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昨晚他睡得一點也不好。
在翻身爬起來之前,單飛不滿地揉亂了頭髮,攤開了四肢大字型地躺在床上。
這房間很好,床墊的軟硬適中,房間裡的溫度、濕度都相當適宜,而且枕頭也夠柔軟,不愧是日本最好的酒店。
所以,睡得不好完全不是這個問題。
「啊——為什麼這麼性感的樣子沒有人欣賞啊——」用枕頭蓋在臉上,他悲憤地叫道:「Honey,My love,你在哪兒啊!」
對,就是這個原因。他身邊少了一個人。
「姓謝的……啊不,謝擎你這個老混蛋!我恨你我恨你,我真的非常恨你!」翻過身,他騎在枕頭上,用力地掐住其七寸,咬牙切齒道。
鬧鐘催促著他立刻洗漱。
他沒多少時間可以浪費,因為接下來要完成的一系列工作:擦槍,檢查彈匣,整裝,然後出門。
單飛煩透了這一套程序。啊,不,除了槍的那一部分。
關於儀容的要求,讓他感覺自己的工作像極了該死的服務行業。
不,Stop!現在他做的本身就是服務行業。
「阿飛,」門框上傳來了輕輕的剝啄聲,「你好了沒有?阿躍他們在等我們換班。」
「好了……該死的,除了領帶……媽的,我為什麼要戴這條上吊繩,而且還穿得像只見鬼的烏鴉?!」一邊忙亂地系領帶,單飛一邊打開了房門。
一個穿戴整齊的男人站在門外,神色不變地看著單飛。
「嗨,早,阿七,今天很鎮定啊。」單飛招呼道:「幫個忙。」他示意對方接手那條糾結在一起的,勉強被稱之為領帶的東西。
「你嚇不到我了,」阿七肯定地說,打量著單飛凌亂的頭髮,歪斜的鈕扣,還有……真的很像上吊繩的領帶,「我已經很清楚你口中的『好了』就是這個意思,讓我們保全公司看起來像色情服務機構一樣的外表。」
保鑣。
不錯,這就是單飛的工作。
「Good。」這個亂七八糟的人厚著臉皮咧嘴笑道:「你進步得很快!」
「我有時候在想,我到底是不是你老闆。」阿七思索著道,但還是很無奈地接下了打領帶的工作,「還有的時候我在想,你應該有個好老婆,把你打扮得像個人樣地來上班,所以試用的那半個月,我被你給騙了。」
「Well,」單飛揚了揚眉,整理了一下頭髮,「不用想了,兩項全中!不過話說回來,我還以為你是看上了我的槍法,或者我的機智,或者我的英明神武……總之不是我的英俊瀟灑,雖然那是事實。」
「……我想我一定是老了,」沉默了半晌,阿七道:「我已經不會看人了。」
「不管怎麼說,你要給我工錢。」單飛整了整衣領,「OK,可以走了。今天那個老混蛋在哪裡吃早飯?」
「房間裡。」阿七轉身率先走出去,「另外謝先生是我們的大主顧,而不是老混蛋,我希望今天你能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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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擎是主顧,顧客是上帝。所以謝擎是單飛的上帝。
God!誰來可憐可憐這個為了養家要出賣自己的人?!縱身撲在最近的牆壁上,單飛痛苦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悲憤,直到阿七將他拉下來,塞進一扇門。
「早,上帝。」單飛整理了一下衣服,漫不經心地道:「把你今天的日程報一下,這樣我們才能有效地保證你可以在明天繼續禍害老百姓,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保證你能活到你的支票兌現。」
「很好,」慢悠悠地,餐桌前正悠閒地看著報紙的年長男子抬起頭,「看起來養家活口的壓力教會了你一點點跟涵養有關的東西。不過只是一點。」他似笑非笑地道:「怎麼樣?日子好過嗎?」
「閉嘴,」單飛飛快地回答:「除非你打算說的是跟行程有關的內容。」
阿七的肩膀垮下來,悄悄地碰了碰單飛。
對於無理的頂撞,謝擎並不在意——激烈的反應只不過說明單飛被踩住了尾巴而已。
「那麼,讓我們看看你的日程。」他以絕對權威的語氣道,轉頭看著自己的隨行,「吩咐廚房,現在開始準備早餐的食材。」等那人點頭退出門外之後,他才又重新望向隨時準備抗爭的單飛,「所以,現在,你可以去廚房了。」
「……等一下,」單飛在一片狂怒中努力穩住自己,「你不是打算讓我、給你、做早飯,對吧?!」
謝擎雙手抱胸,休閒地看著單飛,嘴角掛著一絲冷冰冰的笑容。
「Fuck!你瘋了!」單飛低聲咆哮道:「我不會伺候你這大變態的!你最好明白,我的工作職責是你的安全,但不包括你把自己餓死!我很樂意看到你把自己給餓死!」
隨後,他轉向阿七——後者也一臉的迷茫不解,「我們是做保鑣而不是家政的,對吧?」
「呃……理論上,保鑣。」阿七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
「絕對保證我的安全,以及我的行程不受任何外界的干擾,在我留在日本期間。」謝擎面不改色地微笑道:「所以,為了防止飲食的不潔甚至投毒,你們應該承擔起包括我的食衣住行在內的所有事務。」
單飛一愣,望向阿七。
「好像有道理。」阿七想了想,道。
「你說有道理,對吧?」單飛接口道:「那麼你……」
「我是你的老闆,你還記得吧?」阿七明智地打斷單飛,堅決地道:「是我發給你薪水。」
「……」恨恨地瞪視著阿七,半晌,單飛咬著牙,「我希望我仍然在給香港政府打工。」
「那麼你最好建議特首,將保全公司們併入國家機器。」阿七展顏笑道。
「……OK,」單飛吐了口氣,「做飯,對不對?沒問題,」他斜睨著謝擎,「你希望我把砒霜下在什麼裡?牛奶還是咖啡?我警告你,對待賣相不佳的烤麵包片要有禮貌,既然是你自己挑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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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的全部手藝?」謝擎不贊同地搖了搖頭,「白粥。廚師會教導你該怎麼把粥做到適合一個常年胃病的人食用,如果你不是白癡到一定水準的話。」
單飛的眉頭一跳,眼睛驚訝地睜大。他張開嘴,但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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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想起——他其實從來都沒忘記過——有那麼一次,他不得不打電話向謝擎求助。那晚謝天麟頭痛。就是在那之前單飛見過許多次的嚴重到虛脫的那一種。單飛承認自己是個蠢貨,所以會焦急到頭腦一片空白。
他們不能去醫院,這只能怪謝天麟「生前」的名氣太大,他們不敢冒險假設醫生不會認出這個謝氏的少主,更別提給醫生看謝天麟從前的病歷來幫助診治。
那會兒單飛真的很後悔,他詛咒自己不該把謝天麟帶回香港,如果依然在美國,那麼他們至少可以很快地買到謝天麟常用的藥品……他甚至,是的,當時單飛肯定有點瘋,他甚至想,如果能把謝天麟從近似休克的的痙攣中解救出來,那麼單飛寧可從沒將他從謝氏帶出來。
單飛打了那通電話,單飛是做不到,但是得到一瓶產於美國的處方藥對謝擎來講易如反掌。他不去假設謝擎的反應,他也不在乎任何跟自尊或者羞辱相關的東西。只要給他一瓶該死的藥!
比他所期盼的還順利,單飛還沒開始哀求對方就一口應承。謝擎沒耽誤一秒鐘,甚至親自送貨上門。
就在開門的那瞬,單飛空白的大腦中終於捨得運作了——他想起謝天麟曾經告訴過他,謝擎說過他會立刻殺了謝天麟,如果後者出現在他的視線裡。所以他堅決拒絕放謝擎進來,從對方的手裡搶奪了藥瓶後直接關門送客。
當然,那個氣憤的客人沒那麼輕易離開。所以在單飛喂失去意識的謝天麟吃下藥片,到痙攣停止,單飛終於鬆了口氣的半個小時裡,狂怒的拍門、踢門、砸門聲一直都沒停過。
不過在單飛明確地表示,自己寧可換一扇門也不會開門之後,謝擎終於悻悻地停止了失去身份的暴行。
「很好!非常好!」
那是上次「會面」謝擎的最後一句話。
單飛有理由相信,那不是謝擎在誇他。
尤其在他被責令倒掉第八碗「垃圾」之後。
「你別告訴我,你今天一上午的日程就是在這裡坐著品粥!」單飛將第九碗重重地擺在謝擎面前,一腳踩在旁邊的椅子上,威脅地道。「如果再說不,那麼就等死吧」的意思由內而外地從他的姿態中顯示出來。
阿七對單飛的腳翻了翻眼睛。
「那要看你笨到什麼程度了。」單飛的暴怒顯然一點也沒有影響謝擎的情緒。他依舊慢條斯理地拿起精美的羹勺,慢慢地舀了一點,送到口中。
「這一次怎麼樣?!」單飛幾乎是屏氣問道。不管設施再怎麼完備,他也絕不想再回到那個華麗的廚房一次,並在整個廚房裡所有眼睛的關注下完成他的第十鍋!
「看起來,你對自己不太有信心。」謝擎瞟了單飛一眼,譏笑道:「不過粥還可以。」
在單飛還在猶豫自己是應該對譏諷反擊,還是對肯定表示歡欣鼓舞時,長者對兩個保鑣點了點頭,「不介意的話,坐下一起用餐?」
阿七道了聲謝,飛快地坐下身來——雖然有點不合規矩,但是那味道確實聞起來不錯。
「嘗都嘗飽了。」單飛嘟囔著,「更何況對著這麼噁心的人。」
「那麼,好。」謝擎微笑道:「你可以進去臥房收拾房間了。」
「……」已經放棄反抗了,單飛顯得非常冷靜,「我來替你說:為了防止竊聽啊、監視器什麼的,我們要對臥室進行徹底的搜索,而且從今往後你的臥室就只有我們能進出,所以當然要交給我們……確切地說,是我一個人來整理了。」
「其實,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在這裡休息,所以給你安排點事做。」謝擎假笑道:「不過既然你幫我找了這麼好一個理由,我沒有道理否認。」
單飛瞇著眼睛望著謝擎,一個與謝擎極其神似的微笑在他唇邊綻放開來,「沒問題,你的房間會非常安全……而且乾淨。你們慢慢吃,千萬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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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預料到了,他發誓,他只是行動慢了一點。
當他們聽到非比尋常的聲響,從餐廳趕到臥室外的那個寬敞的客廳時,已經太晚了。
不,收回,那個客廳已經不再寬敞了。
簡單地說,臥室裡的東西已經幾乎全部被轉移到了那裡,除了一張床。
一張非常乾淨的鋼架床。
那個意思就是說,除了鋼架和鋼絲,沒有任何東西在上面。
「我已經徹底檢查過了,」單飛雙手抱胸,站在床邊,面無愧色地面對著門口的一堆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非常安全,你絕對可以放心的住在這裡。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找人把那一堆垃圾扔掉。」
謝擎面無表情地看著單飛,下巴微微揚起,「現在,」他沉聲說:「午飯。」
「樂意為您效勞!」單飛拉出一個笑容,「看起來午飯你不打算吃白粥了?讓我想想……意粉!」
「意粉。」
對於二人的異口同聲,表示出驚奇的只有怔怔地看著他們的阿七。
「海鮮的。」
「但是胃寒的人不可以多吃。」
「我會小心。」
「但願如此。」
「打斷一下,」阿七插口了,雖然不是一個適當的時刻,但他想他不能忍耐了,「你是打算把我的人訓練成一個保姆嗎?」他看著謝擎,目光帶著些危險,「去照顧一個……呃……你們兩個都知道,但我不知道的人。」
被質問的兩個人相互看著對方,反應絕無僅有地一致——保持沉默。
「我不在乎這是一次任務還是一個委託,」阿七冷靜地繼續,「但是我需要被知會,而且我必須確保我的人安全。我希望你們兩個都明白,最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任何人在我的眼皮底下接私活,尤其是從危險人物那裡。」
「你看,」單飛開口了,聲音乾巴巴的,「我需要這個工作,所以我不會破壞這些規矩。」
「當然,」謝擎也開口了,但顯而易見仍然在措詞中,「出於某種原因,我也不希望單先生失去這份工作。不然我就不必在只需要一個的情況下,去花四倍的價錢請貴公司的四名保鑣……」
「容我插一下嘴嗎?」阿七禮貌地打斷道:「你一個也不需要,我的經驗這麼告訴我。」
「至少需要這一個狂妄的笨蛋。」謝擎哼了一聲,道。
「而你花了三倍的價錢,只是不想讓我猜到你在想什麼。如果這能幫助你保持尊嚴,我可以配合你。」單飛反擊道。
「現在讓我們從頭來過,」阿七堅定地保持住了他的理智,「用一種大家能夠理解的方式敘述。」
詭異的沉默再一次蔓延開來。
「好吧,從我開始。」阿七吸了口氣,「你們倆人顯然很熟,但絕對不是友好的那種。」
他甚至都沒費心用疑問的語氣,因為這很明顯。
另外兩人不是很愉快地哼了一聲。
長者保持了空白的面部表情。「你認為瞭解得更多對你會有什麼好處?」他慢慢地說。
「我希望你能明白一個最簡單的事實,」阿七冷冷地道:「我是在提供幫助,而這完全是看在阿飛的面子上。
「無論是從理性上還是感性上,我都希望我的人能擺脫包袱輕裝上陣。保鑣這份工作很危險,他不該為任何事情分神。如果他有問題需要解決,那麼我會全力以赴。至於你,謝先生,我尊重你不過是因為你是我的大客戶,僅此而已。」
「跟你不同的是,我對你的尊重僅僅出於我的涵養。」謝擎冰冷地假笑著,「我會始終尊重你,因為它不耽誤我作出其他任何決定。」
「我不介意你作出任何決定,」阿七毫不在意地說:「只要你不會做出觸犯我的事情。」
誠然,作為一個保全公司的老闆,他顯得過於狂妄了,但是單飛有理由相信阿七不是一個魯莽得不顧一切的人。他能說出來,只不過是因為他有把握應付。但這背後的秘密不是單飛感興趣的東西,就他目前的夾心人地位來講。
「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搶在謝擎發言之前,單飛道:「你是為我著想的?」他對阿七認真地道。
沉默地注視著單飛幾秒鐘,阿七點了點頭。「你知道,我是你的老闆。」
「而你,」單飛轉向謝擎道:「真的很……關心……我是說,他。我想你現在不用否認,我並沒有模糊過你對我的厭惡,不是嗎?」
謝擎並不是太信任阿七——應該說他完全不。審視地看著阿七,他並不回答。
「如果你能相信我的判斷力,」單飛堅定地道:「而我絕對相信阿七。」
阿七勝利地挑起眉毛。
「……或許不是很確切,」謝擎思忖了一下,慢慢地說:「針對你的那一部分。順便說一下,我不相信你的判斷力,我相信我對情況的控制力。」
控制力,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什麼不對,那麼就會有命案發生。單飛明白,但他相信現在不是跟謝擎討論道德的時候。
低頭想了想,單飛抬起來頭笑道:「我堅持……無論如何,我想我們三人沒有矛盾,當然,或許有過節。」
他看了一眼謝擎,再轉向阿七,「老……謝先生跟我同樣在意一個人,所以,阿七,為此謝先生也不會對我不利,你不必擔心。但是,除非那個人自己願意,否則我不會對你說出他的任何資訊。我不會做出任何……是的,任何,違背那人意志的事情。因為我實在非常……在乎他。你能諒解,是嗎?
「無論如何,情況在掌控下,沒有任何私下的交易,老實說,他所做的一切……」單飛指著謝擎,神情是憤懣的,「是為了……我好,雖然……我還是無法……我討厭他。」
「相當好,」謝擎接口,「這正是我能想像的智商和情商。」
阿七思索地看著那兩個怪人,神色鬱悶。「好吧……那麼,我們的支票什麼時候能夠兌現?」最後,他問。
「在他能夠學會的時候。」謝擎看了看單飛,道。
「那麼,」阿七兩手抱胸,看著單飛,「你要提高效率。」
「相信我,」單飛聳了聳肩,「我比你們每一個都想回去。我恨不得飛回去!」他轉身走向門外,「意粉,是嗎?」
「我猜是海鮮的。」阿七嘀咕著隨後走了出來,「你知道,無論是什麼情況,」他挑了挑眉毛,誘惑地對單飛悄聲道:「我都能接受。在你之前,我的一個人跟他的主顧發生了點什麼;另一個人,帶著殺手私奔了。你看,我接受得很好。」
他看著石化的單飛,「他們統統都是男人。」最後,他補充道。
單飛堅持保持石化的狀態,這使得阿七很無奈。
「喂!」將手在單飛的眼前晃了晃,阿七問:「說話啊,想什麼呢?」
「我在想,」單飛搖了搖頭,又眨了眨眼,「我應該換個老闆了……」他誠懇地說。到目前為止他已經足夠標新立異了,無論是親人還是朋友,都實在無法承受更猛烈的衝擊。
「嘿,老實說,」阿七歎息著,「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只不過我從前真的沒得到過一點消息,謝擎有私生女……」
私生女?單飛揚了揚眉毛,看起來阿七的接受能力還不算高。兜裡突然的震動打斷了他的評論,單飛向阿七擺了擺手,然後掏出手機。
速歸!
只有兩個字。
阿七注意到單飛得面色驟然轉為蒼白,身子似乎有些搖晃。他唯一會做的動作就是一遍遍地撥打那個號碼,然而電話的那端卻始終無人接聽。
「該死的!怎麼不接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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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擎在飲茶,這是個很陶冶性情的愛好。
現在他需要陶冶性情,尤其在每次他的視線接觸到客廳裡的「雜物」時。
「是你!」
謝擎放下茶杯,有些惱火地看向門口。一個面色蒼白,眼中燃著怒火的單飛正大步走進來。
「你把他怎樣了?!混蛋!」顯然已經喪失了理智,單飛從肋下抽出槍來,「是你這混蛋!你把我帶到這裡來……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對你還抱有一絲希望,我以為你多少還有點人性……是我的錯!」他幾近語無倫次。
「天麟出事了?!」從破碎的言語中,謝擎唯一能拼湊出的只有這個資訊!他猛地站起身,「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他厲聲道,完全無視單飛手中那把子彈上膛的手槍,疾步走過去,「誰給你的消息?現在情況怎樣?!」
「你還裝蒜!」單飛狂怒道:「他少一根頭髮,我剮了你!」
「冷靜!」阿七抬手蓋在了單飛的槍上,「現在謝先生在我們掌控中,無論什麼,我相信都可以解決。」
「如果我想做什麼,」謝擎冷哼了一聲,「那晚我只要不送藥給你就好。」
「不是你?」單飛迷亂地搖頭,「那會是誰?只有你知道他在,只有你……」
「到底怎麼回事?我需要更明確的描述。」謝擎不耐煩地道。
「他發短信讓我立刻回去,我打電話給他,但是沒人接聽。」
「他當然不能接你的電話。你打電話給他有什麼用?」
「乖,這麼危險的東西,我替你收著。」阿七忙趁著迷亂的空檔,將單飛手中的槍接了過去。
「我必須立刻回香港!」單飛驀地注意到了阿七的存在,咆哮道。
「沒問題。」阿七立刻道:「你冷靜一下,我去訂機票。」
「我想包機更有效率。」謝擎插口道:「以謝家的名義。」
「好主意。」阿七在消失之前道。
「他只要接通電話,讓我知道他沒事也好!」單飛混亂地說,恨自己不能飛回香港,「媽的,我為什麼要跟你來這該死的日本!不是你又能是誰?」
「你閉嘴!」謝擎驀地大怒道:「首先要弄明白他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不是像個廢人一樣崩潰!」
單飛憤怒地抬起頭,看著謝擎,「我沒有崩潰!我只是……很憤怒!因為無論發生了什麼,我居然不在他身邊。」他的聲音漸次低沉,整個人頹然靠在門框上。「……不能立刻趕到他身邊。」
謝擎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又張開,「天麟不會有任何事,」他的聲音甚至是柔和的,「因為你和我都不會允許。」
「在千里之外?」單飛苦笑道:「我們期待神跡?」他不能夠,謝擎也不能夠。他們甚至都不能委託一個人去看一眼。
多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會令謝天麟處境更危險,更艱難。
「我們製造神跡。」
謝擎的聲音冷酷而堅定,他讓單飛回憶起了什麼。是的,謝擎,他偶爾是一個緊張的、暴躁的父親,但多數時間他是一個帝王,黑暗的帝王。
「我們需要一個著手點。」謝擎的鎮定無形中平復了一定的焦慮,它讓單飛的情緒轉移到了另一端,「在沒有你的人和我的人插手的情況下,我們首先……應該得到點情報。現在我們幾乎一無所知——發生了什麼,怎麼發生的,誰幹的。」單飛沉思著說。「我想,我應該能做點什麼。」
謝擎保持沉默,他並不想打斷單飛的思緒,僅僅是看著他,帶著點欣賞的意味。多數時間,單飛能控制局面——如果他不是緊張到死的話。
單飛再一次拿起電話,撥打了一個號碼,「得利披薩?對,我要一份,海鮮至尊,十二寸,福悅居七樓B座十二。十分鐘送到,是嗎?好。」
他掛斷了電話,轉向謝擎,「我每天都給他訂餐,你知道,他現在自己不能做這些。十分鐘之後我會打電話確認,這樣多少我們會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看起來怎樣。」
「可行。」謝擎精簡地評價道。
再一次的震動令單飛手腳發顫,但是號碼告訴他那是阿七,「喂?」他接通了電話,聲音明顯不悅。
「坐車來機場吧,飛機的事情已經商定。你們過來立刻就能起飛。」阿七並沒有耽誤他太長時間,利索地交待完畢,「路上注意安全。」最後,他補充道。
「可以出發。」謝擎顯然已經聽到了他們的部分對話,在單飛剛剛掛機的時候立刻道:「我沒什麼需要收拾。我想你也是。」
確實,能有什麼比謝天麟更重要?
☆☆☆☆☆☆☆☆☆
在因乘坐飛機不得不關閉手機之前,幾近抓狂的單飛終於收到了回音。有人接下了披薩,並且付了款。
氣氛看起來一片祥和,除了一件事……那是個女人。
女人!謝擎與單飛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意思?」單飛迷惑地道:「我家不可能有女人。」
「四個小時之後我們就會知道。」謝擎冷冰冰地回答:「放鬆。」
「放鬆?!」單飛叫道:「我怎麼能!那是我的愛人!」
「我聽說了,」謝擎的聲音裡也帶上了薄怒,「而二十年前他就已經是我的一切了!」
「你的一切?」單飛激怒地道:「所以你就讓他生不如死了?」
「該死的!讓他陷入今天的險境的是你!」謝擎大怒,「如果在我身邊,他至少還安全!」
「確實這是我的錯!」單飛一片混亂,「你有理由為此對我發火。」他沉聲道:「但是,你沒給過他一點安全感!」
「我當然有!」謝擎已經瀕臨狂怒,「我本來能,直到你帶走了我身邊的所有人!」
「是你趕走了他!從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你就那麼殘忍地對待他!」當涉及到謝天麟的時候,單飛永遠也無法冷靜。「你已經把他害得很慘了,難道還不足夠?!」
謝擎轉過身,望著舷窗外的天空,長久地沉默。「……我知道。」他輕聲道:「所以我想把最好的給他……他唯一、真正想要的。那就是你。從今以後,他再也不會……需要我。」
單飛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輕輕地拍了拍謝擎的肩頭。
「所以,」保持沉默的阿七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插嘴的空檔,「能夠冷靜下來分析現在的局面了嗎?」
兩人齊齊地瞪視他。
「咳!我發誓,我不會做出任何可能傷害到謝天麟的事。」阿七舉起兩手,「我在這裡,你們不可能期望我假裝自己是張桌子吧?」
「你……看起來並不驚訝。」謝擎玩味地說。
「驚訝?為什麼?」阿七反問:「不就是一個據說死了的人還活著,並且成為了阿飛的心上人嗎?有什麼奇怪?」
「嗯……他經歷過更多。」單飛插口解釋給謝擎,「就像僱主與保鑣的戀情,殺手跟保鑣私奔什麼的,那些都發生在他的公司。現在我們可以回到正題了?」
「你們有什麼女性的敵人?」阿七皺著眉頭道。
「沒有。」
「很多。」
單飛跟謝擎同時道。
「見鬼的,你!」單飛憤怒地對謝擎道。
「但是我的敵人要麼死了,要麼……就已經被賣到海外的……色情行業集團了。絕對不知道天麟的存在,更不知道他的地方。那裡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謝擎不太情願地說。「更何況他們以為……所有人都以為我……不在乎天麟。
「如果他們要對付,也應該對付我的小兒子,那個剛出生一個月的私生子。他才是謝氏未來的繼承人。」
單飛怒視著謝擎,但不想在這個時候為了不相干的事情跟他爭論。
「那麼……單飛,你有什麼失去理智的迷戀者嗎?」阿七遲疑著問。
「見鬼!」單飛不自在地道:「近來我沒去招惹任何人!拜託!天麟……呃……他會砍死我!」面對著謝擎質疑的目光,他氣憤難平。
「不,他不會。」謝擎搖搖頭,「毒藥比較符合他的品味。」
「嘿!」單飛道。
「Stop,please。」阿七再次插嘴,「那麼有可能是謝天麟自己化妝成女人嗎?」
「他為什麼那麼做?!」單飛反問。
「……看來,我們遺漏了什麼。」阿七聳了聳肩。
「不能更同意。」謝擎冷笑道。
「夠了,我們要的是一個結果,而不是內訌!」阿七皺眉道。
「同意。」另外兩個焦躁不安的人點頭贊同。
「下一個可能……」
旅程並沒有顯得太漫長,三人在鬥爭般的討論中度過了這段煎熬,然後,毫無頭緒地走下舷梯。
單飛在汽車駛離機場的同時打開了手機,然後,跳出一條令他幾乎發瘋的資訊。
白癡,為什麼打電話?你知道我不能接聽!
「他……看起來沒事。」單飛結結巴巴地道。
「到你家確認了再說。」謝擎板著臉,回答。
「好!」單飛暗暗地磨牙——謝天麟,你最好有點好理由,否則!
☆☆☆☆☆☆☆☆☆
防盜門是完好的,房門也是完好的。
單飛慢慢地走進客廳。
那個人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悠閒地看著報紙。額前的碎發隨著呼吸微微顫動。
精緻的側面剪影優美至極。
「你這該死的黑社會!」單飛縱身撲了過去,完全不能控制!「你怎麼敢!」
被壓倒在地毯上的時候,謝天麟短暫地掙扎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投入到了單飛發起的一場唇舌的角逐中,並且,加深了它。
「我恨你!」單飛稍抬起身,面對著愛人悄聲道。
「我喜歡你恨我的方式。」謝天麟揚了揚眉毛,激吻至艷紅的唇揚起了一個誘人的角度。
防盜門還沒有關閉,但它可以等。
「為什麼要嚇我?」冗長而熱烈的吻安撫了單飛的思念,但卻撩起了另外一種騷動。那可並不適合在門口進行,尤其在敞開的門前。單飛稍稍抬起上身,輕聲問道。緊緊地擁抱著謝天麟的身軀仍然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該死的,我心臟病都要發了!」
「嚇你?」謝天麟迷惑地道。
「發了條要命的短信,又不接我電話!」單飛惡狠狠地道:「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他用最邪惡的目光看著謝天麟,就好像看著一隻小白兔。
「你有什麼宗教信仰?」謝天麟抬眼看了看,忽地問道。
「嗯?」這可不是單飛預料的回答。
「如果沒有,現在最好選擇一個,然後祈禱。」笑意在謝天麟的眼中慢慢地擴大。
「老天!」單飛如有所悟地驚叫道:「你下廚了?」
「不!」謝天麟搖了搖頭,「家裡來了……嗯……客人。」
客人?
單飛已經有所預感,非常不好的預感。他緩慢地抬起頭。
God bless me!
Fuck!
單鄭芳芳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門口……躺在地毯上纏綿的這一對。
「咳,老媽。」單飛乾巴巴地道,僵硬得無法動彈。「你……你怎麼來了?」
「嗨,兒子。」單鄭芳芳晃了晃手中的購物袋,「不歡迎嗎?!我是來幫忙填充你那空蕩蕩的冰箱的。還有午餐,你打算在地上吃麼?」
「不,我選擇餐桌。」單飛嘀咕著爬起來,順便拉起了謝天麟,像個小犯人一樣立在客廳。
「幫我把東西放好,你們才有飯吃。」單鄭芳芳熟門熟路地向廚房走去,隨意地吩咐道。
「怎麼回事?」單飛悄悄地對謝天麟做口型道,從謝天麟相對自然的神態嗅到了一絲什麼味道。
「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沖涼。打回給你時,你關機。」謝天麟聳了聳肩,「不過,我可不希望它聽起來太合理。」他誘惑地微笑道。
「該死,我不是在說這個!」單飛呻吟了一聲,現在可不是動情的好時候,「我是說她。」他向老媽的背影揚了揚下巴。
「她對我們家很熟,」謝天麟無辜地回答:「那是因為她昨晚已經在這裡住了一夜。如果你肯聯想一 下,那麼就會知道為什麼會收到那條短信。」
「老天!」單飛傻掉了。
不對,或者是他們,或者是我,必定有誰瘋了。
讓他從瘋與不瘋的掙扎中醒來的,是手機的瘋狂震動。這時他才想起,謝擎為免讓謝天麟看到自己,所以此刻還在樓下等候消息。
單飛已經完全徹底地把他忘記了。
「你媽媽上樓了!」電話的那一端,謝擎的驚恐程度不亞於單飛。
「我知道。」單飛麻木地道:「她還買了好多……哦,是意粉和佐料。」
謝天麟和單鄭芳芳正說笑著把這些東西塞進冰箱。
幻覺?
「什麼?!那……那我兒子呢?他還好嗎?」
「很好。非常好。」
「跟你媽媽在一個空間?」
「對,還有對話,」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媽在誇我……你聽到了嗎?她說『你不用擔心,單家有非常好的廚藝基因,小飛一定能很快學會。他爸爸就是這樣的……打掃房間?不用擔心,小飛……』我想,我現在有理由懷疑我的身世。」
沉默,沉默……
「我一直都在猜測,為什麼一個女人能做到令堂這樣的位置,」謝擎評價說:「看起來她確實有過人之處。」
「過人之處。」單飛麻木地重複。
「那麼,」謝擎的聲音恢復到了一貫的冷硬,「你要記住,回到香港之後,我依舊會謹守我的遊戲規則。謝天麟已經死了,那麼就只能以死人的形態,出現在任何一個曾經見過他的人面前。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玷污謝家的聲譽。」
「該死的,我知道!」單飛抽不出更多的精神來應付這個。
「不過如果……」謝擎匆忙地補充,「他舊日的傷病發作,打我的電話……只要別叫他知道。」
「我不會的。」單飛承諾道:「我比你更希望他能切斷舊日的一切。只要他不參與,那我將永遠在你跟葉利之間保持中立。你明白。」
「很好,」謝擎沉聲說:「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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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嗯……有沒有什麼想跟我說?」單飛在送走單鄭芳芳的時候,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那是因為謝天麟不能出門。
「什麼?」單鄭芳芳揚眉道:「因為你們在地毯上疊羅漢?」她笑吟吟地說:「我記得你已經成年好幾週年了,跟喜歡的人在自己家做點什麼,我這當媽的不需要大驚小怪了,是嗎?」她故作姿態地想了想,「嗯……如果實在要說,那麼你應該把門鎖好。」
「老媽!」單飛怒道。
「什麼?」單鄭芳芳象徵性地在軍飛的頭上拍了一下。
「傻小子,好好對待天麟。」她歎了口氣,輕輕揉了揉單飛的頭髮,「在你家裡忽然見到他,我也很吃了一驚。不過隨後我發現,他為了你這個混球付出的和失去的簡直無法計量……雖然我的兒子真的很出色,但我想不會有另一個人肯為你付出這麼多,失去這麼多也無怨無尤。
「既然你肯放棄一切來喜歡他,就別虧待他,令他傷心難過最後痛的是你自己,知道嗎?」
「老媽,你太嘮叨啦。」單飛笑嘻嘻地道,面上流動著一抹無法形容的神采,「你是最後一個學會這麼看待他的人。」
——燃燒番外-保鑣生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