出了鏡片,擔在兩個指頭之間。噢,上帝保佑,終於得救了!
鮑爾斯摟緊她的肩膀說:"布萊爾,我領著你去俱樂部的大廳裡,你能看見路吧?"
"能。" 她給了他肯定的答復。這時手絹的一角已經從她捂住眼睛的手上垂落下來,馬休和鮑爾斯攙扶著她站了起來。
馬休從沙地上撿起她的眼鏡,塞進他兒子的襯衣口袋裡。他說:"你們倆先走,我來收拾球具,然後把它們推回去。"
在鮑爾斯的攙扶下,她捂著一只眼睛往俱樂部大廳走去。一路上,他不停地安慰著她:"我們很快就到了,寶貝兒,我們很快就能把沙子取出來。"
布萊爾則一路點著頭。由於她的眼鏡在鮑爾斯的口袋裡,她沒有忘記裝出看不清路的樣子。走在大廳的台階上,她甚至還裝作差一點踩空一層階梯,使鮑爾斯無從懷疑她其實看得非常清楚。
"別著急," 他一邊架住她一邊念叨著,"再上幾個台階就到急救室了。"
急救室?布萊爾臉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了。他是否正在琢磨找個醫生、護士、救護人員什麼的?她無論如何是經受不起任何檢查的,她需要的僅僅是自來水龍頭和一面鏡子。
"鮑爾斯,只要在女盥洗室裡沖一下就好了。"這時他仍然用胳膊肘架著她,她掙脫他之後直接朝幾個小時之前曾經去過的女盥洗室走去。
鮑爾斯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不斷地說著,她應該用無菌水沖洗。
"其實,根本沒那個必要。" 她使勁搖了搖頭,以強調自己的不同意見。他剛要反駁,她迅速地從他的口袋裡掏出自己的眼鏡,打斷了他,轉身進了盥洗室。盥洗室門上的一個大大的"女" 字把他攔在了門外。
進屋之後,她因為感到釋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豪華的化妝室裡有兩位女士正在化妝,廁所裡有一位女士正在洗手。布萊爾不希望在別人的注視下沖洗鏡片,因此她把馬休的手絹塞進褲子口袋裡,低著頭走到遠離那位女士的水池子旁邊,首先沖洗空著的一只手。
那位女士仍然在消磨時間,她捋了捋頭發,把緊身上衣塞進高爾夫裙裡。"今天天氣真好,是吧?" 她對布萊爾說,"天上一點雲都沒有,也沒有霧。"
布萊爾笑著點了點頭,她不能讓對方看見,自己的眼睛分別是綠色的和褐色的。難道這女人會賴著不走?
"倒是有那麼一點風。" 那位女士仍然在囉叨。她仔仔細細地對著鏡子看了又看,然後壓了壓頭發,接著說了下去。"發很需要染色的時候,我最恨刮風,因為深色的發根會暴露出來。如果你不想當染色師的奴隸,最好不要把頭發染成金黃色。"說完她抻了抻自己的領子,揮了揮手便離開了。
終於只剩下布萊爾自己了,她把捏住褐色的鏡片的食指指尖挪開,從內心深處發出一聲由衷的感歎,然後舒展了幾下僵硬的手指。經歷過差一點兒丟掉假發和鏡片之後,她再次有了安全感。兩次都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刻,然而她每一次都轉危為安,沒有露出破綻。
她用自來水清洗著鏡片,這當然不是最理想的清洗液,然而她還是把鏡片戴回眼睛裡。視線又清楚了,一雙褐色的眼睛,感謝上帝。頭上的假發也戴得非常端正,沒有一縷真頭發露在外邊。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剛才僅僅憑著感覺怎麼會整理得這樣好。
理所當然這不能歸因於運氣,運氣太不牢靠了,而她還需要在偽裝下度過兩個晚上和一個半白天。她差一點在高爾夫球場上當著鮑爾斯的面丟掉了偽裝。擺脫假發和鏡片對她是一種解脫,然而這是不可能的。
她仔細查看著自己的牙齒,以便確定牙齒之間的充填物沒有在不知不覺中脫落,它依然非常牢固。她擦了擦眼鏡,把它架回鼻梁上。她再次偽裝好了,頓時感到一陣輕松。她無法不嫉妒剛剛出去的那位淺黃色頭發的女人,那個女人惟一的擔心是自己沒有染色的發根。當個像她那樣的女人,惟一需要擔心的是深色的發根,那樣該有多好。
布萊爾突然愣住了,注視著鏡子裡自己的形象。金黃色,她想象著自己短短的、深色的、光潤的頭發被染成了金黃色。那樣就不至於使人聯想到深色的頭發,只是發型和蜜兒的差不多。她仍然可以戴褐色的虹膜,她仍然可以借助眼鏡改變自己的外觀,然而她可以不必為假發提心吊膽。
那樣可以使她擺脫一種巨大的擔心!
布萊爾走出盥洗室的時候,完全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鮑爾斯一直高度警惕地注視著盥洗室的門,他立刻飛奔到了她的身邊。
"你沒事了吧?"
"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接著問道,"你爸爸呢?"
"他去前門招呼車去了。你真的沒事了嗎?"
她把眼鏡往下拉了一寸,對著他眨了眨眼睛,然後說道:"你真的不用費神了,我現在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是的,是真的。她和他一起向汽車走去的時候,一直無法掩飾心中的得意。到聯合廣場找一家美容店待上個把小時,她的假發,以及所有因為假發引起的危險將會成為一段悲壯的歷史。回到西雅圖以後再把頭發染成深色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