擷香 第四章
    帶擷香回到閣樓,看著那張哭得眼腫鼻紅的小臉,海品頤長長地歎了口氣——

    「看你這樣,我怎麼走得開?」

    聞言,擷香一驚,眼淚掉得更凶了,緊咬下唇,力道重得印出一圈齒印。用力吸了吸鼻子,擷香揚起笑。她不能讓品頤擔心,她要振作。「去吧,嬤嬤那裡由我來說。」再一天,遲昊的傷好,就是品頤離開的日子。強忍心傷,她強迫自己說出承諾。

    那抹笑,比哭還讓人心疼。海品頤垂首,埋入掌中,心頭兩難,向來傲挺的肩被折磨得頹然垮下。「我擔心你們,我怎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擔心什麼?我再也不出武題總成了吧!不會有第二個初天緯的。」不忍加諸折磨,擷香開始安慰。「留下藥方,嬤嬤和我處理得來。」

    「樓外的事又有誰能幫忙?」思及種種層面,想離開的心,又躊躇了,海品頤臉埋得更深。「不成啊……」

    拉下海品頤的手,擷香看進她清冷的眸裡,不許她再逃避。「會有人的,好嗎?會有人的!你等了五年才等到他來,別為了這些小事漠視自己的心。」

    海品頤感激地看著她,激動得無法言語。

    「要離開時跟我說,我負責絆住初天緯。」讓她擔心的,不是品頤的離去,而是他們能不能避得開初天緯的耳目。「遲昊恢復得如何?」

    「外傷無礙,就等內力恢復。」當初會冒險讓他留下,是因遲昊遭人暗算,功力盡失,無法逃脫,否則,任那初天緯再厲害,也難不倒他。

    看著那張熟悉的俊美容顏,擷香咬唇。理智很清楚該讓他們離去,但難忍的不捨,仍化成淚,潸然滑落。她自後環抱住海品頤,失聲痛哭。

    「風頭過了,記得回來看看,別忘了嬤嬤,別忘了我……」

    「我會的……會的……」緊緊握住她的手,海品頤跟她一樣泣不成聲。

    擷香閉上眼,緊緊反握。

    醉月樓接下來會怎麼樣?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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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籟俱寂,一抹黑影躍上擷香閣。

    蒙面黑衣人四下張望,將門推開一條縫,從懷中掏出一束迷香點燃,丟進屋內,須臾,算準迷香生效,才進入房裡。

    房內只餘一盞絲燈的微弱燈光,黑衣人沒刻意放輕腳步,有恃無恐地來到床前,看到那張睡得深沉的嬌艷容顏,眼中閃過見獵心喜的光芒,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誰說只有繳千兩入場金才見得到你?現在還不是平白落到我手上?」黑衣人扯掉蒙面巾,得意地笑了,坐上榻沿,伸手就要去解她單衣上的盤扣。

    卻見眼前銀光一閃,他直覺往後閃躲,還來不及意會發生什麼事,手背已傳來劇痛,黑衣人慘叫一聲,猛然躍起後退,定睛一看,鮮血已自手背進流而出。

    黑衣人抬頭,看到原該沉睡不醒的擷香如今已坐起,手舉著髮簪,警戒地看著他。「你怎麼會醒?」黑衣人不由得驚喊。身為採花賊的他,犯案無數,所使的迷香向來沒人逃得過。

    擷香不語,防備地高舉髮簪,跪坐起身,一雙美眸直勾勾地注意他的一舉一動,不曾或離。迷昏人是醉月樓的拿手本領,她怎麼可能反被迷倒?品頤讓她們服的解藥能夠抵擋各種迷藥。

    敵人過於自恃,不曾掩飾的腳步聲早就驚醒了她,她先是悄悄拉下連接到品頤房裡的喚人繩索,手中握緊置於枕畔的髮簪,待他動手時給予致命一擊,卻被他閃過,只劃破他的手背!

    「算了,醒著反而刺激。」黑衣人淫笑,完全不把她攻擊的姿勢放在眼裡,朝她步步進逼。

    「我幫手來了,你還不走?」擷香恫嚇道。

    「哈!」黑衣人嗤笑,掏出暗器打掉她手中的髮簪。「幫著一起送上門嗎?老子能力高強,一起收了,保證讓你們欲仙欲……」淫穢的語句未竟,就讓自身後襲來的攻擊給倏地打斷。

    幫手真的來了!黑衣人急忙矮身避開,忙亂間,只見一抹淡色身影不斷朝他攻擊。

    海品頤一躍而上,疾速的掌風將他週身籠罩,掃足朝他膝彎踢去,正要將對方拿下,卻突然一陣昏眩,體力不支,差點撲跪在地。黑衣人見機不可失,反守為攻,儘管海品頤竭力格擋,仍讓他逐漸佔了上風。

    「品頤!」擷香驚喊,握著簪子就要上前幫忙。

    「別過來!」海品頤一分神,肩頭中了一掌,痛得冷汗直流。可惡!剛剛幫遲昊運功療傷耗掉大半真氣,否則這尋常採花賊怎麼可能難得了她?

    黑衣人再次逼近,正要一掌將海品頤擊斃,卻突然全身一僵,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展露出不自然的笑容,而後軟軟滑坐在地,靠著椅腳,眼神渙散,嘴角涎著口水,只是不停笑著,那詭異的表情讓人見了不寒而慄。

    怎麼回事?這突來的變故讓擷香詫異不已,鼓起勇氣,拾起被打掉的簪子防禦,保持一步之遙的距離仔細端詳,發現不過頃刻間,那人真的傻了。

    「遲……昊……」海品頤虛弱地喊,知道是他幫忙。

    語音未落,遲昊已躍進房內,來到她的身邊。「要緊嗎?」將她扶起,冷然的眸中閃過一抹心疼。

    海品頤搖頭,還來不盡言語,突然臉色一變,用力將遲昊推開。

    察覺身後襲來的凌厲掌風,遲昊憑借她的力量往旁掠去,長臂一伸,攬住她的腰際將她一併帶離攻擊。

    來人冷冷嗤笑,正是初天緯。「總算被我逮著了。」他守在門前,不讓他們逃脫,在瞥見那名黑衣人時,冷峻的面容一凜,神情肅殺。「羅剎門竟又痛下毒手?」

    遲昊並未辯駁,只是面無表情地回視。他的功力尚未回復,品頤又受傷,就算兩人連手也敵不過初天緯。

    擷香聞言慘白了臉。那人,不會是他派來引出遲昊的陷阱吧?她竟傻得叫來品頤往陷阱裡跳,還害品頤受傷!她懊悔不已,不假思索立刻朝初天緯撲了過去。「放了他們!」

    初天緯不閃不躲,只長袖一甩,立刻將她推回榻上,無形的掌風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帶我拿下遲昊,窩藏嫌犯的你一樣逃不了。」鷹眸微瞇,透著危險的光芒。她明知道海品頤和他有關,卻一心為「他」隱瞞!「他」有多大能耐?讓她如此死心塌地?!

    見他注意力轉移,海品頤倏地朝他擊去。「遲昊你快走!」她只喊得出這句,初天緯一還擊,她只能咬牙硬接,甚至連呼吸的餘裕都沒有。

    將他們視為同夥,初天緯毫不留情,招招使盡全力,遲昊隨即上前,硬生生接下擊向海品頤的重掌,重傷未癒的他退了數步,臉色慘白。

    「還想抵抗?」初天緯傲佞地勾起唇角,右掌運氣,欲將事情在這一掌結束。

    「不要!」海品頤驚喊,撲擋遲昊身前。

    初天緯不為所動,運氣手掌揮出就要將兩人一起拿下,卻讓一抹突然竄進的人影阻撓,意會到介入的人是誰,他立即硬生生將攻擊轉向,殘餘的掌風卻仍讓那抹嬌小的身子毫無招架能力往後摔飛出去。

    「擷香!」海品頤要擋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她重落在地。

    該死的!初天緯臉色一變,急忙上前將她扶起,她的麗容蒼白一片,黛眉痛苦緊畢。

    「咳……」她嘔出的鮮血染滿白色衣襟,讓人觸目驚心。

    初天緯趕緊封住她週身大穴,正要為她療傷時,她卻顫抖地伸出雙手,牢牢抱住他的腰際。

    「品頤……快走……」一發聲,血自喉頭不住湧出,擷香卻用盡所有力氣抓住他的衣擺,死也不放手。

    「放開!」初天緯沉聲道。原本誤傷她的愧疚及憐惜完全因她的話消失殆盡,她竟不顧自己性命安危,也要幫助那名叫海品頤的男子逃走!

    擷香咬唇,拚命搖頭。「你們快走……」眼前開始發黑,她快撐不住了……

    「擷香……」海品頤落淚,她命在旦夕,她怎麼走得了?

    遲昊心思急速運轉,轉念間已有了定奪。初天緯若有心奪擷香性命,不可能會收掌,更不可能會放下緝拿他的使命去幫她療傷。

    「走!」遲昊在海品頤腰間一托,不顧她的掙扎,疾掠出房外,轉瞬間即消失了蹤影。

    初天緯怒視他們睡開。該死的!他該扒開擷香的手,傷重的她根本無力反抗,而他,卻是眼睜睜看著他們聯袂離去!。  「

    見目的達成,全憑意志力支撐的擷香再無力撐持,眼前一黑,只能半昏迷地趴伏在他的身上。

    感覺環住他腰際的手鬆開,初天緯低頭,在接觸到她毫無血色的容顏時,心驀地抽緊。他俯身將她抱起,放置榻上,動手將她衣襟拉開。

    他想對她做什麼……擷香一驚,單衣被褪至腰際露出肚兜,氣若游絲的她無力掙扎,只能緊緊咬唇,低垂的眼睫因害怕而不住輕顫。

    將她上身托起,初天緯上榻坐在她身後,掌上運息流轉,抵上她光裸的背,用己身功力為她療傷。

    初天緯沒發覺,自己的眉宇聚起,向來冷峻的臉龐除了微布懊惱外,更多的是擔慮及焦急。

    若不是親眼目擊,他還會被瞞多久?她果然和羅剎門有關,卻一直擺出不知情的摸樣!怒火灼然而升,但腦海閃過今早她說那些話的神情,高漲的情緒又不禁降慍。那個才是真的她?她到底隱藏多少秘密?

    而她和海品頤又是什麼關係?讓她如此傾心相待?這個念頭一竄過腦海,莫名的怒意瞬間值盈滿胸臆。初天緯一驚,連忙定神,專心為她療傷。

    擷香只覺全身暖洋洋的,溫和的力量在體內流竄,一點一滴尋回流失的體力。突然一股鮮甜衝上喉頭,她口一張,又嘔出血,這次的血卻是暗紅色的。

    看到她體內積瘀的血已經帶出,初天緯再次運勁,行遍她週身大穴,確認她的傷已無大礙,才斂功收掌,讓她往後倚靠著他。

    擷香虛弱地直喘氣,雖然還是覺得不適,但比起剛受傷的痛楚已算好上太多,那時,像五臟六腑全被翻覆了般,痛不欲生。

    身後的溫暖倚靠讓她不自覺地更往後偎去,卻突然驚覺——那人是初天緯,而她,幾乎是衣不蔽體!

    擷香立刻彈開,驚慌捉起薄被遮掩胸前,直退到床榻的另一端不安地瞅著他,失血過多的她腦中有些昏眩,但羞赧卻讓她原本毫無血色的雙頰微微染上了酡紅。她想不透,他大可丟下她追去,但他沒有,反而留下幫她療傷。

    那染暈的嬌羞神態,讓初天緯微瞇了眼。人盡可夫的青樓女子怎麼可能這樣就羞紅了臉?若是裝的,她的心機未免過於深沉了。

    「知道上月十三,娥貴妃娘家上下二十七口一夕暴斃的消息嗎?」突然,初天緯開口。

    沒預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事,擷香先是一怔,而後點頭。

    娥貴妃極受當今聖上寵愛,這件滅門血案轟動了京城上下,消息靈通的醉月樓怎麼可能不知?

    「經過追查,系因有人下毒,賊心狠辣,連無辜的孩童都無法倖免。」奉旨查辦此事見過那畫面,那慘況,連回想都讓人忍不住心寒。

    毒?憶起房內那個已變得癡傻的採花賊,擷香隱隱覺得不安。

    「羅剎門,有人收買羅剎門殺了娥貴妃一家。」初天緯猛然頓口,定定地看了她一會,才又續道:「擷香日前兩天,我追捕羅剎門的主腦,見他進了擷香閣,再也沒有出來過。」

    擷香揪緊襟口,嚇得微微發顫。不懂江湖中羅剎門的盛名,她卻知道這樁命案是如何殘忍,而他剛剛對著遲昊叫著羅剎門!

    「羅剎門專擅使毒易容,所使毒物殺人於無形,甚至讓人生不如死。」她的反應都落在眼底,初天緯眸色一沉。她定知道些什麼!

    擷香慌得腦中一片空白。原來品頤一身使藥的本領,全其來有因。怎麼辦?品頤跟了遲昊去了,會有危險的!此時,一抹心音卻驀然響起——

    不!品頤不可能會愛上那種泯滅天良的人!

    懸著的心定了,泛冷的指尖緩緩回溫。是啊,看似冷傲的品頤,心腸卻是比誰都軟,不然她們倆也不會在五年前相遇了。

    「我不認識羅剎門,」擷香搖頭,已將所有驚惶抹去。「初爺,您白費心機了。」

    初天緯神色一凜,鷹隼般的視線在她臉上來回,除了平靜,再無其它。

    「那遲昊出現在擷香閣,你又作何解釋?你不顧自己性命護著他們逃走,又是所為何來?」初天緯沈聲道,為她執意掩護的行為感到不悅。

    「因為有入夜襲擷香閣,我呼救,那人可能剛好經過聽到呼救聲出手相助,才會進來。」一說到此,擷香怒瞪他。採花賊一定是他派來的,不然哪有那麼巧。要不是他設下這個陷阱,品頤又怎麼可能會受傷?「後來看到你幫採花賊打好人,我當然要出手幫助救命恩人了。」

    初天緯惱怒擰眉。她居然把他和採花賊相提並論?他承認,暗中監視的他在發現採花賊竄入房裡時沒出手相救,是想探那海品頤的底細,卻意外釣出遲昊這條大魚,但有必要因為這樣就把他列為採花賊同夥嗎?

    若海品頤沒出現,他最後也會出手相助的好不好?!

    「從屋頂上『路過』嗎?還真湊巧!」初天緯譏誚道,一撩衣擺下榻。「那迷香對你無效,你又要怎麼解釋?說他這次帶來的迷香剛好是劣質品嗎?」

    擷香一時語塞,只能裝傻。「什麼迷香?我不懂。」

    「最好是不懂,別讓我找到破綻。」斜睨她一眼,初天緯唇角冷冷揚起。他走到那名採花賊身旁,輕易將他扛上肩頭。「別以為我會這樣放了醉月樓。」丟下這句話,他邁步走出房外。

    擷香下榻,想要將房門關緊,才一站立,暈眩立刻襲來,她扶著床沿蹲坐下來,努力喘息,好不容易才有辦法再站起。解開衣帶,將還掛在腰間的單衣除下,她才發現剛剛嘔了多少的血,幾將衣襟全數染紅。

    而她,現在除了頭有點暈,胸口有點悶,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難以想像剛剛她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為什麼?他若將她視為羅剎門同夥,不是該欲除她而後快嗎?他卻反而救了她。

    緩緩走到門邊,將房門鎖緊,擷香回身,看著滿室因打鬥而凌亂的桌椅,倚著門牆,她的心頭也一片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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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叩!叩!

    叩!叩!叩!

    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硬生生將擷香自睡夢中拉離。

    黛眉緊蹙,擷香用錦被蒙住頭臉,來個相應不理。昨晚嘔血元氣大傷,還得費心將散亂的桌椅歸位,末了還要把染血的衣服、肚兜毀屍滅跡,累得她一上榻倒頭就睡,精神都還沒補足,才不想這麼早就被吵醒。

    「叩、叩」來人很有耐心,沒狂猛拍門叫喊,只是維持一定的頻率輕輕敲門。

    聲音不大,卻吵得人無法安眠!擷香怒翻起身,下榻隨手抽了件單衣套上,一邊繫腰帶,一邊朝門口走去。昨晚品頤離去的難過她還找不到出口發洩,上門的人最好有要緊的事兒,否則先拿他開刀!

    她拉開門,門外佇立的挺拔身形讓她臉色整個沉下。這個始作俑者還想幹啥?貫徹他不放過醉月樓的宣言嗎?

    相較她乍醒的狼狽,卓爾俊逸的初天緯顯得霸氣懾人。他淡睨她一眼,看到她怒目相視的模樣,唇畔微微挑起。他從她身邊經過,逕往內室走去。「把門關上。」

    就算她承諾過擷香閣任他來去,也沒必要當他家一樣吧?擷香滿腔悶氣無處發洩,將門用力甩上,氣鼓鼓地走進內室。

    「把單衣脫掉,過來。」才一走進,坐在榻沿的初天緯立即開口。

    「你想做什麼?」擷香下意識地攬緊衣襟。他若硬來,她根本抵擋不了。

    「你胸口還會痛,不是嗎?」知道她誤會,犀銳的黑眸閃過一抹笑意,初天緯掌上運功,催促道:「快點,我沒閒功夫跟你浪費時間。」

    看到他的姿勢,擷香半是狐疑,半是不敢相信。他一大早來,就為了幫她療傷?略一躊躇,她來到榻前,背過身解下單衣,將衣服擋在胸前,坐上榻。

    「雙手垂放,閉眼深呼吸。」將掌抵上她的背,初天緯吩咐。

    算了,反正昨晚也被他看光了。擷香鬆手,任單衣滑落,依言閉眼。在溫熱的氣流竄過全身兩個循環後,原本還有些不適的狀況已完全消除。

    初天緯收回掌,感覺她已完全痊復,昨晚一直懸著的心才定下來。雖然她只是被掌風掃到,但他深厚的功力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擷香!品頤呢……」突然,嬤嬤的嚷叫聲隨著敲門聲響起,擷香還來不及反應,嬤嬤已推門而進,在看到她衣著不整和初天緯共處榻上時,登時睜大了眼,抖著手指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你……」

    老天!擷香將單衣攏在胸前,趕緊下榻,拉著嬤嬤的手往外走——

    「嬤嬤,您先回去,我待會兒再去找您解釋。別亂想、千萬別亂想!」硬將嬤接推出門外,關上門,擷香吁了口氣。這不可好,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不會因為這樣又跟我收千兩入場金吧?」初天緯唇畔揖笑,淡淡嘲諷。身在青樓,若要說沒怎樣那才是亂想。大老遠他就聽到來人的腳步聲,反正於他無礙,他懶得理,就任由嬤嬤奪門而進。

    擷香惱怒地瞪著他,對他為己療傷的感激在他這句話之後全消失無蹤!「我不會跟你道謝的。」她嘴硬回道。「是你把我打傷,本來就該負責!」

    初天緯聞言眉一斂,笑意已然褪去,為昨晚擔慮的自己感到可笑。早知道婊子無情,他昨晚應該丟下她,任她自生自滅!

    「隨你,別以為他們兩個逃得掉,我已動員京城所有的衙役開始搜索。」他冷睨她一眼。「若有本事,你最好能去通風報信。」

    然後他再循線找到品頤他們嗎?她可沒那麼笨!擷香傲然挺直背脊。「我說過,我和羅剎門無關。」何況,她也不曉得,今生今世何時能再見到品頤了……

    那倔強的神態,讓初天緯氣得只想攫住她的肩頭狠狠搖晃。她還認不清嗎?海品頤那男人不顧她的生死,丟下她逕自逃走,她卻還執意護「他」?大掌在身側緊握成拳,強壓下怒氣,他轉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裡?」她可沒答應他能在醉月樓亂晃。

    「大批人馬等著我去調度,今天暫時放你一馬。」初天緯冷哼,頭也不回地走出房外。

    擷香怔愣,一時之間,她竟分不清橫亙心頭的是什麼滋味。他不是來監視她的,而是特地撥空為她療傷……

    她揪緊襟口,那抵在背心的掌溫,似還殘留其上,連帶讓她的心,狂猛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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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嬤嬤。」簡單做過流洗,擷香來到嬤嬤房裡。

    嬤嬤在房中焦慮踱步,一見她來,立刻開罵:「你在搞什麼?就算那姓初的再怎麼難纏,你也不能出賣自己的身子啊!你就這樣毀了自己,那我們這五年來做的又算什麼?你以後要怎麼做人!」

    連珠炮似的罵聲讓擷香縮了一下,趁嬤嬤換氣才有機會開口。「你誤會了,我和他沒什麼……」

    「都赤身露體共處榻上,還叫沒什麼?」嬤嬤聞言瞪眼。「之前擷香日穿得少些就哀聲歎氣的人又是誰?你什麼時候變這麼豪放啦?敢情好,以後不用下藥,直接讓你服侍那些恩客算了!」

    「我身上還有穿肚兜!」哪有赤身露體引擷香急急辯解。

    她知道嬤嬤在氣什麼,身處青樓的她們,個個都是清倌。聽來匪夷所思,卻是醉月樓不為人知的秘密。她們用品頤調製的特殊配方,迷昏了上醉月樓的男人,昏迷中會讓他們春夢不斷,誤以為自己能力高強,但實際上卻是什麼也沒得到。

    明白嬤嬤是因為關心才會氣得口不擇言,儘管刺耳銳利,擷香還是忍著氣解釋

    「他來的時候我還在睡,沒想到他竟直接衝進房裡,我急著起來穿衣,結果一時血氣不順,差點暈了過去,他把我扶到榻上歇息,才會是你看到的那幅模樣。」怕嬤嬤擔心,她編了套說詞,把自己的傷勢完全隱瞞。

    「這姓初的怎麼這麼不懂禮數啊!」嬤嬤被說服了,氣得咕噥。「就算你答應他可以來去擷香閣,也不能這樣硬闖啊!不成,以後你先跟品頤睡,不然,難保他哪一天色心一起把你給吞了!」

    要吞,他早吞了,他不是那種……突然驚覺自己在幫他辯解,擷香臉一紅,急忙收斂思緒。

    「品頤呢?」直到心定下,嬤嬤才想起上門找她的原因。「我找遍整座樓都找不到她人,她有說要去哪裡嗎?」

    擷香咬唇,頓了下,才垂首低道:「走了,她和遲昊離開了。」

    「什麼?」嬤嬤驚訝低喊,見她不敢正視自己,知是事實,頹然跌坐入椅。「你們……怎麼能!初天緯會發現的!」

    「不會的,他們逃開他了。」擷香不敢說昨晚發生的事,壓抑了整晚的悲傷一湧而上,忍不住掉下淚。「嬤嬤,品頤的心不在這裡,不能強留啊……」

    若不是事出突然,她也不願品頤走得那麼急。她怎麼捨得?她怎麼放心?打從五年前相遇,她和品頤就比親姐妹還親,她也擔慮啊,但她更怕看和品頤初遇時,那像是放棄了一切,行屍走肉的模樣。

    「男人……又是男人……」嬤嬤苦笑低喃,沉痛地閉上了眼。

    想當年,她是名震洛陽的花魁,周旋在達官顯要間,多少人為她傾家蕩產,她都不屑一顧。卻偏偏,愛上了他,一個總帶笑的他。

    她和院裡老鴇吵翻了天,後來自己用天價贖了身,帶著剩餘的積蓄,陪他浪跡天涯,只要能永遠看著他的笑,她不怕吃苦的。

    然而,他不笑了,和在洛陽的他判若兩人。在一天早晨醒來,看到隨身包袱在地上散開,金銀珠寶和他的人一起不見了蹤影,她知道,她再也看不見他的笑了。

    「……嬤嬤,遲昊功力回復後,他會守著品頤的。」知道嬤嬤想起心傷的過往,擷香輕輕摟住她的肩,給予安慰。

    「希望如此……我不想再看有人被傷了心了……」嬤嬤蒙住臉,無聲低泣。

    「放心吧,會在五年後還來找品頤,足以想見品頤在他心中佔了多大的份量。」從兩人交會的眼神,她可以看見其中交織的情感有多深厚。

    「但樓裡的事怎麼辦?品頤對醉月樓的重要性,你不是不知。」現實層面,讓嬤嬤長長歎了口氣。「後天有事,這下子,不能辦了。」

    「不成!」擷香這才憶起,立即反對。「采環盼很久了,不能取消。」

    「光憑你一人,又有初天緯盯著,怎麼辦?」嬤嬤翻了個白眼。

    「他不會發現的,最多只是被他懷疑人上哪兒去了,他看不出來的。」那無比自信的口吻,像在說服嬤嬤,也像在說服自己。何況,他現在忙著追捕遲昊和品頤,應該不會把心思放在醉月樓。

    「太冒險了。」嬤嬤反對。

    「我心裡有數的,嬤嬤。」擷香輕拍她的手給予安慰。「信我吧,初天緯這兩天會對醉月樓鬆懈的。」目標在他眼前逃走,他現在的心思只在醉月樓外全面緝捕。

    希望品頤他們能逃得掉。擷香衷心祈禱。

    「是嗎?」嬤嬤心裡雖然還是存疑,但已被說服。「你和采環要小心點,要不要再派人幫忙?」

    「人多反而麻煩。」擷香搖頭。「我知道要領的,放心。」

    就算品頤不在,她也要撐起醉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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