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陪言非離在華城的大街上慢慢走著。
越國雖是小國,但京畿之地,歷來繁華,此時天災當前,戰亂不斷之際,街上的熙攘熱鬧竟然更勝往日。
只是長街兩旁,衣衫襤褸的乞丐和災民隨處可見,街道也變得比往日擁擠。
言非離看著這些人,本來想出來走走的心情已消失無蹤。
明天他們就要啟程返回總舵。
這幾日來他一直刻意躲避著北堂傲,回總舵的心情也變得矛盾而焦慮,說不出的煩躁。
今天中午服過藥,突然想要出來走走,放鬆一下心情,順便,也想給離兒買點東西。
這華城以前他也來過幾回。
忽然記起十年前他還在潘軍做首領時,為了補給軍糧,曾帶著幾名部下潛入華城採買物品。
當時在這裡的老東街有一家鋪子,裡面專賣可愛的胖娃娃阿福,大大的笑臉,胖乎乎的身軀,在櫃架上排成長長的一溜,旁邊還擺著撥浪鼓、足毽等孩子喜歡的東西,在城裡非常有名。
言非離帶來的一個部下阿南,老婆懷孕快要足月,他在華城辦完事,特意央求言非離帶他繞到那裡去買了兩個大阿福,說是一來給將要出世的孩子玩,二來也圖個平安吉利。
當時言非離年紀尚輕,只有十八、九歲,陪著他在那個鋪子裡轉了半天,對阿南左挑右選認真的樣子感到幾分好笑。
那時他尚未遇見北堂傲,只想著過幾年自己也娶了嬌妻,生了娃娃,便也要到這個鋪子裡來給孩子買幾件稱心的玩具。
言非離想到這裡,微微勾起嘴角,似是笑了笑,但神色間卻有抹不去的悲傷,因為他想起阿南的老婆後來難產死了,阿南自己也不知犧牲在過往無數次戰役中的哪一次。
想到這裡,言非離忍不住歎息一聲。
那些曾經追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還有劉七,日子應該過得不錯吧……
「將軍,您說的專賣玩偶的老鋪子,是不是前面那家?」凌青的聲音喚回了言非離的心思,恍然抬頭,不知不覺竟已走到目的地。
「就是那家。」
言非離欣喜地加快腳步,來到那家鋪子前,見裡面依舊琳琅滿目地擺滿了各式的胖阿福和種種孩子的玩具,只是青瓦破舊,牆壁斑駁,已是頹落了很多。
「沒想到竟然還在。」
他本是不抱太大希望地尋來,畢竟已經時隔十年,世事變遷。
店裡沒什麼客人,只一個年輕的管事,聽見他的話,走過來笑道:「將軍以前光顧過嗎?這鋪子家父已經經營了十來年,前些日子他老人家去世了,店裡的生意也不甚好,待這批存貨賣完了,鋪子就要盤出去了。將軍若是有看得上的,便儘管挑,我們可以優待。」
言非離看看鋪子上擺著的各式玩具,自己也不知道要給離兒買個什麼。
年輕的小老闆看他年紀不輕,身份高貴,慇勤地問道:「將軍是要買給小少爺,還是千金的?」
言非離微微一楞,訥訥地道:「是男孩子。」
「啊!原來是小少爺。多大了啊?」
「……八個多月了。」
「喲!那快走路了。」
小老闆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一邊俐落地把男孩子的玩具挑出來,一邊熱絡地道:「我家那個小子就是十個來月時學會走路的,八個月很快就會走了。將軍,您買這個正好!」說著遞上個東西。
言非離接過來一看,是個漂亮的青面滾金邊的小撥鼓,與市面上的其他小鼓不同,做工極為精緻,羊皮面上還印了水花,兩個鼓墜兒隨著搖動擊在鼓面上,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離兒學走路的模樣?言非離在心裡想像著離兒揮舞著胖嘟嘟的小手,向他一搖一擺地走來的情景,臉上不覺露出一抹微笑。
小老闆見他神色,又慇勤地挑出四、五樣玩具向他推薦。
言非離買了那個小鼓,又招架不住老闆的熱情,挑了兩個大阿福。
從鋪子裡出來,言非離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只要想到離兒看到這些玩具時的表情,其他的事情便都不重要了。
兩人順著原路往回走。
這裡離華城分舵其實並不很遠,轉過幾個街角就到了。
路過老東街盡頭的一家點心鋪,言非離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前面道:「那家鋪子的桃花酥很有名,我們給秋大夫帶點回去吧。」
「好。」
兩個月的相處下來,凌青和言非離都瞭解到秋葉原很喜歡吃甜食。
雖然一般男人大都對之敬謝不敏,但秋大夫卻情有獨鍾。
凌青見鋪子前排隊的人長長一排,點心好像還沒有出爐。
雖然今年遭遇了天災水患,但華城的富庶人家卻絲毫不受影響,點心鋪前排隊的,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丫環僕役,不然一般的老百姓應付這比往年都要高的物價就不容易了,如何會來買這等奢侈的點心。
「將軍,你在這裡等著,我去買。」
凌青匆匆跑去排隊。
言非離靠在樹下,夏季微風陣陣吹過,帶著濕漉漉的水氣,有絲潮熱,有絲潔淨,心緒漸漸寧靜下來。
一個瘦小的人影突然毫無預兆地撞了過來,跌進他的懷裡。
言非離將他扶起來,黑黑瘦小的男孩還未站穩便掙脫著想要跑開,卻感覺手腕一緊,回頭望去,只見言非離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上拎著他剛才摸到的錦袋。
男孩大吃一驚,拚命地想要掙脫禁錮著他的束縛,卻怎樣也擺脫不了。
言非離溫和地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言非離看著眼前這個瘦小骯髒的小男孩,大概只有十一、二歲,一雙機靈的大眼睛此時閃爍著懷疑、倔強、警惕和一絲恐慌,讓他想起了自己幼年時候和劉七在街上行乞的生活。
那時兩個弱小的男孩沒有依靠,到處流浪,還要提防被年紀大的乞丐欺負。
肚子實在餓得急時,也曾做過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言非離心下升起一股憐惜,柔聲道:「你是不是肚子餓了?」那個男孩仍然不答,只是倔強地抿著唇,緊張的盯著他。
言非離從剛才被他摸走的錦袋裡掏出一錠碎銀子,放入他手中,道:「這個給你,拿去買點東西吃。下次吃飽點再做這種事,不然跑不動的。」
男孩睜大雙眼,吃驚地瞪他。
言非離笑笑。
他幫得了這孩子一時,卻幫不了他一世,下回肚子餓了,他還會這樣到街上想點子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言非離只希望他不要把主意打到普通百姓身上。
下次跑得快點,不要被人抓到。
至於以後命運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那個孩子有些遲疑,但看著他溫善的笑容,終於伸手接了過來。
言非離放開他,輕輕拍拍他的頭,溫言道:「走吧。」
男孩把銀子揣進懷裡,望了他一眼,快步跑走了。
凌青不時地向言非離的方向望去,看見他抓住那個偷竊的小男孩,知道這種事豈能難住堂堂的大將軍,不禁對那個男孩魯莽的行為感到好笑。
「客官,您的桃花酥,三錢銀子。」
半斤酥點竟然要價三錢銀子,大概也只有這家老字號大小的鋪子才賣得出了。
凌青一邊暗罵他們黑店,一邊付了錢,誰知那店小二竟然嫌他給的碎銀子份量不足,與他爭了起來,結果自然被凌青逮到機會罵得狗血淋頭。
可就是他們爭執的這會兒工夫,待凌青拿好東西再回到大樹下,卻已不見了言非離的身影……
「你怎麼來了?」北堂傲疑惑地看著雖然風塵僕僕,卻仍然不失魄力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西門越。
西門越沒好氣地道:「還不是為了你的手下大將。」
「非離?」北堂傲皺眉:「他怎麼了?」
「我得到消息,兀傑已經帶著滇族武功最好的高手潛入了華城,企圖對言將軍不利,所以連夜趕來通知你。」
兀傑突然丟下前方大軍不知所蹤,前幾天天門才得到可靠消息,說他帶著一隊人馬秘密潛入華城,不僅意圖對言非離等人不利,似乎還有什麼其他陰謀。
西門越知道後立刻快馬加鞭地趕來,不過已經晚了兩天。
北堂傲聞言心中一跳,想起剛才管事的來報,說言非離下午的時候和凌青出去了。
「還有,」西門越望了北堂傲一眼,道:「聽說他還揚言這次要好好會會你這個北門門主,以報霞山之仇!」
「哦?那本座倒要好好瞧瞧!」北堂傲漫不經心地笑笑,伸手招來一個下人,吩咐道:「派人去街上找找言將軍,就說有急事,讓他趕緊回來!」那人應聲下去。
西門越眉頭一皺,道:「言將軍出去了嗎?」
「不要緊,有人跟著呢!」北堂傲說得平靜,可是不知為什麼,心裡禁不住緊張。
聽到西門越說有人要對言非離不利,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要把言非離緊緊鎖在懷裡,絕不讓任何人傷害他一絲一毫。
西門越道:「我本來一直派人跟著兀傑他們,但是進了城就失了蹤跡,怕是有人接應。兀傑這個人狡猾深沉,頗有心計,從他費盡心思地進攻簡境,就可看出其志不小。聽說你明天就要和言將軍回總舵了,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們沒有那麼多人手可以護送你們。」
「有我在,哪裡需要那麼多人。」
北堂傲淡淡地道,心裡仍在想著這幫下人怎麼出去找個人都這麼慢,卻不想他下了命令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而已。
突然有個僕役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稟報門主,言將軍的貼身下人凌青,受傷倒在分舵門外。」
「什麼!?」
只聽「喀嚓!」的一聲,眾人循聲望去,北堂傲手中的茶盞,已被捏得粉碎!
眾人眼前一花,已不見了北堂門主的身影。
地上一汪茶水,飄散著化成粉末的茶盞殘骸,餘溫尚存。
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又是一陣風過,西門門主也不知所蹤。
所有人,包括剛才聽到西門門主到來而趕來請示的杜生,都忍不住在這炎炎夏季,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人呢?」北堂傲的聲音寒冷徹骨。
凌青正躺在自己的臥房內。
他身上中了毒,又被一掌直貫肺腑,傷勢頗重,秋葉原正在想辦法幫他解毒治傷。
他功力深厚,此刻仍然十分清醒,連忙斷斷續續地將事情經過簡單稟告了北堂傲。
原來他買完桃花酥,回身已不見言非離的身影,心知不妙,立刻憑著練武之人的靈敏武覺尋著蹤跡找去。
誰知剛一入巷口,忽然一陣青煙襲來,凌青感覺不對,立刻閉氣,可是那毒煙甚是厲害,頃刻間便貫穿全身,幾名黑衣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與他交上手。
那些人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恨他上來就吃了暗虧,漸漸招架不住,忽然瞥見言非離青衫一掃,消失在拐角。
凌青大急,於是拼著身受一掌擊退眾人追了過去,但拐過巷口卻根本不見言非離的蹤影,方知上當。
他本想一路追下去,可是毒性已遍走全身。
憑一己之力難以找回言非離,再硬撐下去也對情勢不利,於是撐著一口氣趕回分舵報信,剛到門口便毒發倒地。
北堂傲神色冷凝,見凌青面色發黑,氣虛急喘,皮膚上浮現青色斑點,問秋葉原道:「這是什麼毒?」
「是滇人的磷煙!」
「難解嗎?」
「不難。這種毒雖然毒性劇烈,發作甚快,但解藥的配製卻十分簡單。」
北堂傲點點頭,走過去把住凌青的脈,一股內力送了進去。
片刻後,凌青猛然嘔出一口黑血,頹然倒回床上。
回到外廳,西門越對北堂傲道:「兀傑他們來者不善,只怕言將軍情況危急!」
北堂傲自然知曉。
他此時已是心急如焚,卻明白自己絕不可失了冷靜。
明月神功越是危機時候功力越強,此刻他週身的寒氣,比往日任何時候都重。
西門越暗暗心驚。
北堂傲自十六歲神功大成之後棄劍換鞭,收斂了一身的殺氣,多年來不曾再如此暴戾過。
可是此時,他週身散發的濃烈殺氣,別說西門越,就是站在廳下的下人都能感覺到。
言非離醒來,渾身酸軟無力,頭痛欲裂。
坐起身來,發現這是一個地牢。
空氣潮濕腐臭,難聞之極,周圍沒有窗戶,不見陽光,只在鐵門上有一個小窗,昏暗的油燈有氣無力地散著一點點光亮,讓人分辨不出白晝黑夜,四週一片死寂,好像是被埋進了一座墳墓裡。
言非離檢查了一下自己,並沒有受傷,調試內息,卻是氣血不順,空蕩無力,內力不知所蹤。
言非離扶著劇烈疼痛的額頭,開始回憶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無論他怎樣想也想不起來,只模糊地記得放走小乞丐後,一轉身,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接著腦子就糊塗起來。
醒來後就在這裡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隨後鐵門「!啷」一聲打開,兩個人先後走了進來。
前面那人身材魁梧,形體雄壯,五官深邃,眼睛是琥珀色的,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
他氣勢威猛,往這簡陋的地牢一站,立刻感覺空間變小了許多。
他身後那人一身黑衣,臉色白晰,狹長的眼睛裡隱隱透著嗜血的光芒。
「言將軍,知道你落在誰手裡了嗎?」為首那人冷硬地問道。
他目光銳利如刀,直向言非離刺去。
言非離默默看了他半晌,一字一頓吐出四個字:「滇、將、兀、傑。」
兀傑道:「你還算有點眼力!」
言非離皺皺眉,淡聲道:「聽說將軍是滇族第一大將,運兵如神,氣勢不凡。言某本以為是條漢子,今日一見,不過爾爾!果然是見面不如聞名。」
兀傑臉色一變,道:「你是否在嘲笑本將軍耍手段把你截來。」
言非離笑道:「不敢。只是征戰沙場之人,一切恩怨都在戰場上解決,使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實在讓言某失望之極。」
「哼!不入流便不入流,我們滇人才不像你們中原人那般喜歡裝腔作勢。」兀傑身後的黑衣人細聲細氣地說。
兀傑冷道:「殺弟之仇,焉能不報!若不是言將軍先從戰場上開溜,本將軍也不用追到這裡來。」
「開溜?」言非離又是一笑,攤了攤手道:「言某縱橫沙場多年,手下早已亡魂無數,豈會因多殺了個人就溜之大吉?
「言某並不知道哪位是令弟,就算知道,咱們是敵非友,言某自認和將軍並沒有什麼交情,絕不會手下留情;再說,戰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令弟若是一名將士,那也是死得其所!」
兀傑怒道:「早聞言將軍是北門門主旗下的第一武將,想不到不僅功夫了得,口齒還這般伶俐,本將軍也不和你做口舌之爭。今日你落在我的手裡,也是你命中注定。」
他回頭對心腹道:「替本座好好招待言將軍,莫要辜負了我們這麼辛苦才把他請來。」
說罷冷笑一聲,轉身離開。
那人陰惻惻地走近,一把掐住言非離的喉嚨,塞了一粒藥丸下去。
言非離功力盡失,根本無法反抗。
那藥順著咽喉滑入,入口即化,未到腸胃,已沒了蹤跡。
「言將軍,這是我們滇族有名的迷陀仙。這藥說不上是毒,但卻可以讓人欲仙欲死,欲罷不能,而且最妙的是,無藥可解。」
那人瞇了瞇狹長陰惻的雙眸,嘿嘿笑了兩聲,道:「不過等您上了癮後,恐怕不是急著想要解藥,而是哭著求著讓我再喂您幾粒呢!這藥一天一粒,三天後您就會『脫胎換骨』了。」
言非離心下一涼。
他早聞滇人的這種迷藥甚為厲害,能夠慢慢侵蝕人的神志,使人性情大變,漸漸上癮,便如酒鬼嗜酒、賭鬼嗜賭一般,但是卻比之厲害得多。
酒鬼嗜酒、賭鬼嗜賭那些只可說是毛病,尚可戒掉,這迷陀仙卻是以藥物控制人的神經,待上癮後,一日不服,便是生不如死一般。
待那個黑衣人離開後,言非離撲到牆角,拚命想把那藥物嘔出來,可是卻連一點清水都沒有。
他此時功力全失,無法運功排出體內毒素,只能任由藥性遊走全身。
片刻之後,神志果然漸漸麻木起來,整個人渾身輕飄飄的,好似要飛上了天,說不出來的舒服。
北堂傲將目前收到的消息分析了一下,確定兀傑他們還未離開華城,仍然潛伏在城中某處。
那個兀傑是滇人,形象與中原人相差甚多,無論如何掩飾,只要出現在城中,必會被天門的人發現。
只是奇怪的是搜遍全城,居然沒有人見過這些外族人。
「他們必定有人接應。」西門越道。
北堂傲沒有說話。
如果真的有人接應,那個這個人的來頭絕對不小,不然不可能在天門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些事。
可是他們搜尋這麼久,卻還是一無所獲。
眾人正在焦慮間,忽然有下人來報,有個少年跑到分舵門前說知道言將軍的下落。
北堂傲立刻身形一閃,掠到大堂,一眼看見那個縮在杜生身後的小男孩,問道:「就是你嗎?」
那個男孩楞楞地盯著他。
北堂傲道:「他在哪裡!?」
見那男孩沒有反應,只是盯著他看,北堂傲蹙眉道:「啞巴嗎?!」
杜生連忙拍了男孩一下,低喝道:「門主問你話呢。」
男孩回過神來,結巴道:「大、大人是要找那個穿青衫的,個子高高的,笑起來很好看的人吧?我知道他在哪裡。」
原來正是那個偷了言非離錢袋的小男孩。
他拿了銀子後立刻鑽進了巷子裡,趴在牆角回頭張望言非離,卻正好看見有一人靠近,好像撒了什麼東西,接著言非離就晃晃悠悠地隨他走了。
男孩隱約感覺奇怪,便偷偷跟在身後。
他腿腳靈便,熟悉地形,又做慣了這類躡手躡手的事情,因而並沒有被他們發現。
今天一大早聽說天門分舵在找人,一打聽,越聽越覺得和昨日的那人相像,便大著膽子來報信。
這夜晚月昏星暗,黑雲沉沉,氣候悶熱,想必明天不是個好天氣。
城西郊外的留蔭莊黑漆漆的,靜寂無聲,只有裡屋的一盞油燈,隱隱地晃著。
這是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家莊園,盛夏時給城裡的主子們消暑,秋收時便是忙碌的時刻。
此時八月時節,不上不下,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居住。
一道白色身影大剌剌地出現在陰暗的院落裡,好像絲毫不覺得自己這一身白衣與夜晚的黑幕是多麼不和諧。
那人在院中駐足片刻,走到大門前,突然一腳踹去,將門板踢得粉碎。
「誰啊!什麼人!」一個蒼老的聲音慌慌張張地從裡屋跑出來,看見大門的樣子,駭了一跳,顫巍巍地道:「你、你是什麼人?你要做什麼?」
白衣人冷冷地盯著他:「兀傑在哪裡?」
「什麼?」
「不要在本座面前裝糊塗!兀傑在哪裡?」
北堂傲倏地欺近,一把扼住那老者的脖頸,輕輕鬆鬆就將他提了起來。
「說!」「咳咳……我、我不知道……」老者臉色漲得通紅,踮起腳尖勉強構著地面,喉嚨尚能呼吸,但說出這幾個字已是要命一般。
北堂傲冷笑一聲,道:「看來不用點手段你是不會說了。」
說著一把將他摔了出去。
那人跌在牆上又落了下來。
北堂傲出手快如閃電,一連點了他週身幾大要穴,勁力貫徹全身,讓他苦不堪言。
「啊!」那人痛得大叫。
北堂傲毫不動容,抬起右腳,衝著他的背心踹去。
這一腳下去,那人必定脊椎全碎,此生休矣。
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慢著!」
北堂傲回過頭去。
來人高頭大馬,異族容貌,正是兀傑。
「北堂門主,好久不見!」兀傑笑道。
「本座眼裡從未見過你,何來好久之說!」
兀傑臉色微變,道:「北堂門主果然藝高人膽大,竟敢孤身一人闖進我這裡。」
北堂傲淡淡地挑挑眉,道:「兀傑將軍膽子也不小呢,竟然明目張膽潛進越國首府,不知所恃為何呢?」
兀傑眼珠一轉,改變話題,笑道:「北堂門主來此,又不知有何貴幹?」
「哼!明知故問!」
「莫不是為了在下將言將軍請來之事?」兀傑特意強調了「請」字。
「他在哪裡?」
兀傑呵呵一笑,「北堂門主放心,言將軍在在下這裡過得很好,北堂門主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去看看他!」
北堂傲雙眸微瞇,緊緊盯著他。
兀傑看了看他,微笑道:「都說北堂門主百毒不侵,卻不知面對我們滇人的安魂散又如何呢?」北堂傲聞言一驚。
安魂散顧名思義,乃是一種催人入夢的迷藥,從人的肌體髮膚裡滲入,除非閉住全身毛孔,不然防不勝防。
北堂傲晃了一晃,身體搖搖欲墜。
兀傑得意地道:「為了好好招待北堂門主和言將軍,在下可是準備了不少好東西呢。」
北堂傲終於支撐不住,憤恨地瞪著他,身子一軟,頹然倒地,緩緩昏睡了過去。
「你做得好!」
本來癱軟在地上的那名老者掙扎著爬了起來,吐出一口濃血,跪在地上,恭敬地道:「都是將軍英明。若不是將軍足智多謀,想出將安魂散塗抹在屬下衣物上的主意,憑他是什麼門主,再怎麼狡猾謹慎也是想不到的。」
兀傑沒心情聽他拍馬屁,走到北堂傲面前,用腳踢去,將他反轉過來,伸手封了他身上的穴道。
一陣淡淡地冷香幽幽地從北堂傲身上飄出,緩緩散入空氣中。
兀傑皺了皺眉。
這麼近細看,更加覺得北堂傲俊美非凡。
在黯淡的月色照耀下,北堂傲週身好似都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螢光,映著他光潔的皮膚,冷艷的容顏,竟奇異地給人一種妖艷之感,好似月夜中下凡的神仙般,不可冒犯。
兀傑楞楞看了半晌,忽覺有些口乾,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揮手道:「把他帶走!」
那名黑衣人出現在身後,與剛才偽裝成老者的屬下一起粗魯地將北堂傲抬起來,與兀傑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