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雪寒曦 第四章
    前方蜿蜒的小徑中,一位衣著華麗、模樣標緻的姑娘,踉蹌地在彎曲的小徑中弄跑,但沒多時,身後那群兇惡的莽漢已將她團團圍住。

    「嘿嘿!你已經無路可逃了,小姑娘。」

    「我看你還是乖乖把身上的銀兩交出來,順便跟大爺回去樂一樂,到時大爺若是歡喜,收你做了押寨夫人,到時金銀財寶可是樣樣不缺。」

    為首的一個滿臉淫蕩之相的男子見她美貌,忍不住伸手輕薄她嬌嫩的粉頰。

    「不要碰我!」

    美貌的姑娘嗔怒地伸手賞了那男人熱辣辣的一巴掌,此舉觸怒了那群無惡不做的強盜。

    「你這賤人,膽敢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我怎麼懲治凌虐你!」

    正當那男人想拔刀相向,以暴力脅迫她就範時,只覺眼前銀光一閃,手中的大刀莫名地斷成了兩截。

    接著,一個雪白俊逸的白色身影,翩然而降。

    在飄然落地之後,獨孤寒優雅地將手中晶瑩如冰雪的長劍,熟練地收入劍鞘之中。

    「原來是你這小子破壞了本大爺的好事,哼!我倒要看看你這文弱的小子有多厲害。兄弟們大家一起上!」

    見為首一人大喝,在場眾盜匪立刻蜂擁而上,打算以多敵寡,將那個壞了他們好事的傢伙給收拾掉。

    誰知在一眨眼間,獨孤寒手中的碧雪神劍已再度出鞘,一陣銀光閃過,眾人手中的大刀再度詭異地斷成了兩段。

    手中的兵器已成廢鐵,令他們銳氣大減。再加上未看清獨孤寒是怎麼出手的情況下兵器就被斬斷,眾人頓時慌了起來。

    「見鬼了,咱們的刀劍怎麼在一眨眼間就斷成了兩截?」

    「老大,眼前這個俊美的小子看來有些邪門。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快撤吧!」

    眾人見情況不對,早丟下了手中的斷刀斷劍,逃之夭夭去也。

    「姑娘,你沒事吧?」

    獨孤寒一轉頭,卻見到那名柔弱的女子搖搖欲墜的身軀似乎就要昏倒,他立刻伸手攬住了她盈手可握的纖腰。

    女子順勢倒入他壯闊的懷中,吐氣如蘭地喃喃說道:

    「多謝公子的相救之恩。」

    「舉手之勞何足言謝,倒是姑娘的身子似乎有些不適?」

    「沒什麼,大概是太陽太大了,給曬昏了頭,只要休息一下就不礙事了。」

    見那美艷的姑娘柔若無骨的身子緊靠著他,深怕這曖昧的姿態有礙男女授受不親之禮,獨孤寒有些尷尬地說:

    「在下扶姑娘到樹下歇息一會兒吧。」

    「嗯,也好。只是奴家尚未請教公子大名,請恩公務必不吝相告,讓奴家日夜感念恩公的救命之恩。」

    「在下獨孤寒,只是一介退隱世外、淡泊名利的凡夫罷了,行俠仗義是我輩之責,請姑娘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她聞言露出仰慕的神色,纖手輕甩白巾,柔荑暖昧地輕撫獨孤寒健美的胸膛,問道:

    「您就是名滿天下的玉簫公子獨孤寒?」

    「不敢當。」

    獨孤寒正想不著痕跡地輕輕推開她,誰知一舉手卻發現雙手竟軟綿綿地使不上力,頭腦發昏,睡意漸濃。

    「你……你的手巾有問題。」

    等他意識到情況不對,已來不及了。

    「哈哈哈!獨孤寒啊獨孤寒,你難道忘了上次跟本姑娘交手一事?」

    聽見那熟悉的嗓音與語氣,和那似曾相識的窈窕身形,獨孤寒這才想起她就是武林大會當天夜盜太阿劍的女賊。

    「原來是你,你究竟是什麼人?」

    「想不到你這英俊的小冤家竟還認得奴家,我還真有點怕你就這樣忘了我呢!奴家正是天女宮旗下的四大幻使之一的幽夜使。」

    「你假裝受害,藉機接近我,到底有何目的?」

    「你這純真善良的英俊小哥還猜不出來嗎?可知上次我為何願意這麼乾脆地將太阿劍奉還?只因我看中了另一把比太阿劍更珍奇的寶劍。就是那把傳聞中殺人不沾血,一旦運足內力,劍身奇寒晶透如冰、音如翠玦,由天下第一名匠己無求所鑄的奇劍。」

    獨孤寒聞言臉色沉重地說:

    「你真正想得到的是……碧雪劍?」

    「你現在才明白,好像有些太遲了。」

    「所謂殺人不沾血……只不過是江湖傳聞,其實……碧雪劍從未……開過殺戒。更何況……我絕不會讓碧雪劍落在……你的手上,淪為殺人行兇……的工具。」

    獨孤寒掙扎著想起身,可惜在強烈的迷藥作用下,逐漸失去了意識。

    「想不到你終於還是栽在本姑娘的手上,這次只能怪你運氣不好了,誰教你好不容易在劍天山莊那場大火中大難不死,卻因千里傳音讓本姑娘發現了你的行蹤。為了替主子奪得這把殺人不沾血的傳說奇劍,我只好策劃了這個誘你上勾的陷阱了。」

    妖艷的幽夜使走近獨孤寒身旁,輕撫著他昏迷中的俊美臉龐說道:

    「像你這麼俊秀的男人,本姑娘還有些捨不得下手殺你呢!可惜宮主『奉劍天女』為了想順利得到碧雪劍,以絕後患,早對你下了格殺令。既然如此,本姑娘就發發慈悲,讓你死在你最心愛的碧雪劍上吧。」

    語畢,幽夜使正欲伸手拿起獨孤寒身上的碧雪劍,突有一道冰冷無比的嗓音說道:

    「這把劍碰不得!」

    幽夜使聞言大為驚駭,論輕功,她們天女宮的四大幻使已是武林中最頂尖的佼佼者,但警覺性高於常人的她,方才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背後有人接近?

    她一轉頭,只見背後突然出現一名神秘的雪衣女子,顯然剛才的聲音是出自她的口中。

    「你是什麼人?」

    「你沒資格問,我只是來提醒你一句,這把劍你碰不得。」

    幽夜使不解地問:

    「為什麼碰不得?」

    「因為這把劍不屬於你。」

    「哼!好笑。現在獨孤寒既然栽在本姑娘手中,這碧雪劍自然就歸我所有。這就是強者生存、弱者淘汰的道理,也是這個武林的生存法則。」

    「碧雪劍是通靈神器,它會自選主人,只要不是它所選中的人,誰也沒有資格得到這把劍。」

    「既然通靈神器會自選主人,你又怎麼知道它所選中的新主人不是我呢?事實擺在眼前,獨孤寒現在根本就沒有守住碧雪劍的能力。」

    「碧雪劍所認定的主人只有獨孤寒一個,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成為碧雪劍的主人。」

    「呵呵!既然碧雪劍如你所言如此神奇,而它又認定了獨孤寒為唯一主人,那麼你又為何強出頭?你跟獨孤寒有什麼關係?還是……你也是為了奪取碧雪劍而來?」

    那名清靈絕美,氣質卻冷若冰霜的雪衣美人眼神一斂,卻不回答。

    「既然你執意阻止我得到碧雪劍,那麼我只好先殺了你,再帶碧雪劍回去覆命了。」

    幽夜使迅如閃電地一劍刺向白衣女子,只見她輕靈的身影輕飄飄地閃過這一劍之後,優美飄然地落在一丈之外。

    「我話已說完,信不信隨你。但你若不聽我的忠告,必定會後悔。」

    幽夜使見那名神秘的雪衣女子被她擊退一段距離,立刻把握機會動手取劍。誰知右手一碰到碧雪劍,立刻被強烈的寒氣凍得不得不撒手。

    她不信邪地再度伸手取劍,為免失去了奪劍的先機,幽夜使雙手用力地握緊碧雪劍,只覺劍身奇寒無比,像刺骨的寒冰。

    強烈的寒氣逼得人無法久持,在她過度堅持的情況下,雙手立刻被凍傷。

    幽夜使見狀暗道,這把劍果真邪門得驚人,當日見獨孤寒人劍合一地將她逼得無法出招,她還以為碧雪劍是最好駕馭的寶劍,誰知今日一碰,雙手立刻被凍傷。

    若非這把劍有蹊蹺,獨孤寒長期握劍的手應該比她凍傷得更厲害才是,但是他的手卻毫無凍傷的跡象?

    糟了!如今自己雙手受傷,無法取劍,豈不便宜了身後的那個女人?

    幽夜使焦急地回頭一看,方纔那名白衣女子卻已不知所蹤。

    她那神出鬼沒、無聲無息的行蹤令人疑惑,她究竟是何方神聖?

    看她能在自己無法察覺的情況下出現又消失,難道她的輕功真有如幽靈一般地高超?

    幽靈?

    一想到此,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她身上蔓延開來。

    現今她雙手被凍傷,一旦再有覬覦碧雪劍的人出現,任何人都可以輕易地殺了她,奪走碧雪劍。

    看來此地不宜久留,她還是快些回去向主子稟告這把劍的古怪之處為妙。

    獨孤寒幽幽轉醒之際,天色已暗如濃墨,空中下起毛毛細雨,他睜開眼只見一抹似曾相似的雪衣身影,正撐傘坐在他的身邊,似在為他遮雨。

    「這陣雨來得真是古怪,原本天候仍十分晴朗,誰知突然間天色一變就下起雨來。」

    那悅耳卻微微帶有幾絲冰冷的清脆嗓音,令他聯想起那夜在荒山中所見的白衣女子,還有那個將他自鬼門關前救回的神秘女子。

    女子一轉頭,看見獨孤寒那雙清澈靈燦的眼眸正凝視著她,兩人相視的臉近在咫尺。

    「你醒了。」

    獨孤寒從未如此親近地看著一名女子。

    她那絕美的五官,細緻又深邃地刻劃在雪白的粉頰之上,額上有著一顆水滴形的紅色硃砂痣,鮮紅如血。

    但一意識到那清靈出塵、晶瑩似雪的美麗容顏,竟如此相近地凝望著他,獨孤寒俊俏的容顏不禁泛起一陣潮紅。

    他連忙起身,後退一步,禮貌地向她一揖,說道:

    「請問姑娘是否就是那日將在下救出火窟的恩人?想不到這次在下遭人暗算,再次被姑娘所救,在下獨孤寒十分感謝姑娘多次搭救之恩。」

    沒想到她只是冷冷地回答:

    「這是應該的。」

    應該的?

    不知眼前這名神秘美麗的雪衣姑娘何出此言?他跟她分明互不相識,她又怎麼會認為她救他是應該的呢?

    「像你這樣永遠只顧著幫助別人,只曉得見義勇為,卻毫無防人之心的人,遲早難逃被人暗算身亡的下場。」

    「多謝姑娘的關心。」

    獨孤寒見她雖然外表冷艷如冰,話中卻充滿了關懷之意,心中感謝她的關心。

    只是,他不明白,看來高傲冷漠的她,對他所說的那一番話,為何語氣卻像是多年老友一般?

    還有,為什麼自己跟只有數面之緣的她站在一起,一點也沒有陌生的感覺,反而有種似曾相似的親切感?

    「既然你已經平安無事,那我也該走了。」雪衣美人冷淡地將手中的雨傘交到獨孤寒手中,轉身便走。

    見她飄然轉身,打算離去,獨孤寒一時情急之下,立刻追了上去。

    「姑娘請留步。」

    她聞言回過頭來,神情清冷,目光晶瑩卻冰冷地看著他,似以眼神質問他為何叫住她。

    「感謝姑娘在下雨的黑夜為在下撐傘遮雨,雖然如今雨勢不大,但姑娘若是將傘留給在下,只怕姑娘會淋雨受寒。」

    「你不必為我擔心,我就算淋雨也不會受寒的。」

    「不,若是姑娘執意要走,請將這傘也一併帶走吧!在下不能眼見姑娘為了在下而淋雨離去。」

    「這把傘你還是留在身邊吧!你身上的傷勢還未完全痊癒,不宜再受風寒。」

    「在下不能眼見姑娘為了在下而淋雨離去,如果姑娘堅持不肯將傘帶走,那姑娘走一步,在下就追一步。」獨孤寒為了不讓三番兩次救他性命的恩人淋雨,堅持要她將傘撐走。

    一身雪衣,隱隱透著冰冷寒意的白衣美人,聽見他這樣步步相逼,令她無法回到自己的安身之處,嬌顏薄怒道:

    「你這人真是奇怪,我都說了不怕淋雨了,你還這樣咄咄逼人,真是不可理喻!」

    「方纔姑娘為寒某在雨夜中撐傘,如今換在下為姑娘遮雨,有何不對?」

    這番體貼的言語,令生性冰冷孤傲的她,有絲感動。

    「你……」

    看見獨孤寒眼中那抹真誠與堅定,她這才領會到,原來平常溫柔儒雅的獨孤寒,也有他堅持倔強的一面。

    「那好吧!你要怎樣都隨你。」

    未曾和人面對面相處的她,也不知該如何回應別人的關心,只是逕自轉身就走。

    獨孤寒見狀立刻緊追在後,為她撐傘。

    「不知恩人高姓大名?家住何方?如今夜黑路暗雨勢漸大,又滿地泥濘,就由寒某送姑娘回家吧!」

    聽著耳畔那平時早已聽慣的溫柔言語,第一次與他這麼接近,只是她已不再是當初他所看見她的原貌。她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低首徐行,沒有回答。

    獨孤寒見她沒有回應,以為她是為了女子的矜持所以不便回答,也就不以為意。

    「在下心中有許多疑惑,不知道為什麼,寒某只記得數天前與姑娘曾有一面之緣,但現在和姑娘並肩而行,突然有種感覺,好像在下與姑娘已是相識許久的朋友似的。」

    聽他這麼一說,她不由得抬起頭來,清澈晶燦的眸光不再像初見時那般冰冷。

    「或許是……我們有緣吧。」

    「承蒙姑娘多次相救,寒某卻無法回報姑娘的救命之恩,真是慚愧。」

    「你不必這麼想,其實我救你正是為了報恩,如今咱們並沒有誰欠了誰。」

    「報恩?寒某不明白,在下和姑娘似乎只有一面之緣,關於報恩之說,所為何來?」

    「其實我已是你相識多年的知音好友,只是你現在不認得我而已。」

    相識多年的好友?

    難道說這位姑娘是自己以前所認識,多年未見的老友嗎?

    不過他從小就跟父母及同門師兄住在聖劍峰上,印象中似乎沒有認識像眼前這般絕色的姑娘。

    「方纔你提起不知該如何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既然你這麼在意這件事,不如就吹奏數曲簫音,當作報答吧!」

    聽了她的建議,獨孤寒喜上眉梢地說:

    「既然姑娘不嫌棄,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地獻醜一曲。」

    獨孤寒平生最愛的便是寶劍與吹簫,但因生性淡泊,少與人結交,僅有少數知己,故而很少在旁人面前展現他生平最愛的兩項絕藝,劍術與簫音。

    但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在她面前,就像是面對一個相識多年的知心老友一般,令他忍不住想與她分享自己最喜愛秘密的一切。

    他輕輕地將傘遞交到她的手中,兩人撐著傘,並肩坐在一塊大石之上。

    獨孤寒取出懷中珍愛的玉簫,澄澈明亮的雙眼頓時變得深邃多情地望向遠方,徐徐地吹奏出低沉悅耳的幽美簫音。

    那幽咽淒楚的音律,幽幽地訴說著獨孤寒不願涉足風塵,卻又無法避免被捲入江湖恩怨的無奈。

    一曲奏畢,她會意地笑道:

    「這麼優美悅耳的簫音,只吹奏一曲便停頓下來,未免太可惜了。」

    「既然姑娘有意再多聞數曲,那在下就順卿之意。」

    她撐著傘,靜靜地坐在獨孤寒的身邊,聽著那聲聲淒美哀怨的低沉簫音,彷彿在那充滿情感的音律之中,默默地傾聽著獨孤寒積鬱在心中的重重心事。

    待獨孤寒數曲奏罷,她若有所感地歎道:

    「你的簫音似乎永遠都是那麼的淒美動聽,方纔我聽你簫音中有著濃濃的愁緒,而且一首比一首還要淒切幽怨。」

    獨孤寒幽邃的雙眼瞬時一亮,喜逢知音的驚喜,令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散發著璀璨的光采。

    「姑娘聽出了在下托付於簫音之中的感慨與情懷?」

    他凝視著她清盈動人的水靈星眸,驚異地發現她純真澄澈的雙眸,宛如纖塵不染的水晶一般晶瑩。

    「我可以感覺出你第一首低回幽咽的曲子當中,所表現的是一種無奈的抒發,那種想脫離紛擾的凡塵,歸於平淡,卻是人不染風塵,風塵自染人的無奈。」

    獨孤寒聞言雙眼為之一亮,清朗如天際寒星的明眸,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名冰雪聰明、絕美清靈的謎樣女子。

    「至於後面數首,則一首比一首悲淒哀切,我想你想抒發的無非是對於天下蒼生的憐憫,與難以力挽狂瀾的悲傷。目前魔刀出土的消息已傳遍武林各地,此事必將引發江湖上一連串血腥屠殺的奪刀之爭。你既無意於奪寶之爭,卻又感傷無法平息這場武林的紛爭,這翻感慨,令你吹奏出的簫音既淒美又幽怨。」

    獨孤寒深邃的雙眼深深地凝睇著她,既欣喜又感懷地歎道:

    「姑娘果真是寒某難得的知音。在下的確是不忍見生靈塗炭,卻又無力阻止即將引發的腥風血雨,所以才將滿腔愁思盡付於簫音之中。」

    獨孤寒淒美的簫聲吹奏完不久,雨便停了。

    女子收起傘,抬頭望見滿天的閃亮星斗,細長的纖手指向天際,笑著對獨孤寒說道:

    「你看,雨停了,天上的星子變得更明亮了。好像是被這一場雨洗過之後,連帶的也將蒙塵的星星洗淨了。」

    她那潔白勝雪的出塵身影,在淡銀月華的照映下更顯得清靈動人,完美得不似人間女子。

    他溫柔地笑道:

    「你說得對,人的心也跟這天上的星月一般,雖有烏雲蔽月的時候,但只要能等到雨過天晴的一刻,便能洗淨塵埃,維持心鏡的清明。我想,這個紛擾多事的武林,遲早也有烏雲散盡的時候,天意即是如此,我又何必庸人自擾之?」

    「是啊!只要能像現在這一刻,清閒地望著天邊的明月繁星,又何必時時擔憂著不知何日到來的腥風血雨呢?人的生命是很短暫的,稍縱即逝,若不好好把握,很快地就虛度了一生。但短暫的生命,有時也不見得不好。」

    「怎麼說呢?」

    「因為有時太過漫長的歲月,會磨蝕心靈的感覺,包括許多往事前塵的記憶,還有未曾萌生與經歷的各種情感。有些事,有些情,正因為短暫,所以才顯得轟轟烈烈。而太漫長的光陰,卻會減退感情與記憶,剩下的可能是長久的空白或無止盡的孤寂。」

    「姑娘似乎也深有所感。」

    看見他多情溫柔的關懷眼神,她笑了笑,道:

    「沒什麼,只是一時感慨罷了。」

    話雖說得開朗,但她半合的星眸,似乎隱藏了一絲淡淡的哀愁。

    望著她低斂優美的睫毛,微微地遮掩住她靈燦的明眸,他俊逸的臉龐忍不住靠得她更近些,關心地想看清她眼中的憂鬱與感傷。

    此刻,夜風徐徐吹拂,拂亂了她烏黑閃亮的飄柔青絲,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撥了撥她頰邊散亂的長髮。這個細膩而溫柔的舉動,令他原本平靜澄明的心湖,突然激起了圈圈微波蕩漾的綺麗漣漪。

    他對她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以及關心,是否已超出了對尋常朋友的程度呢?

    她似乎未曾察覺到他紛亂的心事,神情平靜安寧地將頭輕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胸前,舒適地依靠著他,微側著頭望著天上的明月寒星。

    只因她早已習慣了他日日付出的溫暖與憐愛,所以在改變了樣貌之後,她還是不解人間男女授受不親的禁忌,天真地靠在他的懷裡,自在地汲取他對她的滿腔憐惜。

    內心情潮洶湧的獨孤寒,一見她純真無邪地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卻更加的心亂如麻。礙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俗,他應該輕輕推開她,跟她保持些距離的,但是他沒有。

    只因心靈深處有個逐漸超越理智的渴望,希望自己能這樣默默地伴著她,守護著她,成為她的依靠。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依偎著,賞月談心直到東方泛出白光。

    黎明的曙光悄悄地籠罩住半邊天際,那清亮的光輝,將兩人眼前的遠山近林染成一片金黃。

    她看著這美麗的晨間景致,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但一見白濛濛的日光就要破雲而出,她終於意識到天快亮了,也是她該「回去」的時刻。她匆忙地起身打算離開。

    「天就快亮了,我也應該走了。」

    聽佳人就要離去,獨孤寒情急地問:

    「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

    她迷濛的眼神仍是望向遠方,用輕得彷彿化在風裡的聲音說道:

    「若是有緣的話。」

    明白知音世間難求,獨孤寒不放棄地問:

    「請問姑娘芳名?家住何處?是否願讓在下送姑娘一程?」

    聽他詢問自己的姓名,她愣了一下,緩緩抬頭出神似的望向遠方,口中喃喃說道:

    「晨曦。」

    晨曦?好美的名字。

    獨孤寒看了一眼美麗璀璨的晨曦美景,心想世上再沒人比她更適合這麼美的名字了。

    但一回神,卻已不見晨曦美麗的倩影。她總是這樣行蹤成謎,如同晨曦一般難以捉摸,稍縱即逝。

    回想起第一眼見到她時,她那冷若冰霜的絕美冷艷,宛如天女臨世般不帶絲毫情感的森冷氣質,就像一道禁錮了千年的魔咒,觸動了他原本平靜清朗的心靈,使他第一次有種心跳如鼓的異常感受,莫非……他真的如師真所言,紅鸞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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