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過了中午,三人又渴又餓。
孟千波見前面有一片樹林,笑道:「我們乾糧也吃得膩了,不如今天中午就打兩樣野味烤著吃,算是換換口味,怎麼樣?」
白函情和許惠心沒有異議,三人策馬進了樹林。
許惠心三兩下生起一個火堆。
白函情和孟千波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一會兒就捉了一隻野兔和兩隻野雞走來。
孟千波把獵物往地上一放,笑道:「燒烤野物我可不太在行,就要勞煩惠心你了。」
許惠心笑著接過野味走到溪邊,用孟千波的短劍剖開清洗。
白函情不甘示弱的說:「我也會烤,我去幫忙!」說完,他也走到溪邊,拿過一隻野兔剝起皮來。
許惠心看看白函情,忽然道:「白公子,你喜歡孟大哥嗎?」
白函情手一抖,差點割傷自己的手,期期艾艾的說:「你……你胡說八道!」
許惠心低頭一笑。「你不要否認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無論臉上怎麼掩飾,可是一雙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白函情有些羞惱交加,「那又怎麼樣?」
許惠心聳聳肩,笑道:「不怎麼樣呀!孟大哥英俊不凡、文武雙全,你喜歡他,我也喜歡他;只是你是一名男子,你們兩個如果在一起,未免為世俗所不容;而且,孟大哥是孟家莊的繼承人,以後終究是要娶妻生子、傳宗接代,你既然喜歡孟大哥,就應該為他著想,讓孟大哥過正常的生活才對!」
訐惠心看似天真,這番話卻說得白函情心中一寒。
他一向風流瀟灑、任性妄為,只知道喜歡的東西用盡千方百計也要得到,不喜歡的就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他從來沒有想過什麼未來,雖然也知道這份戀情不合世俗眼光,但是他從來不在乎這些,卻沒有想到孟千波會不會介意。
許惠心的話好像給了他當頭棒喝,愣了半晌,心中著實悶得難受。
白函情回頭看看孟千波,他正坐在石頭上看著火,煙霧中,他挺拔的身影、英俊的面容似乎距離自己越來越遠,遠到幾乎看不清楚。
他曾經對自己的深情告白,難道真的再也不能聽到?
他寬厚溫暖的胸膛,難道真的再也觸摸不到?
想到孟千波的懷抱裡將會摟著別的女子,也許終有一天,會把自己忘得一乾二淨、會把他對自己的誓言忘得一乾二淨;忽然之間,白函情心痛如絞。
這樣的疼痛,在白函情十八年的生命中從來不曾有過。
他痛得手微微發抖,連劍都握不穩,臉色蒼白如紙,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許惠心看著他的神色,微微歎了口氣。「白公子,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再想想吧!」說完,她拿著洗好的雞轉身而去。
白函情緊咬下唇,想了片刻,回頭見許惠心和孟千波兩人有說有笑的在火上弄了架子準備烤雞。
孟千波看著許惠心的目光,不但溫柔憐惜,而且還帶著幾分愛意;那樣的目光,他是如此的熟悉!
從前的孟千波,就是用那種滿是誠摯愛意的目光看著他,可惜那時候他並沒有放在眼裡。
不行!就算我是男子又怎麼樣?
孟千波,你說過要一生一世照顧我、保護我,不讓別人欺負我,你怎麼能再移情別戀,置我於不顧?你怎麼能再用那種目光看著別的人,而把我拋諸腦後?
我白函情愛就愛了,不會再管別人說什麼!
白函情打定主意,彷彿鬆了口氣。他迅速洗好野兔,回到火邊;也學著許惠心,拿乾淨樹枝穿過野兔,烤了起來。
許惠心坐在孟千波的身邊,一邊烤著野雞,一邊和孟千波說說笑笑,眼神有意無意的瞟過白函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白函情坐在兩人對面,也不抬頭,只專心看著兔子肉,似乎世間除了烤兔肉,就再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
可偏偏有一面兔肉烤得快要焦了,一股焦味飄出來,他卻還沒有察覺,明顯是思緒不知飄到哪裡去了。
「白兄弟!白兄弟!兔肉都焦啦!」
白函情聽到孟千波的叫聲,魂魄歸位,驚呼一聲,連忙拿開兔肉,只見一面已經焦黑,另一面卻還滲著血水,心中不免懊惱。
孟千波遞給他一隻雞腿,笑道:「吃吧!是惠心烤的,味道很好呢!」
白函情聽他叫惠心叫得越來越自然,心中難過,把頭說:「不要!我不喜歡吃雞,我只喜歡吃兔肉!」
說著,他拿起手中烤得半焦的兔肉,湊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
半生不熟的免肉被他咬下一大塊,帶著血絲。
白函情勉強咀嚼了幾下,一股野兔的騷味鑽進鼻子,再也忍不住的全都吐了出來,連帶胃裡的酸水都吐了好幾口。
孟千波連忙走過來,拍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你瘋了嗎?何苦這麼為難自己?」說著,他把烤得香噴噴的雞腿塞進白函情的手裡,柔聲道;「別耍小孩子脾氣,快吃!」
白函情抬起頭來,見孟千波看著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有些責備又有些寵溺,心中一酸,隨手將雞腿拋出老遠。
「我就是不吃她烤的東西!」
孟千波臉色一沉,怒道:「你究竟是怎麼回事?好歹也是惠心辛苦烤出來的,人家的一番心血,你怎麼能這樣隨便糟蹋?」
「我糟蹋了又怎麼樣?就知道左一句惠心,右一句惠心,你被她的美色迷昏頭了,你的心裡哪裡還有我?」白函情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不流下來。
孟千波驚訝地看著他,眼中神色變幻不定,神色卻已經緩和下來,深深望著他。「白兄弟,你……你還是回白家堡去吧!」
白函情一驚,「你……你要趕我走嗎?」
孟千波歎口氣,「我不是趕你走,你現在情緒不穩定,而且……心脈有淤積之相,只怕再這樣下去,功力會大打折扣,你也幫不上我什麼忙,反倒傷了自己,不如回白家堡,那裡安全些,也免了我的後顧之憂。」
白函情不服,指著許惠心道:「我功力即使打了折扣,也比她好吧?你能留下她,就容不得我嗎?你究竟把我看成什麼人?」
孟千波神色嚴肅的看了他一眼,拉著他的手臂說:「你跟我來!」
孟千波把白函情拉進林子裡,鬆開了手。
看著一臉怒氣的白函情,他緩緩的說:「白兄弟,其實……其實那晚我雖然喝得半醉,發生了什麼事,我卻都記得清楚。」
白函情心中一跳,雙眼灼灼,靜等下文。
孟千波歎口氣。「白兄弟,如果我的言行讓你有所誤會,我向你道歉,只是我們兩個的確不適合在一起。你我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應該做一番自己的事業,闖出一番天地;如果陷進了風花雪月,難免被江湖人所恥笑,何況你是白家堡三少爺,我也會接手孟家莊,如果為流言閒語所誤,未免……未免太可惜。」
白函情越聽越心寒,不可置信的望著他,顫聲道:「你……你是說為了家業,寧願、寧願不要我?」
孟千波握住白函情的雙肩,「白兄弟,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我不是不喜歡你,但是我更想過正常的生活,娶一位賢慧的女子,享受平凡人的快樂。如果你放得開,你以後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白函情看著他,眼淚終於流下。「你……你要娶許惠心嗎?」
孟千波點點頭,毫不猶豫地道:「不錯,我喜歡她,也許會娶她為妻。」
白函情不假思索地道:「不,你不能娶許惠心!」
「為什麼?」原來許惠心在一旁偷聽,聽到這裡,忍不住現身,開口詢問。
白函情瞪她一眼,大聲道:「因為孟大哥已經成過親、拜過堂!」
「不……不可能,是誰?」
白函情鼻子發酸,那在孟家做了大半個月媳婦的人,是自己啊!
「孟大哥,你的新婚妻子叫沈含嫣,是莆田沈家莊的大小姐,你可不能負了人家啊!」
孟千波驚訝道:「真的?」
「千真萬確!孟大哥,一個多月前,孟家莊辦的喜事,你隨便找個江湖人打聽打聽,就知道我所言不假!」白函情信誓旦旦的說。
許惠心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孟千波連忙將她扶住,「惠心,你怎麼了?」
許惠心哭道:「孟大哥,我……我喜歡你,就是無名無分,我也願意跟著你,你別丟下我!」
孟千波連連安慰,「別擔心,我不會丟下你的,你放心!」
沒有把許惠心氣走,反而看到兩人緊緊依偎,白函情氣得差點吐血,心中大罵:以前是大色狼,現在竟然還想左擁右抱!
「孟大哥,你的新婚妻子被一個叫柳瀟天的人帶走,你不尋思怎麼救她,卻在這裡另尋新歡,你對得起沈家大小姐嗎?」
「到底怎麼回事?」
白函情略過自己的經歷不說,只告訴孟千波沈含嫣在新婚之夜被柳瀟天搶走。
孟千波聽完大怒,「哼!柳瀟天,奪妻之恨,我不可不報;總有一天,我要抓住你,將你碎屍萬段!」
白函情見他因為自己的妻子被搶而勃然大怒的模樣,絲毫不在乎自己的感受,心中黯然。
孟千波遲疑道:「白兄弟,那你就更不能跟在我身邊了,我要回孟家堡揭露我二弟的陰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否請你幫我打聽柳瀟天的下落?」
白函情心中一顫,「你……你真的要我幫你找柳瀟天?」
孟千波點點頭,拍拍白函情的肩膀,「白兄弟,我知道這實在難為你,你若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不會求你這件事。只是沈家小姐如果不盡快找回來,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麼對得起她?」
白函情在心中大叫:你就知道對不起沈家小姐,卻沒有想過是否對得起我?難道你真的已經忘了我,再也想不起來了嗎?
白函情下唇咬得發白,遲遲不答話。
孟千波見他的神色愀變,歎道:「算了,你如果實在為難,還是回白家堡吧,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去做!」
白函情抬起淚眼,見孟千波神情堅決,心中悲憤,只覺得萬念俱灰,咬牙道:「我雖然是你的朋友,但也是堂堂白家的三少爺,討好我、奉承我的人多不勝數!你不希罕我就算了,可是我對你的情義不是被你拿來這般糟蹋的。從今往後,我們情斷義絕,我不再是你的兄弟,你的事再與我毫不相干。就此別過,永不相見!」
說完,他飛身上馬,如離弦之箭飛奔而去。
許惠心輕輕地道:「孟大哥,我們兩個這樣演戲,真的傷到他了。」
孟千波微微歎口氣,「我知道,但是我沒有其它的辦法。我已經連累過他一次,不能再讓他有任何危險,他必須離開!」
許惠心低下頭,臉有些紅。「白公子真的很喜歡你,可是……可是孟大哥,我、我也很喜歡你!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問了半天,卻沒有聽到孟千波的回答。
許惠心抬頭一看,孟千波癡癡望著白函情離開的方向,嘴邊是一抹甜蜜的淺笑,漂亮的眼睛裡是滿滿的溫柔寵愛和深情眷戀。
那樣專注的神情、那樣癡迷的凝望,只因為白公子才會出現的吧!
一滴清淚順著腮遠滑下,許惠心知道自己這一世,終是沒有希望。
一個月後的白家堡──
「大哥,函情這傢伙出什麼事了?」白函楓走進書房,坐在椅子上,向白素心抱怨道。
白素心專心看著賬本,隨口問道:「他又怎麼了?聽說他這次回來,老實得很啊!」
「就是這麼老實才不對勁啊!一隻上竄下跳的野猴子,忽然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難道不奇怪嗎?」
白素心停下筆,微微一笑,「我讓你去查的事,查得怎麼樣?」
白函楓皺眉道:「這件事還真不容易查清楚!我只知道孟家莊的確如大哥所說,發生了些變動。原來孟青瀾的大兒子孟千波並不傻,不知用什麼手段裝了好幾年傻子,最近重新奪回大權,成為孟家莊新任家主;他那個二弟,聽說被他流放到外地去了,但是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白素心微笑點頭。「嗯,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孟千波當然不會讓真相洩露出來。不過,這個孟千波能如此無聲無息地奪權,而且迅速收服他二弟的手下,短短時間之內就將孟家莊打理得井井有條,實在有些手段,不能小覷。」
「是啊!」白函楓繼續說:「不過這個孟千波奪權之後,行事也十分低調,江湖上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孟家莊發生了大變動呢!」
突然,書房外傳來一聲輕響。
「誰?」白素心手中的毛筆如箭一樣激射而去。
伴隨著一聲痛呼,書房門被撞開,白函情揉著肩膀趺進來,肩上一塊毛筆留下的墨跡。
「大哥!你明明知道是我,還下這麼重的手?疼死啦!」白函情皺著眉毛、噘著嘴,表示出他極度的不滿。
白素心輕輕一笑,「誰教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門外偷聽,你想知道孟千波的事,就大大方方地問我好了。」
白函情漲紅了臉,「誰……誰說我想知道他的事?」
「是嗎?那你幹嘛向門口的小四兒打聽孟家莊的事?」白素心嘴邊出現一絲揶揄的笑。
「我哪有?哼!我告訴你們,孟家莊就算毀了,也不關我的事!以後你們誰也不准在我面前提孟家,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說完,白函情掉頭就走。
白函楓問道:「這傢伙到底怎麼了?」
白素心只是但笑不語。
白函情旋風般地衝回自己的梅園,心中翻騰不休。
孟千波!你這個大混蛋!大白癡!你真的再也想不起我了嗎?
他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哄著他、讓著他,幾乎沒有受過什麼委屈,心中自有一分不肯低頭的高傲,卻在孟千波這裡連連吃癟,心中又煩又亂、又氣又惱。
想到他從前對自己的誓言……
放屁!都是放屁!騙子!大騙子!我真是笨到家,竟然被一個大白癡給騙了!
他白函情生性風流,比這好聽百倍的甜言蜜語不知說過多少、聽過多少,卻偏偏信了這句平平淡淡的話,真是報應!
忘了他吧!他既然不再記得你,又何必天天想著他?堂堂白家三少,還會缺了仰慕者嗎?
可是,天下雖大、天下人雖多,能讓自己動心的大白癡,世間又哪裡找得出第二個?
白函情心中像被什麼東西給堵住,幾乎喘不過氣,淚水湧出眼眶,趴在床上放聲大哭。
這時,房門外卻傳來小四兒的聲音。
「三爺,大門口有位姑娘找你!」
「是誰?」白函情擦擦眼淚,隨口一問。
「她說她叫許惠心,是從孟家莊來的。」
「孟家莊?」白函情一振,隨即想起那個可恨的孟千波,大叫:「不見、不見!讓她走!」
「可是……那位姑娘說你如果不見她,就再也看不到你喜歡的人了。」
「什麼?」白函情一驚,忙坐起身。
許惠心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孟千波出了什麼事?
可是……那個混蛋就算死了,也不關他的事!
想是這樣想,他的一雙腳卻好像有點不聽使喚,一雙手更是配合到底,拉開房門就跑向大門口。
門外果然是許惠心,只是她臉色憔悴,風塵僕僕。
白函情看見她就覺得不舒服,沉著臉問:「你不是要準備當孟家大少奶奶嗎?跑來幹什麼?」
許惠心苦笑,「怎麼可能?白公子,其實孟大哥心裡,始終就只有一個你。」
「你……你在說什麼?」
「白公子,你別生氣。其實我和孟大哥之間根本沒有什麼,當初是孟大哥不想讓你跟他到孟家莊去涉險,所以才和我演一齣戲把你氣走。就算是一分一毫的傷害,他都不願意讓你承受。孟大哥對我若有對你的一分好,我就滿足了。」
原來,孟千波是喜歡自己的,他是喜歡自己的,他和許惠心只是演戲!
一陣狂喜的浪潮湧上心頭,白函情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接著又憤怒不已。
這個大白癡!大混蛋!竟然敢這樣欺騙本小爺!
「既然這樣,為什麼他不來見我,反而讓你來見我?」
許惠心泫然欲泣的說:「我是偷偷來的,因為……因為孟大哥中了孟千里全力一掌,前些日子又拖著病體處理莊務,一拖再拖,現在的內力都已經壓不住傷勢而臥床不起了,氣死閻王前輩遊歷天下,無法找到他。孟大哥不讓我來找你,怕拖累你……可是我知道他如果見不到你,會……會死不瞑目的!」
「真是個大白癡!」白函情大罵,跟著笑了起來,抓住許惠心的手,「許姑娘,謝謝你,多虧你來找我!」
「孟大哥都快不行了,你……你為什麼還這麼高興?虧孟大哥對你那麼好,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白函情連忙道:「不!你誤會了,你不知道我們白家有個傳家之寶,叫七星青檀玉,能夠穩住任何嚴重的傷勢,加上前些日子少林寺方丈送給我大哥的大還丹,一定可以治好孟大哥!你先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拿了東西就來。」
許惠心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白函情穿過庭院,看看四下無人,偷偷溜進白素心的書房,拉開牆上一幅「雪梅圖」,打開裡面的暗格,取出一個扁平的小盒子塞入懷中,然後又拿起旁邊的小玉瓶,心想:對不起啦,大哥!我救人要緊,回來再向你陪罪。
照原樣關好小暗格,白函情輕輕跳出窗戶。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書房屏風後卻走出兩個人來。
「哇!函情好大手筆,不但拿了七星青檀玉,連你的大還丹都不放過!大哥,什麼人讓他這麼緊張?」白函楓好奇的問。
白素心微微一笑,歎道:「唉!沒辦法,男大不中留啊!」
「大哥,你說什麼?」
白素心微笑不答。
白函情心急如焚,和許惠心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不到十天就趕到孟家莊。
看見孟家堡熟悉的大門,白函情忽然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拉住許惠心道:「許姑娘,我……我不能就這麼進去。」
許惠心略微遲疑,「明白了,你先跟我來。」
不一會兒,白函情就變成一個臉頰發黃、穿著一件白布長衫的江湖游醫,跟著許惠心踏入孟家大廳。
廳上,孟青瀾和孟夫人正愁眉不展,唉聲歎氣。
第二次見「公公、婆婆」,白函情不敢抬頭,更不敢開口說話。
許惠心柔聲道:「孟伯父、孟伯母,我帶了一位先生來給孟大哥看病,這位先生醫術高明,專治疑難雜症呢!」
孟青瀾見白函情年紀輕輕,貌不出眾,皺皺眉頭,「唉,既然來了,去看看也好。」他輕輕擺了擺手,明顯沒有將白函情看在眼裡。
白函情草草行了一禮,跟著許惠心走進孟千波的房間。
再見到孟千波,白函情本來想先大罵他一頓,眼淚卻忍不住先流下來。
孟千波消瘦虛弱,臉色蠟黃,緊閉雙眼,昏昏欲睡。那麼精神抖擻的一個人,僅僅一個月,就變得這樣憔悴不堪!
白函情一陣心疼,不敢拖延,小心翼翼地拿出青檀玉放在他胸口穩住傷勢,然後將大還丹用水化了,慢慢餵他。
孟千波吞了幾口,忽然抓住白函情的手,「娘子!娘子!」
白函情嚇了一跳,抬眼一看。原來他只是昏睡著說夢話!
白函情覺得臉上發燒,連忙抽出手。
大白癡!大色狼!這個時候還不規矩,等你醒了,再好好收拾你!
藥性發作起來,孟千波吐了一夜的瘀血,又出了一身冷汗。
白函情寸步不離的照顧他,幾乎一整晚沒有睡覺;快天亮時,他才恍惚地睡著了。
恍恍惚惚中,白函情感覺有人在推他;睜眼一看,一張大臉就在眼前。
「娘子?怎麼是你?」孟千波一臉驚喜。
看他的臉色,傷勢已經好了大半。白函情心中大喜,但是臉色一沉,怒道:「怎麼不是我?你這個混蛋!大白癡!如果不是許姑娘偷偷告訴我,你還要瞞我多久?」
「是你救了我?」孟千波不敢相信。
昏睡中,只覺得有人輕柔的喂自己喝水擦汗,那氣息令他無比熟悉,原來……原來就是自己的娘子嘛!
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心中一動,他伸手摟過白函情,「對不起!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不過,娘子,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
「好!我們先來算算帳,你什麼時候恢復記憶的?」
「很早呢!就是我們在同窗客棧那晚,你試圖引誘我,那天晚上,我把中毒以後的事情都想起來啦!娘子,那晚你真的是很熱情啊!這些日子害得我日思夜想,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我的事,想快些去見你,誰知道中了我二弟的暗算,差點就沒命。」
白函情怒瞪著他。「活該!誰教你不早告訴我?還……還說喜歡許姑娘,你故意來氣我!」
孟千波挺委屈的說:「你別忘了,娘子,你在碧玉園和別人卿卿我我,可把我也氣得不輕,你氣我一次,我也氣你一次,我們就算扯平,我以後再也不會故意氣你了,好不好?」
他說著說著,語聲放柔,忍不住在白函情臉上親了一下。
白函情臉上一紅,連忙躲避,「哼!你這個小氣鬼,這麼記仇,我才不要做你娘子,放開我!」
「不行,你這次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只好以身相許,你就罰我一輩子照顧你、保護你,好不好?」
「不好!你這個人討厭,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騙我、氣我?」
孟千波歎息一聲,緊緊摟住他,「唉!傻瓜,你以為我真的想氣你嗎?我二弟手段毒辣,而且擅用毒術,連我這樣萬分小心都還是著了他的道;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會遺憾終生的!」
孟千波的眼睛裡滿是深情,彷彿時光又倒流,白函情望著那雙真摯的眼睛,心裡一軟,但還是噘著嘴道:「你怕我有危險,你自己就不怕了嗎?我們白家劍法好歹在江湖上有些名氣,你就這麼看不起我白家堡的功夫?」
孟千波緩緩搖頭。「傻瓜!我不是看不起白家的劍法,我只是不想你涉險,哪怕有一點點危險都不行,因為你是我娘子啊!我說過,我會一輩子照顧你、保護你,一輩子對你好,不讓別人欺負你,即使我死了,也要護得你周全……」
「大白癡!為什麼你出了事也不來找我?萬一你真死了,我該怎麼辦?」
孟千波笑了笑,「那個時候,你一定以為我已經把你忘得一乾二淨,十分恨我吧?就算我死了,你也應該不會傷心很久,只要你能過得開心,我死也瞑目。」
淚水湧出眼眶,白函情忍不住哽咽地道:「大白癡、大白癡!你……你這個混蛋!」
「是,我混蛋!我以後再也不騙你、不瞞你了!別哭了,娘子,我還要風風光光地娶你進門,人家看你哭得這麼傷心,還以為你不願意,那就糟糕啦!」
「什麼?」白函情大吃一驚,又羞又惱。
雖然男風鼎盛,可是明日張膽娶男子過門,卻是鳳毛麟角。
「你……你要鬧得這麼大?」
「是你自己說要我下聘禮,光明正大和你拜堂成親的。」
「哎呀,那只是我說說而已嘛!」
「那可不行!娘子,你要相信我,只要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或者你是等不及,現在就想和我洞房?」
「你……胡說八道!」
可是孟千波的眼睛好亮,目光那麼堅定、聲音那麼低沉迷人,滿是蠱惑;白函情沉醉了,迷迷糊糊中,一張嘴覆上來,白函情就昏昏沉沉得什麼都不知道了。
走出孟千波房門的時候,白函情滿臉通紅,路都走不穩。
孟家兩老見兒子果然大好,高興之餘,也不免感到奇怪。這個小大夫治病的方法好奇特,不准旁人在場不說,治個病還治得兩人臉都紅通通的。
白函情如夢遊般的回到白家堡。
孟千波要他在白家堡乖乖等著他來迎娶。
白函情又是高興又是煩惱,整日裡坐立不安,茶飯不思。
兩個男子成親,雖然不是沒有發生過,可是一個是白家堡,一個是孟家莊,江湖上頗有名聲,大哥會答應嗎?孟家兩老會答應嗎?
算了、算了,反正他說這些事都交給他辦,自己就不管了,樂得輕鬆自在!
可是等了一個月,孟家莊依然沒有任何音信。
白函情開始不安了。他以為孟千波的病還沒有好,打發了小四兒去打聽。
小四兒回來稟報說孟千波的病早就好了,根本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白函情開始納悶,心想也許……也許他還要準備一下吧!
誰知道這一準備又是兩個月過去,白函情坐不住了,又打發小四兒去打聽,才知道孟千波早就出了門,不知道去哪兒了。
不會吧?白函情坐倒在椅子上,該不會是孟家兩老強烈反對,孟千波在壓力之下不得不妥協,最後沒臉見自己,索性遠走高飛,躲得遠遠的?
這個混蛋!大白癡!懦夫!如果真敢這樣做,小爺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一定把你千刀萬剮!剝皮剜骨!
手掌狠狠地拍在石桌上,砰的一聲,桌子裂成了兩半。
又一個月過去,孟千波音信全無,白函情氣急敗壞;再一個月過去,孟千波依然音信全無,白函情已經暴跳如雷。
整個白家堡的人都知道,梅園裡的三少爺現在脾氣火爆得很,千萬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