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覺思(上) 第十章
    農村的清晨總是降臨的格外早,天剛濛濛亮,宏亮的雞鳴聲就已經喚醒了村中所有的人。

    婦女們開始挑水做飯,白騰騰的煙霧從家家戶戶的煙囪竄出,使得晨霧籠罩的村莊更多了一分朦朧。男人們都扛起鋤頭結伴下地,說說笑笑地穿過潮濕的莊稼地,沾滿一身的露水。孩童們的尖叫嬉戲聲很快傳遍了村中每個角落,追逐著開始無憂無慮的新一天。老漢們吃過早飯便結群聚到一起抽旱煙,調侃打趣,陣陣哄笑此起彼伏。老婦們湊成一堆,或做女紅,或閒話家常。

    整個村落,沉浸在一派和樂融融的安怡景象之中。

    秋素葦倚在窗前,嘴角含笑地看著陌生質樸的農民,卻露出融入其中的開懷神情。因為這裡每一個人的眼中都滿溢知足的笑意,發自內心的爽朗大笑聲不斷傳來,每個人都是那樣的輕鬆愜意,沒有權勢與利益衝突下的矛盾,只有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歡愉。

    為什麼如此幸福的平淡生活,卻有那麼多人不去珍惜呢?只想追求富貴榮華,卻放棄了如此和樂平安的一生。直至永遠失去才驀然回首,驚覺自己竟放棄了如此寶貴的東西,卻,再無機會回頭。

    「二狗,早點回來吃早飯。」

    「哦!」

    秋素葦急忙跳下暖炕,追到門外:「二狗哥,你去哪兒?」

    二狗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去河邊挑水。」

    「我也去!」

    「不成不成!」王林氏心疼地叫道:「挑水的地方遠,路又陡,別摔著你了!」

    「沒關係的!」秋素葦一邊拉住二狗的扁擔,一邊對王林氏說道:「昨晚是我用了那麼多水,幫二狗哥挑水也是應該的。」

    「不行!」王林氏說著就把秋素葦往屋里拉:「你細皮嫩肉的,磕著碰著怎麼辦?」

    秋素葦一直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做非常理虛,可王林氏卻對自己格外嬌慣,雖然秋素葦自小便一直很受長輩疼愛,卻也知道自己這般白吃白喝受人寵愛實在不妥,於是急中生智:「大娘,那我跟著二狗哥出去走走!我來了以後還沒出去轉過呢,就讓我去玩玩嘛!」

    王林氏遲疑了一下,抵不過秋素葦渴望巴巴的眼神,撲哧一笑:「好吧,你跟著二狗去吧。不過路上要小心,玩累了就回來。」

    囑咐完秋素葦,王林氏又叮嚀二狗要好好照顧秋素葦,不足兩里的外出搞得像千里外的遠行,令秋素葦與二狗都有些哭笑不得,好不容易才得以「脫逃」。

    離村子最近的水源是一里地以外的高山上的一條清溪,山路難走,但沿途風景秀麗,倒也令秋素葦樂不思蜀。二狗一聲不響地低頭悶走,東張西望的秋素葦總是被甩下老遠後急忙追上,但馬上又開始左顧右盼,於是又被甩了老遠。就這樣一路走走跑跑,一直迴圈到聽到溪水拍打岩石的輕悅聲響。

    蔥綠山澗,一帶清流落下,碎石平台被水流沖刷的光潔平坦。碧綠的苔蘚在清澈見底的溪水中搖曳,七色彩石稀稀瀝瀝地靜躺在溪底,粼粼波光映照,反射著斑斑波紋。

    「好棒!」

    秋素葦興奮得把手浸入溪水中,冰冷的感覺令精神為之一振。二狗將水桶逆流置於水中,接滿後放到平坦的岩石上,掛上扁擔的吊鉤。

    秋素葦見狀急忙攔住二狗:「二狗哥!我來挑!」

    「不用了,你挑不動。」二狗不帶感情色彩地馬上拒絕。

    「我可以的!」

    秋素葦打蹩一般扯住水桶不放,僵持了半天,二狗萬般無奈下只得放下扁擔。秋素葦高興地將扁擔扛在肩上,試圖扛起,可是……水桶只微離地便很快重回原地。秋素葦不由吃驚,沒想到僅兩桶水而已,竟會如此沉?

    再一次使出吃奶的勁頭,卻只移了兩三步,忽然腳下一滑!嘩啦一聲,水桶應聲而落,掉入了溪水之中。二狗急忙下水抓住水桶,秋素葦則面紅耳赤地垂下了頭。

    「說了你不行!你偏不信!」濕了長褲的二狗惱了起來。

    秋素葦緊抿下唇,咬得生疼。自小嬌生慣養的他從未做過任何粗活,對於這種體力活更是連碰都未曾碰過。雖然他隱隱感覺自己未必能行,卻沒想自己真的如此無用,連挑水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想幫忙卻只能幫上倒忙。

    忽然鼻間一酸,秋素葦懊惱地哽咽起來:「對不起……我只是想幫忙……對不起……」

    二狗目瞪口呆地看著粉嫩的玉娃娃哭得好不淒涼,一時怔住,手腳無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好笨……真沒用……對不起……」

    越想越傷心,越想越覺得自己無能,秋素葦一時孩子心性湧起,索性蹲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嚇得二狗急忙蹲到他身旁,笨嘴拙舌地想安慰幾句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呃,那個……嗯……你其實不用難過,有錢人都是這樣,什麼都不會……」想想這樣說不妥,二狗又急忙改口:「不過你比其他有錢人好多了!他們只會欺負我們老百姓,認為我們伺候他們是天經地義,不會像你這樣想著幫忙、想著報恩,你比他們強多了!」

    「真的?」

    秋素葦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嘟著小嘴抽噎著,臉上佈滿淚水,眼巴巴地看著二狗。二狗忽然笑了,因為眼前的少年看上去就像一個等待長輩誇獎的孩子,目光炯炯地期待著更多的肯定。

    「當然是真的。」二狗啼笑皆非,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秋素葦的小腦袋:「至少你比秋家的小少爺們就可愛多了。」

    秋素葦聞言一怔,二狗並沒有注意到他一瞬間臉色慘白,重新打好水挑到肩上:「咱們回去吧。」

    「為什麼……」秋素葦喃喃著,呼吸開始急促:「秋家的人做過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他們罪大惡極?你們根本沒接觸過他們卻人云亦云!只憑道聽途說便妄下定論!為什麼要這麼不負責任的敗壞別人的聲譽?!」

    秋素葦一時失控地大吼起來,當他意識到自己竟在沖二狗哥狂吼時,驚慌摀住了嘴。二狗冷冷地看著他,忽然哼笑一聲,冰一般陰寒的凜冽目光刺在秋素葦的身上,竟有些隱隱作痛。

    「那你知道些什麼?你又知道秋家做過些什麼?」二狗將扁擔扔下,逼近秋素葦:「你可知道當秋素葦剛認識皇上時,他們秋家就已經開始囂張跋扈地魚肉百姓?你知道秋府的下人們是如何狐假虎威欺凌弱小?你知不知道僅十三歲的孩童被秋家的馬車撞倒後,為何無人敢上前救助?因為車上坐的秋家大小姐受了驚!只是受了驚而已,沒有磕著,碰著!便殘忍地懲罰一個渾身流血的孩子!不許任何人幫忙,不許找大夫,就那樣看著他活生生地流乾最後一滴血!而那個孩子是我的親弟弟!」

    幾乎迸血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秋素葦,秋素葦由頭至腳產生一種寒意:「秋家的大小姐?十三歲的小孩子?那……那不是意外嗎?那個小孩子不是因為失血過多、大夫救治太晚才死的嗎?」

    記憶中確實有過一次,堂姐的馬車撞了一個孩子,後來那個孩子不治而亡,孩子的家人告了官,最後是自己出面解決了那件事……

    可是,我當時聽說那只是個意外!是那個孩子忽然跑出來才會被撞倒,堂姐他們沒在意就走了,誰知那個孩子受了傷,最後竟死了。所以自己囑咐官府賠給孩子的家人一百兩黃金,便不了了之……

    怎麼回事?怎麼會跟自己之前聽到的完全不一樣?

    「沒錯!」二狗憤怒的大吼著:「是失血過多!是救治太晚!因為他們就守在那裡看著小寶的血一滴滴流盡!曾有個好心的大夫想上前止血,卻被秋府的家丁打斷了一條腿!呵呵,等到小寶不動了,他們才離開,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二狗似哭非笑地看著秋素葦:「你知道我跟娘親去告官的結果是什麼嗎?秋府賠了我們五兩白銀!哈!五兩白銀,買一條人命!我跟娘親求官府嚴懲兇手,在衙門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後被他們亂棍打走,娘親被他們打得幾乎喪命,一身的病根全是那時落下的!那時我才知道什麼是官官相護,而當時秋家最大的靠山秋素葦還無官無爵!等他做了丞相,你可想而知,連秋家的狗都沒人惹得起!」

    秋素葦手腳冰冷、渾身止不住地哆嗦著。

    我不知道……我從不知道這些……沒有人告訴過我……

    「不久前他們秋家九族抄斬!殺得好!不殺,只怕老百姓都要反了!」二狗恨恨地說:「皇上因為偏寵秋素葦已經不知失去多少民心!幸好及時醒悟,不然這個江山遲早要完蛋!可惜那日我沒能擠到刑場親眼看著這群畜生砍頭!哈哈,想看的人太多了!整整堵了四條街!哈哈!」

    二狗放肆地大笑著,透著狠意的笑聲令秋素葦猶墜冰窟般全身僵冷。他的雙唇早已失去了血色,望著眼前憨直的二狗哥彷彿在宣洩積壓已久的憤恨一般狂笑著,想著和藹可親的王大娘的親生兒子竟是被秋家所害,想著太多太多自己不知道、甚至沒有想到的內情,整個人都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幫了些什麼?如此令人髮指的惡行,竟是自己在不自覺間做了幫兇?

    不斷無意識搖首後退的秋素葦一下子摔到了溪水之中,冰冷的溪水激得他打了個冷戰,過於渾噩的意識忽然間清醒了,彷彿一道閃電劈開了某種混沌的意識,令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起來。

    「小偉!你沒事吧?」

    二狗急忙扶起濕透的秋素葦,秋素葦怔怔地看著二狗,忽然一把抱住他大聲哭叫起來:「對不起!對不起!你原諒我!你原諒我!」

    二狗有些錯愕,一時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得本能地安慰起來:「別哭了,水裡冷,快離開吧。」

    說著,二狗將秋素葦拉上了岸,秋素葦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淚流滿面。二狗有些出神地回看著他,許久許久,二狗無言的笑了一下,溫柔地摸摸秋素葦的頭,柔聲道:「算了,不開心的事都忘了吧,是二狗哥嚇著你了,咱們回去吧。」

    說著,他褪去外衣,披到的秋素葦身上:「山裡風大,小心著涼。咱們早點回去吧,我還得進城賣柴呢。」

    秋素葦急忙推卻,卻被二狗強制性地褪去濕衣服換上他的。二狗挑上水,二人一路無語,結伴回到了村子。

    「這是怎麼了?」王林氏從窗戶一看到他們,立刻大呼大叫地跑了出來:「小偉怎麼濕透了?二狗!你怎麼照顧他的?!」

    秋素葦趕忙上前扶住王林氏,緊張地說:「大娘,您怎麼又下地了?不是二狗哥的錯,是我貪玩掉到了水裡,不妨事的。您快回屋吧,外面冷!」

    王林氏看到秋素葦如此貼心,不由安慰地握住秋素葦有些涼冷的小手:「真是個貼心的孩子,要是小寶還在世……」

    聲音倏止,王林氏的目光閃過一絲哀傷,急忙改口:「啊,不提這些事了,快點吃早飯吧,馬上就要辰時了。」

    大娘很想念小寶吧……

    秋素葦的心頭一緊,那雙緊緊握住自己的溫柔大手,如果知道了自己就是那個害他們家破人亡的秋素葦時,還會這樣心疼關心我嗎?如果不是我們秋家的惡行,大娘還會有個像我這般大的乖兒子膝下承歡,卻因為我的盲目介入連替兒子申冤都不行……

    「啊!小偉,你怎麼哭了?」

    秋素葦無聲地搖搖頭,彷彿淚水脫離了自己的控制,開始任意地傾洩。

    「對不起……大娘……對不起……」

    秋素葦掩住臉,嗚咽著,哭泣著,卻怎麼也平息不了纏繞在心頭的無盡懊悔與悲傷。

    ***

    二狗一如既往的在城裡賣完柴便返回家中,但今天的步子卻格外急促。因為那個如同女娃一般纖弱可憐的盧偉,直至自己離家進城時仍在哭泣。第一次發現看著別人哭泣是一件如此心酸的事情,看著他哭得雙目紅腫竟會有種想代他哭泣的衝動,牽掛了幾個時辰後,最後的歸程中已經沒有什麼事可以阻住他急奔的步伐。

    「娘!」

    二狗一放下擔子就立刻衝進院中,卻看到娘親一臉擔憂地望著屋後的柴堆。只見秋素葦氣喘噓噓地揮動著斧頭,不太熟練的他屢屢劈歪豎立的圓木,白皙的玉色臉頰早已被髒兮兮的泥土弄花,額頭上的紅腫甚至可以想像出被劈飛的碎柴是怎樣崩到了他的額頭。

    「他吃過早飯就一直在劈柴,我怎麼勸都不聽。」王林氏不住地抹著眼淚:「他哪裡做過這種粗活?手掌都起了水泡還是不肯停。他說希望可以幫咱們出一份力,還說要幫你幹活。剛才被木頭崩到了頭,腫了好大一片,只讓我揉了幾下就說不疼了,又開始劈柴……」

    二狗無言地望著秋素葦,波光閃動,目光中涵起複雜的意味。許久,他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大步上前握住了斧柄。

    秋素葦一看到他,立刻展露出一絲開懷的笑容:「二狗哥你回來了!我摸著一點竅門了!很快劈出的柴就會很整齊了!」

    二狗微微點點頭:「這麼累的活以後再學吧。若真想幫忙,你就去幫娘親做飯吧,剩下的我來。」

    「不用了!我能劈!」秋素葦急急地說道,好像生恐二狗覺得他無用。

    二狗安慰性地衝他一笑:「再不歇一下,你的手明天就不能握斧柄了。明天我再教你如何劈柴,你先去幫娘親洗菜吧,別讓她碰冷水。」

    秋素葦高興地點點頭:「好!明天一定教我!」

    秋素葦跑到王林氏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扶著她進了廚房。王林氏也深知小偉是不會乖乖聽話什麼也不做了,於是也不再強求,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摘菜、洗菜。秋素葦的臉上一直掛著乖巧的笑容,氣氛和諧得如同一副親子圖,令王林氏有些莫名的感動。

    「紅薯蒸的時間不能太長,不然會被水氣泡膿,也不能太短,否則出不來甜味。」

    秋素葦在王林氏的指導下蓋下大蒸蓋,又立刻問道:「下面做什麼?」

    「沒了沒了,」王林氏心疼地握著秋素葦有些泛紅的雙手,「你這孩子,幹嗎拼著勁的幹活?大娘看著心疼死了。」

    秋素葦淡淡地笑著,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的淺笑,但那裡的苦澀卻只有他明白。眼前這對母子不光救了自己,還對自己呵護備至,可是,他們竟與秋家有著如此深的恩怨……怎麼能不補償?拼了一切也要補償給他們!

    「大娘,我去挑點水吧!我扛不動兩桶,不過拎一桶應該沒有問題!今早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讓二狗哥沒來得及把水缸挑滿,剩下的我來挑吧!」

    說著,秋素葦拿起水缸旁的木桶立刻離開了廚房,急得王林氏在身後大叫。二狗驀然攔住了秋素葦,秋素葦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二狗哥,我去挑水,我認得路。」

    「你在幹什麼?」

    二狗不悅地搶過木桶,秋素葦立刻想搶回來:「我只是想去挑水,我可以的!二狗哥,你讓我試試!」

    「幹嗎把自己累成這樣?!」

    二狗沖秋素葦驀然大吼一聲,秋素葦一時懵住,連搶水桶都忘記了。二狗看著眼前的少年一臉的受驚模樣,長歎一口氣,緩緩道:「小偉,別折磨自己了。」

    「折磨?我沒有呀。」秋素葦輕笑了起來。

    二狗默默地凝視著這個輕如浮水的笑容,一隻手慢慢地撫在了秋素葦的發間,溫柔的聲音如同魔咒般在秋素葦的耳畔迴旋:「不要強撐了,想哭就哭吧。」

    「我沒有想哭啊!」

    秋素葦輕悅地笑著,拚命扯動著嘴角不讓眼中的液體落下,可是……在那雙彷彿看透一切的深沉目光下,秋素葦心中強壓下的酸楚卻慢慢復甦,斷線的淚珠一顆顆殞落。他抽動著雙肩,難忍地劇烈顫抖著,一經突破的情感再也阻止不住淚水的湧出,一時間哭得無限淒涼。

    二狗無聲地將秋素葦摟到懷裡,溫暖充實的感覺令秋素葦忽然有種想要依靠的感覺,於是他緊緊的抓住二狗的前襟,放聲痛哭:「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錯!我想補償你們,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做!對不起!」

    二狗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如果當我們是一家人,就不要把自己當成奴才,如果真想補償,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你有大哥,有娘親,你可以做一個弟弟應該做的事,而不是一個傭人、一個奴僕,你明白嗎?」

    「家人……?」秋素葦如墮夢境般不可思議地看著二狗:「我、我可以嗎?」

    我是……我是秋素葦啊……你們最最痛恨的秋素葦……

    二狗長歎一口氣:「不管你以前是誰,做過什麼,至少,現在的盧偉是個善良又無心機的好孩子。大哥認得是現在的盧偉,不是以前的盧偉,所以,我二狗認了你,就是一輩子的兄弟!」

    秋素葦難以置信地看著二狗,抖動的雙唇因太過激動竟一時無法說出任何話語。二狗見狀輕笑起來:「除非你不想認我這個窮大哥。」

    「怎麼會!」秋素葦驀然緊擁住二狗:「大哥!大哥!」

    再一次失聲痛哭起來,原本已經失去了一切,沒有親人,沒有家園,什麼都沒有了……可是,上天對自己是何等眷顧?又給了自己一位大哥,一個娘親!這是上天對我的憐憫嗎?賦予我新的人生嗎?讓我確知了秋家曾犯過的天理難容的罪行後,以懊悔沖淡滅門之恨嗎?然後給我一個生存下去的目標,在我補償他們母子的同時又再一次賦予我一個家!

    如果我真的可以擁有這份恩惠,我願意淡忘一切,淡忘那份血海深仇,以盧偉的名字默默無聞的過完平凡無華的一生!

    秋素葦抬起頭,迎向王林氏有些感動又有些期待的目光,驀然撲到她的懷中:「娘!娘!」

    「乖……乖孩子……」

    王林氏淚光閃閃,激動地抱住懷中的少年。秋素葦以同樣的感動緊抱住王林氏,這個又一次讓他體驗到娘親關愛的女人。

    註:斗覺——古文中有驀然驚覺,忽然醒悟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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