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用 第七章
    台灣的夏季,被颱風帶來的大雨,正傾盆而下。

    D球團球員宿舍中,小客廳牆上的電視,音量開得很大,一上樓轉進走廊,就可以聽見。教練的嗓門也滿大的,與電視不相上下。

    下雨天不能練球,但是精神又不能鬆懈,所以教練團把大家聚集起來,訓話講課,一起研究自身缺點以及對手的狀況。

    「好,現在,我們來看一下。」輪到打擊教練上場,他把練習及錄下比賽實況的錄影帶塞進機器裡。

    客廳裡或坐或躺,球員們一面做柔軟伸展操,一面聽教練訓話。

    「這一場我們的打擊都沒有發揮,為什麼?各位知道嗎?」

    「因為人家投手投得好?」有人隨口回答,引起哄堂大笑。

    「認真一點!」打擊教練瞪起一雙虎眼,一面放影帶,一面詳細檢討:「小杜出棒都太急,我已經講過很多次了,不是每次都用力揮,稍微看一下球好不好!好,再來,老鄭!看這邊!你自己看你的揮棒……」

    「幹嘛這麼大聲啊……」有點感冒徵兆的高致勤,因為身為投手並不用聽打擊教練罵人,所以懶懶靠坐牆角,一面讓黎樺幫他按摩肩膀,一面拿面紙揉著鼻子。

    黎樺融合清秀與個性美的臉蛋上,還是一如往常脂粉未施,也沒有什麼表情。她跪在高致勤身後,輕重適中地幫他紆解征戰多年的肩膀壓力。

    從以前就認識她的人們,都可以很清楚感覺得到,去國數年,黎樺改變了。

    是氣質上的改變。大學時代可以跟著球隊征戰南北,甚至親自上場比賽的她,現在雖然俐落矯健依舊,但眉眼間不再只是倔強英氣,已經有了幾分柔媚。偶爾出神的時候,還有一絲耐人尋味的輕愁。

    雖然大部份時候,她還是一如往常地板著臉。像現在,她就冷著一張俏臉,認真在幫隊員們一一檢查新舊傷勢,加以處理、舒緩。遇到有不愛惜身體的,也會毫不留情地管教。

    「你完蛋了,現在居然感冒!」黎樺冷著臉罵高致勤。「你有吃感冒藥嗎?」

    「吃了,吃了,現在覺得熱熱的,輕飄飄的,呵呵。」高致勤一向清亮的眼眸此時有點迷離,然後還傻笑。

    黎樺焦慮地一面揉捏高致勤的寬肩,一面繼續罵:「你後天到底能不能先發?不要明天練球練一練就昏倒了!」

    「不會啦,不要亂講。」

    「厚!拜託!」

    兩人正說著,小客廳裡突然響起整齊的哀號與不滿抱怨,把他們嚇了一跳。

    「幹嘛給我們看別人啊!」洪亮的嗓門不爽地響起,此起彼落。

    黎樺抬頭,卻赫然驚見電視螢幕上,出現了一個非常熟悉的高大身影。

    一身球衣繃出他精壯結實的好身材,走進打擊區,泰然自若揮了揮球棒。他光是站在那裡,那渾然天成的霸氣便迎面而來,不容忽視。

    她的心跳開始不規律。呼吸有點困難。

    「你們不要叫,給我用心看!」打擊教練吼著讓大家安靜下來,雖然偶爾還是聽得見不滿的咕噥。教練還按下慢動作播放,讓大家清楚看到他揮棒的過程。「顧惟軍的打擊動作可以當教科書,這大家都知道。你們注意看他腰的位置,還有揮棒的弧度,有沒有看出什麼重點?阿清,你說!」

    「重心沒有移動。」助理教練阿清趕快回答。

    「沒錯,你們看!」教練拿著遙控器充當指揮棒,點著螢幕,這麼穩穩,他只一要打到球,就一定是又高又遠。我要你們好好想一想……」

    黎樺已經忘了還在按摩,她跪立起來,身體僵直,伸長脖子,眼睛緊緊盯住電視螢幕,完全不能移開視線。

    高致勤發現身後的黎樺很久沒有動靜,一面擤鼻涕一面回頭問:「阿樺?」

    只見黎樺秀眉緊蹙,咬著下唇,鳳眼微微瞇著,看得正專心,完全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他的膝蓋……」細若蚊蚋的輕聲自語,憂心地逸出,秀眉依然鎖得緊緊。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啊?」高致勤說著,忍不住用力打個噴嚏。

    全場都轉過來瞪他,尤其抱胸站在一旁的總教練、投手教練等,投過來的眼光更是凶狠。高致勤只能一臉無辜。

    影帶結束,投手教練切換回電視,運動頻道嘩啦啦播著,都在談即將開始,由D隊與M隊交鋒的聯盟總冠軍戰。大夥兒安靜看了半晌,戰力分析、兩隊評比都談完之後,輪到最近--應該說一直以來,話題不斷的人物上場。

    節目主持人興高采烈地談起M隊的當家巨炮,重點一如往常,轉移到他最近球場外的「事跡」。

    突然一時之間,客廳裡的大家都沒講話,只剩背景噪音,電視的嘈雜聲。

    而黎樺一抬頭,就發現所有的人視線都投到了她身上。

    大家看到她一雙鳳眼凜凜望來,又掩飾似的轉開。

    都大半年了,黎樺已經練了一身金鐘罩、鐵布衫,當下只是冷著臉繼續整理彈性繃帶、熱敷帶等用品,一聲也不吭。

    年初回到台灣以後,她埋頭專心工作。而顧惟軍在與日本SB球團的合約告吹之後,留在原球隊效命。問題是,之前他斬釘截鐵地說要去日本打球,雖然後來沒去成,M球隊方面已經對他不再有百分之百的信心,甚至對他的態度丕變。

    而顧惟軍本身也開始愈來愈奇怪。新聞事件連連,不是跟女記者牽扯不清,被拍到照片登在密聞週刊,就是在球場中,演出與主審甚至是自己球隊教練火爆對罵的場面。偏偏他的知名度本來就高,這麼一來,還真是聲名大噪。其他同是棒球界的人說起他,沒有不搖頭的。

    前一陣子顧惟軍還因為一個月內連續超速兩次被攔下開罰單,又鬧出新聞。他深夜飆車這件事引起軒然大波,球隊的紀律、他本身的形象都受到嚴重考驗。

    球隊開記者會說明並道歉的時候,總教練、球團經理、領隊等人一身整齊球衣出現,嚴謹戒慎,而當事人顧惟軍不但遲到,還一身輕鬆練習用球衣、戴著墨鏡進來。相較之下,可見態度之惡劣、不在乎,更是惹得議論紛紛,批判之聲不絕於耳。

    不過顧惟軍畢竟還是顧惟軍,在私生活上不斷被質疑的時候,他的打擊率依然居高不下,全壘打與打點還是傲視群雄,火爆歸火爆,被停賽或罰款也無法減低他巨炮的強大火力,帶領他們球隊一場贏過一場,讓教練和管理階層雖然恨得牙癢癢的,卻暫時拿他沒有辦法,只能不斷耐心勸說。

    「他再來不知道還要鬧什麼事情。」隊裡前天才受傷的趙伯敬,是顧惟軍的舊識。他一面讓黎樺在他扭傷的腳踝上纏彈性繃帶,一面搖頭歎氣:「奇怪,小顧以前野是野,沒有野成這個樣子啊?今年他真的很誇張。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

    關心八卦的人可不在少數,當下有人小小聲回應:「他名氣這麼大,還不小心一點,自己太不注意了啦。」

    「媒體也想炒他的新聞吧。」高致勤用重重的鼻音隨口說。「顧惟軍本來就是那種調調,不是嗎?」

    「我倒覺得他愈來愈放肆了。」有人不以為然:「沒看過一個打棒球的可以這麼常上報!還什麼事都有!」

    黎樺還是默然。她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

    可是,哪能不在意呢?曾經這麼親密的人,如今……

    如今,她還有什麼立場去關心呢?

    悍然放手的,是她自己呀。

    顧惟軍果然又上報了。

    這次是跟傳聞中的女友深夜約會吃消夜,結果好像跟隔壁桌的客人起了衝突,一言不和就打了起來。因為當時還有其他球員在場,找了警察來處理,事情傳開來,居然變成職棒球員圍毆餐廳其他客人之類的荒謬新聞。

    這一次事件鬧得極大,加上顧惟軍女友曝光,赫然是某有線電視台的新任美麗主播,體育界和新聞界一結合,俊男美女又有名氣,當場變成娛樂新聞。

    蜂擁而至的記者想要採訪顧惟軍,在球場外面堵人,以前一向跟記者都還算好來好往的顧惟軍,居然冷著臉推開擠在他面前的記者,揚長而去。被冷落的記者當然不甘示弱,一篇篇對他不利的報導接連出現。

    球團已經受夠媒體這樣的特殊關照,先是快刀斬亂麻,宣佈要讓顧惟軍停賽三場,然後又是開記者會道歉。

    「你們總教練跟領隊開記者會已經很有經驗了,哈哈!都是你的功勞!」Iris裹著被單盤腿坐在香閨寬敞的大床上,香肩裸露,一面很開心地用遙控器轉著電視頻道。

    顧惟軍沒回頭也沒答腔。他站在窗邊,只在勁瘦腰際隨便圍紮著一條大浴巾,面對著窗外台北悶鬱的秋日夜空,靜靜抽著煙。

    吞雲吐霧之際,背後電視不斷傳來嘩啦啦的噪音,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Iris專注看著電視,偶爾還爆出幾聲不滿意的尖叫批評:「這台都亂講!亂講啦!才不是這樣!明明是那些人先挑釁的嘛!」丟下遙控器,她隨便披件浴袍,奔過來顧惟軍身後,玉臂從後面纏住他的腰:「你怎麼不看?講得好過份喔。」

    顧惟軍還是沒回頭,繼續抽他的煙。

    「我們組長跟主任啊,昨天也找我去談話了。」Iris把臉蛋貼在他堅硬背後,講著講著,一面自己咯咯笑:「我跟他們說,我跟你早就分手了,他們打死都不信呢!不過信不信又怎樣,反正我就是升主播了。哈哈!感謝你!」

    Iris能在競爭激烈、爭奇鬥艷的電視台記者圈裡被拔擢,還真的要感謝這一年來她與顧惟軍偶爾傳出的緋聞。她所屬的電視台本來就以綜藝化為指導原則,新聞主播愈像藝人,就愈有長官緣。

    顧惟軍不痛不癢的態度讓她大著膽子製造過幾次新聞,果然,成效宏大,她在年中就被調去播晨間的新聞,上主播台那天還興奮得打電話給顧惟軍,謝他的大方與合作。

    兩人就這樣又莫名其妙回頭走在一起。不過,現在除了親密關係之外,兩人可以說什麼都不是。顧惟軍絕不主動,但也不拒絕,好像什麼都無所謂似的。

    Iris也不管,反正她要的東西都得到了,利用他的名氣,享受兩人間激烈盡興的歡愛,其它的--像他的心,她非常有自知之明,不必要求那麼多,反正不會是自己的。

    此刻,她緊摟著他的腰,臉頰撒嬌地磨蹭肌肉強硬優美的背,貪戀他純陽剛的氣息,溫聲呢喃:「你不冷嗎?上床來嘛。」

    「我該走了。」因抽煙而沙啞的嗓音懶懶說。也不是冷淡,就是一點情緒都沒有,好像沒多久前,兩人的糾纏與廝磨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好吧!」Iris也乾脆,她響亮地吻了一下那依然令她留戀的背肌,很爽快地說:「不過你出去自己小心點。開車也別開太快,如果又被攔下來開單,要馬上打電話告訴我喔!新聞給我!」

    顧惟軍略回首,已經長出淡淡鬍渣更添粗獷男人味的臉龐,有著嘲諷淡笑:「你能想到的,就是這些嗎?」

    Iris不依地噘嘴抗議:「難道你就比我好嗎?你根本連想都沒有想到我吧!」

    顧惟軍又轉回去看著窗外,沒有多說。

    不用很敏銳的人都感覺得出來,顧惟軍根本心不在焉。他不開朗,原因卻不明,不過,絕對不是為了她,Iris自己很明白。

    像他這樣要什麼就有什麼的人物,到底還在不滿什麼呢?his觀察著他幾近自虐的放肆行為,從飆車,到抽煙,到練球……不管以前到底是壓抑還是隱藏,至少現在,顧惟軍簡直像猛虎出柙一樣,完全把規範或限制視若無物,甚至隱隱還有要挑戰極限的毀滅性。

    她很確定以前的顧惟軍不是這樣的。

    不過老實說,她並不關心。畢竟,早在去年,顧惟軍跟她就分手了呀。還是他甩她呢。

    「我們下次何時再見面?」看著他整理好自己準備離去,Iris隨口問。

    「不知道。」依然是涼涼的回答。

    「你從來都不找我,真大牌。」Iris還是咯咯笑,不是很認真地嬌嗔:「你是個大爛人!」

    「這我知道。」

    下了樓,戴上全罩式安全帽遮去面目,一身黑衣的跨上重型機車,揚長而去。油門愈加愈快,冷風不斷。北台灣的秋天深夜,開始有了寒意。

    再快一點……再快……

    震耳的引擎聲響在寂靜的街道,迎面而來的風又強又勁,甚至夾帶了一點雨絲。在涼冷又潮濕的夜裡,他的右膝又開始隱隱作痛。

    咬著牙,他毫不考慮地繼續打檔加油門。就像他在練球時,跑壘可以跑到同練的隊友都叫苦連天,自己膝蓋開始作怪,他還是繼續。揮棒揮到負責喂球的投手都開始甩臂皺眉要求休息,他還是像鐵打似的毫不在意。

    他已經很久沒有痛的感覺了。

    所以自虐似的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不贊同的批判眼光和話語。不是看不出來教練們的譴責眼光。

    他只是想知道,另一個人,像拿一把利刀把他的心活生生剜出來的那個人,當她看到他這樣作賤自己,有沒有一點疼痛的感覺?

    他已經沒有感覺。因為他的心已經被她挖掉了。

    把血淋淋的心捧在手上玩弄,這樣,很有趣嗎?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他彷彿在密閉的空間裡狂吼,吼到喉嚨出血,聲嘶力竭了,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於是他漸漸地麻木了。對於痛,對於那個人的無動於衷。

    那個人,其實沒有顧惟軍想像的那麼無動於衷。

    東方才剛露出魚肚白的時候,黎樺就起床了。小小的公寓裡,她披上外衣抵禦已經深秋的清晨低溫,梳洗完畢,拿著一條厚毛巾出了浴室,走向冰箱。

    打開冷凍庫,找到原本是用來冰敷傷處的冰袋,用毛巾包妥,然後,按在自己的眉骨。

    冰涼的感受舒緩了雙眼的腫痛。一雙鳳眼在冰袋下緊閉,她攤坐在沙發上,默默等待著消腫。

    耳際,似乎還殘留著剛剛夢境中的呼喚……

    「小樺……」

    那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如此溫柔地喚著。讓她從心底開始顫抖。

    醒來後,她只覺得心口破了個大洞,疼痛不是不能忍耐,不過她幾乎窒息,只能抱膝蜷縮著,不斷深呼吸,以平息那磨人的思念與痛悔。

    夜半時分無法抑遏的哭泣已經成為習慣。她若腫著眼睛出現在眾人面前,總是引來一陣陣關切的詢問。

    剛回台灣時,高致勤甚至開玩笑說過:「阿樺你在日本是不是偷偷去打類固醇,臉都腫腫的。」

    她只是被思念的痛苦折磨,睡不好,吃不下,還要戴起冷漠的面具與堅硬的盔甲,以防自己被擊潰。

    思念他的熱情,他的嗓音,他的吻,他的擁抱,他毫不客氣的侵佔,他擁著她安撫輕哄的纏綿。

    一直告訴自己,逃開是對的,是好的,卻在夜深人靜時,一次又一次地懊悔,一次又一次讓眼淚伴著自己入睡。

    反正不是現在,也是以後……

    長痛不如短痛,拖愈久,愈投入之後,就愈難過……

    而天一亮,她又變回那個倔強冷面的男人婆,百毒不侵,無動於衷。別人的詢問與好奇,都不能困擾她。

    她以不變應萬變,關於顧惟軍的事情,保持不看不聽不評論的三不原則,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在碰了N鼻子灰之後,摸摸鼻子認輸,不再多問。

    可是……

    悠悠歎了口氣,移開冰袋,眨眨已經冰得?痛的雙眼,她望著小窗外已經漸漸亮起的天色。

    怎麼辦呢?以前每次遇到要跟顧惟軍他們比賽,她就會自動避開的。何況他們D隊的總教練有點迷信,不太愛讓她一個女生在比賽進行中進入休息室,所以她不是在外面巴士上跟司機一起看歌廳秀錄影帶,就是在附近閒逛,有時甚至根本不用去球場,全部交給葉老師就可以。

    可是,總冠軍戰這麼重要的比賽……

    還在冥想,電話突然響了。雖然調低了音量,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阿樺,今天要不要去跑?」感冒還沒完全好的高致勤,用濃濃鼻音,略為沙啞的嗓音問。

    「你感冒還沒好,要去嗎?」她收拾起混亂的心情,用力睜大眼睛,準備迎接新的一天。

    「要啊。」一向律己極嚴的高致勤打個呵欠,懶懶說。

    換了運動衣褲下樓,高致勤已經在做暖身了。她跟高致勤住在同一棟公寓,一個住三樓,一個住七樓,這房子還是高致勤幫忙找的。兩人早晨總是相約去跑步,到附近的河邊,沿著河堤跑,當作一天的開始。

    「叔誼說要做鬆餅當早餐,叫你等一下來一起吃。」高致勤看她出現,很熟絡地說,隨即又仔細觀察她一下:「你的眼睛……」

    「別問。」兩人默契已經很好,黎樺只是簡單這樣說。

    「阿樺,我總覺得,你……」高致勤一向不太愛管這樣的閒事,不過枕邊人一直在他耳邊叮嚀不休,要多幫幫黎樺……

    「我剛不是說別問嗎?」黎樺冷著臉開始作簡單的伸展熱身。「又是叔誼要你來跟我講什麼?你明明不關心這種事情的。」

    「別這麼說,講得我很冷血的樣子。」高致勤笑嘻嘻:「不過你猜對了,叔誼確實一直在囉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最崇拜你了。想當初,她還是為了要看你才跑來看球賽的!真是令我們顏面無光!」

    這就是沒有人知道的秘密了。高致勤有個被嚴令不能曝光,以免被球迷恨死的女友周叔誼,已經交往多年,認真說起來,黎樺還是他們的牽線人。

    當初大一時周叔誼跟英氣十足的黎樺住同一個宿舍,認識黎樺後對這位巾幗英雄非常崇拜,課餘都跑來看她打球,堪稱黎樺的球迷之一。結果給高致勤追走了之後,還是口口聲聲掛著黎樺,三人感情一直都好,高致勤還常常半開玩笑的吃黎樺的醋。

    所以只要黎樺有事,就算高致勤不顧同學情誼不想插手,他的另一半也會扯著他的耳朵逼他去辦。這也是為什麼黎樺只要有要求,高致勤就算知道會被那個一臉殺氣的顧惟軍恨之入骨,也得乖乖幫忙的原因了。

    外界不知道這些牽扯,老傳得有聲有色,說高致勤硬把黎樺從顧惟軍身邊搶過來,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卻又不能辯駁,黎樺總是覺得過意下去。

    兩人並肩在晨光中沿著河堤跑,漸漸地,全身開始發熱,血液循環變快,也出汗了。跑著跑著,黎樺正專心數著呼吸時,高致勤突然又開口:

    「阿樺,你不是故意要玩弄人家的感情吧?」

    突然聽見他這樣說,黎樺腳步一亂,差點跌倒。她扭頭怨忿地瞪高致勤一眼。職業運動員果然不一樣,雖然身體微恙,跑這點距離對他來說像散步,臉不紅氣不喘的,看黎樺瞪他,還咧嘴笑回來,一臉無辜。

    「我跟叔誼都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或想法,想談一談的話,可以來找我……我的意思是,可以來找我家那個叔誼啦。你們女生跟女生講話大概比較有用。」

    黎樺低頭跑步,任由熱流在全身循環。

    「叔誼覺得你明明很在意人家,卻很逞強。現在搞到兩邊都慘兮兮的,好像不是很有必要。」高致勤聳聳肩:「好,我話帶到了,她老在我耳邊唸唸念的,你就同情我一下吧,不要瞪我。」

    「我才沒有慘兮兮的。」黎樺低低答了一句。

    晨光下,高致勤俊秀爽朗的臉龐上,還是滿不在乎的表情:「隨便你怎麼說,不過,我也不是昨天才認識你。你的眼睛以前可不像這樣,每天早上都腫腫的。」

    黎樺只是無言,她低頭,繼續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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