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楊又慈緩緩張開眼。
奇怪了,怎麼怪怪的?
擺設不一樣,就連床的大小都不同,她怎麼會沒睡在自己的屋裡呢?
轉頭就對上一雙漂亮的眸子,她倏地全身僵直,這是什麼狀況?
「醒了?」杜孟侖漾開笑容。
「你……我……這……那……」她嚇傻了,他們居然一塊兒睡在床上,還抱在一起?誰來告訴她,這只是一場夢而已?
「你忘了嗎?昨夜你擔心我,在這裡留到很晚很晚,甚至睡著?」
她只能搖頭了,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她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呢?只知道他不時吻著她的面頰,那不帶情慾的吻撫平了她心中的恐懼,她的心愈來愈放鬆,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天!她給二少爺添大麻煩了。
「我也睡著了,後來實在是睡在椅子上不舒服,才抱你一塊兒睡到床上來的。」他自在地起身,依舊裸著上半身。
「真是煩勞二少爺了。」她窘迫地跟著下床。
「煩勞?我不覺得呀,倒是軟香在抱,老實說,我挺享受的。」他穿上中衣回眸笑道。
楊又慈差點踢到椅子,二少爺說這什麼話?他們只是不小心抱在一起又睡了一夜,大家年紀都不小了,可以當作沒發生才對吧?
「怎麼了?你睡醒時挺迷糊的是不是?」見她差點撲倒,他連忙上前扶住她。
「大概吧!那……二少爺,我先回去了。」她好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是她太放縱的下場嗎?
「也好,今兒個我要處理薛家坊的事,明天再一塊兒用膳吧!」杜孟侖頂高她的下巴,輕柔地啄了兩口,決定慢慢讓她融入他的生命之中。
「那我回去了。」她終究沒膽看他,跨出門檻時又差點跌跤,她幾乎是同手同腳地奔回自己的小別院。
「看來她也不是全無知覺嘛!」杜孟侖哈哈大笑。
老實說,昨晚抱著她入睡,是他近年來睡得最好的一夜,原來心中、懷裡有人是這麼踏實的感覺呀!難怪大哥天天急著回房見大嫂,那情意可以化作無窮的活力呢!
***瀟湘書院******
杜孟侖神情愉快地整裝來到工坊,既然逮住人了,相信正主兒很快就會現身了,希望今天就能把事情做個了斷。
「二爺心情很好?」管事笑問。
「是呀!」他也沒否認。
「是因為和薛家坊的紛爭即將落幕嗎?」
「我倒也沒這麼天真。」至少可以清靜一段時間吧!
管事抿嘴掩住笑意,也是同樣的想法。換言之,讓二爺心情這麼好的是私事了?
「逮到的那人是什麼身份?」杜孟侖趁空檔先瞭解一下。
「是個混混名叫趙賀,這人除了身手不錯外,並不是什麼狠角色,不過他在京城裡有個頗富盛名的哥哥。」
「喔?」
「他的哥哥叫趙慶,在王家堡當總護衛,功夫一流,又是個武癡,聽說是拜前兩任的堡主為師,算來是現任堡主的師弟。」
「王家堡?爺爺的同門師兄那個王家堡?」
「就是那個王家堡。」
杜孟侖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王家堡目前的當家是爺爺師兄的孫子,心術不正又老是妄想當武林盟主,偏武藝又不夠高強,一直把盡得前任武林盟主真傳的爺爺當成眼中釘。
這回薛家坊扯上王家堡,是天意?還是薛老闆走運查到這層關係,故意撩撥的?
「二爺,薛家坊的老闆來訪。」另一名管事來報。
「快請。」就算扯到王家堡也無妨,先解決眼前的麻煩才是正事。
薛老闆神情狼狽地走進來,幾個放火的人全被逮了,那些人都供出是他主使,他就完蛋了,這冷酷無情的杜孟侖絕對會把他送官府嚴辦。
「杜二爺,這下子你可神氣了,鬥垮了我這家百年老店,你們杜家工坊就一家獨大了。」薛老闆恨恨地說道。
「薛老闆,你的心情我也不是不瞭解,只是我們解決事情的方法完全不同,我並不認為打壓別的藝品坊,就能讓自己的生意永久上揚。」本來他想狠狠地嚇嚇他再說。
可早上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現在,讓他一點都不想尋人穢氣,他就大人大量放過他吧!
「你少對我說教。」
「我只是實話實說。薛老闆,這次的事我可以不計較,卻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和杜家工坊對立真的不是個好方法。」薛老闆的工坊版圖一直萎縮,而他則要分神應付他各種不入流的爛招,也算是兩敗俱傷吧!
「哼!」薛老闆詫異子他的寬宏大量,有這麼好的事?他居然要放過這個徹底鬥垮他的大好機會?
「好好把心思擺在整頓內部和開發新品上,別把薛家坊百年的基業當骨董擺著,真擺久了是會成真的,那不是你想要的對吧?」
「若沒有你們,薛家坊再多個一百年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薛老闆所言差矣,全國市場這麼大,如今國泰民安,各行各業欣欣向榮,正是藝品市場大鳴大放的好時機,絕對不是一家、兩家工坊能獨大的,我深信每一家有特色的工藝坊都能有所斬獲。」
「哼!」薛老闆卻聽不進他的勸,既然他傻傻的放過他,可別怪他再出絕招了。於是他領著眾人離去。
「二少爺……」管事擔心地看著杜孟侖,任誰都看得出來,薛老闆沒打算罷手。
「我知道,他若再來,我可就真的不留情了。」
「為何他都沒提王家堡的事?」
「也許王家堡是他的王牌,也許他根本不明白我們和王家堡之間的事。」杜孟侖當然希望是後者。
「我會注意後續發展的。」管事說道。
「隨時把最新情況報上來。」
「是。」
杜孟侖心想,所有麻煩全擠在一塊兒,是要逼他們一併解決嗎?真是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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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又慈坐立難安。
回到屋裡,她愈想愈惶恐,她怎麼會做出那種逾矩的事?她怎麼對得起二少爺?萬一這事讓人發現了,二少爺豈不得背上洗不清的大黑鍋?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又慈?」杜孟白遲疑地喚道。
她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彈。
「嚇到你了?」杜孟白踏進她的小花園,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不,是我自己在發呆。」她窘得沒臉見他們兄弟了。
「發呆?我還以為你在練什麼神秘武功呢!」杜孟白一臉的調侃。
「神秘武功?」
「嗯,你踩著某種很神秘的步伐很久了。」他指了指泥土地上被她踏出的古怪路徑。
「咦?」她一個上午就這麼走著嗎?
「原來不是呀!我還想若是什麼失傳的絕學,下回爺爺回來,你們就有得討論了。」
「不,又慈手無縛雞之力,更別提什麼武林絕學了。」
「哈哈,怎麼幾年下來,我跟你開玩笑你都當真呢?」杜孟白被她逗得很樂。
「唔……那是大少爺總能睜眼說瞎話,被拐的人根本分不出真假。」她也老實回答。
「哈哈,雖然你都分不出來,可你也真是瞭解我。」杜孟白走到一旁石凳坐下,也朝她招招手,要她一起坐著聊。
「大少爺有事?」
「你就不能改口嗎?要你叫聲大哥真是比登天還難呢!」他歎口氣,都認了妹子了,卻有人怎麼也不肯跨過那條線。
「又慈心中有大哥。」
「好好好,隨你吧,到底你今兒個是怎麼了?一直恍惚發呆的?」
「呃……」她逾矩的事哪能說呀!會給二少爺添麻煩的。
「聽說昨兒個你在孟侖屋外等了好久?」
「嗯。」
「聽說你們在他屋裡……也聊了好久?」
楊又慈一聽,臉整個脹紅了,被發現了嗎?
「你們都聊什麼啊?」杜孟白瞧見她的神情已猜到七八分了,卻不點破,故作天真地探問。
「啊?!」聊著聊著就睡到床上去了,這種話她哪能說啊?
「雖然是他救你回來的,可你們卻也最不常接觸,難得可以秉燭夜談,我猜你們應該聊了不少體己話吧?」他一臉的興致勃勃。
「也沒什麼啦,是我太過擔心了,才會做出那種蠢事,還累得二少爺要反過來安慰我。」
「那傢伙也會安慰人了?」杜孟白驚奇不已。
「那是自然,二少爺人很好的。」
「又慈,你的標準也太低了吧!」
「可二少爺是真的很好呀!」
「有多好?好到你想嫁他嗎?」
「怎麼可能?」
「昨晚都夜宿他那兒了,這會兒說沒這回事,說不過去吧?」
「大少爺怎麼知道?」
「真睡那兒啊?」杜孟白咧嘴賊笑,這丫頭真好拐啊!
楊又慈張大嘴,完蛋了啦!
「這樣不是很好嗎?最符合當初的期待,我之所以沒逼你改口,是因為你最有可能變成我弟媳,到時不叫大哥要改叫『大伯』了。」
「大少爺,請你別這麼說,我想這樣一來,二少爺會很為難的。」
「都敢留宿你了,他本來就該要有所覺悟。」
「不,是我不小心睡著了,二少爺好心讓我有個地方睡,不能這樣就把我賴給他,這太不公平了。」她急忙辯解著。
「什麼叫賴?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吧!」
「我想我還是乖乖出嫁比較好。」符合他的期待,也能埋藏她這份不該出現的情意。
「又慈,你是喜歡他的,對吧?」杜孟白微蹙了眉頭,這兩個死腦筋,非得這樣推開彼此嗎?
「我……想快點出閣。」她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不想因為這莫名其妙的一夜,害他娶了他不想要的人,她不想成為他追求真愛的絆腳石。
「傻丫頭。」杜孟白卻更加憐惜她了,只為對方著想,純真得動人,卻也蠢得教人受不了。
「我去帳房幫忙了。」她無措地匆匆離去。
「算帳有什麼樂趣?和孟侖卿卿我我不是比較吸引人?太傻了。」杜孟白望著她的背影歎息。
「什麼太傻了?我倒覺得坐在大太陽下的你最傻。」閔家寶在門口探了下,只瞧見她的夫婿,未見別院主人,有些訝異。
「寶寶。」杜孟白瞧見愛妻,立刻溫柔地起身攬住她的腰身,兩人散步回去。
「又慈呢?你不是來看她?」
「逃跑了。」
「逃跑?」
「她明明也喜歡二弟,卻堅持要速速嫁人。」
「想來她是不想違逆孟侖的決定吧!」
「就是這樣。」
「本來我以為你二弟挺聰明的;沒想到他笨得有夠徹底。」
「你也這麼覺得嗎?」
「之前不曉得,但近來他明明都端著熾熱目光緊跟著又慈,為何卻粗心的沒察覺呢?」
「就是呀!」杜孟白思考著,突然露出一抹眾人熟悉的賊笑,「寶寶,我向來很疼愛弟妹對吧?」
閔家寶瞧他一眼,卻沉默沒應聲。疼是疼啦,卻也常整得眾家兄弟哀鴻遍野,恨不得扁他一頓,又礙子他是大哥而不敢動手,疼嗎?對他們來說,是被整得心很疼吧!
「所以了,該我這個當大哥的出手相助時,我絕不手軟,一定要幫他們一把。」杜孟白已經想到好計策了。
「也許你稍稍手軟一下,他們會更感激你。」
「我幫他們可沒想他們謝我。」
閔家寶掩嘴竊笑,那是當然了,他們沒集體造反就不錯了,還謝他?又不是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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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躲什麼?」杜孟侖兩手一撐,將楊又慈定在牆上。
「躲?哪有?」她卻心虛地垂下視線。
「沒有嗎?那你看著我呀!」杜孟侖惱火地瞪著她。
這女人躲他三天了,明明那天約好隔天一塊兒用膳,她居然四下逃竄,害他早中晚三餐都逮不到人,她以為他天天那麼閒,可以陪她玩躲貓貓嗎?
「二少爺要又慈看什麼呢?」她無奈地歎口氣,匆匆瞄他一眼又垂下臉來。
「我要你看著我,說你沒躲我。」杜孟侖乾脆頂高她的下巴,和她互瞪著,不許她再逃避了。
楊又慈啞然了,她是在躲他呀!
那夜他的裸裎相見、那夜的相擁而眠、那天他親密的熱吻……在在讓她無顏面對他。
若不是她突然嚇傻了,他不會那般安撫她,她自然不會睡著,他也不必分床安頓她,算來全是她的錯,她哪有臉見他呀!
「說!為什麼躲我?」好想吻她,可他現在更想知道這三天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她哪能說呀?
「你該不會是在害臊吧?」他猜測著。
「咦?」
「那天相擁而眠是稍稍逾越了禮教,不過我倆關係畢竟不同,你大可不必因此害臊,更不必擔心有人說閒話。」
「我……」那不叫稍稍好不好?她都要出閣了,卻將心遺落在他身上,她會愧疚一輩子了。
「尤其是大哥他們,他們若知道我的決定,肯定樂翻天了。」他就是不想太早讓他們笑,才刻意不公佈的。
「二少爺的決定?」她茫然了。
「是呀!與其應付那些不入流的追求者,還不如我自個兒收進房。」
楊又慈驚訝地張大了嘴,他說什麼?
「你聽懂了對不對?」瞧她那副吃驚的樣子,讓他忍不住先偷了個香。」二少爺在開玩笑?」明知這是不可能的事,但聽見了,卻還是讓她全身起了一陣難以壓抑的喜悅,他要娶她?她是在作夢吧?
「誰跟你開玩笑?」
「二少爺怎麼……這是不該發生的事。」她羞紅了臉,卻也漸漸回到現實,是呀,這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呀!
「我想娶你是不該發生的事?」他卻蹙起眉頭。
「不久前二少爺才急著將我嫁出府,我不認為二少爺會突然做出完全不同的決定。」她驚疑地看著他,突然一道金光劈進她的腦海,臉色卻蒼白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
「難道大少爺逼迫你了?」那天被大少爺套出話來,大少爺肯定不會放過他的,但……她不要這樣啊!
「怎麼可能?咦?大哥知道那天的事了?」他反而一臉的驚訝,大哥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吧?連他屋裡的事都不放過?
「呃……二少爺,你不必因此而想負責的,算來那天是我太失態,和你無關呀!」
「我決定娶你是因為我想,什麼叫和我無關?」
「那麼我可以請問二少爺為何突然改變心意想娶我嗎?」她緊張地看著他,才明白自己居然抱著期待,若……若他是喜歡她的,那麼……她可以抓住想要的幸福對吧?
杜孟侖一窘,不想太早承認愛上她了,只好隨口掰道:「反正外頭的男人沒一個配得上你,算算我也到了該娶妻的年歲了,我娶你也是一樣的。」
「盆冷水直接淋在她頭上,所有期待的火苗全被澆息了。
「所以你不必再擔心又來個麻煩傢伙要應付,更不必見了我就害臊,反正我就要成為你的夫婿了。」杜孟侖粗線條地說道。
「二少爺,多謝你的好意。」
「你什麼意思?」
「你不必連又慈的終身大事都攬上身的。」
杜孟侖瞇起眼,她這副冷淡樣是怎麼回事?
「你當年救了我,已經是一輩子都還不了的恩情了,又慈不會把婚事也賴在你身上,又慈配不上你。」
「你少扯些有的沒有的,什麼配不配?我說了算。」
「不,我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
杜孟侖瞪著她,他都開口了,她居然拒絕?這對向來掌控一切的他來說,有如被打了一巴掌,他臉上一陣青,這女人居然這樣辜負他的情意?
「是嗎?我倒要看看,沒有我的允許,你能嫁誰?誰又敢娶你!」
楊又慈沒想到他居然不是拂袖而去,而是撂話堅持,他不是真心,娶她又有何意義呢?
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退讓,啊?她好煩哪!到底要她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