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掛的夜晚,萬籟俱寂。
在這個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的漆黑溪谷小路上,有人緩慢地朝上行走著,佝僂的身影在黑暗中看來有些狼狽,但若是看得仔細些,他舉步吃力的原因,是因為手邊拖著一個大布袋。
「呼!」好不容易將手中布袋拖到了溪谷最頂的小懸崖邊,那人重重呼出一口氣,先伸手抹去一臉的汗水,跟著轉轉-痛的腰。
直到恢復了些許力氣,那人歎一口氣,以一種自言自語的方式低喃道:「你莫怨我,我也是聽命行事,逼不得已啊!」
對著布袋說完這些話之後,他彎身扛起布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到懸崖邊,低頭往下看,夜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卻隱約聽得見潺潺溪水聲。
在這種高度下,要是不慎失足滑落都會致命,更不用說布袋中早已服下迷藥的人,只要他此刻手一鬆,一條性命就此殞落!
「別怪我……別怪我……」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布袋,雙眼緊緊閉上,臉上開始泛出冷汗,口中不斷地叨-著。「千萬別怪我──」
「啪」的一聲,他將布袋用力向前扔、同時鬆開了手……
鬆手的剎那,他緊緊閉死雙眼,等待著重物落水時「撲通」的聲響,如此就算是完成任務了。但等了又等,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在他覺得困惑地睜開眼,甚至彎身、試圖想在黑暗中瞪大眼看清楚時,下方傳來了細不可查的「撲通」一聲,跟著,又恢復成原本那種潺潺流水、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寧靜。
「呼!」男子鬆了一口氣,軟腿地跪坐在地,雖然是完成任務了,但心裡面卻像是壓了千百斤大石頭般難受。
他舉起自己的雙手,發現手抖得十分厲害,不知道是因為剛才拖人走了半天山路的原因,還是因為心裡升起的恐懼與不安。
顫抖的手從懷中掏出一袋酒,仰頭灌了幾口烈酒之後,他才找回力氣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離開前,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懸崖一眼,強壓住心中的不安,像是深怕有人追趕似的,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
當男人以逃命似的速度離開後,懸崖邊附近的草叢此刻也有了動靜;一隻白袖從草叢中探出,「啪」的一聲抖開手中的玉扇,而後十分優雅地從草叢邊站起。
從草叢中站起的人,是一名身穿白衣的俊雅男子;面如冠玉、俊美無儔,握著玉扇的手更是與白玉無異,整個人漾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貴氣。
「拜託!大半夜你要帥給誰看啊!」草叢的另一邊傳來了咕噥聲,跟著也站起另外一個人,他是一名年約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年輕的臉上凝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喲!劍飛,說你是小鬼就是小鬼,時刻保持優雅的形象是一種禮儀。」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微哂,以教訓小鬼頭的口吻繼續道:「再說,一對男女能否順利相戀,第一眼是很重要的,今晚我當然得保持我最好看的樣子,這才能將我未來的娘子迷得暈頭轉向,懂不懂啊?」
「隨你怎麼說。」少年白眼一翻,無聊地揮揮手,不打算再繼續這種毫無意義的閒聊。
說起眼前這位超級自戀、自稱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傢伙,名叫赫連靳宇,乃當今龍凌皇朝的皇太子,而他的母親、當今的皇后──冷戀姬,則是鳳族人,也是鳳族四大族誓死效忠的對象。
約莫半個月前,赫連靳宇頂著這雙重尊貴的身份,二次來到青翼鳳族,閒聊似地對鳳族族長提起:為了江山社稷、為了母后冷戀姬的理想,他必須時常便裝深入民間、探訪民情,雖然他知道這是自己的職責所在,但僅有一個人做事,難免會有不順手、孤掌難鳴的情況。
赫連靳宇說話的同時,一雙漆黑深邃的眼似笑非笑地瞥向了同樣在大廳裡的任劍飛,他根本還來不及表達自己的意見,身為青翼族長的任龍──他的父親,立刻二話不說地下達了命令,指派任劍飛即日起跟隨在赫連靳宇的身邊;平常時候要像僕人一樣服侍、有事情時要盡心盡力地協助,遭遇危險的時候還要奮不顧身捨命保護!
嘖!想到自己幾乎是被親身父親一文不取地賣出,他就一肚子火,但赫連靳宇偏是全鳳族必須效忠的對象,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小劍飛,說起來你還算是我的隨從兼護衛,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對自己的主人心悅誠服、面露崇拜之情嗎?」赫連靳宇黑瞳一掃,就看見任劍飛滿臉的不甘願,忍不住走到他面前教訓道。「跟著我有什麼不好?瞧你,年紀輕輕的就習慣擺這種臭臉,將來哪個女人敢要你!」
「是、是。您教訓得是。」任劍飛翻了一個白限,切回正題道。「我們在這裡到底要做什麼?麻煩高貴尊敬的主人可以提示一下嗎?」
睡到半夜突然被人從床鋪上挖起來的滋味一點也不好受,但赫連靳宇偏偏屬於說風就是雨的詭異主子,半夜的時候硬是將他挖醒、拉著他一路來到這個人煙罕見的溪谷,說什麼要在這裡等人!等了老半天身子都快凍成冰了,連個鬼影都沒瞧見,就只有一個男人拖著布袋來到這裡丟棄,本來以為那個人就是赫連靳宇要等的人,沒想到赫連靳宇卻拉著自己躲進了草叢,莫名其妙地看著那男人將手中的布袋往溪谷下扔!
「笨,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在等我未來的妻子。」赫連靳宇用扇柄敲了任劍飛一記。
「大半夜的哪個正常人家女子會來這荒山野嶺見你!」任劍飛冷哼一聲。
「我赫連靳宇未來的妻子當然不是普通人,她確實來了。」赫連靳宇抖開玉扇,怡然自得地在胸前扇呀扇的。
「是嗎?這個鬼地方只有我和你,哪來的第三個人?」任劍飛雙手握拳,牙齦咬得死緊,已經開始有揍人的衝動了。
「嗯,剛才你也看到啦!她人是來了,不過被丟下溪谷去了。」
來了……被丟下溪谷去了……當這句話在腦海中形成真正的意義之後,任劍飛怒瞪雙眼,再也顧不得尊卑之分,一雙眼噴出憤怒的火焰,左手抓起赫連靳宇的衣襟,右手掄拳怒喝道:「你說剛才扔下去的布袋裡面是人?還是你的未婚妻?那你怎麼不救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扔下去?」
「呃……先別激動……聽我解釋啊……」赫連靳宇的俊臉十分無辜,但眼看任劍飛高舉的拳頭,根本不聽解釋就要往自己漂亮的鼻樑揍過來的時候,他急忙大喊:「上來了!她上來了!」
「都扔下去了怎麼可能再上來?要不要我扔你下去,看你是不是能像隻鳥再飛上來?」任劍飛嫌惡的瞇起眼,左手添加了勁道,一雙眼中升起濃烈的怒意。就算他是鳳族必須效忠的主子,但這種根本不把其他人性命當一回事的主人,別說是服從了,自己根本就看不起他!
「劍飛小兄弟……我沒和你開玩笑啊!她真的上來了!」赫連靳宇俊臉上湧起更無辜的笑意,不忘伸手往懸崖邊比去,再次強調道:「喏!要是你再不鬆開手助他們一臂之力,我的未婚妻就真的要掉下去嘍!」
任劍飛並沒有放手,只是半信半疑的轉過頭,瞇起雙眼想察看情況。懸崖邊一片漆黑,除了偶爾-起冷風陣陣之外,什麼變化都沒有。
「該死!我居然會笨到相信你──」任劍飛低咒出聲,正想回頭繼續教訓赫連靳宇的時候,突然「啪」的一聲,一種奇異的聲音打斷了任劍飛的話,他聞聲轉頭,不由得瞪大一雙眼,剛才空無一物的懸崖邊,如今赫然出現了一隻手掌,緊緊抓住了地面。
「那……那是什麼?」任劍飛嚇了一大跳。
「是人啊!傻孩子,不過你要是再不去幫忙拉他上來,很快他也會化成『撲通』一聲,不再是人了。」赫連靳宇似笑非笑地說著。
任劍飛知道救人如救火,立刻鬆開手,飛奔至懸崖邊,伸手扣住了懸崖下探出來的手腕。「我抓住你了,快!用力爬上來!」
由於一切都在黑暗中進行,所以當任劍飛將底下的重物整個拉上安全位置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拉上的不只一個人,正確來說,他救起的是一個-著大布袋的男人。
「啊!你把布袋撈起來了!」任劍飛有些訝異地開口。
「笨小孩。」赫連靳宇緩步向前,朝任劍飛頭上敲了一記。「從這個高度扔下去不死也半條命,就算撿回來也沒用,真正被扔下去的是早就準備好的石頭。」
「嗄?」任劍飛一愣,完全被赫連靳宇所說的話給弄迷糊了。
「還不明白嗎?我們早就在石壁鑿了一個小洞,派人等在裡面,同時算好對方要丟人的時間,先在懸崖下鋪好強韌的漁網,當布袋往下扔的時候,等候在洞裡的人就著手救人,接到人的同時再將一包已經填好石頭的布袋往下扔,這招叫『瞞天過海』,學起來了沒有?」赫連靳宇輕搖玉扇,慢條斯理地解釋著。
「為什麼要這麼做?」任劍飛更不懂了。
「救人嘍!比花朵還要嬌嫩的美人兒就這麼被扔下去摔死,那多可惜。」赫連靳宇漾起漫不經心的笑痕,低頭對剛爬上懸崖邊的男子吩咐道:「白鵬,你做得很好,現在快回去,別讓任何人察覺異樣。」
「是。」男人從地上緩身站起,他是一個十分高大的男子,比赫連靳宇足足高出兩個頭,但他對赫連靳宇的態度卻是既恭又敬,充滿了敬畏之意。
身型十分高大魁梧的白鵬,走了幾步後,突然又再次轉身,直挺挺地朝赫連靳宇跪下,「咚咚咚」地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以鄭重無比的聲音說道:「一切……就拜託您了,請務必讓小姐得到幸福。」
「放心,我一定會讓她得到幸福的。」赫連靳宇斂去笑臉,換上十分正經的面容允諾。
「多謝。」白鵬剛毅的臉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重新站起身,戀戀不捨地望了布袋最後一眼,像是下了什麼重大的決定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直到白鵬的身影逐漸遠去,只剩下米粒般的小點,赫連靳宇才肩膀一垮,大呼一口氣。「呼!總算走了,真受不了,和這種正經八百的人說話最辛苦了,嘿嘿……劍飛,來來來!我讓你看看我這未婚妻的絕色容貌!」
「我說你前後的態度未免也差太多了吧!」任劍飛搖頭,伸出手擋住赫連靳宇要解開布袋的行動,蹙眉說道。「這袋裡的姑娘真的是你未來的妻子?為什麼被人裝在布袋裡?這一切又是怎麼一回事?」
「要解釋當然沒問題,可這整件事絕對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完的。」赫連靳宇抬頭,露出慣用的無辜笑臉道。「等我把故事說完,美人只怕也在布袋裡悶死了,你說她多可憐,好不容易免除了摔死的命運,現在卻因為你要我這個『主人』解釋清楚來龍去脈,所以可憐的她被綁在布袋裡無法呼吸,最後如花一般的美人注定成為一縷芳魂,莫名其妙就死了,等她到了閻王殿遇到了……」
「夠了!」任劍飛低斥一聲,打斷赫連靳宇的喋喋不休。
「那我可以打開了嗎?」赫連靳宇挑高一道眉,刻意以過分有理的態度詢問。
「嘖!」任劍飛冷啐一聲。論起說歪理,自己是絕對比不過赫連靳宇的,只好認命地退開,同時轉過身背對著赫連靳宇,堅持不肯做出這等趁著對方昏迷窺探的失禮之事。
雖然眼睛沒看到,但任劍飛卻可以聽見赫連靳宇自解開布袋後,喋喋不休的驚歎之詞。「美……真是太美了……簡直比從前還要美上幾百倍啊!原來我從小就這麼了不起,連鑒賞美人的眼光都這麼好,一選就選定『淨-族』最美的女子為妻,真是太美了!」
「淨-族?你說你要娶的新娘是淨-族的人?」鳳族四大家族之一的黃族淨-族?在聽見赫連靳宇自言自語的同時,任劍飛心裡產生了更多的疑問。鳳族之間聯姻並不稀奇,而赫連靳宇身為鳳族的支配者,要娶鳳族的任何一名女子都不是問題,還會得到所有鳳族人的祝福,有必要像赫連靳宇這樣偷偷摸摸半夜上山等人嗎?而那名淨-族的女子,又為何被人裝在布袋裡呢?
「劍飛小兄弟,這一切說來話長啊!」赫連靳宇動作俐落地將女子裝回布袋,但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將袋口綁緊、細心地留了讓對方呼吸的細縫。「現在人到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再說,你的問題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答案的。」
「為什麼不在這裡就解釋清楚?」任劍飛不悅地蹙眉,現在的自己有著滿肚子的疑問,實在不想再被赫連靳宇牽著鼻子走。
「嗯,這麼說好了。這個布袋裡的女人名叫『水-』,她雖然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卻也是淨-族族長的女兒,現在淨-族的人一定發現她不見了,要是被他們發現水-在你和我的手裡,那我們兩個可能連命都保不住嘍!」
「為什麼?淨-族是鳳旋四大家族之一,是效忠於你的,而且你不是說這個女子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那淨-族的人為什麼要為難你?」任劍飛搖頭,不接受他的說法。「再者,我怎麼說也是青翼鳳族之人,和他們擁有比盟友更堅定的情感,怎麼可能……啊!」
說到一半,任劍飛眼尖地發現溪谷底下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火光,如果他猜得沒錯,應該就是四、五十人拿著火把形成的壯觀景象。
「哇!這些傢伙的手腳還真快!」赫連靳宇雙眼一瞇,很快地將地上的布袋抱起,放置到任劍飛的懷中。「快!和我抄捷徑離開!」
「不會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任劍飛瞪大眼。一切事情發生得莫名其妙,而自己根本弄不懂是怎麼回事。「說清楚!為什麼我們要逃?你和淨-族究竟發生什麼事?」
跑在前頭的赫連靳宇回過頭,咧開一抹戲謔的笑,眨眼回答道:「你確定現在要聽解釋?不先逃走真的會死在這裡喔!到時候就算弄清楚一切又怎麼樣,不過就是死屍一具了,你自己選吧!」
扔下這句話之後,赫連靳宇果真頭也不回地直往前跑,白色的身影很快地越變越小,任劍飛瞪著他的背影半晌,最後還是決定保命要緊,只得扛起布袋追上他的腳步。
喔!這種可惡又不負責任的「主人」!總有一天會讓他好看的!
龍凌皇朝三十五年.蘇狄──
蘇狄,龍凌皇朝南方相當著名的富裕城市,它與都城緊緊相連,四周山環水繞,天然物資非常豐沛,再加上貫穿城內的主要水流「青汾河」,是都城與南方各城市聯絡的主要運河,肩負著運送全國各地糧食、賦稅、貢品,以及種種精美物品流向都城的重要角色。
由於蘇狄的存在對都城來說十分重要,所以當今皇帝──赫連蒼龍對蘇狄的管理不敢輕忽,在皇朝建立之後,他派了最親信的部屬──單格邇坐鎮蘇狄,為他管理這座重要的城市。
單格邇自年輕時就追隨赫連蒼龍,始終沒有貳心,蘇狄城在他的管理之下井然有序,深受當地百姓的愛戴。單格邇膝下育有二子,在他三年前過完六十大壽之時,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將管理蘇狄的權力全部轉交給義子──單無魂。
單無魂,今年二十八歲,英俊、冷漠,是所有人甚至是蘇狄城百姓對他唯一的評語,據聞他是單格邇好友之子,當年兩人追隨赫連蒼龍打天下,好友不幸戰死沙場,單格邇義無反顧地接下扶養好友之子長大成人的責任。
當單格邇將掌理蘇狄的權力移交給單無魂之時,眾人以為單格邇的兩個親生兒子會心生不滿,繼而反抗、奪權,但這些事並沒有發生。單文、單武兩兄弟不但視單無魂為親大哥,同時心悅誠服地奉他為主。
單格邇這件「傳賢不傳子」的事跡,在蘇狄城蔚為美談,這裡的百姓只要一提起這件往事,都會豎起大拇指對單格邇稱讚一番。
「嘖!整個蘇狄城都在談論這個人,這傢伙到底有什麼好?我瞧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一名身穿白衣的俊雅貴公子,手持搖扇,站立於畫舫上,望著青汾河畔如畫般的景致,他雅致的唇微啟,吐出了與優雅外貌完全不相符的言語。「單無魂……單無魂……這個名字真難聽,好好一個人為什麼會取名為『無魂』?一個人要是無魂無魄,那還活在人世間做什麼?」
「喂!小聲點!你不怕禍從口出嗎?」剛從白衣男子身後船艙走出的少年,眉頭一緊,十分警戒地四處張望,就怕有人聽到這句失禮的話。
「劍飛,別怕,我和那個叫單無魂的還算有點交情。」白衣男子無所謂的擺手,要身後的人別緊張。「去找你之前,我在這裡住了半個多月,還得到單無魂不少『照顧』呢!」
「什麼照顧?」任劍飛再次皺眉。是自己太敏感嗎?不然他怎麼覺得赫連靳宇將「照顧」這兩個字講得有點咬牙切齒。
「嘿嘿……」赫連靳宇搖扇子的動作加快,嘴角含笑,俊美的臉頰隱隱抽動著,他這種彷彿在算計的模樣讓任劍飛忍不住退後了一步。他看過赫連靳宇這種表情,通常都不是什麼好事情。
「先別說這個,你那個未婚妻,怎麼到現在還不醒?」任劍飛想起自己出船艙找人的真正目的。自從前天夜裡將布袋帶出來之後,赫連靳宇像是真的怕被人追殺似的、馬不停蹄地一路趕來蘇狄城,期間在布袋裡昏睡的女子始終不曾醒來,算算時間,今日已經是第三天了,連他也開始覺得不對勁。
「她服的是一種強烈的迷藥,不睡足三天是不會醒的。」赫連靳宇不以為意,只是淡淡揚唇說道。「時候還沒到,這個時候醒來,要是先愛上號稱世間第一美男子的我,那就糟糕了。」
「拜託,不要又開始了!」為了不想再聽這種噁心的話,任劍飛立即轉移話題,正色道:「現在,我們來到蘇狄城應該已經安全了吧!你快點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你和淨-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要將水-偷出來?」
「嗯,這件事說起來很複雜……真的很複雜……」赫連靳宇眉心一緊,伸手搓著下巴,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你得先讓我想想,要從哪裡開始說起,你這個頭腦簡單的傢伙才會馬上瞭解……」
任劍飛面無表情,並不打算讓赫連靳宇的小小污辱影響到自己,他雙手插腰耐心等候,擺出一副無論如何都要聽到答案的態度。
「喂!你到底要不要說啊!」等了又等,任劍飛只看到赫連靳宇時而抬頭望天、時而低頭思索,但是一個字也沒從他的雙唇迸出。
就在這個時候,任劍飛突然注意到了有幾艘大型的船隻,從遠方緩緩駛來,一開始他並不以為意,但慢慢地,他發現這幾艘船似乎以一種精準的方式慢慢會合,緩緩形成了一個網,而且目標……似乎就是他們這艘小小的畫舫!
由於赫連靳宇是背對著一切,還沒有發現異樣,依舊在顧左右而言他,就在任劍飛想開口提醒赫連靳宇時,突然,自其中一艘船上射出了無數枝利箭,「咻咻咻咻」好幾聲,緊接著便整整齊齊地排在赫連靳宇的兩旁。
「哇∼∼這些箭是怎麼回事?」赫連靳宇的俊臉上波瀾不興,只是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哈哈哈!劍飛你看,好差的箭法,居然沒有一箭射到我。」
「他們只是在警告,下一次就射穿你的腦袋啦!」任劍飛不敢相信赫連靳宇居然還有心思開玩笑,他雙拳緊握,壓抑心中的怒火低聲問道:「你……又惹了什麼事?現在就說清楚,不然我會親手拿箭射穿你的腦袋!」
所有的大船上都掛有藍青色船帆,上面繡有一匹白色駿馬,他知道這是蘇狄城單家的圖騰。赫連靳宇這傢伙確實有本事,在淨-族的統轄溪谷內被淨-族的人追,人才剛來到蘇狄,立刻就惹得蘇狄城最有勢力的人放箭警告!
「哈哈……哈哈!」赫連靳宇乾笑幾聲,黑瞳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他低聲說道:「我不是告訴你曾經在這裡待過半個月嗎?也不過就是當時,向他借了點東西……沒想到單無魂這麼小器,到現在還記得這件事!」
「什麼東西?」任劍飛的心中再次燃起一股想親手掐死他的衝動。
「冷靳宇,把我的東西還來,要不就留下你的命。」就在這個時候,停靠在中央一艘船,傳出了男子低沈渾厚的嗓音。
「嘖!你偷東西居然還用鳳族人的姓氏,真丟人!」任劍飛冷哼一聲,「冷」乃是赫連靳宇母親的姓,他知道赫連靳宇有時候為了方便,都習慣用母姓行走江湖,但沒想到他連偷雞摸狗的時候,都還不忘用母姓,真是夠丟人的!
「用習慣了嘛!不行嗎?再囉唆我下次就用你的姓!」赫連靳宇反唇相稽。
「你敢!」任劍飛怒瞪他一眼。
倏地,一枝夾帶著勁風的箭「咻」的一聲,再次射到赫連靳宇的跟前,適時地打斷兩個人的鬥嘴。
對面船艙的布廉此刻掀開,從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身型高大而修長,還擁有長年練武者的精壯體魄,鷹一般銳利的眼,加上濃眉挺鼻,為他剛毅的男性臉龐增添一絲危險的氣味。稱得上是英俊的臉龐此刻為怒氣所籠罩,結實的手臂上掛著一副弓箭,明顯地宣告著他的意圖。
「不管你偷拿了什麼,現在就還給他。」光看一眼,任劍飛就判定這個人不是容易對付的角色,而且他也不是那種會接受赫連靳宇嘻皮笑臉攻勢之人,他們若是想保命,唯一的機會就是交出對方想要的東西。
「我是想給……可是我……我把它當掉了。」赫連靳宇低聲道。
「什麼?」任劍飛不可置信,一雙眼睛幾乎要瞪凸了。
「你以為去鳳族那種偏僻的地方很容易嗎?去找你當然需要盤纏……所以我就拿去典當了!」赫連靳宇絲毫沒有反悔的樣子,反而說得十分理所當然。「現在先別和我生氣,我們得先脫身再說。」
「怎麼脫身?你看他像是容易對付的人嗎?」任劍飛搖頭,第一百零一次哀歎自己跟錯了主人。
「當然!看我的!」赫連靳宇拍拍他的胸膛要他安心,轉過身子正色道:「無魂老兄,有話好說,你要的那樣東西這麼珍貴,我怎麼可能會隨身攜帶呢?哈哈……不如這樣,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取來,親手交還給你,表示我的誠意,如何?」
對面船上的單無魂一語不發,依舊是以一種冰冷的目光凝望著赫連靳宇。
「他不理你。」任劍飛冷哼,雖然明知道不應該幸災樂禍,但自己確實有種希望單無魂狠狠教訓赫連靳宇的念頭。
「三個月後我會重返蘇狄城,如果我沒帶著你的寶貝出現,我的人就任由你隨意處置!」「處置」兩個字才說完,赫連靳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縱身一躍,撲通一聲地跳下船了。
不會吧!任劍飛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無比,不敢相信世間有人不顧道義到這種程度!
「混……混帳!你不能這麼做!」任劍飛脹紅了臉,衝到船邊,對著水裡大吼大叫。
像是聽到任劍飛的怒吼聲,赫連靳宇從水中探出頭,咧開一抹無辜的笑,大喊道:「不過是短短三個月,讓你在蘇狄吃香喝辣有什麼不好?別像個小孩哭哭啼啼的,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跟著,赫連靳宇轉個方向,對著另外一艘船的單無魂喊道:「無魂老兄,我知道你現在很氣我,但好歹兄弟一場,我可沒有忘記我的承諾,別老是對著那幅畫著迷,你要的美人我已經帶來了,就在我的船艙裡,就當是償還我在『銀桂賭坊』欠下的三萬兩吧!」
說完這些話之後,赫連靳宇再次潛入水中,再也沒有浮上來了。
「公子,要派人追嗎?」單無魂身邊的人請示。
「不用,派人過去掌舵,將那艘畫舫帶回去。」單無魂淡淡的下達命令。
呆立畫舫上的任劍飛「咚」的一聲軟坐在地,耳中還迴盪著赫連靳宇離開前所說的話:你要的美人我已經帶來了,就在我的船艙裡,就當是償還我在銀桂賭坊欠下的三萬兩吧!
赫連靳宇!這種連未婚妻都可以拿來償還賭債的傢伙!真的……就是鳳族必須效忠的對象?是父親命令他要用生命守護的人嗎?
「赫連靳宇!你這個大、混、蛋!」任劍飛仰起頭,只能對著天空咆哮,吶喊出心中的悲慼……