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被我母親和姊姊突然來襲弄亂了我的生活節奏,再加上一個超級麻煩的段其昱,讓我根本沒有多余的時間和好友們出去聚一聚。
好不容易揪了個空,我和家裡三位大閒人請個假,因為已經約了劉德威和董顥剴去酒吧聚聚。
段其昱又使出乞求的眼神看著我說:「我也去!」
「去什麼去,你還沒有成年,上酒吧是犯法的。」我毫不客氣的拒絕了。
姊姊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你什麼時候這麼奉公守法了?你看著他別點酒就好了嘛。」
酒吧裡不賣酒還賣什麼?難道要我點杯牛奶給他?我皺了眉,話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來。
段其昱傾過身,貼在我耳邊小聲說:「今晚她們那個要離婚的朋友要過來,我不想和三個女人擠在一起聽她們倒苦水。」
喔——
我扒扒頭,這可麻煩了。看著他那一臉期待的神情,就算我能拒絕也會良心不安。
唉——
無可奈何的,我也只有帶著他一起去。
酒吧當然不允許未成年人進入,而且就段其昱那張生嫩的臉,想冒充都難。我只好讓他在酒吧外等一等,我進去找劉德威他們。
和往常一樣,劉德威和董顥剴兩人身邊已經-上了美麗的女伴,四人擠在一張小桌上打情罵俏,熟絡得好像已經是認識了幾十年的老朋友。
「哎,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劉德威一眼就發現了我,硬是滕出一個位子給我。
我對兩位女郎笑了笑算是打個招呼。
董顥剴已經一把勾住我的肩膀,就要開始胡扯。我連忙說:「我只是來打聲招呼,今晚我要做保姆。」
董顥剴皺眉問:「怎麼,又是你家那個小鬼頭?他都不十七八了嗎?還不放心他一個人待在家?」
「不是,我老媽和姊姊今晚約了人在我家,她們就把其昱踢給我了。」
酒吧內喧鬧得讓我都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麼,不時還被人擠過來擠過去的,我也沒什麼心情繼續和他們聊天,小鬼還在外面等著。
董顥剴拉著我,在我耳邊說了什麼,我根本聽不見。
背後又是一陣喧嘩,原來是個樂隊出場了。
「對不起,我要出去找那個小鬼,你們今晚好好玩!」我幾乎是喊出來的,才勉強沒讓自己的聲音被歡呼的聲浪淹沒。
董顥剴露出失望的神情,手滑落在我腰間,拍了拍。
渾身頓時感覺怪怪的。這是什麼動作!這家伙,多半是存心讓我難看。
劉德威拉住我說:「那要不要換個地方?」
「不用了,你們都有女伴了,還要我帶個小鬼來當電燈泡啊。」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就往外擠。
天啊,今晚還不是普通的多人。簡直成沙丁魚罐頭了!
別人在努力擠進來,我卻在奮力擠出去,越想越覺得好笑。等我擠出熱鬧的酒吧後,才發現門口也擠滿了等著進去的人。
「今天是什麼日子?」我不禁好奇的問,從來沒見過這家酒吧這麼熱鬧。
「你不知道嗎?今天是Shaker Nite的表演啊!」身邊一位艷裝女郎興奮的說。「Shaker Nite很難得會在酒吧表演,因為他們剛剛簽了約,今晚是最後一場。」「對啊,以後見他們都要給錢了。」
噢,原來是熱門的樂隊。
果然是老了,跟不上這些時尚。我自嘲地想著,信步走去馬路對面,小鬼還在等我呢。
街燈下,段其昱高瘦的身影被兩名高大的男子圍住,似乎在爭吵什麼。
糟糕!
我飛快地沖過馬路,也顧不得身後狠狠踩-車的人放下車窗,對我狂罵。
「其昱,怎麼了?」我很不高興地拍開圍住段其昱的兩名男士。
兩人都衣冠楚楚,看起來很正派,只是……段其昱臉上氣鼓鼓的樣子,讓我也很不爽。
「雲!」段其昱馬上握住我的胳膊說:「這兩個變態說要找人玩3P!」
什、什麼?!
那兩人聽他這麼說,臉皮比較薄的一個已經低頭不敢看過來。
「我說我是在等人,他們說無所謂,人越多越好玩。」段其昱最後來還來一句差點讓我昏倒的話:「什麼是3P?」
3什麼?!
我都氣得無話好說,那兩人看我臉色不善,訕訕離開,哪還敢停留。
我緊緊握住段其昱的手,許久才想起來,我剛才應該叫警察!誘拐未成年少年從事色情活動,怎麼也會判他們兩無恥之徒五六年的監禁。
可惡!
我拉著他的手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真是世風日下!
微冷的夜風迎面吹來,平靜了心底的少許煩躁。
我抽出一根煙,費了好一會才在涼風中點燃。
剛才因為太氣憤了,頭有點發昏,幸好那兩人識趣走得快,否則我很可能已經揮拳過去。後來又拖著段其昱急於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也沒想就走來了西十街的河邊。
幽暗的路燈下,段其昱靜靜地跟在我身邊,左手還緊緊地扣住我的右手。
感覺很奇怪。
「對不起,害得你今晚報銷了。」
段其昱終於松開我的手,局促地抬頭看著我,一臉落寞的表情緊揪住我的心。
我笑了笑,隨手揉亂他的頭發。
「沒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情,反正他們也有女伴陪著,我去了只會當個超大的電燈泡。」
「……可是,我總覺得……為了我的事情,你已經犧牲了很多。」
他瘦削的肩膀在夜風中顫縮。
「是你想太多了。」我摟過他的肩膀,才發現他渾身冰冷。「我們回家吧,你都快結冰了。」
在微弱的街燈下,他的眼睛就像夜空的星星,傳達著令人昏眩的波動。
「雲——」
「嗯?」
「……喜歡你。」
他的眼神似乎在散發出無形的光彩,絢耀得如此光彩奪目,讓我在不覺中為此著迷。
「我……真的……很喜歡你,雲,我喜歡你……」
話音雖然猶豫可他的口氣卻是如此堅定,更加讓我不知所措。
「其昱,別這樣。」
我費力地要掙脫他,卻發現他的力氣不小,反而把我囚固在他的臂彎裡。
「你今晚是怎麼了?」
我失聲問他,真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的變得如此……奇怪。
「我喜歡你!」
「好好好,現在可以放開我了麼?」
雖然現在這個時間沒有什麼人在街上行走,可兩個大男生抱在一起,還是很怪異的。尤其是他一臉讓我心驚的表情,我只想躲避,逃脫這突然出現的無形捆綁。
段其昱改為捉住我的胳膊,氣息一步步逼近:「你不懂,你總是這樣,讓別人喜歡上你,你卻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我皺眉聽著他指責,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喜歡你,就像這樣——」
等我察覺他的意圖時,溫軟中泛著青澀氣息的兩片薄唇已經印在我的唇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唇瓣已經詫異地張開,正好讓一條光滑濕潤的柔軟東西滑了進來!
由於太過震驚,我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
事情毫無征兆。
寧靜的月下,我甚至能聽見繁星的耳語……我茫然地看著他喪氣地垂下頭,緊捉住我的手臂的兩手不斷微微顫抖。
唇齒間還殘留著他侵入的氣息。
陌生的感覺。
「……其昱……」
這太不正常了。
他猛然抬頭,我正好往下看,一時間沒有來得及反應,他的頭頂磕在我的下巴——
痛!
口中嘗到血腥漫延,舌尖傳來一陣刺痛。
見鬼,居然咬到舌頭!
我現在真的不知該怎麼辦好,應該是忍痛臭罵一頓這個專給我惹麻煩的小鬼,還是痛揍一頓這個剛剛奪去我的初吻的混帳小鬼!
他驚訝地托起我的下巴,很快就發現我的窘態,竟然失聲笑出,最後更是大笑不止,兩手依然緊緊地捉住我。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其昱!」舌頭有點遲鈍,我艱難地才能咬正音說出來:「我警告你別給我搞鬼!」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眼光盈盈地看著我。我差點又迷失在那雙眼睛裡。
「我喜歡你,這是真的。」
「……為什麼?」
我仍舊無法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不是因為逃避那個家教的而被趕出家門的嗎?他不是討厭gay嗎?
「如果我不這樣做,你永遠都不可能發現的。」
發現什麼?
「我喜歡你的這件事情,我最清楚了,如果我不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
我愣愣地聽著,他說的都是那麼簡單的字句,為何我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不想變得像你那個朋友一樣,我不要從遠處看著你,愛著你,卻無法擁抱自己喜歡的人,甚至不能對他說,『我愛你』的這三個字。」
喜歡?愛?
天上的星星飄落在我身邊,黑夜中熒光閃爍,卻比不上眼前這雙充滿了我不能理解的情感的眼睛明亮。
我抖擻地摸出一根煙,劃了好幾次才點燃。
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裊裊輕煙。受傷的舌尖上傳來一陣麻木的痛感……
也許等這煙霧散開後,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幻覺。
可是……
「為什麼不說話?」段其昱棄而不捨追問。
「為什麼不回答?」
「為什麼不理我?」
「如果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為我做那麼多的事情?」
「你究竟在逃避什麼?」
「雲——」
「閉嘴,小鬼你好煩!」
我回頭看著緊跟在我身後的少年,那雙眼睛清澄得讓我感覺刺痛。
「你說喜歡我就一定要回應你嗎?你才幾歲就學別人談情說愛。再說我是男的,你眼睛瞎了嗎?男人可以喜歡男人嗎?」
「誰規定男人不可以喜歡男人的?我就是喜歡你!這和年齡無關!」
「你搞清楚,我不是同性戀,我不可能喜歡你。」
「如果是義務的話,你有必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嗎?我和你又不沾親帶故,只不過是你都不記得的一個大學同學擺脫的累贅,你干嘛對我這麼好?你根本不需要為我做任何事情……你大可把我送到寄托福利所裡,不要管我就好了!」
他說著,一顆水珠從溢滿的眼眶裡滑出,留下一道蜿蜒的水漬,消失在他瘦削的顎下。
我皺了眉頭。
這小鬼是水做的嗎?怎麼動不動就流眼淚?
插在褲兜裡的手猶豫了片刻,還是抽了出來,笨拙地為他拭去眼角的濕潤。
我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對他說:「其昱,你還小……」
他立刻不服氣的說:「明年我就成年了!我可以進酒吧,可以投票——」
「好好好,」我有點啼笑皆非地拍拍他的頭,被他不悅的甩開,臉上寫滿了「別當我是小孩子」的無聲抗議。
「你還年輕,其昱,現在你可以不負責任地說出這些話,等你進入社會後,也許會後悔。你才十七,以後還有很多時間讓你去決定自己的性向。這些事情……等你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時,再對你真心喜歡的人說吧。」
他緊緊地盯住我,竟讓我產生內疚的感覺。
許久,他才忿忿的說:「你就是嫌我年紀小對吧?等我長大了,你才會認真回答我?」
唉——我投降!
說了半天還是回到了起點。這小鬼的腦袋倒底是什麼做的?!
「你……」我本來想問他倒底知不知道「同性戀」意味著什麼,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說起來,他的「同性」經驗比我還豐富,差點被輔導老師非禮的事……我還能說什麼?
「回家吧,這麼晚了,家裡的客人也該走了。」
他不滿地鼓氣說:「你這根本是逃避!」
我無奈地笑了笑。
這是逃避嗎?我根本不可能接受同性的愛慕……
我不是同性戀。
段其昱一路踢著街邊的小石子雜草,連路燈桿都萬分無辜地挨了他一腳。
我默默地叼著煙,看著他忽明忽暗的瘦削身影在昏暗的街燈下晃動。
我們就這樣,默默地走回家。
「別踢門。」我打開公寓大門,眼看他又要一腳踹過去,總算及時阻止他摧毀公物。「還說自己不是小鬼,這種舉動也只有小鬼才會。」
「哼。」他倔強地扭過頭去。
「別裝了,再不進來我就把你鎖在外面!」我真是被氣得有氣無力。
他喃喃地說了句什麼,萬分不情願地走進來。
我只想笑。
小孩都是這樣,可以任性地耍脾氣,可以大膽地說出一些違經叛道的話,說是童真嗎?我覺得,其實是他們還沒有明白大人世界的殘酷。
我走在前面,他在後面默默地跟著,我甚至能感覺他盯住我後背的灼熱眼光。
唉,我就知道,他絕對不是幾句話就能打發掉的。看來我還要找個適當的時間和他再談談。
麻煩的小鬼。
我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門卻自動打開了。
女人愕然地看著我,我也愣住了。
她……不是那個追在其昱身後的麻煩女人?
她怎麼在我家?
我不覺抬頭看看門牌……的確是我家啊。
「你——!」其昱也愣住了,他的手下意識地揪住我的衣角。
「又見面了。」那女人的臉變得比天氣還快,-時間從愕然轉成一臉憂傷心酸,轉頭對屋裡的人說:「我說的就是他。」
什麼和什麼啊?!
我一頭霧水地被拉進屋裡,段其昱緊跟著我,才進去就看見母親和姊姊鐵青的臉,我就知道死定了。
不知這鬼女人和她們胡扯了些什麼。
在兩人監視般的眼神下,我心煩地坐下,隨手摸出一根煙要點燃,馬上被姊姊沒收了。
「唉,」她歎了一口氣,不知從哪摸出一個打火機,點燃香煙,狠狠地吸了兩口,才說:「你說,現在怎麼辦?!」
母親苦著臉說:「你怎麼這麼傻……那,孩子怎麼辦?」
孩子?!
我聽得一頭霧水,更加摸不著頭腦,皺眉問:「什麼孩子?」
姊姊氣沖沖地說:「什麼孩子?!孩子都兩歲多了,你還好意思問?!你倒是說說看,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我們,居然讓人家找上門來……你、你……唉!氣死我了!沒想到我弟弟居然是這樣的人!」
我越聽越胡塗,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段其昱眼睛都瞪大了,呆坐在我身邊,傻傻的問:「你……是說雲烽有,孩子?」
「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樣,現在我要你把我孫子接回來!你和-韻的事情,你們自己看著辦吧!」母親一邊說,一邊擦眼淚。
那女人交叉雙臂在胸前,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倒是姊姊扔了手中的煙,摟住她的肩膀安慰說:「你別擔心,有我們做主,這小子就是想賴都賴不掉。你啊,就是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跟我們直接說不就得了,何必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我總算聽出一點頭緒了,弄了半天原來是這個女人搞的鬼!
段其昱反應最快,他馬上跳起來大嚷:「你胡說!雲烽怎麼可能和她有孩子!她騙人!」
那女人冷眼盯了段其昱一眼,淡淡的說:「算了,干媽,姊,這是我和他的事情,我們……」
她真的把我惹火了!
「我們?這裡沒有我們!我根本不認識你,你別到處上門認親戚!」我一口截斷她的話,氣怒地說:「我警告你,別以為你是女人就可以胡說八道,你亂塞一個孩子給我,我就會認了嗎!」
母親一把擰住我的手臂,氣惱的說:「你這孩子,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你害得人家還不夠慘嗎?!」
我氣得不會說話了。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做「肺氣炸」了。
「媽!我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在此之前我連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我現在還是不知道她是誰!你怎麼就聽她胡扯,這女人是個瘋子!」
母親一臉對我不恥的樣子,姊姊的臉變得異常凝重,室內的氣氛一下升到極點,我們三個人僵持在中央。
亂!
我腦袋都快炸了,偏偏這件事情一時間又說不清,還牽涉了其昱……最慘的是母親和姊姊兩人已經有了先見,認定了那女人說的是實話,現在無論我說什麼都像是在擺脫關系一樣。
段其昱冰涼的手緊緊握住我,手心中微微滲出汗,他恨恨地盯著那女人,低聲說:「吳-韻,你已經害得我爸媽鬧離婚,我被趕出來,難道這……這樣還不夠嗎?請你別再說謊了,你要恨,就沖我來好。」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想阻止已經晚了。母親和姊姊聽得一臉愕然,倒是那女人突然瘋了似得狠狠摑了其昱一巴掌。我們誰都沒想到她會這樣做,眼睜睜地看著他挨了一巴掌,第二下又要過來了,我慌忙把其昱拉進懷裡,姊姊也回過神來,馬上抓住她的手,才沒讓她再有機會打人。
「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可以動手打人哪?!」母親慌亂的勸開吳-韻,想拉她坐下卻被她忿怒地甩開了。
「你這個變態,惡心的同性戀!我讓你去勾引男人去!我要打死你!!」
她已經變得歇斯底裡,我皺眉看著屋裡的凌亂,母親慌張不解的神情,姊姊漲紅了臉想讓她平靜下,那女人卻像得了失心瘋般,不顧一切地要沖過來打其昱。
姊姊一邊攔住她,回頭艱難地說:「你們先出去一下,不要在這裡繼續刺激她,快走。」
刺激她?我看是刺激我吧!
我摟住其昱的肩膀出了公寓,把她吵鬧的聲音都擋在門後。真是見鬼,怎麼又會惹上這個瘋婆娘?我摸出最後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頭有點痛。
生平頭一次被陌生人打出自己家門,也真是夠倒霉的。
想起其昱被她摑了一巴掌,我忙拉下他捂著臉的手檢查,右臉側上紅腫了好一大塊。老天,這女人想殺人嗎?!
「痛不痛?」
我小心的摸過他略顯浮腫的臉頰,心底有股被揪起的不舒服。
其昱低頭看地面,沒有回答。我明白他心裡一定不好受,也不想繼續追問下去。現在一時半會是進不了自己家了,就算一會那女人安靜下來,我也不想看見她那張嘴臉。
竟敢打我的其昱!
如果不是姊姊及時把我們推出來,我很可能會回手還她一巴掌。
「走,我們去找個地方過夜。」
其昱悶悶的說:「你不等你姊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再進去嗎?」
他搖搖頭。
我歎息的說:「我也是。」
「走,我們去找董顥剴的麻煩。」
他猶豫了一下,抬頭對我說:「現在這麼晚了……」
「沒關系,他那家伙是徹夜不眠的夜貓子。而且兩個大男人跑去住酒店的話,天知道要住到什麼時候,不如去煩煩董顥剴那家伙,省點冤枉錢,而且他家夠大。」
董顥剴那家伙不知道悶騷了多少次他那層公寓,三房兩廳,聽得我們耳朵都裂了,今晚就去看看他家是不是像他說的那麼大。
其昱還是有點擔心,我用力摟了摟他的肩膀,他勉強的掀起一抹笑容,馬上苦了臉摸著紅腫的臉頰。
我開車時想,一定要用冰敷上。
董顥剴的公寓在中城一棟不是很起眼的灰色公寓大樓,二十八樓。他開門看見我時,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大概百感交集就是他這副樣子吧?
我看著他的浴袍,打趣說:「怎麼,這麼晚了才洗澡,該不會真的是捉奸在床吧?」我才說完,就聽見裡面女人說話的聲音。
「剴,你還不進來?」
這下輪到我尷尬了。居然真的碰到他在「快樂」的時候,平常只是說說戲弄他而已,真碰上了,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對不起,真的打攪到你了。」
我剛要走,馬上被他拉進屋內,當他看見我身後的其昱,眼中又是一愣。
「怎麼,出了什麼麻煩嗎?」
我就知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這一向精明的奸商,但他房中還有一位嬌客,我只是簡單的說是被家裡兩個女人趕出來了。
董顥剴顯然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可他房中的女人又在嗲叫,我和其昱兩人都覺得不好意思。董顥剴一看我們又要離開的樣子,忙說:「這麼晚了,你還真去住旅館啊?算了吧,就在我家過夜,又不是沒有地方。那邊靠窗的房間是客房,裡面什麼都有,右邊那間客房我堆了一點雜物,還是能睡人的。」
他還要說下去,我忙把他推向臥室門口,低聲說:「你去忙你的,我就大恩不言謝了。」
我把他推走後,趕緊拉了其昱向客廳的另一端走去。我推開右邊的門,亮燈一看,除了床外,到處都是箱子櫃子,上面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還說裡面只是堆了一點雜物,我暗自嘀咕,看來是不能住這間了。
左邊的客房就好多了,收拾得非常整潔,看得出來床單被子都是新的。
「就這吧。」我對其昱說,「我們兩個擠一擠,總好過睡隔壁的雜物間。」
其昱低嗯了一聲,脫鞋爬上床,盡量往裡面縮。
我被他孩子氣的舉動逗出一聲輕笑,「你難道想縮進牆裡嗎?不要緊,躺出來一點吧。對了,你等一下。」
我走出客房就開始後悔了,廚房就在主臥房的旁邊,我盡量不弄出任何聲響的走進廚房,從冷凍庫中拿出冰塊,耳邊無法制止地聽見微弱的男女喘息聲,那女人還見鬼的不時發出尖銳的叫聲,隔著一扇單薄的門,我聽得一清二楚。
「剴……啊!好棒……棒……再來……啊……啊……」
我的手抖了好幾次才把冰塊塞進保鮮袋中,隨手拿了幾張紙巾,尷尬萬分的沖回客房。像活見鬼般關上的門後,我對上其昱好奇的視線。
「你臉好紅喔。」
「閉嘴。」我掩飾著把冰袋遞給他,「敷上,還有紙巾也拿著,別把衣服和床都弄濕了。」
其昱接過冰袋,疑惑的看著我還要說什麼,我已經關燈上床了。
背後人體的熱量在充滿冷氣的空間中特別明顯,他的一舉一動都清晰的傳過來。心情有些詭異。
我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老實說,董顥剴房中的聲響給我的刺激稍微大了些,我活了二十五年,不敢說是什麼清純種子,但第一次碰見友人……好吧,沒有碰見,是聽到友人和女人歡愛的聲音,感覺怪別扭的。那家伙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們就在隔壁還這麼肆無忌憚的……做愛。其昱還是個未成年少年,要是讓他聽見的話……我臉上又是一陣燥熱。
要告訴他嗎?萬一他半夜要上廁所的話,必定會聽見那些奇怪的聲音。我轉念一想,不會吧,董顥剴再超人也不可能做愛做到天亮,也許一會就靜下來了。我想著想著又想起那個女人,她叫什麼名字來著?我記得其昱叫過她的名字……不行,一想到那瘋子的樣子,已經消失的火氣又上來了。我怎麼會這麼笨?應該拉她到任何一家醫院,當場要她做親子血緣測試,看她還怎麼凶!她打其昱的時候我應該可以阻止的,怎麼就偏偏沒有看見那一巴掌要打下去呢?還有媽和姊也是的,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相信我,我從小雖然好事做不多,但也沒干過什麼壞事,怎麼對我這麼沒信心,該不會是媽想孫子想瘋了吧?可以讓姊姊多生幾個……
其昱突然冒出一句:「雲,我的臉好像凍麻了。」
我的胡思亂想被打斷了,我不耐的轉身說:「那就把冰袋拿開——」
他的雙眼好亮,亮如天上繁星,亮如能把我吞沒的漩渦。他慢慢撐起半身,拿著化了一半的冰袋的手臂越過我的臉部,在盡量不碰到我的情況下把冰袋放在床邊的小幾上。在黑暗中我依然能看見他臉側半邊明顯的高起一些,神使鬼差地我摸上他腫起來的臉頰。
冰冷濕潤的感覺從指尖傳入,「還痛嗎?」我輕聲問。
他僵直地身體,維持著半坐的姿勢,明亮的雙眼楞楞地盯著我,也不眨眼,似乎他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我一樣。他的眼光——凝視著我,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沒事就睡吧,明天你還要上學——」我突然停住,我忘了他書包什麼的還在家裡,難道明天一早我們還要回家拿去?要是那瘋子還在的話……
他卻在這時,用幾乎要哭出來的壓抑聲音說:「雲,我好想吻你。」
滴在我臉上的冰冷液體不知是他的眼淚還是敷臉的冰袋化出來的水,重要的是,他的表情很傷心,傷心到那種自從他闖進我的生活後,不時冒出來的酸楚更加嚴重的在心頭蔓延。
「只是一下……輕輕的……就好了……」
他緩緩低下頭,輕喃著,最後幾個字我聽不清,冰冷的唇已經貼上了我的唇。
「其昱……」
我緊張的才開口,他輕巧地含住我的下唇,什麼話到了嘴邊都消失無聲。他只是很輕很輕地含咬著,我的心卻快要跳出胸膛,我完全可以把他退開,然後痛斥他的行為……他一定會離開我。
好痛,胸口的痛楚越來越清晰,感覺像是有什麼要裂開了一樣。
他抬起頭,用那種說不出是什麼含意的眼神注視我,我不得不閉上雙眼,因為我已經看不清了,眼裡充滿了液體。他猶豫了一下,貼著我躺下,手臂跨過我的胸膛,緊緊圈住我。
什麼都不要說,也別想了,就讓這莫名其妙的夜晚這樣過去吧。
黑暗中,我聽著兩個人的心跳重疊在一起。
撲通、撲通的,其實也很合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